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离别贵州 讲学辰州(1/1)
第55章 离别贵州 讲学辰州
言能惹祸,也能造福。当年,王阳明因为一篇奏章,被从北京贬到了贵州;今天,因为一篇对安贵荣的劝诫文章,协助贵州平定了阿札、阿贾苗乱。记录军功的巡按御史刘寓生,把有功人员名单汇报到了北京。在这之前,上一任巡按御史王汝楫,正德四年五月已经离任回北京复命。王汝楫在贵州巡按了一年零五个月,王阳明先后给王汝楫写了三篇文章,《重刊文章轨范序》《恩寿双庆诗后序》和《骢马归朝诗序》。这三篇文章,都是灶王爷上天的好话。投桃报李,王汝楫把王阳明的好话早早地说到了北京。王阳明正德元年年底在北京入诏狱,到正德四年年底,整整三年。三年,为官是一任。综合各种因素,谪官生活该结束了。就在年底,吏部的调令到了,王阳明被分派到江西省吉安府庐陵县做知县。
贵州既是王阳明的伤心地,又是王阳明的开心地。在龙场,生活艰苦;在贵州城里文明书院,知行合一,曲高和寡,除了席书,知音难觅。王阳明归心似箭,赶在年尾,便起程东下。如果还有什么牵挂,那就是自己的弟子。陈宗鲁、汤伯元、叶子苍、逖智、逖勇、安佑、蒋信、冀元亨、刘观时,十几个学生一直依依不舍,个个满面悲戚,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了上百里。
到了龙里驿站,弟子们被王阳明止住了。陈宗鲁、汤伯元、叶子苍、安佑,个个泪流满面。王阳明一脸沉重,他一一看着每个弟子的眼睛,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你们拜我为师,我有责任指引你们进步。学不可无师,但师有有形之师,有无形之师,为师走了,你们还有老师在。我在龙场为你们制定的《学规》,你们还记得吗?”
陈宗鲁几个人流着泪,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立志、勤学、改过、责善。”王阳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学规,能帮助我们时时检讨自己的心。有了学规的规范,我们的身心就会像大树一样,挺拔向上,不会被周围的藤藤蔓蔓缠绕着。学规就是我们的老师,‘四书五经’是我们的老师,古今圣贤是我们的老师;我们还有一个根本老师,它时时刻刻陪伴着我们,不分白天黑夜,不管富贵贫贱,它一直在忠诚守护,”王阳明再次巡视着弟子们的眼睛。十几位弟子愣愣地、泪眼婆娑地望着王阳明,只有陈宗鲁会意地点了点头。王阳明继续说道,“这位老师,守护着我们几百上千年,古人以它为师,我们今人也以它为师,它无时无刻不在,它无地无处不在。”王阳明顿了顿,道:“拜老师,要的就是一个心诚,心不诚,老师就不露面。心一诚,老师就来了。其实老师天天都在,不自欺,不欺人。”弟子们点了点头。王阳明继续说道,“宗鲁,你就学好一个‘古’字,你看看这个‘古’字,嘴上画个十字,这是封口。为什么封口?开口神气散,神散心君乱。闲话少说,多静心,养神养心,心就是我们的老师。”陈宗鲁默默地点着头。王阳明对汤伯元说道:“元就是心,心就是元,守好你的心,成就你的元。”王阳明对叶子苍说道:“悟通了,就会悟到天人同心,就是悟同,就是见到老师了。”再对安佑说道:“吉人天相。谁是吉人?心安的人就是吉人。怎么心安?诚意正心!汉人彝人,心是一样的。”
王阳明看了看冀元亨、蒋信、刘观时、逖智、逖勇,笑眯眯地说道:“你们几位,我们还能相伴一程,有些嘱咐的话,到船上再说。”王阳明看了看王祥,说道:“拿来!”王祥递上几张诗稿。王阳明展开诗稿,说道:“学不可无友。老师离开了,你们自己要互相切磋,互相督促,以圣贤为师,做圣贤事业。这是给你们众人的赠诗,你们互相传抄一下。”陈宗鲁接过来诗稿。王阳明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千里相送,总有一别。我们师生就此别过。记住,找到了心,老师随时就在你们身边。”
王阳明转身上船,几位同学在岸上一直目送。
在兴隆卫,王阳明婉谢了逖智、逖勇兄弟留他在当地过年的邀请,一路顺水东下。出了贵州,赶在新年,到了湖广地界。沿途,路还是两年前来时的路,景物还是来时的景物,驿站还是来时的驿站,寺庙还是来时的寺庙,就连僧人也还是来时的僧人,所不同的是,心情已经不是来时的心情了。就连王祥,也发现了王阳明身上的变化。辰州府城西郊,虎溪山山麓的龙兴寺,再次成了王阳明的歇脚地。在龙兴寺的客舍,王阳明对同样欢喜的王祥说:“王祥,两年前在这里,你可是发愁来着。现在你把一副愁肠扔在贵州大山里了?”王祥笑嘻嘻地说道:“老爹,您也是一样呀。两年前去贵州,路上很少能见到您的笑脸,哪像现在,天天都是笑眯眯的。这也难怪,去的时候,前途未卜,我们都是心事重重。就连这路,也是越走越窄。好在,总算熬出来了。老爹,您也升官了,我们前头的路该越走越宽了。嘻嘻嘻!”
王阳明笑眯眯地说道:“王祥,来时,往西,我们是爬山,又人生地不熟,历尽磨难;现在,我们往东,是顺风顺水,路越走越平。不吃苦就不知道甜,没有爬过山,就体会不到走平地的快乐。年轻人,别怕磨难,别怕吃苦。”
王祥笑嘻嘻地说:“老爹,我知道,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吃过苦了,才敢说不怕苦。”
王阳明笑眯眯地看着王祥,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王祥,这两年苦你没有白吃,你现在的水平不比秀才低了。回家想进学,老爹送你进县学,怎么样?”
王祥笑嘻嘻地说:“进县学?最好的老师也不过监生、贡生,我还是跟着老爹学本事吧。”
王阳明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在龙兴寺多住些日子吧。”王阳明心里有个念头,这里叫龙兴,自己在龙场蛰伏了两年,像熬盐一样,一摊浑水受尽煎熬,终于熬成了晶莹剔透的精盐,自己属龙,在龙兴之地,是该兴盛一下了,这是否意味着,自己悟通的圣学该发扬光大了?也许吧!这个寺名,听起来就让人舒心。王阳明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一位朋友杨名父要来这里,我们等一等他。”
辰州府城与沅陵县城同城。沅陵是刘观时的老家。刘观时呼朋唤友,王阳明一下子多了十来位弟子,有王嘉秀,字实夫;唐愈贤,字子充;另有张明卿、董道夫、董粹夫、汤伯循、李秀夫、刘易仲、田叔中,还有一位苗人吴鹤。这位吴鹤,只比王阳明小四岁。应弟子们的邀请,王阳明在龙兴寺讲学。
讲席设在龙兴寺禅堂。僧人洗尘、洗心和无尘三位师兄弟,也在听众席中。晚上,讲座进入互动环节。吴鹤举手发言:“先生,您说修行在日常,弟子在日常修行中,觉得自己最大的障碍是好色。请先生开示,如何治好色。”
王阳明笑眯眯地说道:“色心不除难见真心,难见道体。色,在儒家,单指女色;在佛家,是指与心相对的万物。说到女色,当年孔圣人在卫国,登门去见卫夫人南子,其事至今被说三道四。这是误会了圣人,圣人眼里有女人,心中没有女色。我们不妨以一个佛家的公案为例。有一次,一对佛家师徒要蹚水过河,碰巧一个年轻女子也要过河,女子求和尚帮忙。老和尚示意年轻力壮的小和尚背女子过河。小和尚吓得连连后退。老和尚只好自己蹲下来,背起女子,蹚过河去。过了河,和尚与女子分道扬镳。小和尚一直闷闷不乐,心里一直在抱怨师父,后来实在忍不住,就埋怨道:‘师父破了戒,竟然背女人过河。’老和尚叹了口气,开导小和尚说:‘师父只是过河时背了她一会儿,一过河就把她放下了,你却一直放在心上。要知道,修行修行,修的是心。背女人过河是慈悲,过河放下是智慧,没有慈悲,难成佛;没有智慧,更难成佛。’就是作亲人想,年长于我的作长辈想,年龄相仿的作姊妹想,青春年少的做子女想,就会有所收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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