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留驻吉安 上疏告变（1/2）

第119章 留驻吉安 上疏告变

王阳明站在文天祥画像前，吟起文天祥的《绝命词》。伍文定听王阳明吟诵完，一拱手说道：“王都堂，前贤杀身成仁，孙都堂、许副宪舍生取义，文定不才，不敢偷安，愿意执刀向敌，为朝廷分忧。只是，吉安一府之力毕竟有限，全省无主，文定敢请王都堂就留城中，高举义旗，号令四方，举兵勤王，文定愿意竭诚追随。”伍文定期盼地看着王阳明。

王阳明听到“王都堂”的称呼，便知道了伍文定的心意。“都堂”是辖境内下属各级官员对巡抚的尊称，巡抚官衔是有地域限制的，出了所辖地界，王阳明就剩下了一个官衔“都御史”，被尊称的话是“中丞”。王阳明心里一直盘算着把吉安作为平叛大本营，只是吉安并非自己的辖地，伍文定也不是自己的直接下属，如果贸然进驻，有些鸠占鹊巢的意思。现在有伍文定请求，那就名正言顺了。这个顾虑消除了，还有一个顾虑。没有朝廷的圣旨，就属于擅自行动，这是朝廷非常忌讳的，朝廷的原则是，哪怕一个从九品驿丞的任命，也必须通过万岁爷。比如屡立战功的南康县县丞舒富，非常适合在新设立的崇义县当知县，自己也只有向朝廷推荐。如今有了吉安这个大本营，最要紧的是向朝廷紧急汇报，一是促请朝廷早早派遣平叛军队，二是取得朝廷的任命。还有一个顾虑，一旦宁藩像一百多年前的永乐爷那样，打败了朝廷军队，当了皇帝，自己的赤胆忠心就可能被抹黑成奸臣黑心。

伍文定看王阳明沉默不语，再次说道：“王都堂，江西不能无主，朝廷如果出兵迟缓，叛王一旦乘虚东进，南京就危险了。文定请求王都堂留在吉安，督率江西全省军队勤王救难。”

王阳明了解伍文定，这位同年进士是湖广荆州府松滋县人，能文能武，胆大果断，刚出道时他在常州做推官，一个小小七品推官，他就敢判输爵爷魏国公的官司。在常州任职时，在河南任职时，在吉安任职时，他都有剿匪的战绩。这样的人值得信赖。王阳明端详着伍文定。伍文定个子不高，很精干，他一拱手一抱拳，两臂一架，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硬弓。王阳明点点头，说道：“松月年兄一腔忠义，守仁岂能推辞？”伍文定比王阳明大两岁，字时泰，号松月。

一向严肃的伍文定笑着说：“王都堂，吉安城内，府衙最宽敞，文定马上腾出府衙，就请王都堂开设提督军门。”

王阳明轻轻摇摇头，说道：“就住察院吧！不能喧宾夺主！”

伍文定一笑说道：“有王都堂坐镇吉安，王都堂就是吉安的主人。察院已经有贵客入住了。”

察院是巡按御史和巡抚大人的行署，这个时候难道有巡按御史来吉安？王阳明不解地看着伍文定。

伍文定说道：“巡按两广御史谢天使、伍天使回京途中被阻留在了吉安。”

王阳明道：“好！松月年兄，勤王军又多了两个帮手，御史随军监军记功，不可缺少。那就借用年兄的府衙办公了。宁藩是蓄谋已久，我们是仓促应对，要办的事太多了，需要的人太多了！”

伍文定陪着王阳明，回到吉安府衙，早有三位乡官在府衙等候着王阳明。一位古稀之年胡子雪白、一位甲之年胡子白、一位年近半百胡子黝黑，三人拱着手迎候在院子里。伍文定远远地看见，对王阳明介绍道：“老先生也坐不住了。年老者，退休乡官王中丞；白胡子是同年兄罗评事；黑胡子，是闲住知府刘昭。”伍文定小声向王阳明介绍完，便快步迎上前去，说道：“老先生、罗年兄、刘府台，三位是不是来挽留王提督的？”伍文定两手向两边摊着，一只手掌摆向王阳明方向，一只手掌摆向三位乡官站立的方向。

三位乡官，古稀之年的是退休右副都御史王懋中，安福人，成化二十三年（1487）进士；甲之年的是在家养病的大理寺评事罗侨，吉水人；刘昭，庐陵人，弘治六年（1493）进士，从嘉兴知府任上被罢官。

接过伍文定的话头，王懋中对王阳明道：“老夫代表我们三个乡官，敢请王提督留在庐陵调遣军马，为朝廷平定叛王。如蒙不弃，老夫虽然老朽，却愿意追随帐下，出谋划策。”古稀之年的王懋中高高地拱着手，一脸焦急，两眼诚恳。

罗侨简单说道：“就请王都堂留驻庐陵，罗侨愿接受帐下差遣！”罗侨，字维升。

刘昭一拱手，说道：“为了赣省平安，为了天下社稷，刘昭愿在王提督帐下竭尽微薄之力。”

王懋中的年龄和老状元王华接近，进士出身的年份是在成化爷时，和王阳明是两代人。老前辈这么恳求，王阳明心里很感动，趋步向前，作势就要跪拜。王懋中看在眼里，忙撩衣作势也要下跪，边跪边说：“为救赣省百姓，老夫跪求阳明先生了！”

王阳明赶紧上前搀起老先生，道：“老前辈，使不得！折杀晚辈了！只要列位一心勤王，守仁愿留庐陵，与列位同心戡乱，接应朝廷平叛大军。”王阳明搀起王懋中，顺便向同年罗侨、刘昭一一点头致意。在与罗侨和刘昭的对视间，王阳明单单从眼神，已经感受到罗、刘二人的心性，罗侨一脸淳厚、两眼却满含着执拗、耿直，这样的人是好人，太过耿直，不合时宜，这恐怕是这位罗年兄常年在家养病的原因之一；刘昭，瘦削的长刀脸上，小眼睛晶亮，晶亮中含着自负和刻薄，这样的人有脑子、有主见，却太过自私。不过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大是大非面前，“忠义”两字最要紧，其他可以暂时忽略不计。

伍文定说道：“就请列位到大堂议事，一会儿人会越来越多。王都堂，不如现在就升起军门大旗，您看？”

王阳明说道：“也好！就请伍府台派人去请两位天使，再请吉安千户所掌印官前来议事。”

伍文定把四人送进大堂，四个人共同劝说王阳明坐了主位。王阳明只是在书案前面南而坐。伍文定派人去千户所邀请掌印官指挥同知麻玺，因为巡按御史身份特殊，伍文定不敢怠慢，自己亲自去邀请巡按两广阻留在吉安的谢源和伍希儒。

王阳明一拱手说道：“王老前辈、罗年兄、刘府台，守仁这是去福建勘事，不想遭遇变乱，虽然愿意驻留庐陵，组建军门，却内无粮草，外无兵卒，千头万绪，还请三位乡贤赐教！”

王懋中道：“王都堂客气了！老夫闻听王都堂在南赣，提一旅弱兵，剿灭肆虐了几十年的匪患，可见王都堂足智多谋，能谋善断。眼前的勤王平叛，老夫相信王都堂。不过既然承问，老夫就说说浅见。老夫认为，急需要办的事有这样三件：一、立即组建提督军门，以提督军务的圣谕，提督军务的令旗令牌，号召远近，南赣、江西全省，甚至两广和湖广，集兵平叛；二、立即上奏朝廷告变，促请朝廷防备堵截叛王军队；三、庐陵如今只要竖起王都堂的提督大旗，帐下就不会缺了来效力之人。说到参谋人员，目前居乡或者退休或者养病的官员，老夫安福老家还有几位。可以来军门做谋士的，有从福建按察使任上退休的刘逊老先生，刘老乃成化十四年进士，比老夫大几岁，虽然年迈，这出出主意动动嘴的事，还干得来。刘老先生在湖广武冈做知州时，就曾和违了法的岷王较量过。在家守孝的御史张鳌山，正德六年进士，年富力强。在家休假的浙江佥事刘蓝，弘治十八年进士，年富力强。在家养病的邹守益，是王都堂的弟子。泰和县，有郭祥鹏，与令尊天官王公是同年。”王懋中说到王阳明父亲时，向着上方高高地拱了拱手，“泰和还有在家养病的副使罗钦德，好像是贵同年。”见王阳明点头，王懋中继续说道，“维升他们吉水在家乡官也不少，维升，你给王都堂介绍一下。”

罗侨一拱手说道：“第一位，敝同年，在家养病的兵备副使罗循；第二位，在家养病的刑部郎中曾直，年富力强，弘治十五年进士；第三位，在家养病的御史周鲁；第四位，在家休假的李中，正德九年进士，工部主事，因为劝谏圣上驱逐皇宫大内的西域和尚，被贬为广东通衢驿丞，传闻他曾跟随王都堂在南赣剿匪。”见王阳明点头，罗侨继续说道，“这么说李中是文武全才呀！”

王阳明听到李中的名字，联想到了王思。南赣剿匪时，不仅仅征调了驿丞李中，与李中一同征调的还有被贬在潮州三河驿站的驿丞王思。王思是正德六年进士，也是泰和人。王思在赣州拜王阳明为师从学，三十六岁，年富力强。在此地弟子，还有在赣州拜师入门的进士郭持平，他是万安县人，现在正是用人时，也是他们为自己家乡效力的时候。王阳明心里已经组建好了提督军门帐下的参谋部。

罗侨最后说：“王都堂，临江府清江县有位退休参政黄绣，与鄙人是朋友，弘治三年进士，做过兵部主事，驻守过山海关，后来做过山东兵备副使，懂兵法，有谋略。如果请他来，军门内就多了一位谋士。”

王阳明向王懋中、罗侨和刘昭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三位赐教，守仁茅塞顿开。就如王前辈所说，今天，我们就竖起军门大旗，以三位刚才介绍的这些乡官为主，组建军门幕府。幕府一则出谋划策，二则执掌军门一切文字事项。幕府就请老前辈王中丞主事，请王中丞切勿推辞！”

王阳明起身朝王懋中鞠躬。王懋中丢下手中的扇子，起身拱手道：“老朽不才，为勤劳王事，为家乡百姓，愿意拿这把老骨头搏一搏。”罗侨、刘昭陪着王懋中起身拱手。

王懋中话音刚落，伍文定陪着谢源、伍希儒两位御史进入大堂，双方互相拱手见礼。

两位御史均为中年人，各自三十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