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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下城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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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下城头

芦岛上,那座传闻有道门高真修炼仙法的造化窟,一位有望跻身飞升境的仙人境瓶颈大妖,被左右先问一剑,试探出虚实,左右再出一剑,逼迫其远遁离开芦岛,最终还是在海上被斩杀。

左右和王师子御剑登岸后,扶乩宗有两把飞剑先后传信倒悬山春幡斋。

与左右一同赶赴桐叶洲的金丹境剑修王师子尽量在传信飞剑上将事情经过说得详细。

左右与那头大妖交手后,王师子这个金丹境剑修就只敢也只能远远观战了。王师子境界不高,眼界却足够,毕竟在剑气长城战场上,见识过许多大妖惊天动地的出手,依稀辨认出那头造化窟中大妖的境界,绝对不是一般的仙人境。

当时王师子距战场将近三百里之遥,脚下依旧大浪滔天,潮水震动如雷鸣,还能够清晰感知到左右剑意激荡而出的剑气涟漪。

左右收剑后,找到王师子,只说事了,两人便继续赶路。

王师子实在忍不住,好奇询问身边一路沉默的“同龄人”剑仙“老前辈”。

当然是问那头大妖是否已经飞升境,左右摇头,说还差了一线,若是晚到芦岛,短则几年,至多十数年,造化窟里边跑出来的,就会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飞升境,会很麻烦。

然后左右又说了一句,如果是三五年后再遇到,自己无伤在身,其实也不算太麻烦。

左右话本就不多,只要开口言语,从来有一说一,绝不会夸大其词,也懒得刻意谦虚。

至于事后左右那把扶乩宗传信飞剑,很简单,就一句话:此行去往桐叶洲,顺路斩杀一头仙人境妖族,剑下尸骨无存,功劳记在师弟陈平安头上。

如果春幡斋和剑气长城只是收到左右一个人的传信飞剑,估计真就当作一头寻常仙人境的大妖了。

春幡斋账房那边,晏溟与纳兰彩焕先是惊愕,然后相视一笑,不愧是左右。韦文龙反正是听天书。

米裕笑呵呵道:“文龙啊。”

韦文龙头皮发麻,抬起头:“敢问米剑仙,有何指教?”

米裕问道:“知不知道左右前辈的小师弟是谁啊?”

韦文龙猜测道:“应该是隐官大人。”

境界不高,脑子好使,说的就是韦文龙了。

米裕看着这个把话聊死的家伙。

韦文龙赶紧亡羊补牢道:“吧?”

米裕笑着点头:“猜得还挺准,不愧是隐官大人相中的人才。文龙,可有心仪女子却求而不得?需不需要我教你些诀窍?放心,不是那些不入流的歪门邪道,绝对真心诚意。”

韦文龙赶紧摇头。就算有,也绝不敢让米裕认识。

米裕手持折扇,笑问道:“若是与你相互心生欢喜的女子,会转去喜欢我,还值得你去喜欢吗?”

韦文龙有些糟心。

纳兰彩焕烦死了这个肠子,怒道:“空有一副臭皮囊,显摆什么。”

米裕潇洒合拢折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让世间女子遇见了米裕,觉得有那半点碍眼,便是我米裕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纳兰彩焕冷笑道:“我可觉得碍眼至极。”

米裕又打开折扇,遮掩面容:“愿为纳兰姑娘多做些事情。”

韦文龙大开眼界。

扶乩宗祖山垂裳山上。

原本宗主嵇海已经拒绝了钟魁的提议,毕竟那门独家秘术是他嵇海的大道根本,只会代代单传给宗主继承人,更何况嵇海其实已经相中了扶乩宗下任宗主,正是当年那个无意间揭穿隐伏大妖的年轻人,这个孩子与扶乩宗有缘。山上修道,道缘最重。

只等那孩子从大伏书院求学归来,嵇海就打算正式收其为关门弟子,先前并未在祖师堂敬香拜挂像,还算不得嵇海真正的关门弟子。

钟魁也知道只靠书院先生和太平山老天君的两封密信,很难让嵇海破例,再者于情于理,也确实是不该如此。如果不是被自家先生赶着过来,必须完成这桩任务,钟魁自己也不愿如此强人所难,只是师命难违,他便赖着不走了,隔三岔五就去和嵇宗主喝茶谈心,嵇海被纠缠得只能借口闭关,结果钟魁就在那处扶乩宗禁地的仙家洞府门口,摆上了几案,堆满了书籍,说是要为嵇宗主守关压阵,每天在那边读书。

嵇海不予理睬。

其他事,都可以谈,唯独此事,别说是太平山和大伏书院说话不管用,就是玉圭宗老宗主荀渊、新宗主姜尚真一起来求情,也一样不成。

黄庭没钟魁那脸皮,独自下山远游去了。

不知为何,先前一直着急她修行关隘的师父宋茅与老天君祖师,如今反而让她不用着急打破元婴境瓶颈,慢慢来,修道之人,最讲究自然而然,着急什么。尤其是老天君,更是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通乱七八糟的理由,最后连那“女子境界太高,不好找男人啊”的混账说法都来了。

在钟魁与嵇海比拼耐心的时候,左右与王师子一路远游,从海上到了扶乩宗,嵇海这才不得不出关。

然后嵇海便听了本洲金丹境剑修王师子的那番言语,左右前辈于海上斩杀大妖,需要飞剑传信倒悬山。

嵇海作为一宗宗主,原本对于这位一人问剑过后导致桐叶宗半死不活的“罪魁祸首”印象就绝好,甚至可以说左右被嵇海视为恩人。

如今桐叶洲最恨大妖之人,嵇海肯定算一个,因为他的道侣,当年便死在大妖手上。而那头大妖,疯狂逃遁,远离陆地,嵇海当时身受重伤,无法远游追杀,桐叶洲另有三人追杀大妖,分别是太平山山主宋茅,当时的桐叶宗掌律老祖,玉圭宗姜尚真。好巧不巧,那头仙人境大妖在海上遇到了左右,用姜尚真的说法,就是大妖莫名其妙见那左右前辈不顺眼,不肯绕道,便一头撞了上去,于是莫名其妙挨了一剑,然后就死翘翘了。

如今左右登岸,第一个消息,便是又在芦岛那边斩杀一头仙人境瓶颈大妖。

何况看剑修王师子欲言又止、又不敢说太多的模样,明显左右在剑气长城这些年的经历不简单。

嵇海如何能够不开怀?

只是左右却不太搭理这个过分热情的宗主。

对于桐叶洲,印象稍好的也就那座太平山了。所以下山之前,左右主动与钟魁说了句话:“我小师弟借给你的那支小雪锥,你是想着稀里糊涂蒙混过关,不打算还了?”

钟魁差点当场热泪盈眶。还不还的,可以暂且不提,关键是与这位剑仙前辈是自家人啊。

陈平安这小子可以啊,竟然成了这位前辈的小师弟,那么我钟魁与陈平安是好兄弟,左右就等于是我的师兄了。天底下有比这更合情合理的事情吗?

钟魁委委屈屈,与自家师兄半点不客气,下山路上,向左右开始说起了自己在扶乩宗的惨淡遭遇,不受人待见,吃闭门羹,挨白眼……把扶乩宗宗主嵇海气得脸色铁青,原本心中那点愧疚荡然无存。

左右思量片刻,先后以心声询问了钟魁和嵇海,最后说道:“嵇海,你可以让钟魁发誓,那桩秘术不传外人,既然他已经不是儒家门生,可以同时担任扶乩宗供奉。不过我只是外人,随口一提。”

嵇海叹了口气,竟是点头答应下来。钟魁也无异议。

嵇海将左右一路送到了山门口,钟魁再想到自己与黄庭先前登山的光景,真是比不了。

左右刚好与钟魁同行,要去趟太平山。

钟魁问道:“前辈,如何成了陈平安的师兄?”

左右笑道:“先生强塞给我的小师弟,勉强认了。”

钟魁哑然。

便是那市井灶房砧板旁边的菜刀,剁多了菜蔬鱼肉,年月一久,也会刀刃翻卷,越来越钝。

钝刀需磨。可蛮荒天下一场紧接着一场的连绵攻势,除了用堆积成山的妖族尸骸换取剑气长城剑修的飞剑和性命,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不给城头剑仙任何磨剑的机会,若想养剑些许,撤出战场片刻,那就需要拿中五境剑修的性命和飞剑来换。

以往蛮荒天下的攻城战,不成章法,断断续续,意外极多,战场上的调兵遣将,后续兵力的赶赴战场,以及各自攻城、擅自离场,经常断了衔接,所以才会动辄休歇个把月甚至是小半年的光景。一方晒完了日头,就轮到一方看月色。战事爆发期间,战场也会惨烈异常,血肉横飞,飞剑崩碎,尤其是那些大妖与剑仙突然爆发的捉对厮杀,更是光彩夺目,双方的胜负生死,甚至可以决定一处战场甚至是整个战争的走势,但是绝对没有如今这一场大战,来得让双方都感到沉闷且窒息。

好像没有任何人能够最终决定什么,大妖各展神通,剑仙凌厉出剑,谁都未能一锤定音,生生死死,胜胜负负,最终都被战场淹没。

最大的一场战役,最为惊心动魄的那场厮杀,当属大妖重光搬移五岳到战场上,王座大妖仰止,坐镇其一,李退密三位剑仙先后拼死破局,左右随后入场,各方隐匿大妖现身围杀,老剑仙董三更离开城头,增援左右,左右最终被隐官萧愻一拳偷袭重创,以此落幕。

蛮荒天下六十军帐,源源不断的兵力补给,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攻城,衔接紧密,滴水不漏,摆明了不给剑气长城半点休养机会,尤其不愿意给上五境剑仙半点喘气机会。在这种形势严峻、压力极大的情况下,原本最初让剑仙倍感束手束脚的出剑,那种依循隐官一脉规矩,不够痛快的出剑,效果就逐渐显露出来了。

在这之前,城头之上,个体杀力的强大无匹,个体剑仙的卓绝风采,作为一种必需的代价,都被无形中减弱了,换来的结果,就是整体剑阵的杀力更强一筹。

如今当某位剑仙撤离战场,养剑休歇,弊端也就随之缩减。

因为隐官一脉对剑阵的钻研、渗透不断下沉,别说是上五境剑仙,隐官一脉不但熟悉每一位元婴境、金丹境剑修的飞剑与本命神通,如今对于其余三境剑修的本命飞剑,也到了一种烂熟于心的夸张地步。

水无常势,兵无常法,城头剑修不断变阵,更换驻守位置,与许多原本甚至都没有打过照面的陌生剑修不断相互磨合,以三三两两飞剑相互配合,甚至是数十把飞剑结阵,叠加本命神通,只要熬得过初期的磨合,便可以威力骤增。

光是五行之属的飞剑与神通结为一阵,剑气长城之上如今就有三十一座剑阵之多。

以前剑气长城就像是一个大户人家,家底之丰厚,到底有多少金银、良田,可能自己都不清楚。

如今的剑气长城,就是墙角缝里的一枚铜钱都要捡起来,记在账本上。

能够有此局面,隐官一脉,人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在这之中,又以愁苗剑仙对飞剑、神通的了解,林君璧的大局观、统筹谋划,郭竹酒某些灵光乍现的奇怪想法,最为建功。

但是在此期间,隐官一脉的排兵布阵,不是没有出现过纰漏,甚至有些过错,还是需要战场上的剑修拿飞剑与身家性命去弥补的致命错误。

隐官一脉的剑修之间,也不是没有大伤和气的争吵,相互怨怼,毕竟同一座小战场上往往会出现存在分歧的两种方案,在结果出现之前,两种方案谁都不敢说胜算更大,更加稳妥。若是战场走势按照预期发展,还好说,一旦出现问题,就很麻烦,错的一方,愧疚难当,对的一方也憋闷。

最激烈的一场争执,发生在徐凝与曹衮之间,争得面红耳赤,双方差点就要问剑一场。

避暑行宫制定出来一个方案,导致剑气长城两位地仙剑修战死,连带中五境剑修三十一人悉数人死剑毁。

人人痛心,玄参负责制定具体方案,更是悔恨异常,徐凝的言语,虽然起先也只是牢骚一句,可到底是火上浇油。玄参神色黯然,心中有愧,没有反驳什么,与玄参关系极好的曹衮忍不了,直接开骂,让徐凝嘴巴干净点,少当事后聪明人。徐凝直接把玄参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

玄参棋力高,不然也不会经常与林君璧对弈,还能够互有胜负,骂人更是一绝,骂得徐凝脸色铁青,就要问剑。

当时大堂气氛凝重至极,一旦问剑,无论结果如何,对于隐官一脉,其实没有赢家。

罗真意便说了句:“先前若是选用徐凝方案,岂会折损如此严重?如果没记错,就是被你们驳回的,徐凝怎么就是事后聪明了?”

常太清与徐凝、罗真意本就是一个山头的,与徐凝更是生死好友,便说了句更重的言语:“事前蠢,事后犯错不认,更是蠢。”

外乡剑修宋高元,虽然平时与罗真意他们走得近,但是在此事上,显然是站在曹衮、玄参这边,便直接与常太清针锋相对,大吵起来。

林君璧试图劝架,结果两边不讨好,董不得不好骂徐凝与玄参,骂一骂林君璧是没负担的。

郭竹酒没见过这种阵仗,破天荒有些不知所措,好像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个错。

如果不是陈平安与愁苗沉得住气,本土剑修与外乡剑修这两座隐蔽的山头,几乎就要因此出现裂痕。

愁苗与陈平安对视一眼后,便先让徐凝先闭嘴。

然后陈平安开口,询问他们到底是想讲理,还是发泄情绪。如果讲理,根本不用讲,战损如此之大,是整个隐官一脉的失策,人人有责,又以我这隐官过失最大,因为规矩是我订立的,每一个方案取舍,都是照规矩行事,事后追责,不是不可以,还是必需,但绝不是针对某个人,上纲上线,来一场秋后算账,敢这么算账的,隐官一脉庙太小,伺候不起,恕不供奉。

如果是谁都有火气,希望通过骂几句,发泄情绪,则无不可,便是痛痛快快问剑一场也是可以的,三对三,邓凉对阵罗真意,曹衮对阵常太清,玄参对阵徐凝,就当是一场迟来的守关过关,打完之后,事情就算过了。不过我那账本上,就要多写点各位剑仙老爷的壮举事迹了。

堂上众人皆寂然。

陈平安这才与愁苗、林君璧一起复盘,详细分析曹衮方案的利弊得失,并没有因为结果的糟糕,而去全盘否定方案本身。

到了这个时候,剑修大多已经心平气和。

陈平安最后再一次盖棺论定:“能够坐在这里的,都是极聪明的人,并且各有各的更聪明处。”

“所以在座之人,要更加做事讲规矩,做人凭良心。我相信徐凝最早那句言语,并无太多恶意,我甚至不觉得这句话不能说,恰恰相反,得挑明了讲,得让玄参明白,做错了事情,不会因为你玄参的初衷是好心,就可以完全被原谅。”

“既然是错的,一样不会因为大家是同僚,皆出自隐官一脉,便为你遮掩,恰恰相反,是朋友,才关起门来,当面骂你几句。我们成为隐官一脉,已经一年多了,大致性情如何,相互间一清二楚,都是聪明人,挑错,骂人,还不简单?道理其实你们谁不懂?”

愁苗剑仙随即说道:“最需要拿出来说道的,其实不是玄参与徐凝,而是曹衮与罗真意的各自护短,一件事情,非要搅浑水,才叫重情重义?”

陈平安笑道:“如果不是有剑术通神的愁苗大剑仙坐镇,你们都快要把对方的脑浆子打出来了吧?亏得我未卜先知,一拨三人登城杀妖,将你们分开了,不然今天少一个,明天没一个,不到半年,避暑行宫便少了大半,一张张空书案,我得放上一只只香炉,插上三炷香,这笔开销算在谁头上?好好一座避暑行宫,整得跟灵堂似的,我到时候是骂你们败家子呢,还是想念你们的劳苦功高?”

来了来了。隐官大人的拿手好戏,久违的阴阳怪气。

愁苗剑仙说道:“还是隐官大人光风霁月,愿意主动承担最大过错。”

陈平安转头望向顾见龙,没等到公道话,顾见龙默默转头望向王忻水,王忻水不愿接过重担,就去看郭竹酒,郭竹酒低头看书案。

陈平安只得翻开一本册子,专门记录隐官一脉功过得失的己本,开始提笔书写。

片刻之后,愁苗问道:“徐凝、罗真意写了,玄参、曹衮也写了,吵架内容都写了个大概,为何不见‘隐官’二字,也不见‘陈平安’三字?”

陈平安笑道:“愁苗剑仙,那咱们打个赌?押注我在己本上到底写没写自己的过错?”

愁苗点头道:“赌。”

陈平安一拍桌子:“人人可以押注。”

除了郭竹酒,全部跟着愁苗押注隐官大人没写,小赌怡情,几枚小暑钱而已。

结果陈平安翻回去一页,然后提起册子,笑眯眯道:“诸位瞪大狗眼瞧好了!拿钱拿钱。”

郭竹酒蹦跳起来:“收钱收钱!”

所有输钱的人,都望向愁苗。

愁苗神色无奈,望向陈平安,苦笑道:“不承想赔上了名声,那么四六分账就不行了,五五分吧。”

陈平安怒骂道:“愁苗你他娘的又不是我的托儿!”

顾见龙怯生生道:“隐官大人,容我说句公道话,钱财分明大丈夫,这就略微有些不厚道了啊。”

王忻水点头道:“满脸怒容,故作震惊状,过犹不及了。”

郭竹酒叹了口气。师父为了赚点私房钱,也真是辛苦。

陈平安突然看了眼地上画卷,沉声道:“需要准备让剑仙离开城头,帮忙分开战场了。”

陈平安站起身:“先前几次赶赴城头的机会,我都让给你们了,算是余着,所以现在我差不多有两旬光阴,可以离开避暑行宫出城杀妖。在这期间,愁苗与林君璧负责主持大局,如果真有难以决断之事,你们便以‘隐官’飞剑传信城头剑仙魏晋,他会通知我临时返回这边议事。”

罗真意犹豫了一下,就要劝说这位年轻隐官不要意气用事。

罗真意不得不承认,随着隐官一脉的剑修越来越配合默契,其实陈平安坐镇避暑行宫,如今未必真的能够改变大局太多,可有无陈平安在此,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至少许多没必要的争吵,会少些。

不承想愁苗以心声言语与罗真意说道:“让他去,心中郁闷最多的,不是我们。一个人从头到尾,足足一年多,不流露出半点情绪起伏,并不轻松。”

罗真意恍然,如果不是愁苗提醒,还真不曾在意过这件事情。

陈平安站起身,走出大堂,在院子里覆上一张老人面皮,背了一把剑坊佩剑,多穿了一件衣坊法袍。

顾见龙小声提醒道:“隐官大人,其实戴上另外那张面皮,更能遮掩耳目。”

陈平安笑着转头,身形已经佝偻几分,一身老态浑然天成,又以沙哑嗓音说道:“你这么会说话,等我回来,咱俩慢慢聊。”

不等顾见龙瞎扯什么,陈平安背后长剑已经掠出剑鞘,他脚尖一点,踩在长剑之上,御剑远游。

大堂之内,面面相觑,不像是伪装的剑修啊。

避暑行宫,本来除了年轻隐官,便人人是剑修,而且个个天才,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愁苗笑道:“来,咱们押注隐官大人是不是真剑修,这次我坐庄。”

然后愁苗立即说道:“郭竹酒你不许押注。”

不然别说赚钱,亏本是肯定的,而且多半还会亏个底朝天,这丫头别的不说,家当是真不少。

刚要把全部家当都押上的郭竹酒,瞪眼道:“凭啥?!”

结果不但是曹衮这拨人,就连罗真意、徐凝和常太清都押注陈平安是剑修了。

愁苗一挥手道:“赌什么赌,一个个小小年纪,境界稀烂,不务正业。还不赶紧开工做事?!郭竹酒,把东西都放回竹箱里边去!”

郭竹酒翻了个白眼。连个托儿都没有,还敢坐庄,师父可是说过,一张赌桌,连同坐庄的,一起十个人,得有八个托儿才像话。

郭竹酒收拢好大大小小的物件后,愁眉不展,看了一圈,最后还是不情不愿找了那个境界最高、脑子一般般的愁苗剑仙,问道:“愁苗大剑仙,我师父不会有事吧?”

愁苗笑道:“放心吧。”

其余剑修,一个个神色古怪。

顾见龙说道:“隐官大人有事没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被你师父盯上的,肯定有事。”

王忻水点头道:“顾兄此语甚合我心。”

众人很快沉默下来,因为画卷上出现了一次大的意外。

战场上,经常会有许多观战大妖的随意出手。这次是坐在白骨王座上的大妖白莹施展了一手神通,极其蛮横无理,只见靠近城墙的战场上,瞬间站立起十数万白骨累累的傀儡尸骸,分散四方,试图帮助大军蚁附登城。虽然失去灵智的尸骨,以这种姿态重新站起于战场,战力远远逊色于生前,但两军对垒,最前线战场上,刹那之间一方多出十数万兵力,对于城头剑修而言,并不轻松。

结果不等这些白骨傀儡蜂拥靠近城墙,玉璞境剑仙吴承霈便首次祭出本命飞剑甘霖。

吴承霈的飞剑现世之后,只见大地之上,战场只要有鲜血处,便有“雨水”从地面升起,攒簇向天幕,暴雨倒挂,那幅画面,就好似天地倒转,唯有吴承霈的剑意雨水在正常降落。一阵暴雨过后,白骨傀儡与墙根一线的妖族大军,几乎瞬间死去。

在那之后,吴承霈一次次运转本命飞剑,从城墙根向外推移,战场之上,接连五场大雨过后,侥幸不死的,十不存一,皆是境界够高的妖族修士,或是尚未化作人形却天生肉身坚韧的妖族,这些存在,于是就成了城头剑修的箭靶子,如此一来,蛮荒天下的大军攻城势头为之一滞。

吴承霈随之收剑,悄然换了一处城头,继续炼剑。

很难想象,这只是一位玉璞境剑仙的出手。

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剑修鬼鬼祟祟登上了城头,刚好近距离亲眼见证了这一幕。

随后一位位剑仙齐齐出阵,赶赴战场,更是令人神往。

董三更、陈熙、齐廷济,三位城墙刻字的老剑仙,陆芝、纳兰烧苇、岳青、姚连云、米祜在内这些大剑仙,也纷纷离开城头。

此外女子剑仙周澄、元青蜀、陶文等剑仙,也无例外。

坐镇剑气长城的儒释道三位圣人,更是开始施展神通,改天换地。

剑仙深入大军腹地后镇守的那条战线,极有讲究。

剑仙列阵的那一线之上,大地之上如江河滚走,是道家圣人以手中拂尘造就而成。河水两岸,皆有金色文字,造就出两条堤岸,河水之中,悬停一朵朵金色莲。

老剑修跟随中五境剑修,浩浩荡荡,一起御剑离开城头。

落地之后,老剑修也没敢冲在第一线,持剑在手,倒也有一把飞剑祭出,环绕四周,眼见四周剑修的本命飞剑皆是一往无前,好像过意不去,便驾驭飞剑,再次跟上其余剑修的飞剑,戳死了一个挨了其他飞剑的半死妖族,被身边一位观海境剑修瞪了眼。老剑修骂骂咧咧,又驾驭飞剑去戳其他半死的妖族了。战场之上,针对妖族地仙境界之下的修士,唯有击杀他们的人才有战功。

妖族大军数量虽多,但相对而言修士较少,有些稍微值钱的战功,实在是抢不过旁人了,老剑修还会碎碎念叨。

一来二去,还是被老剑修捡漏了好几个斩杀妖族修士的战功,老剑修立即笑得合不拢嘴,一旁那位观海境剑修大骂道:“你他娘的离我远点!”

老剑修回骂道:“我他娘的偏不!”

前方战场,一头妖族龙门境修士先前竟是一直故意以真身现世,在观海境剑修与废物老剑修内讧之际,骤然前冲,幻化人形,一巴掌就要按住观海境剑修的头颅。

观海境剑修却也是老江湖,与那行事不讲究的老剑修对话,不过是些许分心,无碍他对战场走势的观察,他迅速驾驭飞剑,刺向妖族修士的眉心处,却被那妖族修士伸手阻挡住飞剑。妖族修士皮糙肉厚,体魄坚韧异常,虽然被飞剑洞穿,那把凝滞些许的飞剑却被他握拳攥紧,同时御风跟随身形后撤的观海境剑修,拼着一只拳头被炸碎,也要继续一巴掌拍下,打烂观海境剑修脑袋。观海境剑修还有剑坊长剑,横剑一抹,不承想来势汹汹的龙门境妖族修士蓦然挪步,以更快速度来到他一侧,一臂横扫,就要将其头颅扫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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