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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天下皆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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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天下皆知

渡口此行收获颇丰,因为裴钱竟然从一捆捆贱卖的书籍当中发现了一批宫廷殿试卷秘档,名副其实的闱墨真迹孤本,汇总了一国将近百位科举状元的殿试文章,每一张状元考卷都有鲜艳欲滴的朱砂红字,是历代皇帝御批的“第一甲第一名”。除了策论正文,最后边还有阅卷官职衔和姓名。虽说龙气浅淡,流逝极多,但是文气浓郁,算是实打实的捡漏了。

陈平安分别翻阅了几张年月最久和最近的殿试考卷,随便记住了一连串官衔和人名。

当时店铺旁边一个身穿儒衫的瘦削老人看得目瞪口呆,大概是被陈平安的运气给震慑住了,犹豫了许久,才与陈平安开口询问能否将这些考卷转卖给他。

陈平安摇头笑道:“老先生,恕难从命。”

老人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是我唐突了。”

何况自己兜里也没几个钱,来这处山上渡口不过是散心,哪有底气与这些山上仙师谈买卖。三枚神仙钱,雪、小暑、谷雨各一,都是新帝赏赐之物,打算当作传家宝的。

小陌以心声道:“公子,方才这位老先生对年月最近的那几张考卷好像比较上心,看到上边几个人名的时候,心境起伏很大。”

陈平安说道:“老先生身上官气和沙场气都重,说不定是在考卷上瞧见了自己和同僚们的名字。”

看到了一对鳌龙钮印章,两方没有边款的印文,让陈平安一见倾心:知足;知不足。

金石气不重,也无名家落款,所以定然价格便宜,只是不单卖,作为添头附赠,客人得额外买下一件贵重货物。刚好陈平安还相中了一只紫砂石瓢壶,铭刻有“云中青鸟家乡,海底蛟龙世界”,就打算买下,回头随便送人。

店铺标价三十枚雪钱。如今桐叶洲的山上器物,但凡与灵气稍稍沾边,再加上点添油加醋的仙府故事,价格就会高得吓人。

其实是买贵了的,但是一想到身在自家渡口……行吧,就当是破例当个托。

陈平安刚伸手去拿,就被人撞了一下肩头抢过。那人与店铺掌柜大嗓门喊道:“说个价!”

陈平安也没有计较什么,由着那人掏钱买下紫砂壶,挪步转去拿起一只寓意福禄寿的三色翡翠手镯,店铺标价十枚雪钱。

不承想那个彪形壮汉身边的一个朋友又伸手过来,陈平安轻轻一抬肘,挑起对方的手腕,笑道:“哪有你们这么买东西的?”

其实陈平安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这拨人当中有个半吊子的青乌先生,手缩袖中,偷偷以一只做工粗劣的定宝盘的指针转向大致判定流水财走向,而由于自家落魄山有个掌律长命,陈平安身上就沾了些财运,自然而然就被那个青乌先生误会想岔了。再加上先前的那批殿试卷秘档,对方就想着陈平安挑中什么就买下什么,肯定稳赚不赔。山下的古玩行当,这倒是常有的事。

手上这只镯子,陈平安是肯定不会让的,因为已经想好了送给谁。

那个手拿定宝盘的半路青乌先生笑道:“这位小兄弟,劝你还是割爱为妙,就算是山上神仙,出门在外,山高水深风大的,还是要小心啊。”

这位洞府境神仙身边还站着个身材壮硕的纯粹武夫,佩刀,悬一块极有年月的官家腰牌。如果压四境的话,就是位山巅境大宗师了。

裴钱聚音成线,与师父解释道:“这拨人都是南边大夏朝的供奉,只是如今王朝分崩离析,光是称帝登基的就有三个,一个皇子两个武将,都在争正统身份。三方人马前些年就开始派人在外搜刮钱财,手段都差不多,一路货色,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这几块供奉牌都是宫中老物件,所以我也分不清他们是谁的手下……”

裴钱骤然出手,因为竟然有人想伸手搂她的腰。她一肘砸中对方面门,对方直接倒飞出店铺外。

青乌先生怒喝道:“小心,是妖族!”

店铺掌柜给吓得脸色惨白——实在是千疮百孔的桐叶洲前些年被妖族给害惨了。他朝门外高声喊道:“赶紧传信灵璧山!”

得了青乌先生的心声密语,那个先前抢走石瓢壶的魁梧汉子沉声一喝,衣衫当场崩开,上身裸露出两道文身,又是过肩龙又是下山虎的。

那个还留在店铺内的老先生沉声说道:“这种玩笑开不得。”

裴钱转头望向师父,陈平安点点头:随意出手就是了。

于是,这拨来自旧大夏王朝的供奉老爷就一起去门外躺着享福了。

陈平安收起翡翠手镯入袖,再拿起那对印章,最后往柜台上放下十枚雪钱,转身对那位老先生抱拳道:“谢了。”

老先生笑道:“举手之劳。”

之后语带深意:“稍后灵璧山仙师们赶来此地,我可以尽量帮忙解释一二,只是最终能否解释清楚,还是得看灵璧山仙师们的意思。”

老先生的言外之意,是如果你们的山头师承名声足够大,兴许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然就会很麻烦,而且极其棘手。被皇室供奉指认为妖族修士,别说灵璧山担待不起,一旦今天双方动手了,说不定还会惊动大伏书院专门派一位君子或贤人赶过来勘验身份。当然,如果事后证明是灵璧山故意谎报,罪责不小。

老先生身边一个青壮扈从欲言又止,是在担心自家老爷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灵璧山祖师堂得到消息后,哪敢掉以轻心?老山主在内,一金丹两龙门匆匆御风赶来,如临大敌,站在店铺门口。

老先生自报身份后,小陌以心声笑道:“公子料事如神。”

因为这个于一国有再造之功的老夫子果然就是殿试卷上其中一人,而且官衔有点长:少保兼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

是最清流的文官出身,桃李满朝野,老人却没有跟随先帝一起逃往那座崭新天下,而是留在了家乡故国,置身沙场多年,前些年又挡住了旧大夏王朝在内几个邻国的边境侵袭。如今告老还乡,刚好路过此地,无事一身轻,打算领略一番山上风光,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囊中羞涩。

灵璧山这边显然是知晓这位老人的身份的,只是依旧不敢掉以轻心。要是当真漏掉了一拨妖族修士,以大伏书院那位新任山长的脾气,灵璧山就可以直接封山百年了。

陈平安以心声开门见山道:“我们来自仙都山。”

灵璧山那位金丹老祖小心翼翼问道:“是那位崔仙师的同门?”

那个出手阔绰的白衣少年,如今野云渡的幕后主人,之前造访灵璧山,自称来自仙都山青萍峰,姓崔。

陈平安笑着点头。

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就有点尴尬了,灵璧山三位老祖师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没有与三位谱牒仙师过多客套寒暄,只说若灵璧山担心今天这场闹剧会有隐患,可以飞剑传信大伏书院。

陈平安将那一大摞殿试考卷重新取出,递给老先生,笑道:“老先生说得对,君子不夺人所好。”

老先生极为爽快,拿过了殿试卷,大笑道:“敢问仙师,是怎么个价格?”

陈平安摆手道:“千金难买几句公道话。”

老先生笑着点头:“那就不与仙师客气了。”

离开铺子后,走在渡口岸边,陈平安看了眼曹晴朗,笑问道:“想要说什么?”

曹晴朗答道:“学生刚刚已经想明白了。”

在霁山府君面前,先生还会有所试探,那是先生视为自身事了。而在灵璧山仙师面前,先生有意无意早早挑明身份,不然对方可能门风醇正,也可能会露出一副丑陋嘴脸,或者虚与委蛇却行事谨慎,也可能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直接就动手了,总之会有百般可能。不过先生并未如此作为,显然是按照约定,真的将下宗所有事务都交给小师兄处置了。

老先生身边的扈从说道:“老爷,对方来头很大,竟然能够让灵璧山二话不说就放行了。”

老先生笑了笑,只是说了一句“翰林风味”。

当了多年的礼部尚书,多次主持科举,朝野上下都说他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官场上说他是桃李遍天下。如今呢?老人犹在,可是那些桃李,那么多的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朝气勃勃的,文采飞扬的,如今却都真的无法言语了。

在一处山清水秀之地,路过一座位于郡城外的山脚寺庙,一行人入庙烧香。

进了寺庙,有匾额“莫向外求”,大殿则悬挂匾额“得大自在”。

既有香客入庙,也有僧人外出。

一般来说,寺庙结制,就不再起单云游,只等解夏,就可以外出参学。云游僧人每到一处寺庙,去大殿礼佛,只需要看一下韦陀菩萨的造像,就可以知晓这座寺庙是可以十方丛林,还是只提供一宿两餐的子孙丛林。

这一处禅寺,韦陀菩萨左手单立掌,右手托降魔杵立于胸前,这就意味着是座半十方半子孙的佛家丛林,行脚僧可以在这里挂单三日,却不宜安单常住。

这些约定俗成的佛门规矩,是无须寺庙知客师提醒外来僧人的。

过天王殿,陈平安和曹晴朗在大雄宝殿外各自拈三炷香,然后放入香炉。只不过学生是左手持香,先生却是右手。

唯独裴钱在大殿外敬香之后,还去了大殿里边跪拜磕头。

小陌没有敬香,只是望向大殿内供奉的佛像。

世人见佛而不得,则造像以见之。而这位黄帽青鞋绿竹杖的“年轻人”却是见过真佛的。

之后一行人过了大雄宝殿,以左侧拾阶而上,路过药师殿,最后从藏经阁右侧返回山门。

突然下起了一场雨,陈平安就站在廊道中等雨停。雨势惊人,但是看样子不会持续太久。

不知为何,大雨中,有个妇人带着个孩子跪在山门外,而寺庙大殿中,有个中年僧人跪在蒲团上,低头合十,泪流满面。

曹晴朗想要从小陌赠送的那件小洞天中取出一把油纸伞赠予那妇人,陈平安摇摇头。

妇人起身后,陈平安跟裴钱说了一声,裴钱就撑伞走去。

妇人赶紧擦拭眼角,笑容温婉,拉着孩子一起与这心善女子道了声谢。

今年入冬后,桐叶洲山河板荡,满目疮痍的中部地界,尚未小雪时节,各地就陆续落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天寒地冻,山下边便顺势多出了许多冰厂,开辟地窖储存冰块,好在明年入夏时取出。

在那旧大夏王朝境内,两支骑军厮杀起来,同室操戈。

大军后方,一个身穿华贵甲胄的年轻人正在劝说一位观海境老神仙速速出手,才好扭转战局:“对付这些沙场武夫,以仙师的通天术法,定能势如破竹,以一敌万,只要再立奇功,回到京城,一国国师之位,朝堂就再无异议了……”

老仙师揪须不言,最后实在是推脱不得,便腾云驾雾,祭出两件本命物,攻守兼备。

宝光映彻半座战场,老修士施展仙法,很快就挣下一笔不小战功。术法落地,老修士想着灵气还算充裕,就要再来一手压箱底的神通便撤离战场,不承想就挨了敌军中一通山上秘制床子弩的密集攒射,打破了那件防御重宝的山水禁制。老修士正要提前撤退,就被一个暗藏在阵中的纯粹武夫以一手连珠箭当场射杀。十数支铭刻有云纹铭文的符箓箭矢竟然在空中画弧而走,如影随形,躲避不及的老修士整个胸口都被铜钱粗细的箭矢贯穿。

战场之外的一座山头,裴钱看到那一幕后说道:“修道之人投身战场,捞取功劳不难,可如果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决定战场胜负,在大军中肆意屠杀山下武卒,可一不可再。”

曹晴朗点点头,陈平安面无表情,小陌则是心不在焉。

落雪时分,一座古桥边,几树老梅并是白纷纷,梅雪都清绝。

长桥一端,像是个书院老夫子,带着一拨士子负笈游学,在此驻足赏景。

其实是一个古稀之年的洞府境老修士,正在为一拨门内弟子说那些虚无缥缈的仙家事,说那地仙者,可千岁而童颜,步履轻疾,举形飞升,长生不死,出入洞天福地,跨五湖四海,镇五岳万山。

这番言语,说得那些刚上山没几年的弟子一个个神采奕奕,心神往之。

老修士伸手轻推桥栏积雪,笑道:“山上道脉众多,但是自古百千技艺,弟子皆可求而学之,唯独剑仙一途,历来只有师父收徒,不曾有弟子主动寻师就能成的。剑仙收徒一向门槛比天高,宁可失传,不愿轻传……”

一个少年点头道:“难怪天底下剑仙这么少。”

一旁少女瞪眼道:“你别打断我师父说话。”

老修士用手背推了推,积雪落在桥底冰面上:“自古相传,真正的剑仙,身负上乘剑术,得天地造化,故而从来不屑倚仗神兵利器,只要炼出一枚剑丸,便有神龙变化之妙,以清静道心为匣,虚白之室灿若日月,可千里取首级……”

一帮弟子听得如痴如醉,除了那个喜欢拆台的少年。他忍不住再次开口道:“师伯,上次咱们遇见了你那个山上故友,求了老半天,对方都没舍得将那份山水邸报送你。他不是说天底下有个地方叫剑气长城吗?邸报上边说那边地方不大,但是人人皆剑仙呢,那么老剑仙们是咋个收取新剑仙当徒弟的?”

老修士笑容如常,心中却腹诽不已:师兄怎么收了这么个弟子,这小子是家里忙着造房子吗,这么喜欢拆台。

其实老人自己也是刚刚从好友的那封山水邸报上得知有个叫剑气长城的地方的。

对岸远处,一行人往桥边踏雪而来,脚下咯吱作响。

老修士转头望去,风雪中,一袭青衫走在最前边,双手攥着一颗雪球,身边跟着三人,瞧着年纪都不大。

少年轻声问道:“师伯,你赶紧施展法术,开个天眼神通之类的,帮我瞧瞧那拨人里边有无寻觅徒弟的剑仙。”

老修士气笑道:“自个儿问去!”

两拨人擦肩而过,老修士主动笑着点头致意,那个腰间叠双刀的青衫男子笑着点头还礼。

少年在那一行人远离后说道:“师伯,估计没有剑仙,走路带声的,一点都不踏雪无痕。”

老修士懒得理睬这个少年,继续说那山上的奇闻逸事、仙迹神怪。其实也都是些道听途说的山水故事。

大泉王朝的蜃景城,下雪之后,宛如琉璃仙境,美轮美奂,分不出是天上还是人间。

一行外乡远游人,在京城门口递交通关文牒。

曹沫,郑钱。

至于曹晴朗和小陌,用的都是大骊王朝的户籍身份。

等到下宗建成,曹晴朗就会额外多出一个桐叶洲修士的金玉谱牒身份。

走出城门洞后,小陌说道:“公子,在浩然天下,女子称帝,不常见吧?”

妇人垂帘听政,倒是为数不少。

陈平安点头道:“很罕见。”

想起一事,陈平安跟曹晴朗说道:“如今大泉王朝的首席供奉就是你们家乡福地的磨刀人刘宗。上次我和裴钱见他时还是金身境瓶颈,不过这是老观主故意为之,让刘宗破境比一般武夫要难很多。”

裴钱抿了抿嘴唇,曹晴朗看了眼她。之前陪小米粒一起看山门,听小米粒说过,当年裴钱陪好人山主一起途经大泉王朝,发生过一箩筐的故事哩。

裴钱立即斜眼过来:又要告状?

一行人先在蜃景城找了家仙家客栈落脚,名为望杏馆,地段极好,闹中取静。

鸟有鸟道,蛇有蛇路,山上渡船和仙家渡口往往都会有本册子专门介绍沿途客栈,无偿赠送给客人。内容详细的,夸上天的,往往是双方有那不浅的香火情;简明扼要一笔带过的,肯定就是客栈跟渡口、渡船的关系没到位。

其实大泉王朝最著名的客栈,还是桃叶渡的桃源别业。

听说是一洲女修的首选,就算凑钱都要在那儿下榻。

进了客栈大门,率先撞入眼帘的就是一堵影壁,三丈高,锦鲤荷皆宛如活物。

陈平安停步,仰头欣赏片刻。大骊京城那家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客栈要是有这份心思,也不至于生意冷清到门可罗雀的地步。

要了四间屋子,陈平安又跟客栈要了一摞近期的山水邸报,小陌几个都留在陈平安的屋子里,围桌而坐。还是只有曹晴朗喝茶,其余三个都在喝酒。

关于玉圭宗,都是些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占据篇幅却不小——这就是一洲仙家执牛耳者的厉害之处了。

以前是南北对峙,其中桐叶宗又稳稳压过玉圭宗一头,如今却是毋庸置疑的玉圭宗一家独大,反观桐叶宗,等同封山,在一洲版图上如同孤舟一叶。

周首席亲自操刀的神山胭脂榜,几乎每份邸报都有不同的说法,不管认不认可那些仙子的排名,都会顺带着再骂一通姜尚真。

此外就是青虎宫的丹药,还有小龙湫的那场问剑。

还有不少复国后的山下朝廷通过邸报招徕供奉,不拘修士或是武夫,各国礼部颁布的公文,类似江湖上的英雄帖了。

不少关于宝瓶洲的小道消息,比如自家落魄山的那场观礼,反正就是乱写一通。

小陌拿过一份邸报,说道:“这个桐叶宗好像有点惹人厌了,好歹是个宗门,下场如此凄惨?”

陈平安笑道:“捧杀不遗余力,棒杀一棍子打死。其实往往是好也没那么好,坏也没那么坏,反正看人挑担不吃力,就是图个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我们周首席有句话说得好……”

小陌点头道:“虽然还未见过周首席,但是小陌早已心生佩服。”

在落魄山中,周首席的名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有口皆碑。

陈平安忍了忍,终究没能忍住,一个笑出声,赶紧喝了口酒,然后说了句让小陌摸不着头脑的言语:“我们周首席返乡后肯定要揪心了。没事,反正他最喜欢钱,省得当了首席供奉就心生懈怠。”

陈平安其实还是想要从邸报上多看到些大泉王朝的消息,其中一个传闻就言之凿凿的,也神神道道的,说姚岭之丢了一把刀,让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主官焦头烂额。至于刑部郎官、都察院各道御史和大理寺丞,更是开了不知几场议事。三个衙门内部早已鸡飞狗跳,却不敢对外泄露半点风声。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就是一桩法宝品秩的宝刀失窃案。说小又不小,因为这把刀是前朝重宝,有着不同寻常的象征意义。

官场上,最麻烦的就是这种事,揣摩天心。

姚岭之的那把佩刀大有渊源,是大泉王朝宝库秘藏了两百多年的镇国之宝,名为名泉。而大泉刘氏的开国皇帝起于微末,属于武将篡位立国,有得国不正的嫌疑,尤其是这位开国皇帝当年还持刀手刃了前朝皇帝。

陈平安上次在这蜃景城就亲眼见过名泉,算是当今天子送给皇妹的重宝,确实是一把品相极好的法刀,木质刀鞘,蒙绿鲨皮,刀柄嵌满珍宝,当得起“价值连城”这个说法,天然压胜鬼怪神异。

按照邸报上边的只言片语,最后还是府尹大人姚仙之,貌似突然转性了,从一个酒鬼变得兢兢业业,亲自与皇帝陛下商量,算是大包大揽了此事,让转为辅佐的三个衙门都稍稍松了口气,就算天塌下来,还有府尹大人顶着了。而且供奉修士、捕快调度一事,府尹大人颇有章法,使得整个蜃景城京畿之地内紧外松,既不扰民,又调度有序,这才让京城官场不约而同记起一事:这位头戴府尹官帽子的从一品郡王,还曾是个年少投军的姚家子弟,之所以断臂瘸腿,也是在战场上落下的结果。

小陌说道:“公子要是能够绘制出一幅名泉图画,小陌可以试试看,帮姚府尹查探出宝刀的下落,找到之后,暗中归还府尹衙署,再留下一封书信解释来路和缘由。”

裴钱笑道:“就像做事不留名的江湖任侠义士。”

曹晴朗放下手中邸报,说道:“喜烛前辈,此事不排除一个可能,就是大泉皇帝有意为之。如果那个刘氏废帝在位时闹出这种事情,当然会比天大了,只是如今姚氏掌国,一件已经算是属于前朝的镇国之宝丢了,未必是坏事。就像邸报上写的,蜃景城都有歌谣流传开来了,什么‘有个更夫,亲眼见到,一道刀光,化作孽龙,逃离京城’。”

与裴钱不一样,她会直接喊小陌,或是小陌先生,曹晴朗还是坚持敬称小陌为喜烛前辈。

小陌笑着点头,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曹晴朗举碗,以水代酒。

陈平安说道:“我带着小陌立即走一趟姚府。裴钱、曹晴朗,你们两个可以随便逛逛蜃景城。”

上次去姚府,陈平安和崔东山先后消耗自身功德绘制符箓,分别张贴在屋内外,保证姚老将军能够保存元气酣睡,安心等待陈平安与谁求来一枚续命延寿的丹药。但是崔东山当时也曾直白无误地告诉姚氏两事:就算当真求来了山上丹药,姚老将军也延寿有数;那枚丹药得姚家出钱,别说一枚神仙钱,就是一文铜钱都不能少,这是规矩,跟入庙烧香的香火钱,香客不可与外人借,是一样的道理。

这次来,陈平安还带了两枚最适宜山下俗子服用的续命丹药,是自家先生从符箓于玄和龙虎山天师赵天籁那求来的。

老秀才一般不跟有钱人穷讲究,但是在这件事上没怎么狮子大开口,不是这个恢复文圣身份的老秀才求不来更多丹药,也不是于老儿和天师府没有更多库藏,而是山中修士追求长生久视已属忤逆,借丹续命便有些许禁忌,若油尽灯枯的山下俗子试图凭借外物“添油”,只会禁忌重重。

一来,人之精气神的去留,不是修士积蓄天地灵气,用完了可以补,尤其是那些即将寿终正寝的迟暮老人,整个人的精气神如江河汹汹入海,一去不返。故而许多有福之人其实对于生死大限是有所感应的,尤其是佛门龙象的高僧大德、道家的得道真人,甚至可以准确知晓具体的时辰。就像在海陆之交稍稍驻足观望,也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再者,山上人为山下人续命添寿有点寅吃卯粮,会折损服药之人冥冥之中的祖荫福报。所以这两枚丹药真正的妙用,是以一份阴德入药,可以为姚老将军增添一年有余的阳寿,相当于一场时日极长的回光返照。而这已经是极限了。

小陌突然说道:“公子,如果没有猜错,姚府尹很快就会登门了。”

陈平安还是站起身,道:“跟他碰头后就去姚府。”

他们在门口遇到了不再满脸胡茬的姚仙之。虽然这位京师府尹神色间略显疲惫,但是一双眼眸明亮得像是昔年的少年。

一起走出巷弄,陈平安与姚仙之说了丹药的事,一瘸一拐的姚仙之甚至都没说半句客气话。跟陈先生客气什么?不能改口喊声“姐夫”才是人生憾事。

姚仙之轻声说道:“陈先生,我查过了,北晋国没有上次说的僧人住锡如去寺。”

陈平安点点头:“真正有佛法的僧人,就只能随缘而见了。”

上次重逢,姚仙之解开不少心结,终于下定决心不去边关重操旧业,会继续当京城的府尹大人,不过陈平安得预留一个下宗供奉位置给他。

北晋国的年轻皇帝崇尚佛法,据说一次夜宿禅寺,梦中有异人相授,得到了一份失传已久的水陆仪文原本。

今年开春时分,皇帝陛下现身一场水陆法会,让礼部尚书宣读仪文,并且御笔敕书“水陆无碍道场”匾额,故而北晋国水陆佛事大为盛行。

姚仙之大大咧咧问道:“什么时候创建下宗?有没有具体的日子?我这个当供奉的人肯定是要参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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