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剑仙在剑仙之手(1/2)
第149章 剑仙在剑仙之手
相较于先前水仙祠庙那条芍溪渠水,藻渠要更宽更深,许多原本沿水而建在芍渠附近的大村落,数百年间都不断开始往这条水势更好的藻渠迁徙,长久以往,芍渠水仙祠的香火自然而然就凋零下去,身后那座绿水府能够打造得如此富丽堂皇也就不奇怪了,神祇金身靠香火,土木府邸靠银子。
芍溪渠主输给同僚的原因是方方面面的,不然当年苍筠湖湖君就不是让藻溪渠主去处置那封密信,并且赐予湖君神主的令牌,让其能够离开藻渠水域辖境,一路过山过水,去往京城打点关系。杜俞对苍筠湖诸多神祇知根知底,按照他的说法,苍筠湖龙宫就是一座山上的脂粉窟,专门用来为湖君拉拢有钱又有闲的外乡权贵子弟。而那些艳名远播的龙宫妙龄美婢从何而来?自然是藻渠之外的其余三河一渠。那些地方洪涝灾害泛滥,早年又有过路仙师传授了一门破解之法,需要选取一个处子之身的二八佳人投水请罪,一些大旱时节,当地官员跑去城中湖君庙祈雨也颇为灵验,事后降下甘霖,亦需将女子投水报答湖君恩德。
杜俞说,这些谋划都是藻溪渠主的功劳。她会经常假扮妇人,如官员微服私访,暗中游历苍筠湖辖境各地,寻找那些修行资质好、容貌美艳的市井少女,等到她初长成之际,三河一渠便会暴降大雨,洪水肆虐,或是施展术法,驱逐雨云,造成大旱千里。几百年的老规矩遵循下来,各地官府早已熟门熟路,少女投水一事便是老百姓也都认命了,久而久之,习惯了一人遭殃苍生得救,且当作一件喜庆事来做,很是兴师动众,每次都会给被选中的女子穿上嫁衣,装扮得明丽动人,至于那些女子所在门户,也会得到一笔丰厚银子,并且市井巷弄的老人都说女子投水之后很快就会被湖君老爷接回湖底龙宫,然后可以在那水中仙境成为一位衣食无忧、穿金戴玉的仙家人,真是莫大的福气。
与京城和地方权贵子弟牵线搭桥,具体的迎来送往也都是藻溪渠主亲手操办,是个八面玲珑的主儿,所以深得湖君器重。只不过她唯独有一件事比不得品秩相当的芍溪渠主,那就是后者是一位从龙之臣,在苍筠湖湖君被银屏国封正之前就已经跟随在湖君身侧。
先前赶来藻渠祠庙的时候,杜俞说起这些,对那位传说中雍容华贵犹胜一国皇后、妃子的渠主夫人还是有些佩服的,说她是一位会动脑子的神祇,至今还是小小河婆,有些委屈她了,换成自己是苍筠湖湖君,早就帮她谋划一个河神神位,至于江神就算了,银屏国内无大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国水运好像都给苍筠湖占了大半。
距离苍筠湖已经不足十余里,陈平安却停下脚步。
藻溪渠主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停下。她转过头,一双桃眼眸天然水雾流溢。她貌似疑惑,楚楚可怜,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柔怯模样,实则心中冷笑连连:怎么不走了?前边口气恁大,这会儿知晓前途凶险了?
杜俞已经打定主意,他只管看戏,这可是前辈自己说的。
陈平安转身望去,竟是那个晏清跟来了。何露没有尾随,也有可能在更远处遥遥隐匿,这个修道天才少年应该很擅长遁术或是藏身之法,就是身子骨弱了点,不然陈平安会觉得比较麻烦。
一袭白衣、头戴一顶凤翅金冠的宝峒仙境年轻女修御风而游,相较于陈平安身边这个杜俞,不可否认,无论男女修士,长得好看些,蹈虚凌空的远游身姿确实是要赏心悦目一些。
杜俞发现前辈瞧了自己一眼,似乎有些怜悯?咋的,前辈又要自己单枪匹马去苍筠湖踩陷阱?前辈,说好的让我袖手旁观凑热闹呢?您老人家口含天宪,这金口一开,再反悔不太好吧?
陈平安说道:“晏清追来了。”
杜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真有一粒白米似的小点儿出现在视野尽头。他愣道:“这晏仙子该不会是失心疯了,偏不信邪,想要与前……与陈兄弟掰掰手腕?”
陈平安笑道:“有些人的想法,我如何想也想不明白。”
藻溪渠主心中大定。晏清仙子一到,即便尚未走到苍筠湖边,自己也应该危险不大了。虽说不知为何双方在自家祠庙没有打生打死,可既然晏清仙子不依不饶跟来,就说明这杂种野修只要再敢出手,那就是双方彻底撕破脸皮的勾当。在绿水府邸厮杀起来,兴许会有意外,在这距离苍筠湖只有几步路的地方,一个粗鄙野修,一个本就只会讨好宝峒仙境二祖师的鬼斧宫修士,能折腾出多大的风浪?
晏清手持入鞘短剑飘然而落,与陈平安相距十余步而已,而且她还要缓缓前行。
自认还算有点见微知著本事的藻溪渠主更加畅快:瞧瞧,晏清仙子真没把此人当回事,明知道对方擅长近身厮杀,依旧浑然不在意。
杜俞看着这位名动四方的年轻仙子,都说她与何露是人中龙凤,天作之合。以前不管如何嫉妒眼红也要承认,今夜此刻再看,好像撇下何露不说,晏清仙子长得真是俊俏啊。这让杜俞有些心情不爽快:搁在嘴边却死活吃不着的一盘山珍海味,比给人按着吃上一口热乎屎更恶心人。
陈平安问道:“还有事?”
晏清神色冷清,依旧向前走,眼神坚毅,那份修行之人细细打磨的道心显然已经涟漪消散、重归澄澈。
陈平安抬起行山杖,点了点她:“可以停步了。”
晏清没有执意前行,果真站定。
杜俞偷偷嗅了嗅:不愧是被誉为先天道胎的仙子,身上这种打娘胎里带来的幽兰之香,人间不可闻。
晏清开口道:“他好心劝阻,你为何偏要对他下此狠手?”
原本优哉游哉的藻溪渠主嘴角一抽。狠手?
境界高低的修道之人,临山傍水的大小神祇,哪有真正的蠢货。她的眼角余光瞥了一下近在咫尺的藻溪渠水,想要运转神通,化作水雾逃遁。
背对着她的陈平安手腕一抖,手中行山杖倒飞出去,刚好砸中她的额头,打得她眼冒金星,摇摇欲坠。
行山杖原路返回,被陈平安再次握在手中:“晏清,你今夜在藻溪渠主的水神祠庙喝茶,好喝吗?”
晏清虽然年轻,可到底是一块心思通透的修道美玉,听出对方言语之中的讥讽之意,淡然道:“茶水好,便好喝。何时何地与何人饮茶,俱是身外事。修道之人,心境无垢,哪怕身处泥泞之中,亦是无碍。”
陈平安摆摆手,懒得与她废话。晏清却道:“你们只管去往苍筠湖龙宫,大道之上,各走各路,我不会有任何额外的举动。”
陈平安转过身,示意那个正揉着额头的藻溪渠主继续带路,晏清就跟在他们身后,他也不计较。
片刻之后,晏清又问道:“你是故意以武夫身份下山游历的剑修?”
可惜那人只是沉默。
杜俞嘿嘿一笑,脚步轻盈。能够让晏清仙子跟在自己屁股后边吃灰,让人如饮醇酒。
又行出约莫一里路,晏清再问道:“你为何执意要询问一件山下人间的陈年旧事?难道是获取那件异宝的一条关键线索?”
依旧有问无答。
晏清神色自若,还是问道:“你姓甚名谁?既然是一位高人,总不至于藏头藏尾吧?”
杜俞没忍住,决定戏弄这位晏清仙子一番,一边走一边转头笑道:“不敢瞒晏仙子,我这位大兄弟姓陈名好人,虽是一名散修,却最是侠义心肠,仗剑走四方,但凡人间有不平事,都要管上一管。我与陈兄弟相识多年,当初在江湖上属于不打不相识,交手之后,我对好人兄无论是修为还是人品那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每当夜深人静,总要扪心自问,世间为何有如此奇男子,我杜俞何德何能,竟然有幸结识?”
陈平安依旧听而不闻。
晏清斜了一眼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杜俞,冷笑道:“江湖相逢多年?是在那芍溪渠主的水仙祠庙中?你莫不是今夜给人打坏了脑子,这会儿说胡话?”
杜俞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晏清眼神冰冷:“这里相距苍筠湖可没几步路了,我宝峒仙境二祖师此次虽未下山,但是如果事后知道你杜俞有幸认识了这么个野修朋友,山上岁月悠悠,外来和尚走了,可庙还在,你真不怕祸从口出,患从口入?”
老子是两次从鬼门关转悠回阳间的好汉,还怕你个鬼!杜俞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狠狠剐了一眼晏清的小嘴儿,然后笑眯眯不言语。
晏清微笑道:“鬼斧宫杜俞是吧,我记住你和你的师门了。”
杜俞这才有些心虚,陈平安转头对他笑道:“杜兄弟,你这得意忘形的坏习惯是要改改,山上仙子不比甲子白发的江湖女侠,记性长。”
杜俞小鸡啄米道:“陈兄弟教训的是,一句金玉良言,如赠我万金钱财,以后我一定好好守住这份家当。”
命都赌过了,干脆就再豪赌一次。只要这位前辈今夜在苍筠湖安然脱身,不管是否结仇,别人再想要动自己,就得掂量掂量自己与之生死与共过的这位“野修朋友”。自己和鬼斧宫自然是不能挪窝,可只要前辈没死在苍筠湖,山上修士谁也不傻,不会轻易做那鱼钩上的鱼饵,当那出头椽子。
直到这一刻,杜俞才后知后觉,晓得了前辈起先为何说自己这趟苍筠湖之行说不定可以赚回点本钱。当然,凶险还是万分凶险,后患也无穷。只不过修行路上,除了晏清、何露这种凤毛麟角的存在,其余人等哪有躺着享福的美事,他杜俞不一样在山下几次险象环生?所以说晏清这小娘儿们比起前辈这种活了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山巅高人还是道行浅了点,她那点眼窝子,如今还养不起蛟龙。
晏清在这之后不再言语,只是默默跟随在那一行人身后。
临近苍筠湖畔,视野豁然开朗,不愧是银屏国内最大的一片水域。
今夜月圆,碧波千里,水光潋滟,月色水色两相宜。
由于是藻溪渠水的入湖口,所以建有一座渡口,只不过这条水路是藻溪渠主专门用来接待京城贵客的,她不许市井俗子踏足半步。
站在渡口处,清风拂面,陈平安以行山杖拄地,举目远眺,问道:“杜俞,你说藻溪芍溪两位渠主,连同你在内,我如果一拳下去,不小心打死了一百个,会冤枉几个?”
杜俞眨了眨眼睛。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也不太敢贸贸然开口,毕竟苍筠湖就在眼前。晏清那番威胁言语其实真不算故弄玄虚,山上的规矩就是如此,千百年来世世代代皆如此。
藻溪渠主见苍筠湖似乎毫无动静,便有些心焦如焚,站在渡口最前头,听那野修提出这个问题后,更是终于开始心慌起来。若是世上有那后悔药,她可以买个几斤一口咽下了。
之前在水神庙内,自己若是稍稍客气一些,应付敷衍那杂种野修几句,也不至于闹到这般你死我活的田地。不管怎么说,在祠庙之中,这野修来到自家地盘,先请了杜俞入内打招呼,随后他自己走入,一番当时听来可笑厌烦至极的言语,如今想来,其实还算是一个……讲点道理的?
晏清突然开口说道:“最好别在这里滥杀泄愤,毫无意义。”
陈平安缓缓向前,走到藻溪渠主身边,两人仿佛并肩而立,一起欣赏湖景。
陈平安双手以行山杖拄地,轻声问道:“那些孝敬纳贡一般被你送给湖君当丫鬟美婢的投水少女,有没有谁自己不情愿,誓死不从,然后被你以家族亲人要挟,才含泪披上嫁衣的?有没有她们的爹娘悲愤欲绝,郁郁而终的?有没有与她们青梅竹马的男子想要报仇,然后被你们一根手指头捻死了的?你老实回答,有没有?只要有一个,就是有。”
藻溪渠主浑身颤抖起来,咬紧牙关。
陈平安问道:“会改吗?可以补救吗?苍筠湖会变吗?”
藻溪渠主使劲点头,泫然欲泣道:“只要大仙师发话,奴家一定痛改前非……”
但是那个头戴斗笠的家伙只是道:“没问你,我知道答案。”
就在藻溪渠主就要膝盖一软下跪求饶的时候,她蓦然转头望向苍筠湖,两眼放光,心中狂喜,便立即直了腰杆。
杜俞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唾沫。
一个身穿龙袍的高大男子面如冠玉,头戴冠冕,出现在苍筠湖水面上,如被众星拱月,有那三河水神,还有那满脸快意笑容的芍溪渠主,以及大大小小数十个龙宫文武辅官精怪,气势汹汹。身后更远处,还有数百个虾兵蟹将,排兵布阵,各司其职。
其中又有一小撮气度不凡的仙家修士离那中年男子最近,更有一个身材不输龙袍男子半点的健壮老妇人,头戴一顶与晏清相仿的金冠,只是宝光更浓,月色照耀下,熠熠生辉。老妪身后还站着十余位呼吸绵长、浑身光彩流溢的修士。
中年男子正是苍筠湖湖君殷侯,他与宝峒仙境祖师范巍然携手离开了龙宫宴席,来见一见那个芍溪渠主所谓的外乡剑仙。
双方原本在那珍馐无数、仙酿醉人的豪奢筵席上相谈甚欢,直到那个狼狈而来的芍溪渠主说水仙祠那边来了个不知来历的强横之辈,竟然随便就打杀了鬼斧宫杜俞,还扬言要踏平苍筠湖龙宫,强掳龙女美婢作为玩物,更说那宝峒仙境的仙师算什么,若敢稍有阻拦,他便一并打杀了。
坐镇千里水运已千年的湖君殷侯又不是个痴子,熟稔这贱婢的那张破嘴,当场就一袖子打得芍溪渠主金身大震,倒地打滚哀号。随后,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芍溪渠主才不敢添油加醋,一五一十说了祠庙的事情经过。
宝峒仙境的那拨练气士只当是看个助酒兴的热闹,至于什么剑仙,自然是人人不信。据说是那芍溪渠主身边一个侍女亲眼所见,从一个酒壶里飞出了一把袖珍飞剑。可一个卑微贱婢的言语,能听个一两分真就很不错了。
范巍然始终一言不发。随驾城城隍庙那档子腌臜事早年她倒也听说过,当时不甚上心,只是后来出现重宝现世的迹象,这才着手让人查探,大致过程都已了然,两位下山办事的宝峒仙境修士甚至还与一拨想到一块去的银屏国本土仙家在当年京城收信人的后世子孙那边起了一点冲突,自然是对方吃了苦头,然后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
范巍然皱了皱眉头:“清丫头?”
晏清微微一笑:“老祖放心,不打紧的。”
湖君殷侯眯起眼。果真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妙女修,若是能够有幸与她颠鸾倒凤一场,最少可以增加自己百年道行。只不过可惜了,宝峒仙境对其视若掌上明珠,晏清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家伙是范巍然这悍妇的心肝肉,苍筠湖动她不得。
藻溪渠主再顾不得什么,跃向苍筠湖,高声道:“湖君救我!”
殷侯闻言大笑道:“需要救吗?”
下一刻,那位气宇轩昂如同人间帝王的湖君殷侯勃然大怒。
只见那个心腹渠主在双脚即将触及湖面之际,被渡口斗笠青衫客伸手在头颅一抓,竟是倒飞回渡口岸边,七窍和身躯之内猛然绽放出无数条淡金色光线,转瞬间,一尊水神金身便被硬生生拽出了雍容妇人的皮囊。
藻溪渠主发出痛彻心扉的哀怜号叫,双手使劲拍打陈平安的手臂。陈平安骤然加重力道,藻溪渠主的金身头颅砰然粉碎,那副金身变作金光点点,不断消散在渡口。到底只是一个河婆,连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金身碎片都未能凝聚出来。
陈平安淡然道:“是不用救。”
杜俞抬头望月,只管装傻。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
晏清此次心弦大震的程度犹胜之前,简直就是翻江倒海,被人以拳捶打心镜。
范巍然扯了扯嘴角,一闪而逝。这下子你这位苍筠湖湖君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自家人和别家人的面颜面尽失,可就由不得你不大动干戈了。
殷侯心中震怒,作为苍筠湖霸主,一位掌握着所有水运的正统山水神祇,靠近渡口的湖面开始兴起波涛,浪头拍岸之声此起彼伏。
然后那个一出手就惊世骇俗的青衫客说了一句肯定是玩笑的话:“想听道理吗?”
他看了一眼殷侯,再看了一眼神色玩味的范巍然,最后自问自答道:“看来不想。我喜欢。”
天地间出现死一般的寂静,而那月色自古无声。
杜俞只觉得心中豪气万丈:他娘的,以后哪天有这份气概,死也值了!当然最好还是给人打个半死,好歹留下半条命,再来这么一遭!他娘的,原来英雄豪杰还可以这么来?以前自己在那江湖上的小打小闹到底算个啥?
晏清心情激荡,神色复杂。她望着那个背影,好似一粒小小的芥子,茕茕孑立于天高地阔之间,不像是野修,更不会是山上的谱牒仙师,倒像是一位真正负剑远游山河的游侠,似乎还……有些孤单?
晏清为自己这份莫名其妙的念头恼火不已,赶紧平稳心神,默念仙家口诀。然后她便见到那人先摘下了竹箱,轻轻放在脚边,再摘了斗笠,又放在竹箱之上。他将手中行山杖戳地,插入渡口地下一小截,然后开始慢悠悠卷起一只袖子。站定后,他便只是背着剑,挂着酒葫芦。最后那人望向苍筠湖,缓缓道:“不用客气,你们一起上。看看到底是我的拳头硬,还是你们的法宝多。今天我要是临阵脱逃,就不叫陈好人。”
杜俞满脸纠结。话只说一半多好,前边那些言语多带劲,至于最后一句就没必要了吧?高人前辈,这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只不过很快杜俞就觉得自己想多了,前辈果然是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的。因为说什么根本不重要,得看做什么。
负剑挂酒壶的青衫客竟然在殷侯还没撂下半句狠话的情况下就已经一脚将半座渡口踩得塌陷,岸边汹涌湖水随之倒退出去。
一位身披青色甲胄、手持长刀的河神出阵向前一掠迎敌。青衫客不过砰然一拳而已,河神连同甲胄、皮囊、金身在内,一并当场粉碎。
殷侯反而心如止水了,神色平淡。面对那个仿佛一骑凿阵的外乡人,他抬起手,双指并拢,一淡金、一碧绿两缕灵光分别凝聚如小蛇盘踞指尖,相互缠绕。殷侯轻轻一晃,以他为圆心的苍筠湖水面水雾升腾,青烟滚滚,瞬间笼罩住方圆百丈水面。
渡口那边,别说是杜俞,就是晏清运转气机凝神望去,视野所及都唯有雾茫茫一片,再无殷侯和苍筠湖诸多龙宫文官武将的身影。
自家老祖似乎驾驭起了那件师门重宝,一阵宝光若隐若现,护住了所有同门修士,然后缓缓后撤,应该是要将战场完全留给殷侯一方。
水雾边缘,一条淡金色大蟒和一条碧绿色大蛇盘旋不断,双方衔尾飞掠,如行云布雨的蛟龙之属,加重湖面水雾。
晏清只知道这是一位证得大道水神的本命神通之一,不单单是障眼法那么简单,而是一座类似符阵的牢笼,一旦将修士或是纯粹武夫拘押其中,就会分别消耗气府灵气和纯粹真气,是一种既可攻又可守的水磨之法。
杜俞始终站在原地,瞥了眼前边那一片狼藉的渡口,塌陷得一塌糊涂,唯独竹箱和行山杖附近的地面依旧完好如初。
前辈真是仙人手笔,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前辈那一脚踏地尚未全力尽出。
晏清一挥袖子,将渡口尘土拂散。只是她眼神始终凝视着苍筠湖湖面的动静,方圆百丈皆茫茫的水雾大阵骤然间如同被人拽起的一张渔网,变得只有十余丈大小,但是水雾也随之越发浓稠,淡金色大蟒与碧绿色巨蛇竟是直接一头撞入了阵法之中。
晏清心中叹息。到底是苍筠湖上之战,湖君殷侯占尽了天时地利,又有一位心腹河神用性命作为代价阻滞那人前冲势头,失了先手,想必那人的处境只会越来越不妙。湖君殷侯能够在银屏国屹立千年不倒,以水神身份与一国五岳山主平起平坐,也怪不得师门老祖会选择龙宫作为随驾城之行的最后一处下榻之地。
晏清瞥了眼杜俞,见他一脸神色自若。
杜俞察觉到晏清的视线,转头一笑:“小小池塘,困不住我那位随便打个喷嚏就能翻江倒海的陈兄弟。”
晏清嗤笑不已。这种溜须拍马的恶心言语,大战落幕后,看你还能不能说出口。
宝峒仙境修士已经撤出战场百余丈外,祖师范巍然依旧没有收起那件镇山之宝的神通,头顶金冠有金光流溢,照耀四方。她身旁出现了一位好似挂像上的天庭女官,面容模糊,一身金光,身姿曼妙。这位虚无缥缈的金人侍女衣袖飘摇,伸手擎起了一盏仙家华盖,庇护住所有宝峒仙境修士。范巍然脚下湖面则已经结冰,如同打造出一座临时渡口,供人站立其上。
晏清松了口气。祖师看样子是不打算掺和今夜厮杀了。
殷侯依旧站在原地,但是仅剩两位河神已经分别带人远去,看方向,是打道回府了。芍溪渠主亦是如获大赦不说,似乎还因祸得福,满脸遮掩不住的雀跃神色,运转神通,化作一团水雾,飞快掠向自家芍渠方向。
晏清心知肚明,这是苍筠湖要兴师动众,对那人赶尽杀绝了。
殷侯还有闲情逸致对她微微一笑,她视而不见。
湖上异象横生。那座笼罩湖面的阵法牢笼蓦然出现一条金色丝线,然后水阵轰然炸裂,如冰化水,全部融入湖中。
陈平安一手负后,同样是双指并拢,面对殷侯,背对渡口,双指拈住了一张金色材质的仙家宝箓,才燃烧小半。
晏清疑惑不解。一张破障符而已?世间有如此威势巨大的破障符?不但以此破开了湖君殷侯的阵法,从晏清和杜俞这个渡口方向还可以看到那人负后之手轻轻握拳,露出了一淡金、一碧绿两条小蛇的尾巴。
殷侯见此异象并无半点惊讶,微笑道:“一碟苍筠湖待客的开胃小菜,这位外乡仙师觉得味道如何?”
陈平安环顾四周。两位河神和芍溪渠主应该已经返回了各自辖境,从三条河渠源头起始不断往下游蓄势,帮助这位湖君布下真正的杀阵。
如果不是察觉到外边的动静,陈平安其实不介意待在阵法当中,就当是纳凉赏月了,毕竟那两条水运蛇蟒,小炼之后,可不是芍溪渠主拿出四两水运精华的寒酸手笔。他掂量了一番,至少各一斤重。不愧是一湖君主,底蕴远远不是小小渠主河婆能够媲美的。他便暂时放弃了彻底小炼了那两条水运蛇蟒的打算,背后手中那两抹光彩瞬间消逝不见,给他拘押入了水府门外。若真有后手算计,害得自己体魄神魂吃点小苦头,也算那位湖君的本事,他认个小栽。
人身小天地气府之内,两条水属蛇蟒盘踞在水府大门之外,瑟瑟发抖。
一头疯狂赶来的火龙高高扬起头颅,冷冷俯瞰着这两条蝼蚁不如的贱种。它一只爪子轻轻摩擦地面,如果不是它们身上带着一点熟悉的炼化气息,一爪下去也就没了。
水府大门瞬间打开,又猛然关闭。原来是两个绿衣童子扛起了金蟒、碧蛇就跑。由武夫纯粹真气显化的火龙挪动庞大身躯,缓缓转身,悠悠离去。湖君殷侯摊开一只手掌,是一粒金身碎片,正是暮寒河河神陨落后的全部遗物。
其余还有一块更大的,当初一拳过后,两块金身碎片崩散溅射出去,拇指大小的已经给那青衫客攫取入袖,如果不是殷侯出手抢夺得快,这一粒金身精华恐怕也要成为那人的囊中之物。
殷侯轻轻摇头,叹息一声。这位暮寒河河神虽然在三位河神当中战力最低,却是最为忠心耿耿的,跟随自己也早,既有芍溪渠主的资历,也有藻溪渠主的善解人意,就这么死了,有些可惜,死了之后只留给自己这么一粒金身碎片,更是可惜。若是加上那块稍大的,兴许才可以增加百年修为。他将手心那粒金身碎片没入掌心,打算大战之后再慢慢炼化。
不过话说回来,死了一位所谓的麾下大将算什么,回头再跟银屏国皇帝讨要一个诰命封正便是,反正这位河神的左膀右臂早已蠢蠢欲动,觊觎河神之位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自己女儿闺阁中多出的那几件奇珍异宝是怎么来的?这位暮寒河河神在这百年间就私藏了两位资质不俗的美婢,金屋藏娇,龙宫真要计较起来,死不足惜,不过是他这位湖君大度,不愿寒了众将士的心罢了。
陈平安瞥了眼更远处摆明了是要坐山观虎斗的宝峒仙境修士,有些无奈。看来想要赚大钱有些悬了,这些谱牒仙师怎么就没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心肠?都说吃人家的嘴软,刚刚在龙宫宴席上推杯换盏,这就翻脸不认人了?随手丢几件法器过来试试自己的深浅,不算难为你们吧?
对于这拨仙家修士,陈平安没想着太过结仇,苍筠湖则不一样。山水神祇主动为恶、作祟一方,与修道之人不行善、漠视人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殷侯见那人没了动静,问道:“是想要善了?”
陈平安答道:“等主菜上桌。”
殷侯纵声大笑:“好好好,爽快人!”
陈平安眯起眼,想着殷侯坐镇苍筠湖千年水运,辖境大如北俱芦洲的那些小藩国了,想必这么多年下来,都是这么笑看人间的?成精得道封正,修成了水神手段,这辈子就还没掉过眼泪吧?
湖面上,没有溅起半点涟漪,殷侯身前却多出了一抹青色身影。殷侯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躲避,打算试一试眼前“剑仙”拳头的斤两。
他伸出一手,挡在身前。身上那件龙袍名“姹紫”,是他耗费大量神仙钱、精心炼制的法袍,是一件货真价实的法宝,搁在黄钺城和宝峒仙境都是一等一的仙家重宝。
所谓的家底,仙家山头就得看门派中的法宝到底有几件,他这湖君和那些山岳正神则看手中攥着几个可以肆意安排心腹上位的正统神位。
好重的力道!法袍之上的一条游弋蛟龙竟是当场崩开。
殷侯借势倒滑出去数丈,心想:莫不是一位金身境的武学大宗师?所谓剑仙身份,只是故布疑阵的障眼法?
不过他依旧面不改色,再次抬手,又接下一拳。这次,身上两条水运蛟龙炸裂开来。不过何谓法袍?这件姹紫法袍便是那些灵气孕育而出的蛟龙,能够聚散随心,哪怕暂时碎去一两条,依旧可以如那神祇在不伤及大道根本的前提下瞬间重塑金身。如果仅是这两拳的力道,殷侯有把握让此人出拳百余下,到时候再看是自己这件法袍灵妙非凡,还是他一口纯粹真气更加绵长。
第三拳已至,法袍同时炸碎了两条游走于大袖上的蛟龙。
殷侯神色有些凝重起来,正要思量是否运转神通脱身。毕竟与其这般戏弄对方,两河一渠声势已成,三尊金身神祇即将携水涌入苍筠湖,完全无须他这位身份尊贵不输人间帝王的湖君亲身涉险。若非想要在那仙子晏清面前抖搂一番湖君风采,此人想要在苍筠湖水面上近自己的身是登天之难。
一直悬停湖面数尺的殷侯在被一拳打退后,一脚悄然踩在湖水中,微微一笑,满是讥讽。
一拳又至,一块仿佛冰雕的湖君神像砰然碎裂。
殷侯站在距离湖面数丈之下的远处水中,双手负后,抖了抖手腕,舒展筋骨一番。果真是位纯粹武夫,难怪敢为所欲为,胡乱打杀自家的渠主、河神。
突然,他后背心处如遭重锤,拳罡倾斜向上,打得他直接破开水面,飞入空中。
所幸只是碎去了姹紫法袍上的六条蛟龙,若是九龙同时崩散,法袍暂时就要失去作用了,这与兵家至宝甲丸化作的神人承露甲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头一拳敲下,空中响起一声洪钟大吕般的声响,殷侯刚离开苍筠湖就再度撞入湖中,体魄虽未如何受损,却觉得这两拳真是生平大辱。
随后,湖底下如有一连串沉闷冬雷生发,湖水激荡。
只是大浪临近那个手擎华盖的金人侍女附近,便像被城池高墙阻拦,化作齑粉。浪层层叠叠,纷纷被那层金色宝光阻拦,如无数颗雪白珍珠乱弹。
范巍然笑道:“上岸观战。”
承载众人的脚下冰层悬空升起,风驰电掣去往渡口。
冰层在临近渡口后,没了范巍然的灵气驾驭,蓦然消散,化水入湖。
修士们随着范巍然一起飘然落地,来到近乎废墟的渡口上。
在这拨仙师临近渡口后,杜俞一咬牙,脚尖一点,掠向了那书箱和行山杖旁边,按住腰间刀柄。
范巍然只是瞥了一眼,便带人与他擦肩而过。
那个随侍一旁撑起宝盖的金人女子似乎心意相通,亦是看了杜俞一眼。
杜俞牙齿在打架,绷着身躯站在那根行山杖旁边,纹丝不动。
这个身材高大的老婆娘可是十数国山上修士中的第二把交椅,而且与那个坐第一把交椅的黄钺城城主实力相差无几。再者,范巍然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早些年还没当上宝峒仙境祖师的时候,只要是她带队下山游历,就没有哪次不死几个修士的,至于时运不济的江湖武夫,更是人数众多。范巍然还喜欢虐杀敌人,曾经有一个惹到宝峒仙境游历弟子的六境江湖宗师,被范巍然找上门去,以法宝打倒在地后,她就站在那家伙身边,一脚一脚踩下,将其踩成一摊肉泥。
范巍然抬起手指,轻轻一点头顶金冠,所有金光倒流回金冠,金人侍女与手中华盖便随之消散。
晏清躬身道:“拜见祖师。”
范巍然神色慈祥,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晏清的额头,佯怒道:“你这小妮子恁大胆,敢与这种穷凶极恶的外乡人走一路。”
晏清赧颜无言,束手而立。
范巍然转身望向苍筠湖,以心湖涟漪告之晏清:“好戏上场了。能够将殷侯打得人身幻象全毁,只得真身现行,必然是一位金身境宗师无疑。难得难得,山下十数国的江湖已经两百年不曾见到传说中的金身武夫了。清丫头,跟此人交手一定要注意一点,千万别被近身,别学那一味托大的殷侯,会吃亏的。放着仙术和法宝不用,赤手空拳与那武夫比拼气力大小,不是蠢吗?”
晏清点头,范巍然又道:“何况那位湖君天生肉身强横,不是我们练气士可以媲美的。畜生嘛,皮糙肉厚。”
湖上猛然间出现一条身长百丈的巨大蟒蛇,已经生出四爪,高高抬起头颅,张开大嘴,朝湖面上吐出一道碧绿光柱。一袭青衫身影抬起一掌,竟是硬生生挡下了那道气势如虹的光柱。
那幅绚烂画面,如海上生明月,晏清默默将这幅画卷收入眼帘。
范巍然嗤笑道:“金身境武夫大战金身神祇,不错不错,不虚此行。”
与此同时,两河一渠的入湖处同时出现了三条数十丈水龙,两条黄色水龙身形较大,那条墨黑色水龙则最为娇小玲珑。不仅如此,整座苍筠湖辖境的大小水脉都开始颤动扭转,为殷侯和三位金身神祇所用。今夜的苍筠湖上,现在才是真正的洪水泛滥,大浪滔天。
气势恢宏的战场不断远离渡口,往苍筠湖湖心挪去。范巍然的一名嫡传女弟子轻声笑道:“师父,这个家伙倒是识趣,害怕水溅到了师父一星半点,就自己跑远了。”
另外一名高大男修附和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已经彻底惹恼了湖君殷侯,生死难料,再与老祖结仇,找死不成?”
如芒在背的杜俞像一根木头杵在渡口最前边,比那根青翠欲滴的行山杖还像行山杖。一个高不可攀的仙子晏清就能够让他和鬼斧宫吃不了兜着走,更别提范巍然这种术法无敌的山巅修士。她一脚踩在鬼斧宫头顶,那就是真正的山岳压顶。
范巍然转过头,开口笑道:“清丫头,不用拘束,上前一步便是。”
恪守师门尊卑、辈分高下的晏清这才上前一步,与老祖并肩而立。
范巍然神色怡然,其实心中并没有表面那么轻松。
有些事情,哪怕是殷侯之流,修为已经不算低了,可只要不站在那个位置上,就还是睁眼瞎。唯有自己与黄钺城城主叶酣才能够看得见那一鳞半爪的异样光亮。所以师妹一直担心自己会对她的这位得意弟子晏清心怀芥蒂,甚至会暗中阻碍晏清的大道攀登,为此,防范自己这个师姐就跟防贼似的。
一个模样娇憨的少女突然轻声道:“祖师婆婆,那人好像只是在练拳,故意用那些蛇啊蟒的来淬炼自己的体魄。”
范巍然招招手,少女蹦蹦跳跳来到她身边,扬起脑袋,天真无邪道:“真的,祖师婆婆,不骗你。”
身材高大的范巍然微微弯腰,揉了揉少女的脑袋,低头凝视着那双淡淡莹光流淌的漂亮眼眸,微笑道:“我家翠丫头天赋异禀,也是不错的,以后长大了说不定可以与你晏师姑一样有大出息,下山历练,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仙女。”
晏清对那少女微微一笑,少女看了眼晏清,双手扭缠在一起,低下头去,难为情道:“我可没有晏师姑这么好看。”
范巍然哈哈大笑,少女越发羞赧。
晏清轻轻拧了一下少女的耳朵,这可是她难得流露出来的亲昵举动。
范巍然笑过之后,远眺苍筠湖,神色肃杀,沉声道:“如此说来,得好好计较一番了。”
一座门派的衰败迹象,往往是从青黄不接开始的。这一点,黄钺城不差,毕竟还有个何露撑场面,但是自己的宝峒仙境更好。除了晏清,还有这个翠丫头,加上自己那个已经闭关十年的大弟子,都会是未来宝峒仙境的顶梁柱。
晏清心中大震。为何那人明明藏了拙,原本已经打定主意袖手旁观的范祖师反而动了杀机?
苍筠湖上,一座岛屿被殷侯的真身蛇蟒以大尾犁出一条巨大的沟壑。
那一袭青衫次次出拳只是退敌,自保有余,攻势乏力,瞧着已经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一拳打碎暮寒河河神的金身后,再将湖君逼出真身现世,应该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了。这让本来还藏藏掖掖的两河一渠三条水龙打得越来越酣畅淋漓,个个凶性大发。
苍筠湖远处响起殷侯的呐喊声:“范老祖,只要你助我诛杀此獠,我便将那件姹紫法袍赠予宝峒仙境!”
范巍然微笑不语。
晏清举目望去,哪怕运转口诀,驾驭气府灵气,使得一双眼眸散发出紫色流光,已经呈现出“日月照炉、眼生紫烟”的术法大成气象,可仍是看得不太真切。那处战场终究还是离渡口太远,她只能瞧见蛇蟒汹汹扑腾的影子。
虽然翠丫头天生就能够看出一些玄之又玄的模糊真相,可晏清她还是不太敢信一位江湖传说中的金身境武夫能够在湖君殷侯的地界上,面对数位神祇的倾力围殴,犹然应付得游刃有余。若是双方上了岸厮杀,苍筠湖神祇没有那份地利,晏清才会稍稍相信。何况纯粹武夫,一口真气衰竭下坠,只要不给他随意换气的机会,那几乎就是必死无疑的惨淡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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