第三十章 耳光（2/2）

整个走廊一静，曼尼奇的瞳孔慢慢扩大，还没来得及明白脸上那火辣辣的痛是怎么回事。

最先作出反应的，是曼尼奇的沙奈朵。她的眼睛泛起猩红的光芒，流露出的愤怒犹如流淌的猩红岩浆，从纤细身体里迸发的念力瞬间将整个走廊塞满，让人像裹了紧身衣一样行动困难。

紧接着，这念力拧成一股，在空气中扭曲，像蛇尾一样抽向阿雪。

小旭和小武即刻动了起来，小武一把拉开阿雪，小旭则上步躬身，挡在阿雪面前，右手反手握向右腰上的“破吼”，猛地拔刀。

装载着艾路雷朵的长刀“破吼”在出鞘的刹那迸发黑光，“街头试刀”的黑暗能量蔓延刀身，刀鞘上细不可见的细密小孔顺着刀身出鞘发出野兽般的细细吸气声。

没有施展的空间与时间，拔出的刀柄顺势向前顶去，带着黑气的刀柄与念力束的碰撞稍合即分，念力束弹飞，甩在一旁走廊的墙壁上，留下犹如被钉刺筛过的刮痕。破吼还未出鞘过半，就被巨力生生压回了刀鞘之中，不停地抖动，像刚要出笼却又被关回去的猛兽暴躁咆哮。

念力束回旋一圈，再次甩了回来。小旭微微眯眼，握着刀柄的手指挨个舒展，复而紧握。

“住手！沙奈朵！”

曼尼奇反应过来，胸膛起伏，愤怒一吼，巨大的声音让所有人的耳膜都一震。

沙奈朵动作一滞，眼神中的愤怒稍稍消减，念力束也顺势溃散，小旭也稍稍后退，以示罢手。

可是被小武一把拉开的阿雪根本看不懂局势，她颤抖着却绝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被某种突袭而来的情绪左右，她死死地盯着曼尼奇，声音因激动而撕裂，却无法阻止那些语句急促而剧烈的冒出。

“人和精灵结合！你们太肮脏了！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却要因为你们的私欲而在一起！你以为这种事情随便用什么借口就可以敷衍过去吗！你们终归结底就是为了满足自己！你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这对别人会造成什么影响！”

她赤着眼，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话，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纷涌，让她满怀怒意，促使她喊出这些话。

“你这样的人，怎么不去死啊！”

顺着这句话话音落下，整个走廊都好像突然失声了一样，曼尼奇和沙奈朵，小旭，花子与阿晓，都愣愣地看着无比激动、喘着粗气的阿雪。

哐哐哐。

走廊的门外传来敲门声。

“曼尼奇先生，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搜查队，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小武一把拉起阿雪，就走向门口，一边回头，“曼尼奇先生，不好意思，这孩子有点激动了，之后我再带她来给您赔罪。”

他一把抱起好像声嘶力竭而要瘫软得坐下的阿雪，打开走廊的门，让过门口过来查看的搜查队员，快步走远。

阿雪没有反抗，像是失去灵魂的布偶任他摆布，只是转过头，一脸木然，眼睛仍死死地盯着屋里的曼尼奇和沙奈朵，直至远离。

“曼尼奇先生，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花子这时才有些从这激烈的气氛转变中回过神，她拉着阿晓走到曼尼奇面前，挡住了远处小武和阿雪远去的身影，微微鞠躬。

从未道过歉的她有些生疏，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曼尼奇先是挥退了外面准备看热闹的搜查队队友，走过去将门关上，这才摸了摸还在发红的脸，呼了口气，继而苦笑。

“不用道歉了，这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我并不强求别人。我遭遇过比这恐怖得多的冷暴力，只是那多是流言蜚语、指指点点的背后攻击，像是这样当面打了我一耳光的，还是头一回。”

他摆摆手，看起来还有些无法宣泄的烦闷，但还是尽量用他平时的语气调笑，“我预想过各种可能承受的攻击，但没想到动手的竟然是怎么个小孩子，否则我怎么也要还手或者恶心一下对方。”

小旭开口，“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们这边的错。对不起，曼尼奇先生。”

曼尼奇再次摇头，正色，“真的没关系，我并不是有多大度，只是这种程度对我真的只是小事而已。当年我在参加华丽大赛决赛的时候这件事被突然揪出来，被各种精灵保护组织进行审查，那个时候，他们都怀疑是我强迫了沙奈朵，他们不相信我的辩解，甚至连沙奈朵自己的证词都不肯采信。”

曼尼奇摇摇头，似乎在唏嘘，“那样的生活，持续了差不多两年，华丽大赛自然早就结束了，我也只能回家乡来做复健家了。”

众人默然，怀疑沙奈朵是受害者，却连受害者的证词都不肯采纳。这已非单纯为执行正义，而是在为人类自身的固执种族观念在服务与宣泄。

“所以我反而要向那个女孩道歉了，刚才沙奈朵下手太重了。沙奈朵她，平时也已经积累了太多的情绪，刚才那一下只是爆发的导火线。”曼尼奇看向沙奈朵，沙奈朵向小旭他们鞠躬，而后与曼尼奇相视，此时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对这个男人的疼惜。

精灵就始终是精灵，在大多数人眼里，她始终就只是一只精灵，哪怕她学会口吐人言，也依旧不会被当作人类看待，无法获得相应的话语权与份量。

就像当年审查时任她怎样抗议与申辩也不会有人相信，人们只会把她看做一只被蛊惑与加害的精灵，对曼尼奇百加猜测，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对曼尼奇施加批判。

即便她会说话，即便她大声抗议，一旦批判开始，作为一只精灵，她也只会被排除成不会说话的证物，被隔绝在人类之外。

正因为是生活在人类的社会里，所以是这个男人承受了绝大部分的能力，而相比之下，作为精灵的她有时会遭受的那些莫名带着同情与恶劣猜想的目光也就无足轻重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在曼尼奇被扇耳光时反应如此过激。

“那孩子，没关系吧？总觉得她不只是在骂我一个人而已，那样的情绪，不像是突然间产生的。”曼尼奇询问。

小旭对阿雪其实也不太了解，于是转头看向花子，花子犹豫了一下，说：“那孩子，她失忆了，我们也不知道她过去遭遇过什么，也许，刚才就是突然‘触景生情’吧。”

“失忆啊谁都有自己说不出来的难处。”曼尼奇摇摇头，看起来已经彻底放下了。

“对了，那个，曼尼奇先生，小武昨天和我说过那些妙蛙种子的情况，我想其实有一个不错的治疗方法。”这种感慨人生的话在座的都有些接不上来，气氛尴尬，花子补救。

曼尼奇眼睛一亮，“是什么办法？”

“是技能，‘自然恩惠’，我是主修草系的训练家所以知道这个技能。这个技能本身是汲取树果中的属性力量并对敌人造成伤害的技能。现在这些妙蛙种子的情况，也就类似于被一颗树果寄生在了身上，被不断吸取养分，又得不到反哺，如果它们能够懂得用自然恩惠来汲取树果中的能量的话”

“就有可能像原来的种子一样，由它们自己的身体自发形成共生关系，好主意！”曼尼奇一拍大腿，带着众人前去妙蛙种子所在的温泉池边。

“我们对草系精灵的了解得太少，也有些束手无策，只能想着用药物去帮助调理。切锋这边的天气想要找到一个擅长草系的训练家实在太难了，幸亏碰上了你们。”曼尼奇感叹。

苑族对草系精灵的了解以百年计，对妙蛙种子的繁衍和培育了如指掌，“自然恩惠”也是苑族为弥补草系精灵配队属性短板而修炼研究的技能，因此对症下药，想到这个办法对花子来说并不困难。

不过，就算这种办法成功了，也只是保证这些拥有观赏性的妙蛙种子能够保持相对良好的身体状况而已，想要在战斗力的成长上超过纯种的妙蛙种子，可能性就太低了。

因为花子知道，纯种妙蛙种子背上所移植的那种种子，就是道具“奇迹种子”的主要制作原材料，这种植物种子对草系能量拥有超越大部分植物的亲和性，是妙蛙种子的族群繁衍无数年，经过摸索和实践无数植物，自己选择的共生对象。

而人类强行为妙蛙种子安装上的时鲜蔬果，是在逆走妙蛙种子的进化之路。

他们进入昨天竖起的围栏中，开始检查妙蛙种子的身体状况。

术业有专攻，即使是曼尼奇这样的高级复健家，在面对具体某种精灵的处理时，也得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

他们将妙蛙种子都放出笼，将它们聚集到了一起，然后离开。

妙蛙种子一如大部分草系精灵一样生性温和，聚在一起也不会有相互攻击的行为。它们虽然被关在不同的笼子，但相互之间也并不陌生，相比周遭环境的陌生更让它们害怕。

它们聚在一起，很快的，一只较为精神的妙蛙种子开始冒头了，它被其他妙蛙种子围在中间，隐隐被所有精灵所依赖着。

确定群体的头领后，曼尼奇和花子与这只妙蛙种子与其他妙蛙种子分开，进行了单独的交流。

这只妙蛙种子，被移植的是一种名为“风瓜”的树果，是一种最近几年才发现的新品种树果，外形像放大版的蓝色米粒形冰晶，携带时能减轻飞行系的伤害，用自然恩惠抽取则会发出飞行系的能量。

如果这种妙蛙种子最终真的能够存活下来，也许最终会变成草与飞行双系的特异存在。

将这只妙蛙种子单独分开，是为了能够与它更好地交流与传授技能。

利用自然恩惠来调理身体本就是需要妙蛙种子自救的办法，而除了超能力精灵那样的心灵感应外其他属性的精灵传授技能也都要繁琐许多，所以花子她们需要一只妙蛙种子自己推选出来的领头者，来协助她们的治疗。

为了避嫌，在传授技能时曼尼奇先行离开，小旭也感觉无聊便离开四处晃荡，只有阿晓跟在花子身后，和花子一起看着毒蔷薇教授妙蛙种子技能的场景。

“无聊的话，就去看看阿雪吧。”花子说，她们关系本就不错，登山之后更近了一步。

“不了，我想看花子姐姐怎么照顾它们。”阿晓撑着脸颊，蹲在花子身边。

“对这个，感兴趣吗？”

“嗯，看到痛苦的人和精灵，感觉如果能帮到他们，自己也会好受一些。”阿晓歪头想了想，“唔就像乔伊小姐那样，做个医生，感觉会很开心。”

“医生？医生和助人为乐可不是一个概念，医生可以说是最接近‘生、老、病、死’的职业了，每天都在见证生命的起始、苦痛和完结，目睹不同的苦难，在川流不息的病患轮回中循环，这可单单是用快乐就能坚持的职业，你有心理准备了吗？”花子问。

阿晓埋头想了想，“果然，还是想要去做呢，明明知道别人处在痛苦中却不做什么，总觉得心有不安。”

“是吗，安安稳稳做一个医生，其实也挺好的。”花子笑了笑，这算不算第一份诱拐计划失败了呢，不过心里倒也没有太过的遗憾。

“花子姐姐你懂得真多呢，这些护理也是，对医生的见解也是。”

“我和小武都算得上是半个的草药医生吧，不过那些话倒不是我先说的，是我听小武说的，也不知他从哪想出来的歪理。”

－－－－－－－－－－－－－－－－－－－－－－－－－－－－－－－－－－－－－－－－－－－－－－－－－－－－－－－－

另一边，小武和阿雪坐在一处走廊里，好一会，阿雪看起来冷静了不少。

并没有急着责怪她，只是问：“怎么了？”

阿雪茫然地摇摇头，好像又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完全看不出那激烈的举动是她刚才做出来的。

小武沉吟，想了想，这样的反应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对，问：“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阿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抱着脑袋，好一会才抬头：“我记得”

“我有一个哥哥，我们一直在一起，但他不见了，我找不到他。”

阿雪痛苦地晃着脑袋，脑海中似乎有一个男孩的身影，正牵着她的手，笑脸灿烂。

“还有呢？”小武轻声，怕打扰到她。

“不知道了”她捂着耳朵，十指用力揪住头发。

耳边再次响起那些怨毒的话语，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与影像再次将她包围，她不敢看，不敢听，更不敢想，只能无力地目睹那个男孩被其他身影包围，笑容渐渐消散，最终成为了他们的一份子，与他们一起，重复着那句沾满怨恨毒液的祈求。

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