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论菊(1)（2/2）

曾日华一直在认真地看着丁科，当后者在观赏一株紫色重瓣菊的时候，他忽然张嘴来了一句：“这株应该剪一剪了。”

“哦？”丁科略略回过头来，“你也懂？”

“我父亲喜欢养，所以我稍微知道一些。”曾日华“嘿嘿”地笑着说道。丁科用手轻托起那株硕大的冠：“嗯，那你说说看吧，这为什么要剪？该怎么剪？”

曾日华伸手在头皮顶上挠了挠，扭捏起来：“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这养的门道多着呢，我怎么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罗飞看看慕剑云，两人相视一笑。想不到像曾日华这样大大咧咧的人，在丁科面前竟也有了几分拘谨。慕剑云便笑着鼓舞曾日华道：“让你说你就说好了。就算说得不对，也正好让丁老帮你指正指正。”

“好吧，那我就胡乱说了啊。”曾日华站起身走到园边，对那株菊又仔细观察了片刻，然后他似乎又增添了几分信心，直起腰说道，“你们看这株菊，它明显长歪了嘛，枝条已经侵略到其他株的地盘上。这样的话，旁边挨着它的菊，还有它自己的生长都会受到影响。所以应该把它伸出来的枝条剪掉才行。”

罗飞等人虽然没有走到株边，但基本上也能看清楚了。那株紫色的菊虽然开得艳丽，但株干的确是长歪了。所以它的朵已经侵犯到了边上的另外一株菊，把后者的枝梢都压弯了。

“剪掉的话太可惜了啊。”慕剑云怜惜那儿开得妖娆，对曾日华的说法便有些迟疑，“再说就算剪掉，以后还是会长出来吧？到时候怎么办，还得再剪吗？”

“这开得是好，但是影响到旁边的植株就没办法了啊。”曾日华冲慕剑云无奈地摊了摊手，“不剪的话，以后这两株都长不好。而且我看这株根茎出土的时候就是歪的，这样的话，以后再长确实还得有问题。要彻底解决就只能把它连根挖掉了。”

说完这番话之后，曾日华便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身旁的丁科，不知道自己的观点能否得到后者的认可。

丁科却不置可否，他转过头看看坐在院子里的罗飞等人，问道：“你们觉得呢？”

慕剑云耸耸肩膀，没有再说什么——看来她认为曾日华的话是有道理的。

罗飞和尹剑也各自点头，他们虽然没有种过，但是看到那两株菊纠缠干扰的样子，也觉得确实需要处理一下了。

见没人说话，丁科便把目光又看向自己的徒弟，直接点名道：“黄杰远，你来说说看吧。”

“我昨天就觉得这朵有点别扭——”黄杰远看来也没有什么异议，“完全长歪了，还影响别的，不如就刨掉吧。”

丁科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俯下身，伸手在那朵紫色的菊上轻轻地抚摩着，目光专注，不知在想些什么。

“每一株都是丁老的心血啊。”罗飞揣摩着丁科的心思，“虽说是长歪了，但要刨掉还是会痛心的。”

丁科无声而叹，似乎对罗飞所言颇有触动。然后他直起身看着那两株纠缠在一起的菊，又独自沉吟了片刻后，忽然问道：“为什么你们没有人提议把另外一株菊处理掉呢？”

“另外一株菊长得很正常啊，”曾日华立刻晃着脑袋反问道，“干吗要处理它？长歪了的那株才是整个园子里的‘害群之马’。”

丁科抬眼看着不远处的罗飞等人：“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吧？”

众人纷纷点头，对曾日华的观点都没有什么异议。

“诸事都有因果。这两株菊纠缠在一起，原因就是紫色的那株长歪了。而且那株菊虽然开得旺盛，但它倾斜的枝干却与其他的菊很不协调，影响到了整个园的美感。所以如果要进行修剪的话，肯定应该对这株长歪了的菊动手啊。”罗飞先是按自己的想法阐述了一番，然后又留了些余地问道，“不过丁老既然抛出这个问题，想必是另有些见解的。”

“诸事都有因果……说得不错。因为这株菊长歪了，不仅干扰到另外一株菊，也与园整体的氛围格格不入，所以就该把它处理掉——这个道理说起来，如同天经地义一般。”说到这里，丁科停顿了片刻，话锋忽又一转，“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株菊为什么会长歪呢？”

众人都是一愣，对这样的问题似乎毫无准备。曾日华也挠起了脑袋：“为什么长歪？这个我可真的不知道……问问我家老爷子或许可以。”

丁科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这里面的原因我是知道的。株出土之后如果向着某个倾斜的方向生长，不外乎有两种情况：第一，是由于周围其他菊遮住了阳光，只在这个方向上留下了一丝缝隙，所以这朵菊出于追逐阳光的本能，就只能长成这副倾斜的样子；第二种可能则是这朵菊的根茎在泥土中受到了其他菊根茎的挤压，以至于它的枝干在出土之前就已经倾斜了，这样它长大之后，便会在地面上侵占到其他菊的生长空间。”

“原来是这么回事。”曾日华恍然大悟般地点着头。他先是变换角度观察了会儿阳光照射的现状，然后又把脑袋埋在菊根茎部位仔细研究着，恨不能立刻便把泥土也挖开，一窥究竟。

罗飞听完丁科的这番讲述之后则微微垂下了头，他端起面前的茶杯，送到唇边时却又停了下来，双目紧盯着杯子里碧绿的茶水，思绪像是凝住了一般。不过他并没有太长的思考时间，因为丁科的下一个问题很快又抛了出来：“罗队长，现在对于园子里的这些菊，又该怎样去解‘因果’这两个字呢？”

罗飞无奈地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旁边的慕剑云等人也都明白他此刻的困扰所在。此前罗飞赞成清除那株长歪了的菊，正是从“因果”的角度去分析的：因为那株菊长歪了，干扰到了其他的菊，所以该当对它进行清理。可现在看来，那菊之所以会长歪，却又是由于其他菊干扰在先的缘故。那么要追究最初的始作俑者，难道要把周围遮挡光线的菊全都清除，或者刨开泥土，对下面纠缠的根系先做一番清理吗？

见罗飞被自己的话绕了进去，黄杰远便忍不住要帮对方解个围：“不管怎么样，从园整体的利益来看，总还是要把那株长歪了的菊处理掉吧？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不可能为了这一朵，而把其他许多儿都牵扯进来。”

“这确实是最简单的方法。”丁科点着头，右手又搭在了那朵娇艳的紫色菊上，“不过对于这株菊来说，是不是很不公平？当初由于其他儿的原因，它不得不倾斜生长；现在又嫌弃它长歪了影响到整体的利益。那么它的一生，岂不是注定了无路可走？”

众人全都沉默了。就连曾日华此刻也品出了丁科这番话语的玄机——他显然已不仅仅在评论朵，而是蕴藏着更为深刻的隐义。

就在这片沉默的气氛中，丁科的手忽然一沉，握住了那株菊的茎秆，将整株儿连根拔了起来。他的这个动作毫无预兆，旁观者根本没有阻拦的机会。大家都是一愣，慕剑云更是忍不住叫出声来：“丁老，您……您怎么真的拔了？”

丁科“嘿”了一声：“这不是你们刚才一致认同的方案吗？”说话间，他将那株菊轻轻扔到了地上。朵依旧鲜艳，但在离开泥土之后，很快便已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慕剑云看着那株残，目光中隐隐透出惋惜的感觉：“话是这么说的……可是长歪了又的确不是它的错——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