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今宵爽快(2/2)
也好,可以算是一双难兄难弟了,按照官场上的门道,这就叫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
与附郭县令相似,一地城隍爷也是差不多的处境,甚至当起官来还要更难些。先前白天在城内闲逛了一圈,打听到了些小道消息。据说这边的两个附郭县这两年都在争那个“首县”头衔。
附郭县间一般来说是以历史长短来排序的,但是有“上元”“仁和”这种嘉名的县,似乎会优先。
如今钟魁地位超然,类似稗官野史里边那种帮着皇帝陛下巡行天下、抚军安民的钦差大臣,哪怕钟魁暂时还没有个正儿八经的酆都官身,但是就跟演义小说里边写的差不多,手持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所以比起地方上的封疆大吏,权柄更大,因为钟魁完全可以便宜行事。
钟魁站在门口,不着急入内,突然说道:“先前我收到了一封密信。”
姑苏双手使劲揉着脸:“咋的,你那个朋友除了打断仙簪城,又做成啥出格事啦?来,不妨说说看,看能不能吓死我。”
钟魁以心声笑道:“没什么,就是有人抢走了半条曳落河,再一举搬空了托月山,斩杀了一只飞升境大妖,联手迁徙明月皓彩去往青冥天下。”
姑苏笑呵呵道:“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也就那样。”
胖子擦了擦额头。还好,没有汗水。
“钟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了,既然都是朋友,那还谈什么境界呢?要我说啊,你那朋友越看越俊俏。男人就得这样,乍一看不如何,却能让旁人越看越精彩。”姑苏高高竖起大拇指,“钟魁,你交朋友还是很可以的,在这件事上,我确实不如你,得给你竖个诚心实意的大拇指。”
见钟魁似笑非笑,姑苏用大拇指蹭了蹭脸庞:“他这相貌,在我年轻那会儿,都得让他三分!”
这个胖子,明摆着开始亡羊补牢了。
之前还觉得年轻隐官能够拐骗宁姚当道侣,就定然是个擅长言巧语的大猪蹄子,是个肠胃不好、吃不得粗粮的主儿,结果一听说蛮荒腹地那边的几桩天大变故,再联系钟魁与大妖乌啼的那场对话,胖子用屁股想都知道是谁做出来的一连串勾当。哪怕不是陈平安亲自递剑,可好歹是这位年轻隐官带头,功劳大了去,所以立即见风使舵:“这等千年不遇的豪杰,回头一定要帮我引荐引荐,别说称兄道弟了,就算喊他一声哥,我都不亏心。”
钟魁笑道:“马上就能见面了。”
回望一眼街道,钟魁突然临时改变主意,笑道:“找个地方喝酒去。”
姑苏拍胸脯道:“老规矩,我结账!”
钟魁看向他,他悻悻然道:“新规矩,以后一律我结账。事先说好,喝酒除外啊。”
不然按照他姑苏大爷的一贯宗旨,做人不贪“大方”二字,当鬼莫贪“豪爽”二字。
钟魁笑问道:“听说你一直珍藏着《玉版十三行》?”
姑苏转头狠狠呸了一声:“哪个史官猪油蒙心了,泼我脏水坏我名声!”
钟魁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没有的话,我劝你就别见我那个朋友了,悠着点,他这个人很记仇的。”
姑苏眼珠子急转,开始权衡利弊。
钟魁走向一间路边酒肆,落座后,就开始默默喝酒。
聪明人愿意做傻事,好人可以做成壮举。
何为侠客,就是骨子里流淌着江湖。
今宵爽快,有客有酒,趁一天风清月白。
夜幕沉沉,蒲山云草堂的山门口,陈平安与两个门房修士自报身份。
不过比起上次,多了个仙都山的身份。
门房显然被打过招呼了,一听说曹沫的大名,便立即用青鸟符传递消息。小陌打量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
很快就有两人赶来迎接陈平安这一行贵客。
薛怀,远游境武夫,相貌清癯,气态儒雅,头戴纶巾,飘然出尘有古意。所以虽是武学宗师,却在山外一直被敬称为薛夫子。
薛怀身边跟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元婴修士,手捧拂尘。
方才覆地远游的下山途中,薛怀其实第一眼就看到了曹晴朗,还有那个手持行山杖的小陌。他抱拳歉意道:“曹仙师,我师父与朋友出门游历了,不在山上,只是离着不算太远,祖师堂已经飞剑传信,最多一个时辰就可以返回。”
一旁元婴老仙师打了个拂尘,稽首致礼,毕恭毕敬道:“檀溶,古木檀,水盛溶。如今忝为蒲山掌律,拜见曹仙师。”
不是老仙师好说话,见人就给大礼,事实上,在蒲山祖师堂,檀溶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家主兼山主叶芸芸不管事,就由不得檀溶不立规矩当恶人了。而且天下仙山、门派的掌律祖师,几乎就没几个是好脾气的。
实在是自家蒲山与这位驻颜有术的曹仙师结结实实欠了一份天大人情:之前青虎宫陆雍的一位嫡传真人主动登门送来了足足两炉羽衣丸,一枚神仙钱都没收。按照山主的说法,正是眼前这位曹仙师帮忙牵线搭桥的。
陈平安抱拳笑道:“久闻檀掌律是山上的金石大家,珍藏印蜕千册、印章万方,晚辈肯定要借此良机逛一逛檀掌律的千金万石斋。”
“不承想曹仙师也有此好。”
檀溶脸上笑容更浓。须知这位老元婴生平最瘙痒处有二,一是在半百岁数就已是蒲山祖师堂的“两金”嫡传,既是金丹境修士,又是金身境武夫,再就是檀溶这印谱印章的收藏极丰了。
檀溶领着这拨来自仙都山的客人一同御风去往蒲山待客之处,位于邻近山巅祖师堂的崖外云海上。只有款待贵客,云草堂才会拣选此地。白云深处有一棵绿意葱茏的参天古树,荫覆数亩,围以一圈白玉栏杆。
檀溶一路上与曹仙师相谈甚欢,起先还以为对方聊起金石一道只是说些惠而不费拉近关系的客套话,不料越聊越投缘,说起某些知者寥寥的印蜕,对方臧否评语,往往一语中的,极有见地,绝不是上山前临时抱佛脚,看几本印谱就能够说出来的行家话。
小陌就又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十八般武艺傍身,绝不会闲置,总有用到时。
每逢树上百绽放,开一朵,便有一个玲珑可爱的娇俏女子现身其中。她们都是炼形成功的卉草木精魅之属。
这等山上独一份的绝美仙家景致颇为消耗天地灵气不说,即便是檀溶和薛怀,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蒲山历代家主对那些小家伙一向礼敬,规定其他人不可随意打搅她们清修。所以小家伙们脾气不小,经常消极怠工,一旦开,躺那儿趴那儿纹丝不动,可就要闹笑话了。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尴尬局面,训又训不得,打骂更不舍得,还能如何?要知道,上次登门的两位贵客,可是玉圭宗的老宗主荀渊和新任宗主姜尚真。
上次开时,骂声无数,此起彼伏,甚至还有不少精魅,或叉腰或跳脚,朝姜尚真吐口水。那个吊儿郎当的新任宗主便四处飞奔,双手捧起接那场“雨水”,还觍着张脸连连道谢呢,最后还撂下一句:“好雨知时节,遇我乃发生。”
这般贵客,少来为妙。
所以这次掌律檀溶下山之前,专程来此打过招呼,还昧着良心说今天这拨贵客中的曹沫虽然顶着个玉圭宗末等客卿的身份,可其实与姜尚真半枚铜钱的关系都没有的。老掌律还担心弄巧成拙,再郑重其事地说了那两炉青虎宫坐忘丹的事情,以及郑钱的事迹,小精魅们便神色殷勤,早早就十分憧憬了。
白云如铺在天上的地衣,亮如白昼。
在作星象排列的十数个白玉石凳旁,檀溶等客人们都已落座后,就从袖中取出一枚色如碧玉的青铜小磬,以手指轻敲三下,清越悠扬。
树上从高到低次第开,中女子们身姿曼妙,或翩翩起舞,或抚琴,或吹笛,以古言古语传唱歌谣。她们身形长约一指,皆神仙娥眉,作古鬟髻,衣衫烟霓,裙袖广长,香气环旋,景象旖旎且仙气缥缈。
等到异象结束,陈平安起身与那些栖居古树的仙真抱拳致谢,小陌三人当然是跟着起身。
其中有一袖珍女子,悬佩白玉灵玺,头戴古朴太真冠,容眸流眄,神姿清发。她挪了数步,站在瓣旁边,问道:“曹仙师,听檀掌律说尊驾来自玉圭宗?可认得那位战功彪炳的姜老宗主?”
檀溶立即担心不已,只是这种事情,又不好以心声提醒曹沫。
陈平安却早已心领神会。出门在外,尤其是在女子面前,谁说自家与姜尚真是朋友,傻不傻?故而毫不犹豫摇头笑道:“曹沫只是个不入流的玉圭宗客卿,哪里能够有幸认得姜老宗主,万万高攀不起的。”
我家落魄山只有周肥周首席,从无什么姜尚真。
那女子似乎将信将疑,最后只是啧啧摇头道:“男人哟。”倒是没有继续多问什么。
蒲山的酒水比云雾茶名气更大,在山上被誉为小百酿,只送不卖,毕竟蒲山又不缺钱。
蒲山管钱的祖师历来是最轻松的。先前一次祖师堂议事,商量大战过后各地收取租金一事,叶芸芸言简意赅,只给了两个字:“算了。”
叶芸芸一般不太参与具体庶务,挣钱钱,都是当那甩手掌柜,可是她只要每次现身,历来是一言堂。
山主发话,也就不用讨论什么了,蒲山很快递话出去,不管是名山大岳还是江河湖泊、祠庙,只要是名正言顺的继任者,一律免租百年。
檀溶再次与曹仙师谢过两炉羽衣丸。
要不是那个管钱的老财迷如今在外奔波,忙着购置几个新山头,不然此次曹仙师造访云草堂,就他那么没皮没脸的老家伙,估计都得鞠躬道谢才甘心,因为此人的几位嫡传弟子就都各自分到了一颗羽衣丸,使得破境一事要么更有把握,要么就是有了眉目。
陈平安笑着说自己当初只是帮忙提了一嘴,说蒲山打算购买一炉坐忘丹,也没有想到青虎宫最后会送出,估计还是因为陆老神仙由衷认可蒲山的门风,不然最多就是买卖价格上有所实惠。
真相如何,檀溶和薛怀当然心知肚明,只是对方有意这么说,算是帮蒲山抬轿子,终究是颜面有光的事情。
双方随口聊到了吴殳的开山大弟子,金身境武夫郭白箓。
薛怀对这个晚辈不吝赞美,笃定郭白箓未来的武道成就会很高。一个二十岁的金身境,关键是年纪轻轻就得过两次“最强”,武运在身。
陈平安点头:“郭白箓肯定前途不可限量。”
裴钱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不管是纯粹武夫,还是山上修士,如今都认可一事:大端王朝的曹慈领衔,在武学道路上一骑绝尘。曹慈的身后,宝瓶洲郑钱、中土神洲郁狷夫,以及桐叶洲郭白箓,这些在近二十年内得过“最强”二字的,算是最有含金量的年轻一代。
薛怀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与郑钱切磋拳法的念头。终究是贵客,对方一行人还没见着师父,自己就跟人打一架,不合礼数。再说了,本就是一场胜负无悬念的问拳。
薛怀还真不觉得自己能够在郑钱手底下走过二十招。至于撑不撑得过十招,就得试试看才知道了。
闲话说尽,酒过三巡,山主还是没有赶回蒲山,比预期晚了,檀溶只好带着曹仙师一行人去往自家的千金万石斋。一般客人可休想踏足此地,一方方珍爱藏印如豪杰白眼看天,书似美人,何必抛媚眼给瞎子看?
檀溶言及那《百剑仙印谱》和《皕剑仙印谱》自己暂时未能收藏,遗憾不已,说已经与两艘外乡跨洲渡船的管事都一一打好招呼了,一定要帮自己与皑皑洲那处山头重金购买,连同路费也算在其中便是,反正价格多贵都没问题。
其中一位去过倒悬山的渡船老管事,每每谈及剑气长城的年轻隐官,必会口口声声“新任隐官”,从不称呼什么“末代隐官”。渡船管事那叫一个眉眼飞扬,说自己虽然未能亲眼与新任隐官面对面商议,但是后来在倒悬山的春幡斋,他落座的那把椅子,离隐官那张宝座可就只隔了两把椅子!与邵云岩、晏剑仙和纳兰焕彩几人议事结束后,他去摸过那把椅子的椅背沾沾仙气。
“檀掌律你别笑,当时我只是起身慢了些许,比不过那拨臭不要脸的同行,结果还得排队呢。”
好一通唾沫四溅的言语,说得檀溶哭笑不得。剑气长城他当然知晓,只是更多消息,其实也就没什么了,桐叶洲历来不问天下事别洲事。
可毕竟是有求于人,檀溶当时就只能做个样子,笑着点头,等到对方让他别笑的时候,他就真的板起脸不笑了。
最后老管事开始吹牛皮不打草稿,说:“你要是早点讨要那两本印谱就好了,我与那位新任隐官打个商量,白送都有可能的。”
檀溶当时还能如何,只能继续点头称是。
此刻老仙师却没有发现,除了身边那个神色自若的曹仙师,另外三位客人都神色古怪起来。
在蒲山地界的边缘,沛江源头的一处水神祠庙内,一间雅静厢房里有个黄衣女子正在跟三个朋友一起饮茶,正是宝瓶洲远销本洲的老枞水仙,喝得她直皱眉头:已经用上了沛江头等泉水煮茶,结果还是这般滋味,到底是谁定的价格,掉钱眼里了吧?
屋内其余三人皆是女子,其中一个便是这处祠庙的东道主,被山上仙师俗称东海妇的水神娘娘,姓寇名渲渠,如果不是叶芸芸点名要喝这外乡岩茶,她还真不好意思拿出来待客。
叶芸芸这次前来,是跟寇渲渠聊些走江的具体事宜。因为是沛江水神,没有在沛江走水的道理,这毫无意义,所以叶芸芸先前与大泉王朝谈妥了,选中了那条旧大渎龙宫所在的埋河,还是皇帝姚近之亲自出面聊的,很顺利。那位埋河水神,碧游宫之主柳柔也很好商量,很快就回信一封给蜃景城皇宫,就俩字:欢迎。
叶芸芸对面坐着个身姿纤细的少女,粉霞红绶藕丝裙,披鹤氅。
她看着只是妙龄少女的容貌,却是桐叶洲一个资历极老的元婴境了。
此人正是白龙洞的当代洞主,名叫许清渚,道号闰月。
美姿容,神情萧散,有林下风气。
许清渚自幼喜欢赤足行走,有那“终身无履袜”的古怪习惯。
蒲山云草堂之所以会参加那场桃叶之盟,还是金顶观杜含灵建言,许清渚来当的说客。许清渚只用了一个理由,便说服了原本不愿意掺和的好友叶芸芸:桐叶洲需要一个愿意出拳,且不计代价、不谈后果的止境武夫来震慑别洲修士。
许清渚先前已经在蒲山待了好一段时日,因为她很快就要闭关。破境一事,成败未知。
最后一个女子年纪最小,道行最低,是叶芸芸的晚辈,叶氏子弟叶璇玑。这位年轻女修的家族老祖是叶芸芸的兄长,一直管着云草堂的财库。
叶璇玑只要是出门在外,都习惯身穿一件龙女湘裙法袍,腕戴一串明珠手钏。她抬起茶碗时抬了抬手腕,瞥了眼珍爱手钏,偷偷一笑。
因为那位如今身为天下陆地水运之主的澹澹夫人让渌水坑放出话来,府中再无虬珠,一颗都没剩下,故而这种明珠手钏算是已成绝唱了,如今在山上价格暴涨,比原价翻了两番都不止。当年她掏光了腰包,再与同门借钱,也只买了三串,如今在蒲山当财神爷的那位自家老祖再不好意思成天说她胡乱钱了。
许清渚说道:“我需要马上回山闭关,就无法在岸上为渲渠护道了。”
寇渲渠举起酒碗,还是来自宝瓶洲的一只仿神杯,嫣然笑道:“哪敢让洞主护道,未来若是还能走渎,再来劳驾洞主。”
神色冷清的许清渚也随之一笑,举起那只还算烧造精良的茶杯:“共勉。”
喝过了茶水,叶芸芸没让寇渲渠同行,三人出了祠庙,在沛江源头的岸边散步。
许清渚摸了摸一旁叶璇玑的脑袋,笑问道:“璇玑,这次难得跟随山主出门,有没有偷买邸报?”
叶璇玑瞥了眼既是叶氏家主又是蒲山山主的叶芸芸,没敢说话。
叶芸芸说道:“只要不将看过的山水邸报带回蒲山就可以了。”
叶璇玑这才打开话匣子,与山主和闰月前辈说了好些北边宝瓶洲和俱芦洲的奇人趣事,比如宝瓶洲北岳披云山又要举办夜游宴了。
可惜自家桐叶洲的山水邸报消息太过滞后,况且很多山上事都是以讹传讹,不然就是照搬宝瓶洲的邸报内容,意思不大。故而直到现在,叶璇玑才知道俱芦洲骸骨滩披麻宗竺泉竟然早就卸任了宗主;在中土文庙议事期间,有个横空出世的不知名高人自称嫩道人,道法无敌、术法通天得一塌糊涂,竟然打得一位老飞升毫无还手之力;九真仙馆的一位仙人同样在鸳鸯渚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剑仙问剑一场,差点死翘翘;当然,还有那个名叫落魄山的不知名山头,观礼同洲宗门正阳山惹出了天大的动静,说是山崩地裂都毫不夸张呢。
听到这场观礼,许清渚终于开口笑道:“芸芸,巧了,那个年轻山主好像名叫陈平安,与你是差不多的登山路数,既是修士,还是武学宗师。”
叶芸芸显然也已经听说过对方的名号,摇头道:“说是差不多,其实差很多,对方不单单是练气士,还是剑修,更是一个跟风雪庙大剑仙魏晋差不多的四十来岁的玉璞境。如果只是按照邸报上边的说法,我与之问拳一场,胜算不大。”
许清渚啧啧两声:“这种话也就你黄衣芸说来不腰疼了。”
她继而有些神色幽怨:“人比人气死人,你出门一趟,就白得了两炉羽衣丸。看我,在家中没挪步,就招惹了大泉王朝那位姓姚的府尹大人。”
叶芸芸言语一向直接,道:“这就叫屋大人少,多生精怪作祟;屋小人多,易生口舌是非。”
许清渚气得不轻,伸手拧了拧叶芸芸的胳膊。叶芸芸不理会,只是眉宇间有淡淡愁绪,仿佛比许清渚更多几分忧虑。
许清渚的嫡传弟子当中有个昵称麟子的孩子,大名叫马麟士。这个小王八蛋出门游历一趟没少闯祸,先是在蜃景城跟个独臂瘸子大闹一场,事后才知道那竟然是大泉女帝的弟弟,如今领着京城府尹差事的从一品郡王。
之后,又在云窟福地跟一拨人起了冲突,连累尤期被一个自称无敌小神拳的孩子当场踹翻在地。一个修仙的,只差一步就是地仙的龙门境修士,竟然被一个练拳的孩子狠狠教训了一顿。
但是白龙洞一场祖师堂议事过后,就再没有半点念头要去刨根问底,跟谁兴师问罪了。一来,许清渚这个担任洞主多年的祖师爷嫌麻烦,何况她如今处于即将闭关、试图破境的关键时刻,山上山外的红尘庶务最好都别去碰。二来,白龙洞更怕一个大麻烦越惹越大,为了面子伤了里子,只会得不偿失。
于是,那个不到十岁就跻身洞府境的爱徒就被许清渚禁足了。在山中修行瞧着挺老实的一孩子,不承想一下山就成了个惹事精。
并非叶芸芸故意往好友伤口上撒盐,而是自家山头隐忧确实比天大了,一些个内幕,别说外人许清渚,就连叶璇玑这个丫头都不知晓。
比如郭白箓,一个天资极好、极其年轻的金身境武夫,离开蒲山地界没多久,就遭遇了一场悄无声息的袭杀,极其凶险,幸得姜尚真出手相助,才堪堪躲过那场原本注定无迹可寻的无妄之灾。只是以姜尚真的境界和手段都未能将刺客真正拿下,刺客好像用了一道极其高明的替死法。
之后武圣吴殳在得到蒲山云草堂的跨洲飞剑传信后便立即悄然返回家乡桐叶洲,原本打算与叶芸芸问拳一场,只是被叶芸芸拒绝了。吴殳虽然备感意外,却也没有勉强。倒不是因为弟子郭白箓被偷袭一事就要迁怒蒲山,远远不至于,而是吴殳觉得自己刚好“顺路”和“顺便”。
归功于姜尚真的早早提醒,担心自己和吴殳一并落入某个陷阱,叶芸芸才没有答应那场期待已久的吴殳问拳。之后叶芸芸就开始秘密梳理那条脉络:一幅仙人面壁图,只见背影,不见画中人容貌,颇有几分“命时相背,非世所容”之感。
故而外界传闻蒲山云草堂的黄衣芸准备闭关,从此搁置武学,潜心修道,想要捞个长生不朽的飞升境,还真不是什么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
叶芸芸突然自言自语道:“以后蒲山不如就跟着解禁邸报?好像形势也由不得我们装聋作哑了。”
桐叶洲终究再不是当年那个眼高于顶的桐叶洲了,当年的“除了中土皆是中下洲”如今就成了个天大的笑话,而且从今往后,注定会被其余八洲笑话百年千年。
以前在山下王朝,地方官遇到外出的京城吏部官员,有那见官大三级的说法。如今桐叶洲修士见到别洲修士,尤其是宝瓶洲修士,好像差不多就是这么个处境,何其窝囊,何等憋屈。
叶芸芸转头说道:“闰月,预祝闭关成功。”
许清渚自嘲道:“即便侥幸跻身上五境又能如何,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
叶璇玑突然小声说道:“祖师奶奶,邸报上说那位落魄山陈剑仙也是一袭青衫头别玉簪的装扮呢,而且那位年轻山主还有个开山弟子,好像叫裴钱。哈哈,郑钱、挣钱,裴钱、赔钱……”
叶芸芸瞪眼道:“多读书,勤修行,少说几句傻话。”
叶璇玑立即蔫了,耷拉着脑袋,哦了一声。
叶芸芸抬起手,拈住一张青鸟符箓,打开看了眼内容,收起符箓入袖,与好友说道:“闰月,山上来了客人,与我一起回蒲山?”
许清渚笑道:“算了,游山玩水得差不多了,我直接打道回府。”
叶芸芸想了想:“我送你一段路程,让璇玑先回山。”
叶璇玑得了祖师奶奶的法旨,立即匆匆御风返回蒲山。
许清渚笑问道:“能不能问是谁,可以让你必须连夜赶去待客?”
叶芸芸笑道:“就是那个能够让青虎宫送来两炉羽衣丸的外乡贵客。照理说,我其实应该在山门口迎接。”
许清渚神采奕奕:“我改主意了,与你一起回蒲山!那个曹仙师相貌如何,年纪多大,有无道侣?”
叶芸芸说道:“继续赶路。”
最后,叶芸芸与许清渚在千里之外作别。双方御风速度不快,毕竟此次,这位白龙洞主是要闭生死关。
可即便如此,叶芸芸依旧比叶璇玑更早返回蒲山,因为她与好友道别后便放开手脚,换成止境武夫覆地远游,一路风驰电掣,天上有雷鸣声。
蒲山待客之地换成了一座位于山巅崖畔的听云看雨亭,陈平安只让小陌在亭外白玉广场赏景,裴钱和曹晴朗已经分别下榻仙府两座相邻宅邸。
陈平安与叶芸芸有了一场开诚布公的谈心,自报身份:“落魄山陈平安,即将在桐叶洲仙都山创建下宗,邀请叶前辈参加明年立春的宗门庆典,而且姜尚真正是落魄山的首席供奉。”
叶芸芸没有任何怀疑。难怪姜尚真上次在云窟福地跟眼前这个青衫客如此亲近。
而曹沫又为何自称晚辈?因为只是一个在山下算不惑之年的年轻人啊。
她在震惊之余更加坚定一事:不但需要解禁自家山头邸报,将来还要多与别家仙府购买几份邸报,那点神仙钱不可节省。
以前是担心云草堂弟子会分心,如今各洲外乡过江龙明里暗里诸多作为哪里由得将来的蒲山云草堂不分心?
叶芸芸神色肃穆,问道:“陈剑仙是想要靠着下宗与玉圭宗联手,好一南一北里应外合,在我们桐叶洲……订立一个群雄俯首的山上规矩?”
陈平安摇头道:“落魄山不作此想,但是可能将来的某些行事给外人的感觉会是如此。至于姜尚真,他只是我们落魄山的首席供奉,可是落魄山与玉圭宗却没有任何利益纠葛。”
叶芸芸微微皱眉,倒不会觉得对方说了两句废话。
山上的傻子都看得出来,如今的桐叶洲,商场如战场,就是个兵家必争之地,不然那些跨洲渡船来桐叶洲作甚?只说驱山渡剑仙许君,总不至于喜欢每天待在那处山顶喝西北风吧。
陈平安继续说道:“我所谓的‘外人’,既说桐叶洲本土修士,也说来自我家乡的宝瓶洲修士。简单说来,仙都山之外,概不例外。”
叶芸芸掏出两壶自家酒酿,抛给对方一壶,自己仰头喝了一口,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问道:“如果陈剑仙真能言出必行,很容易里外不是人,最终落个两边都不讨好,那么陈剑仙图个什么,总不至于是天生就喜好主持公道吧?”
陈平安说道:“下宗想要壮大,钱当然会挣,地盘当然会争,仙都山将来肯定还会四处寻找修道坯子,但是行事会讲分寸,会与山上山下都讲道理,不会像象棋似的你吃我我吃你,或是相互兑子,到最后不管谁胜出,双方都是一局残棋了。”
叶芸芸笑问道:“所以更像围棋?除非被陈剑仙和仙都山屠了大龙,那么输者留在棋盘上的棋子一样可以剩下颇多?”
手谈一事,叶芸芸其实堪称当之无愧的山上国手,只是与外人弈棋极少。她的弟子薛怀棋力之高,在山外号称一洲前十,可在叶芸芸面前,薛怀就从未赢过一局。
陈平安闻言不语,只是笑着举起酒壶,与叶芸芸各自饮酒。
叶芸芸喝过酒,果然是直性子:“劳烦陈剑仙给我句准话!”
陈平安点头道:“就是如叶山主所说,而且我们下宗的第一任宗主棋力极高,即便放眼整个浩然天下,都是有数的高手。”
叶芸芸问道:“不是郑……裴钱?难道是曹晴朗?”
陈平安摇头笑道:“都不是,等到叶山主亲自参加庆典就知道了。”
叶芸芸犹豫了一下,自顾自摇头:“陈山主,我还是得说句不好听的。你凭什么要在外乡与外乡人讲理,甚至还愿意不惜为难家乡人?”
山中虎患害人,为虎作伥更可恨。叶芸芸绝对不允许蒲山云草堂不知不觉被人牵着鼻子走,最终做出任何违背本意和良心的举动。
如果今天这位即将拥有下宗的年轻剑仙无法真正说服自己,那么自己甚至会照价再翻倍,折算成一大笔神仙钱,与青虎宫归还那两炉羽衣丸,绝不让蒲山与仙都山有任何关联。
陈平安沉默片刻,以心声说道:“我家先生合道三洲之地,其中就有你们桐叶洲。”
叶芸芸刚要饮酒,赶紧收起酒壶,震惊道:“陈剑仙的先生,是重新恢复文庙陪祀身份的文圣?!”
“这种事情,我敢乱说吗?”陈平安笑道,“叶山主,蒲山邸报真的可以解禁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一个个的山上消息就是一笔笔神仙钱了。咱们毕竟都不是只愁没地方钱的周首席,凭良心辛苦挣钱,不嫌钱多压手的。”
今夜凉亭议事,对方没说半句废话,不承想叶芸芸反而忍了再忍,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废话:“那你岂不就是崔国师的师弟了?”
陈平安点头道:“当然是。”
叶芸芸蓦然而笑:“陈先生,赶早不如赶巧,我们不如下一局?你要是赢了,别说参加下宗庆典,我给你们仙都山当个记名客卿都成。”
陈平安微笑道:“今天就算了,以后肯定有机会的。”
可能还需要先跟我的某位自称“尽得先生棋法真传”的得意弟子下几局。
叶芸芸见对方貌似不愿下棋,惋惜不已,只是总不好强拉着对方手谈,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地主之谊。
得怪自己,下棋一事名声不显,估计是被对方嫌弃技艺不高了?回头她就找弟子薛怀教拳一场:老小子在山外边下了那么多盘棋,都不说你到底是与谁学的?
陈平安问道:“叶山主,那幅仙人面壁图能否借我一看?”
叶芸芸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支卷轴,轻轻抛给对方。
陈平安将画轴悬空身前,再将手中酒壶放在一旁,随后双指并拢轻轻一抹,画卷缓缓展开。陈平安眯起眼,刚刚看完序文就以心声问道:“先前听姜尚真说叶山主跻身玉璞境后之所以没有完成先祖夙愿,帮助蒲山名正言顺地成为宗门,好像涉及一个秘密?关于此事,姜尚真没有多说半句,只是让我以后亲自登门询问叶山主。”
叶芸芸说道:“先祖去世前曾经留下一句遗言,让后世山主代代相传,而且只能是亲口传授,那就是‘在桐叶宗封山之前,蒲山不得跻身宗门’。”
陈平安抬起头,说道:“郭白箓被刺杀一事,看似是对方打草惊蛇,年轻人有惊无险,其实是……姜尚真做的。”
叶芸芸有些惊讶,只是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笑道:“确实是他的一贯作风。做件好事,都会挨骂。”
如果不是因为此事,叶芸芸说不定还真就答应了吴殳的那场问拳。
吴殳问拳可没有什么点到为止的说法,这也是这位武圣被人诟病的根源所在:出手太重,武德有缺。那几场名动四方的问拳,接拳之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其中一位昔年同为止境武夫的大宗师甚至就因为问拳太重,体魄山河都支离破碎。
如果吴殳极为器重的开山大弟子郭白箓真在蒲山云草堂的眼皮子底下武道断绝,恐怕吴殳再深明大义,问出的拳再不重,也不会轻。一旦叶芸芸重伤,或是武道跌境,那么拥有这幅仙人面壁图的叶芸芸就只有一个选择了:专心修行。
叶芸芸放下酒壶,抬起一手,打了个圆相,其间停顿数次,就好像将一连串关键之处环环相扣,起始于这幅图,又终于这幅图。
敢如此算计,又能如此算计一位止境武夫和玉璞境练气士的,最少得是仙人起步。同时,如今的桐叶洲是没有飞升境的。杜懋、荀渊都已死,姜尚真短暂跻身过飞升境,却在大战中跌境了,韦滢还只是一位仙人境剑修。
上次云窟福地与姜尚真相逢,提及金顶观元婴境观主杜含灵。在更早之前,叶芸芸在大泉王朝的桃叶渡见过杜含灵一面,双方聊得不多,当时更多是好友许清渚与之对话。
姜尚真之前在黄鹤矶已经提醒过叶芸芸要小心两事一人:面壁图的由来、吴殳的问拳,金顶观杜含灵。就只差没有与叶芸芸挑明,若真要想求个修道安稳,得直接打死杜含灵。
叶芸芸之前笃定这幅画卷的来龙去脉并无半点纰漏,姜尚真却说没有丝毫问题就一定有大问题,甚至还说如果曹沫没有出现的话,他就会跟随自己潜藏在蒲山云草堂,帮忙护道,看看能否揪出一两个吃里扒外、图谋不轨的货色。
最后姜尚真使劲拍胸脯,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地说:“叶姐姐你就等着吧,很快那个跟自己同样擅长破境更擅长压境的杜观主就会是玉璞境了。”
金顶观,宗门候补,杜含灵跻身玉璞境,金顶观顺势跻身浩然宗门之列,名正言顺,水到渠成。
天之象地之形,七现二隐,法天象地,此阵一起,以金顶观自身山头所在,炼为天枢,九炉烹日月,铁尺敕雷霆,晓炼五湖水,夜煎北斗星。坐镇大阵之中,杜含灵的境界相当于一位“领阵司杀”的仙人,在桐叶洲北部完全无敌手,就可以取代香火凋零的桐叶宗,成为半洲山河的仙家执牛耳者、名副其实的山上君王,以桃叶之盟作为躯壳,领衔群雄,外与别洲势力较劲,内与南边的玉圭宗遥遥对峙,起大阵、升宗门、争气运、聚时势,最终等同于将半洲山河收入囊中……
陈平安好像看出叶芸芸的所思所想,笑道:“杜观主是枭雄,成大事者。”
在春山书院,陈平安就与自家先生提及过此事。
与先生言语,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陈平安直接说了心中猜想:金顶观和杜含灵极有可能早年见过文海周密。老秀才揪须,可是到最后,也只能给了个“静观其变”的说法,再让关门弟子多留意几分。
一幅面壁图,画卷已经完整摊放在陈平安身前。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叶山主,我有个猜测,可能是无稽之谈,还会有点冒犯,所以希望叶山主听过就算。”
叶芸芸笑道:“陈先生直说便是。”
虽说此人是姜尚真的山上挚友,有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嫌疑,不过先后两次相处下来,对方大致品行如何,叶芸芸还是心中有数的,跟姜尚真不是一路人,绝对不是个喜欢拈惹草的。
这幅仙家长卷的序文跋语和钤印押极多,不过皆是赝品,只是字迹和印文都模仿得几近真迹。其中有一句跋语取自山谷道人的那句“毕竟几人得真鹿,不知终日梦为鱼”。陈平安可以保证,这句诗就是阵眼所在,或者说之一。
陈平安缓缓说道:“极有可能是有个人遥遥躲在幕后,只等叶山主自投罗网,误入其中。比如面壁闭关试图打破玉璞境瓶颈之时,画中此人就会转头。再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所有跋文印章是集字,是化典,更是障眼法,归根结底,就是一座用心险恶的阵法,最终可能炼字成一首蛊惑人心的会真诗。届时,那个幕后之人就可以飘然而至蒲山密室。对方好似一只解禁脱困的化外天魔,早就盯上了叶山主,只等你主动打开画卷所有禁制。届时梦里不知身是客,那人就可以强行与叶山主结为……片刻道侣。”
有些言语,陈平安不宜说得太过露骨,比如云雨之梦、鱼水之欢之类的。
虽说道家房中术是旁门左道,却非邪魔外道,修道之士不会将此术视若洪水猛兽。但是这一幅,当然是例外。
层层阵法,雾里看,是为了掩盖某个真相,比如这幅所谓的仙人面壁图,其实就是一幅……春宫图。
叶芸芸盯着陈平安片刻,点头沉声道:“陈山主,我有数了。”
无异于逐客令。
陈平安识趣起身告辞,重新收起画卷归还叶芸芸,拿着那壶酒离开凉亭。
瞧瞧,这就是说真话的下场。
叶芸芸心情沉重,叹了口气,使劲摇晃脑袋。她收起画卷,面朝那个已经走出凉亭的青衫背影抱拳道:“谢过陈先生提醒!”
陈平安转头,脚步不停,笑着摆手。
叶芸芸快步走下台阶,跟上那位腰悬双刀的陈剑仙,好奇问道:“陈先生此次为何出门佩刀?”
陈平安笑道:“这次来桐叶洲创建下宗,没觉得会有什么打打杀杀的机会。”
有小陌在身边嘛。
叶芸芸看了眼那个黄帽青鞋的年轻修士,笑道:“能不能问个问题,这个小陌,可是剑修?”
小陌察觉到叶芸芸的视线,立即客气点头,微笑致意。
陈平安点头道:“是剑修。”
之后陈平安说要再赏景片刻,叶芸芸便率先离去。
小陌抬头看了眼夜幕,收回视线后,欲言又止。
远古北斗,是为帝车,以主号令,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北斗。
金顶观杜含灵境界不高,野心不小。
陈平安却是望向别处星辰,笑道:“这个中土陆氏志向奇高,估摸着是想要仿造出一座飞升台。一旦得手,中土陆氏一家之内,所谓地仙,就真是地仙了。”
比起大骊王朝的仿白玉京,若是能够仿造出一座飞升台,更能算是名副其实的通天手笔。
小陌想了想,最终给出三字评语:“想上天。”
小陌抬头望月。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远古时代的两座飞升台,掌管大地之上男女地仙的飞升事宜。其中一座,以神女青鸟传信人间。
陈平安笼袖站在栏杆旁眺望远方山河,轻轻呼出一口雾气。
挡我缝补一洲山河者,就是修士与我问剑、武夫与我问拳,后果自负。
小陌怀捧绿竹杖,趴在栏杆上,转头笑问道:“公子,想啥呢?”
陈平安笑答道:“要好好修行。”
(本章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