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死亡之咒(2/2)
他一掌把我推进椅子里,我身子猛烈摇晃,鸳鸯玉步瑶从袖口掉落。
我的神智已经不是很清楚,头脑里回响的全都是灵魂碎裂的声响,扶着座椅的把手挣扎着站起来,去捡我的步摇。
他见到步摇,眼中闪过诧异。一脚踩住步摇的流苏,扳起我的下巴:“是你?”
他扯下我的人皮面具,我早被憋得几乎窒息,大口大口喘息着。
他的手扣紧我的下颌:“你不是阿禾,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我仰脸看着他,头脑的眩晕让我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嘴角扯出牵强笑容:“我确实不是如嫣尚禾,但我却知道她是谁,现在在哪里。你真荒唐。以为是大唐逼死了如嫣尚禾。两生两世都把仇人当作唐王朝,可真正逼死她的,是你自己!你以为你能守护她,但是。是你的死逼她施用了分灵秘术。她原本劝告过你让你去过自己的生活。可你偏要莽撞地去温泉栅自寻死路,她是为了救你才反施招魂术,如果不是你。她不会死的连个尸首都留不下!”
“不可能!”他声音斩钉截铁,毫无一丝忏悔。
“不过事到如今,也罢,你既然是为如嫣尚禾复仇才走上叛唐之路,我就与你打个赌,赌你如果继续与大唐对抗,你的阿禾会恨你一辈子。”
“不可能!”他开始咆哮。
我昂起头:“现如今她是你要杀之人的妻子,大唐君王李儇的蓝妃。天下人皆知蓝妃与唐皇夫妻感情甚笃,你若灭亡唐朝,你觉得,蓝妃可有丝毫原谅你的可能?”
虽然现在身子不行了,但至少还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我攒出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全天下与你拥有同样半心标记的人只有蓝妃一个,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你与大唐为敌,就是在与她为敌,你也不愿意今生仍旧和她以敌人的身份在战场遇见罢?”
面前这个黑色的魁梧身影明显一晃。
这时候,一个小卒慌乱冲入军帐,他撩开帐帘的瞬间,夜风裹挟着雪忽的吹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将军,急报!”
朱温向他看了一眼。
“方才将军不在军营,被围困在栖凤山上的唐军不知如何得知了消息,已趁我军起灶之机强行冲破我方包围,现已杀到栖凤山下五里,先头队伍已经有人冲出来了!”
朱温脸上登时浮起震惊和愤怒,我却淡然笑开。我虽没杀他,但我的目的达到了,这样死去,我已心满意足。
当我还是个公主的时候,我一直都想为湛儿做些什么,画幅画想要逗他开心也罢,宴会上想要替他解围也罢,不远万里想要为他结束战争也罢,我想为我的心上人做很多事,想让他对我刮目相看,想让他觉得我是可以帮到他的。可是我一件事也没有做好。那一年,我只有十八岁,觉得既然什么都没能帮到他,至少还能陪他一起死。想法幼稚单纯还算不上个真正的大人,却自认为略尽了世事沧桑此生无恋。可是如今,我终于能为我喜欢的人做一件事,能够救他,我很开心,很知足。
没有力气再站稳,视线愈来愈模糊,就在行将晕倒的当口,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席玄如黑夜的锦袍,墨发翻飞,锦袍上纹繁复。我的心上人,他提着剑站在军帐门口,那张脸,是我看了许多年依旧看不够的眉眼。这是我临死的幻觉么?
他向我奔来,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声音近乎呜咽,如同森林中被荆棘刺伤的小兽,短短不过几步的距离,却好似遥远的无法触及,好在摇摇晃晃即将跌倒之时,稳稳落入他怀中。
死过一次的人对死亡的感觉是最为清晰的,落入这方怀抱时,我清晰感觉到生命悄然流逝的痛觉,这种陨落的疼痛是缓慢而刻骨的,不似当年一场大火,几乎在瞬间就将一切毁作齑粉。
口中开始不受控制地大口大口吐出鲜血,明明无法感知冷暖,却似乎察觉到汩汩涌出的鲜血有几分温热,勉力笑给他看,想宽慰地开一句玩笑。可张着嘴很久,大口的喘息中只低声呜咽出一个字:“痛……”
我着实高估了自己,自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女子,此时才恍然意识到,这些年,我被他保护的太好了,更被他宠坏了。
他的眼神里满是痛色,像是比我还痛了千倍万倍,用力抱紧我。这样好看的,薄凉的唇,常常喋喋不休地同我斗嘴,把我气得满脸通红却无话可说,此刻却微微张合,唇角瑟缩着,声音竟比我还要颤抖:“痛就不要说话,我带你冲出去。”
这个人,曾手刃蛮族,私闯皇宫,也曾利刃穿心,九死一生,多生死攸关的艰难险阻都经历过,眼睛却从来连眨都不眨一下,可唯独每每看到我遇险,却害怕的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抱着我杀出军营,被朱温和几百军士围困在军营外的空地上。
纷纷扬扬的大雪仿佛来自天国的无根,朱温提着刀,刀上沾染的血顺着刀尖滴到雪地上,仿佛飘落几瓣红梅。
我本想来救他,此刻却又成为他的拖累。
他单手使剑,另一只手紧紧拥我在怀,一面退,一面用身体替我挡下挥来的刀剑,时时听到剑锋斩裂衣襟,遁入骨肉的声音,我心疼地握着他黑色的锦袍,手中鲜血已无法分辨是从谁身上沾染,可却没听见他一声闷哼。
纷扬的大雪遮天蔽日,没有一丝风,雪在天地间无风自舞。莹白雪地泛着月光的清冷,一串串血迹仿佛白娟上盛开十里梅香。
“对不起,墨白,我是不是又拖累你了。”
月蓝第一次看到我的未来时,笑着跟我打赌说我一定能够找到我的心上人,因为她看到我嫁给了他。或许,她第一个预言真的没算准,我果真等不到嫁给他的那一天了。
我追随了他两世,生也是,死也是,我终于不能再追随他了,可就这样被他抱着,想象着他的体温,死在他怀里,已经很好了。
昏沉越来越浓,终于一切陷入黑暗,只在耳畔听到一声忍着痛强装出温柔的轻唤:“相信我,安心在我怀里睡一觉,我一定会带你一起离开。”
眼前最后一丝光晕是被血迹染成暗红的无根,恍若误入红梅林,冷香萦绕,红色的瓣在他身侧飘舞,一如前世那个雪日初晴的晌午,美好的身影提着剑,游走在红梅开遍的雪地中,明媚地冲我笑:姐姐……姐姐……
勉强微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手指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抓住他的衣襟,眼角终于淌下一串眼泪。
“我一直都相信,湛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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