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贩毒团伙清理门户(1/2)
第11章 贩毒团伙清理门户
无恶不江湖
徐虎从医院住院部匆匆奔下楼,抬腕看表时,已经清晨六时了,心惊肉跳得一夜无眠,到现在都不觉得困。
出了住院部,他径直奔向医院泊车堆里,敲了敲一辆奔驰的车窗,车玻璃缓缓摇下。曹戈的脸现了一半问着:“什么情况?”
“孙二鼻梁骨给打断了,石子脑袋上磕了个大包,伤倒都不重。”徐虎汇报道。
曹戈悻悻骂了句:“你几个,吃了狼胆了?”
“还好没出啥事,都找回来了。就差一点,那小子差点就把钱卷跑喽。”徐虎万幸地道。
“不是我说你,咋这么不小心呢?这要捅个娄子,得全部玩儿完。”曹戈训斥道。
徐虎频频点头应是,小心翼翼问着:“哥,那……现在咋办?人都还关着呢。”
“去,车里等着。”曹戈命令道。
徐虎应了声,快步跑向自己的车。车窗摇起,曹戈回头,后座的汪冰滢正慵懒地躺着,一夜未眠显得有点憔悴。她长长地打了个哈欠道:“哎哟喂,老曹你可坑死我了。”
“好了,安生了……老猫那儿有消息吗?”曹戈问。
“还没呢。”汪冰滢道。
“不会有什么事,连天平大字不识几个,能招的人不是浑球儿就是赌鬼,哪能懂这个?还专门把手机送回去检一下?”曹戈道。毒品找回来了,钱也找回来了,而被抢的手机却被汪冰滢专门送走了,好像说要检测一下。
虽然是安全起见,不过曹戈很是不以为然。汪冰滢笑着道:“其实咱们和那些团伙比,优势就在能提前监控万一真被动了手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快得了吧,他们那些人顶多会用手机斗地主。”曹戈道。
汪冰滢一笑,恰逢手机响起,她修长的手指一挑,页面出现,显示着两个字:安全。
两个字一显示,几秒钟后自动消失。她现在全部放心了,浓浓的困意袭来,又打了个哈欠。
“没事吧?”曹戈问。
“安全。”汪冰滢道。
“你看看,这有什么意思?”曹戈得意道。
“你也经营过网络赌博,老猫的手段你又不是没见过,给你装个小程序,谁赌谁输。这技术对于咱们像天方夜谭,可保不齐别人也会啊,比如警察,现在抓人都先抓电脑、先封电脑……行了,你和徐虎去绕一圈。”汪冰滢道,她起身下车,和曹戈换位,自己驾车离开了。
曹戈快步奔向徐虎的车,上车一挥手,去晋昊娱乐。
小心驶得万年船,绕一圈是必须的,徐虎开着车小心翼翼地问着:“哥,您别去,我去吧,您露面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绕一圈。”曹戈道。
“那万一……”徐虎心虚道。
“呵呵,真要让雷子知道有两箱货,那警车警察乌泱泱就来了,露不露面都一个样,总得做个样子给汪老板瞅瞅啊。”曹戈道。
“哦,那几个咋办?”
“一会儿处理……我说徐虎,你们年轻人办事不能这么不地道啊。上回出事是咋的了?怎么平子的人陷在你场子里?”
“这个……唉,怨我,那黄牛党路子挺广,我不是想挖个人吗,可谁知道撞枪口上了!”
“迟早要毁在你们这群王八蛋手里,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知道不?没你们那档子事,就没有今天的事,也没有一条线整个被切的事。出来混,得有规矩,你不讲规矩,他也不讲规矩,兄弟不互助也就罢了,这互相扯后腿算怎么回事?不知道自己干什么的?嫌命长啊?”
徐虎聆听着教训,大气不敢出,车驶在黎明最后的黑暗里,缓缓靠近歌舞升平、一夜未歇的娱乐场所。那儿依然莺歌阵阵,此时已经接近了尾声……
“他们很小心啊,绕着晋昊娱乐走,想试试咱们?”谭政委疲惫地道。
揉揉一夜熬红的眼睛,拿起茶杯抿了口已经凉透的茶水。看看两眼炯炯有神还在盯着屏幕的丁灿、邱小妹,有点艳羡年轻人的意思了。
“确实老了啊,以前熬几天几宿眯一会儿该干吗干吗,现在是浑身疼啊。”贺炯随口问丁灿,“对方如果检测,会不会发现你们做手脚了?”
“不会,我们是克隆两部手机的数据,相当于一模一样复制出来,并没有改变原手机的数据,所以理论上讲,我们没有做任何手脚。”丁灿道。邱小妹挠着腮道了句:“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嵌入一个小程序,方便追踪这只老猫。”
“小邱啊,未经授权地登录电子设备都是入侵,都是非法的,这么做难道不会挑战你的法理之心?”贺炯笑着问。
邱小妹吐吐舌头,没想到支队长还记仇了。她想想道:“支队长,对此我是不会道歉的,不管卧底,不管化装侦查还是什么的,和正常的执法程序很多地方都是相悖的,理论和实践差距很大的,英雄的故事很多时候相当于执法的事故。”
“老贺,她说得有道理啊。”谭政委道。
贺炯笑了笑,抚着下巴,眼珠转了两圈反问:“我同意你的观点,你们是网络新生代,我就问一句,假如我们这支队伍没有英雄的故事,假如我们警察队伍都成为乖孩子,假如没有人敢于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你帮我想象一下,我们的生活环境会成为什么样子?”
邱小妹一愣,无语了。不过她撇撇嘴,给了个不服气的表情。
“等找到毒源,抓到毒贩,我们再讨论程序合法的问题。我说了,责任我这个支队长扛着,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服从命令,服从一切命令。能做到吗?”贺炯沉声问。
两人齐齐站起来,铿锵一字:“能!”
“那就好,我命令你们,变成和老猫一样的黑客。他藏得够深,你们就藏得更深;他行事神秘,你们就比他更神秘。在他露出破绽之前,你们……不要有任何行动或者技术上的动作。”贺炯道。
两人互视一眼,齐齐点头:“是!”
“孬九,孬九……孬九。”黑暗里有人在轻唤。
“怎么了?”孬九有气无力的声音。
“不是要灭口吧?”是葛二屁的声音。
“认命吧,你比老子强多了,灭口前还来了一炮。”孬九的声音。
“来个屁呀,我刚插进去他们就冲进来了,一下子把老子吓萎了。”葛二屁道。
这话音听得有人一声长笑,听得出是连天平的声音。一听这声音葛二屁赶紧问着:“平哥,徐老虎你不认识吗?不会真把咱们灭了吧?”
“怕了?”连天平的声音问。
“能不怕吗?我见过不怕啥的都有,就没见过不怕死的。”葛二屁道。
“看差你了,老子以为你愣得什么也不怕呢。”连天平的声音。
“真利索来一刀拉倒就算了,也就不知道害怕了,这球光着给扔在水泥地上老在想那一刀啥时候来,能不怕吗……嘿嘿,干啥干啥……”
二屁头上的麻袋一摘,他又看到了那张满是麻子的脸,吓得一激灵,赶紧捂下身。
接着孬九、连天平都被摘下了麻袋。黑暗的屋子里隐隐地透着清晨的微光。对方两人,那袁玉山块头比葛二屁还壮,麻子可比平哥凶多了。连天平见麻子盯着自己,气势立马下去了,只是叹口气道:“麻哥,我认栽,动手利索点,我承你个情。”
“不急,不是说你啊平子,你们折腾得我们都差点全部跑路,都自家兄弟,你玩这手就不厚道了吧?”麻子道。
“啊呸,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徐老虎可是把我财路几乎断完了,老子磕头求谁都不给生意了。搁你,你不得把他卸几块?他算什么自家兄弟?曹哥在澳门输惨的时候,他是第一个跑的。”连天平道。
“我跟他不熟,你们的恩怨是你们的事,你自己说,咋弄?”麻子问。
连天平头一仰:“爱咋弄咋弄,今天我要求你们一声,我是小婊子养的。”
“妈的,狗咬秤砣,耗子啃铁,嘴硬是吧?”袁玉山恶言斥了声。连天平不屑一笑。可不料有应景的,光着屁股的葛二屁恭维道:“呀,大哥你真有文化。”
“嗯?”袁玉山一怔。孬九知道要坏事,老鬼还是在监狱里扫盲的,说人有文化,那是不骂人吗?果不其然,勃然大怒的袁玉山对着葛二屁就是一顿连踢带踹,可怜的屁哥一夜挨揍连呻吟的力气都快没了。
“有什么冲我来,你打他个浑人有意思啊?”连天平道。
“不急,等凑全乎了……平子,听哥一句劝,认栽了就认个,小命重要,不丢人。”老鬼道。
连天平咬牙切齿道:“给你哥儿俩认,我服。给徐老虎认,他配吗?他算什么个东西啊?”
啧啧啧,不好相与了,老鬼和麻子正为难间,门开了。一阵凉风吹进来,两人挟着一脑袋被蒙着的人进来了。一看是邢猛志,连天平郁闷地闭了下眼,自己的团伙算是全军覆没了。
脑袋上的袋子一摘,邢猛志挤挤眼,看清了,还没吭声,屁股上就挨了一脚,一个趔趄和孬九倒到了一起。没想到这也是个横人,他挣扎坐起,两眼冒火地盯着孬九,孬九惊问着:“怎么了?”
“你们出卖我是不是?老子停车那地方就你们知道。是不是你?”邢猛志怒不可遏地质问孬九。
孬九惨兮兮地道:“猛子,别介意啊,做个伴吧。干活儿不还是你出的主意?要我们还干不成呢。”
“啊呸……”邢猛志一口唾到了孬九脸上,再看葛二屁那样子,他破口骂着,“狗日货,让你马上走马上走,你非去大保健,光屁股上吊死不要脸,现在好了吧?”
面对这么有文化的辱骂,葛二屁羞愧地遮住脸无言以对了。那几个施暴者此时全身心放松了,都在乐和地看笑话。邢猛志眼光移向连天平时,连天平正睥睨地看着他。这回是两人一起被打成死狗了,彼此的眼神里自然多了一层亲近。连天平幽幽道:“受罪了啊,猛子,哥对不住了,技不如人啊。”
“没事平哥,我就不信谁敢把咱们四个都灭了,只要还有口气留着,出去炸死他。”邢猛志恶狠狠地道。配着嘴角殷血、脸上胶帖的凶相,听得格外瘆人。
被刺激到的袁玉山上前就是一脚,蹬翻了邢猛志骂着:“真是什么人凑什么堆啊,一个比一个横。要不是东西找回来了,早把你剁了。”
“麻利点剁,今天你不都剁了,老子看不起你啊。”邢猛志道。一个龇牙瞪眼,一个怒目相向,横到这程度的,倒把袁玉山给搞尴尬了。他气得摆摆手,示意着远远驻足的徐虎几人,那几人慢慢围上来。葛二屁紧张到哆嗦;孬九懒得睁眼,一副认命的样子;被捆着的连天平、邢猛志倒像一对,两人面不改色地看着慢慢蹲下的徐虎,只见他谑笑着慢慢抽出把一尺长的刀,刀身随意地拍拍邢猛志的脸。
“头回见抢了别人东西的,还他妈这么横啊。贵姓啊?”徐虎问。
“免贵,姓邢。”邢猛志吐了几个字。
“嘴很硬啊,从这儿豁开一个口,漏点风就不硬了啊。”徐虎拿着刀,刀尖在邢猛志的腮边慢慢地戳了进去,以极慢的速度移动。顺着刀尖,一股殷红的血慢慢地流出来。他手松了松说道:“叫爷爷,爷爷今天心情好的话,说不定放你一马。”
“孙子哎,仗着人多充大爷是吧?玩这小儿科,再深点,往下点,抹了脖子看老子叫不叫?”邢猛志牙缝里迸着字,两眼冒火,神情怒极。这刺激得徐虎也咬着牙,把刀戳得深了点,那血流得更多了,整个脖子上一片殷红。
连天平怒起,脑袋顶着徐虎扑了上去,顺势咬住了他的肩膀。徐虎疼得要扬刀,眼疾手快的麻子一把捞住了。几人使了吃奶的劲才把连天平拖开,连天平尚在骂骂咧咧。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门“咣”一声开了。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现身门口。这人像有魔力一般,全场瞬间安静了。连天平的气势眼见着萎了,愤怒的徐虎也老实了,就连凶相毕露的老鬼、麻子都露出了服帖的表情。随着那人的进来,各人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出去,你们。”
他一声令下,几个带人来的保安识趣地走了。
曹戈,那辆8888奔驰大g的车主,他另一面狰狞的外表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露出来时,邢猛志犹觉如梦幻一般。
毒枭,绝对有毒枭的气质,这么多彪悍猛人唯他马首是瞻,那气势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养成的。
“放开他们。”曹戈道。
麻子持刀,上前割了连天平、邢猛志等人腕子上的扎带。站回去时,曹戈一伸手,接过了麻子的刀,顺手一扔道:“你们俩一直是谁也不服谁,整出这么大事来,看来不解决一下不行了。挺横的啊,留你口气还准备出来灭人是吧?捡起来,一刀结果了他拉倒。徐虎,伸出脖子,让他来一刀。”
徐虎不敢动,连天平却也不敢捡刀。曹戈一下子怒喝了一声:“捡起来。”
连天平一激灵,捡起来了,不过表情却是很尴尬地下不了手,悻悻然半天才道:“哥,我知道错了,可这孙子挖我人,断我生意,我气不过……再说了,您落难的时候,这孙子是第一个跑到晋昊的,你信得过他?不怕他哪天把您卖喽?”
这话终于刺激到曹戈了。他上前,甩手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沉声道:“没脑子的货,他是我让去的,没那条路子你能有今天?”
“啊?!”连天平愣着,傻眼了。徐虎像一个委曲求全的忠臣,慢慢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眼睛都不看连天平一眼。
“按道上的规矩,吃里爬外敲骨拿命,吃黑扒里剁手断腿,平子,你叔把你交给我,让我很难做啊。”曹戈道。说这话的时候霸气外露,一副江湖豪霸的姿态,就连麻子和老鬼脸上的肉也抽了抽,像被惊到了。
这不是空穴来风。吃里爬外出卖同伙的要挨敲骨锤,锤敲后脊梁骨,不死也是个重残;至于吃黑扒里就是连天平这种坑了自家兄弟的,按规矩是得剁一手或者断一腿。
这时候邢猛志的后背一阵酥麻,全身汗毛倒竖。本来赌一把窝里斗可能会和稀泥解决,可没想到江湖的规矩比执法要严多了,要是搁这儿摊上个半残生活不能自理,那他妈可亏大发了。他紧张到忘了疼痛,不禁为自己的命运担忧了。
连天平此时才意识到了严重性,他低着头,拿着刀,却没有任何斗志。
“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我下不了手,可我也攀不起你这个兄弟。”曹戈上上下下扫了几眼,扭过身,背着手走了,余众跟着他。关键的时候可能还真是兄弟情深,曹戈放了连天平一马。此时,葛二屁和孬九的大气才敢出来,一出来,人就委顿坐倒了。
“完了完了……”邢猛志心里懊丧道。这顿揍和这一刀都白挨了,刚有希望进组织,就被组织抛弃了。他看着连天平,还真是猪队友。
不对!他看到连天平喘着粗气,额上青筋暴露,像是要爆发的前奏。说时迟,那时快,就听见连天平大喝了一声:“大哥,我不走。”
扑通一跪,左手握拳顿地,右手手起刀落,“嚓”一声朝自己的左腕剁了下去。猝不及防的邢猛志脸上给溅了几滴血,跟着看到眼前齐腕而断的一只手。剁了自己的连天平疼到全身痉挛,他一手拄着刀跪着道:“大哥,别赶我走,我也没地方去……”
话说带着颤音,连天平的脸色扭曲,额上豆大的汗滴扑簌簌往下掉,牙咬得嘴里洇着带血的唾沫,被剁的左腕汩汩流血。这狠辣劲,把要走的一行人全给镇住了。
“回冷库去吧,嫌不舒服自己滚。”曹戈对此似乎毫无感觉,凝视片刻撂了句话,背着手径直走了。
这时候老鬼和麻子才奔上来,捡着断手,搀着连天平,仿佛这货立了奇功一样。老鬼也狠狠竖了个大拇指,顺便踹了发愣的邢猛志一脚骂着:“看什么?赶紧送医院。”
“唉,好嘞……孬九,快。”邢猛志接过了人,麻子奔出来开车,孬九撕着衣服堵着伤口,连天平疼得牙咬得咯嘣直响,被几人搀到车上疾驰而去。
就剩了个葛二屁爬起来追到门口,出门才发现自己还光着呢,赶紧回来拿着破麻袋围在腰里,奔出来边跑边喊着:“等等我,等等我……”
炼狱待我入
“猛子,猛子……”
葛二屁推门进了医院的公共卫生间,小声叫着,还低头看着,像警惕似的在寻找消失在厕所里的邢猛志。
吱呀一声门开了,邢猛志龇牙咧嘴提着裤子,挪着步子出来了。葛二屁关切地问:“咋了猛子?”
“老子被打到便血,你说咋了?”邢猛志难堪地道。
葛二屁也好不到哪儿去,道:“还好没灭了咱们……哎,这便血,那不跟女的来大姨妈一样?”
“差不多。”邢猛志糊弄着。
“那简单,我一会儿去给你买包姨妈巾。”葛二屁示好。
“滚!”邢猛志怒道,和这个货说话有点丢脸。
“别呀。找你干啥来的……对啦,平哥要出院……”
“那还不赶紧走!”
两人一前一后,往住院区的某个病房去了。
两人离去的公共卫生间里,隔间的门开了。一个相貌平平、陌生的男子出来。他像没事人一样四下看看,沿着甬道下楼,出医院,步行了近一公里,才上了路边的一辆车里,在后座坐定。前座的人回头,赫然是马汉卫、武燕。
“接上头了?”武燕焦急地问。
“嗯。”男子是名外勤队员,递着手机。
“没露馅儿吧?”马汉卫关切地问。
“一人蹲一坑,他对着手机传话,我看着厕所外,能有什么馅儿可露?就是腿酸。”外勤小队员笑道。
马汉卫哈哈一笑道:“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蹲坑嘛……燕子,听听。”
武燕一看,微信里全是声音进度条,一屏都刷不完。她摁了下,开始放了:“查一下连天平的身世,他叔叔叫连浙生,原来也跟着曹戈。好像是曹戈收留了他,对他恩情很重。他很怕也很敬曹戈,宁愿砍了自己的腕子也不离开……住院用的是高久富的身份证,这种行为习惯我觉得有可能身上背着案……如果背着案潜逃了几年,一直小心翼翼不用自己的身份,那大数据查不到他的信息就说得通了。”
“这两天老鬼袁玉山和麻子来看了一次,吃的用的和钱都送了。好像他们以前都是收债一伙的,老拿波姐董小开玩笑,说平哥被撵回冷库,他俩正好把平哥和波姐撮合一下。”
“连天平情绪不怎么好,医生说几个月才能恢复。他昨天就闹着要出院,我们拦下了。我觉得主要还在背案身上,他对于人多的环境天生警惕,性格孤僻乖戾。除了服曹戈,除了老鬼和麻子敢跟他开玩笑,身边的人都有点怕他。”
“还有,孬九被撵回冷库,回头估计我们都得被撵回去。现在安生了,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再往高的,没机会接触。平哥这个人一般不吭声,两天我都没见他打过一个电话……”
几人且听且走,除了传讯,还有一部分闲聊。一场火拼倒是奠定了邢猛志的地位。不过也仅限于马仔跟班,再往深里去,恐怕很难有机会了。
“马哥,这几天也太平静了啊。平时城中村边上窝一圈吸货的都见不着了,例行排查逮到涉毒人员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外勤插了句。
马汉卫笑着道:“扫黑除恶风卷残云扫了一批,还有什么人啊?就算有也缩回去了。”
“我看啊,是出了黑吃黑这档子事,他们静观其变,伺机而动。打击犯罪永远在路上,那因为,犯罪也永远在路上。”武燕道。
“这就不对了,你发现了没有?支队长这两天心情好了,说话不冲了,也不那么一根接一根抽烟了,偶尔还会笑一下,太不容易了。”马汉卫道。
“你什么意思?”武燕问。
“以我的经验,只要支队长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了,那案子就有眉目了。”马汉卫道。
“不可能吧,有眉目我们应该最先知道啊。”外勤道。
“想知道,你得有支队长那脑袋才成。咱们支队长的风格是,不动如山,动如雷霆。表面显得越正常,那雷霆来得就越猛。”马汉卫道。
“哦。”武燕瞥了眼,不屑道,“那搁你说,支队长大部分时间都不是正常人对吧?”
“啧,怎么曲解我的意思啊?”马汉卫道。
“你不就这意思吗?你等着我回头把这一条也汇报给支队长。”武燕笑道。
“切,放心吧,随便说。”马汉卫得意地跷着二郎腿,不当回事了。
紧张的神经确实松懈下来了。一眨眼过去了三天,支队意外地放了一天假。虽然还封着队,可却让所有人轮流休息了,对外勤追得也不那么紧了。仔细想想,还真是变得正常。可这种正常在长年从警的人眼里,是最大的不正常。
武燕反应过来了,脱口道:“丁灿和小妹前天被调走了,还带走几个技术员,是不是老猫有线索了?”
没人回答,也没人知道去向,三人都是一头雾水往支队回返,等回到支队,观测点的消息也回来了:连天平、葛二屁、邢猛志都离开医院了,去向不明……
晋阳市柳巷深处一家博翰文玩店里,脑袋像盘过一样锃亮的老板把加工的玩意儿放到了柜台上。任明星拿起来,试试手感,瞄瞄平衡,然后给老板竖了个大拇指。
弹弓,木制的弹弓架子,一旁随从的周景万没想到一把小弹弓门道能这么大。
老板得意道:“搁我爷爷那代开始,这是三代手艺了。一等是十年往上的酸枣树杈子,二等是风干的枣木杈子,三等是杂木杈子。这可是一等一的好货,不怕告诉你,市里玩弓的高手,基本都在我这儿制的。”
“那你认识邢天贵喽?”周景万看老板四十多岁年龄,随口问了句。
点头,果真认识。老板小声说了:“犯事不早进去了?这拿来玩就是玩具,要用得好可是武器啊。十米内要比手枪精准得多,天贵那小子二十米内能打人眼珠子。”
“这都成凶器了啊,多少钱,老板?”周景万问。
“一把二百九十八,三把优惠价,您给整六百。”老板一比画,周景万惊得瞪眼了:“就三把树杈子磨磨要六百?”
“哟,瞧您说的,要不我出这价,您磨?”老板噎了他一句。
任明星早把东西装起了,周景万悻悻掏了钱,追着任明星出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停车场,驾车的已经等候在那儿,赫然是因为辅警任务被借调到支队的王铁路大队长。他随口问了句:“做好啦?”
“哎,您瞧……极品啊,我们的弓都在这儿做的。”任明星比画着。
王大队长拿手里试试,手感颇好。木质纹理细腻,弓身是美观的流线弧形。不过他可没兴趣,扔给了任明星道:“哎哟喂,这是猛子准备贿赂嫌疑人的吧?两个大队长得给嫌疑人准备贿赂品,这事闹的啊。”
“呵呵,不得不说,这是我工作以来干得最有价值的事。只要有线索,我天天给他们磨弹弓都行。王队啊,多亏了猛子啊,他们这一搅和,脉络基本清楚,要是这拨人都窝着不动啊,我们真没辙。”周景万道。
“离抓到源头还早呢,他这身份顶多能混个跑腿的,队里可别期待太高啊。”王铁路道,随口问着,“去哪儿,归队啊?”
“哦,不,去兰路,公安四处技侦楼。贺支在那儿等着咱们。”周景万道。
“嗯?去那儿干什么?哦,不乱问……我看支队长这两天情绪不错,不那么苦大仇深的了,兴许是有点眉目了。”王铁路道。
这两位一直在幕后,周景万歉意道:“委屈您了王队,净把杂活儿都安排给您了。”
“不怕委屈,只要不憋屈就成……哎,对,抓捕我一定要参加啊,我在治安上有些年没摸枪了,净抓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快忘了警察的本能了……一代比一代强啊,你瞅瞅,这些小警、辅警,一点都不比当年差。”王铁路艳羡地道。他只是隐约知道邢猛志成功地打入了犯罪团伙,这一回足够让他退休后吹上几年牛了。
“一定。”周景万道。
“我要佩枪的任务。”王队道。
“必须的。”周景万答应着。
任明星坐不住了,举手道:“我也要,没枪我拿着弹弓上。”
两位队长呵呵笑着,不是嘲笑,而是会心地笑。
从警前可能是千人千面,可要投进警营这个大熔炉里,再多个性也熔入到一个共性里,好吃懒做的辅警任明星也开始憧憬了……
下午四点的时候,七大队队长田湘川匆匆赶回支队。一摞查到的资料被送到了在这里等待的武燕、马汉卫手里,是查到的连天平的相关资料。这个人的信息极缺,他们就换了个方式,从他身边的人查,还真有发现。
“这么多?居然这么快?”武燕惊讶道。
“你们一提醒,方向一对就快了。关键问题是连浙生这个人车祸死亡,有关连天平的线索都断了。曹戈起家时经营过屠宰场,连浙生早年在本市经营水产海鲜。他是南方人,两个人的轨迹是有交集的。六年前连浙生回乡时发生车祸死亡,之后水产生意就盘给了本市一位业主,叫董新民。他的家人迁走了。这个董新民呢有个亲戚叫董小,这就熟悉了吧?”田湘川道。
“波姐啊,大名鼎鼎啊。”马汉卫笑道。
“连天平呢,出现得就有点奇怪了。我跑了趟街道警务点、街道办,还就都知道这个人。恰恰咱们的大数据里,没有任何信息。”田湘川道。
“那是什么原因?”武燕问。
“我不太敢下定论。农贸市场这片外地商贩啊,瞅空你们瞧瞧去,摊位上布一遮就能睡,车上也能睡,吃喝拉撒能节省到极致。人员成分很复杂,和高危人群差不多,如果有嫌疑人混迹在里面,还真不好说。”田湘川道。
“你说了半天,不太敢下定论是什么定论?”马汉卫奇怪地问。
“意思是他来我市的准确时间不可考。而且混迹在那种环境里,几乎和现代社会是脱节的。当然,也就是与我们警务依赖的大数据是绝缘的了。”田湘川道。
“你的意思是……?”武燕眼睛一亮。
“我支持你们的判断,有可能负案在逃,否则一个人不可能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田湘川道。
“好,查……以前是知道负案,追逃嫌疑人;我们倒过来,假定有负案,那这案件现在肯定是挂在我们系统内某个单位里的悬案库里,如果有指纹和生物证据对比,那就有可能锁定他的真身。”武燕道。
“一定是重案大案。”
“同意,这位断腕壮士,肯定不会是小偷小摸的案子。”
“谢谢你啊,田队。”
“少来了,背后别叫我田鸡就行了。不管实战派还是学院派,我们终归都是警察,一家人。”
“呵呵,好吧,外号我起的,我道歉啊。”
“在你抓到真正的毒枭之前,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马汉卫和田湘川是互不相与的同事,在找准线索之后,意外地关系向融洽的方向迈出了一大步。武燕心里暗笑着,恐怕都是被一位辅警成功化装侦查给刺激到了……
天擦黑的时候,宏运路的批发市场迎来了生意最热闹的时候。市场里大点的摊位差不多都关门了,而市场外以及沿路两旁,城郊进来卖萝卜白菜大葱的、私宰猪羊卖肉的,还有羊牛杂、小吃面摊,以及各式各样躲开城管的地下职业,天黑就是他们开业的最好时间。
邢猛志和高久富等在大门口,一个同城快件递到他手里。拆开,是一包皮子、三把弓,还有渔线、剪子之类。对弹弓神技早就倾慕已久的高久富迫不及待要了一副,邢猛志就着路灯光给他绑好了皮子。他兴冲冲地拿着一拉一射,啪唧,直接把个路灯给敲了。
邢猛志哭笑不得。这些骨子里没有法制观念和道德的人,越出格的越能让他们找到乐子。他拽着这货道:“走走,低调点不行啊?”
“我得练到打摄像头那么大点的准头才成。”高久富道。
“以后作案方便?”邢猛志问。
“那可不,这不是你教的?”高久富道。
邢猛志吧唧着嘴,拍了下额头,这叫什么事啊。
高久富可不觉得,他追着邢猛志道:“嘿,嘿,猛子,走走……”
两人穿过污水污血横流的胡同,就是冷库的后院。这个像城市疥疮一样的存在,脏乱差的程度会挑战你的极限神经。空气里弥漫着鱼腥、血腥的臭味,不经意一脚就会踩到粪便或者什么内脏。就这环境居然生活着很多人。
两个屋子两桌麻将、两圈斗地主,还有围观者。高久富和葛二屁招到的两个赌鬼王云标、麻秆儿也都在,瘦骨嶙峋得都快脱相了,一看就是吸食人员。其中多数是那夜和邢猛志pk过的,邢猛志在这里自带着威慑气质,这些人里还有伤还没好的呢。
孬九进门挤了个位置,加入到诈金的行列。邢猛志不会玩,坐在角落里,拆着包裹,绑着皮子。正忙着,赌客堆里有人跳下了床,蹲在墙根,撕着烟盒纸,嘴里一舔,湿过的地方一搓,就剩下亮晶晶的锡纸了。这货不知道从哪里抠出白面面来,小心翼翼往锡纸上一撒,嘴里含一口水,一手拿锡纸,一手用打火机一熏,冒出烟时,他嘴嘬着一吸,满脸都是好不惬意的表情。
这是邢猛志见过的吸毒的最高境界,根本不用工具,随时随地可以来两口。那嘴能练成天然的冰壶,近距离吸入超过一百摄氏度的烟雾在嘴里过滤,居然一点都烫不着。
“老五,留点留点。”
又有个凑上来了。这位吸食的把剩下一点的锡纸给他,这个熏着,也惬意地来了口。再看地上,扔下的锡纸有一小堆了,邢猛志叹了声,心里复杂得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这里几乎是一个人渣集中营,一半是赌得倾家荡产,一半是抽到卖房卖地,都是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人。负债累累和东诳西骗让他们连起码的人品也赔得一干二净,都过着不能用证件、不能见熟人、不敢见债主,甚至不敢见任何亲人的生活。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把自己活成这座城市里的行尸走肉,哪怕有一张钱也得抽了或者赌了,丝毫不去考虑明天太阳升起以后的生活。
如果说黑金是滋生犯罪的温床,那绝望就是最好的催化剂。在这些绝望的高危人群里找几个卖命的太容易了,何况他们根本都不在乎自己这条烂命。
“咚!”门开了,一堆肥肉挤进来,几乎和门同宽。这里的主人波姐出场了。对桌上聚赌的小钱,波姐偶尔会抽几张当茶水费,蹲在角落吸两口的,波姐一定会踹一脚骂两句,那被骂的嘿嘿笑几声丝毫不以为忤。这些人就靠着波姐分配点脏活儿累活儿挣俩小钱胡混着,她是这里绝对的王者。
“孬九、二屁……还有你,叫什么?”波姐指着邢猛志,态度不太好。邢猛志没理会她。在搓牌的二屁随口道:“他叫猛子,我兄弟……我去!臭牌。”
“别玩了,别玩了,你们仨来,平哥叫。”波姐嚷着。一听平哥叫,三人离桌。孬九小声问着:“啥事?”
“我哪知道?”波姐道。
“平哥心情不好……哎,波姐,明儿换药你得去啊,我们不方便露面。”孬九道。
“咸吃萝卜淡操心。”波姐以骂代答,没理会。三人鱼贯而出,波姐自外头关上门。邢猛志最后出来,嘟囔着道:“孬九,这地儿太危险了吧?聚赌、聚众吸毒,一帮子赌鬼,就雷子不逮,让债方堵着也容易出事啊。”
“不会,债主不搁那儿吗?”孬九指着波姐笑道。
“嗯?!”邢猛志愕然看了眼,没明白。
“哎哟,不知道了吧?网赌最大的盘口,诚信在线的代理,重量级美女庄家,可不就是咱们的波姐了?这是抓得严撤得早,否则波姐早成千万富婆了。”孬九夸道。
波姐却是没好气地杵了他一拳骂着:“不说话能把你憋死啊?”
“自家兄弟,没事,以后没准咱们得跟着他混呢。”孬九道。
“啥意思?都混不下去了,谁跟谁啊?平哥这一伤,怕不得几个月吧……哎,对了,等伤好点,我回山里啊。没吃着大户还惹了一身臊,我图什么啊我?”邢猛志发着牢骚。
孬九一揽他的肩膀道:“回什么山里啊,有的是赚钱机会。现在风头紧,要稍松点,这一堆炮灰出去就都是钱,不紧不慢,一天几万。”
“这卖海鲜的地方,都被你吹出牛来啦?”邢猛志取笑道。
“呵呵,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孬九神神秘秘一句,不再多话了。
难道是用这些赌鬼和毒鬼运货?逮不住拿钱,逮住就是自己吸食的,顶多强戒,或者连戒毒所都不愿意收,出来还贩?
邢猛志脑子里闪过一种最可能的作案方式。这种方式不可谓不危险,起码这些货落网是经不起审讯的,三句话就把人都交代喽,顶多能当最后一公里的送货员,不可能参与大宗买卖。
他还没想清楚,路程就结束了。绕过后院,往楼上走,一个精致的小套间就是连天平的住处了。房间中央还摆着茶具,那个断腕大哥正坐在小沙发上喝着茶,抽着烟,看着鱼贯而入的几人。他一示意,波姐知趣地从外面关上了门。
几人唤了几声,都是关切和安慰。连天平抽着烟,愁苦地从三人脸上扫过,歉意地道:“是我连累你们了啊,本来想狠捞一把,干徐老虎那孙子一通,结果把咱们自己给折进去了。唉,没想到他们这么厉害,前脚还没跑后脚就追上来了。”
“还不是咱们吃了没文化的亏啊?我打听了下,现在摄像头高级着呢,你屋里只要放一个,人家在外地都能看到,那叫什么来着?估计他们用的就是这个。早知道该让他俩蒙上脸。”孬九检点着这次失误。
“没用,你开着手机,定位很容易。车库里也有摄像头,如果车里有装的,你也露馅儿了。就那辆帕萨特,现在几百块的倒车影像就有停车监控功能。”邢猛志道。
这可把孬九说得吧唧嘴了。连天平抬抬眼皮,赞许地看了邢猛志一眼。邢猛志赶紧解释着:“我好歹也在辅警里混过几天。现在手机是最危险的,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单干,和现代技术绝缘。”
葛二屁听明白了,气愤地道:“不早说,好几十万呢,还没来得及呢。”
“我说了,你听啊?我都提醒孬九了。”邢猛志道。
孬九挠着脑袋,懊悔着。倒不是觉得抢错了,而是觉得抢了被抓,实在不该啊。
“好了,都过去了,跟你们说个事啊。我呢,眼瞅着仨俩月怕是什么也干不成了。曹哥在气头上,再用我还没准到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给碗饭吃。你们也不能跟着我喝西北风啊,唉……”连天平唉声叹气,看着三人都一脸蒙,理解力够呛,他干脆直接说了,“老鬼兄弟联系我了,他那儿缺人手,你们谁想去,我给牵个线就去吧,挣得肯定不少。”
“就是那个……”葛二屁想着这个熟悉的名字。
“对,你说人家有文化,然后揍你的那个。”连天平道。
“不去不去,那孙子下手多黑啊。”葛二屁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可想好啊,逮着机会了,一个月挣几万跟玩似的。”连天平道。这一句说得葛二屁动心了。他挠挠唇边,撇撇嘴巴,那是心里实在痒痒了,却当着面不好说。
连天平笑笑直接问道:“孬九,你呢?”
“老鬼就在监狱里也是牢头级别的,干大活儿的主儿,我没那胆儿。”孬九摇头了。
连天平眼光看向了邢猛志,征询着,邢猛志摇头。
“怎么?和钱有仇啊?”连天平问。
“信不过,不去。”邢猛志道。
“那信得过我?可我折了。”连天平黯然道。
“就冲您顶开徐虎捅我那刀子,我信得过。没您断腕扛着这事,我们估计得缺胳膊折腿。”邢猛志凛然道,找到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效忠理由。
连天平凝视了他几眼,然后笑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着沙发背,然后莫名其妙地道了句:“出来吧。”
里间的门吱呀一响,老鬼、麻子现身了。一现身葛二屁倒吸凉气,连连退后。这两人是他的克星,莫名地让他有恐惧感了。
连天平却是得意地笑着:“鬼哥,听到了吧?兄弟就是这么来的,他们跟着我宁愿喝西北风,也未必能被你用俩钱买走。有活儿你给分点没问题,要带走人,恐怕不行。”
老鬼和麻子互视一眼,麻子审视着几人,妥协了,直道:“好吧,我们挑个人帮忙,谁愿意去?”
“他!”
孬九和邢猛志不约而同,齐齐指着葛二屁。葛二屁紧张地瞅着,不悦地嘟囔着:“少讹我,我不去。”
“去吧,当我安排的……你们下去等着啊,我和鬼哥说句话。”连天平笑着道,把三人打发走了。
门关上时,他的笑容却消失了,又是莫名其妙道:“恭喜你啊,鬼哥,你猜错了。”
“啧!”袁玉山吧唧一下嘴巴,有点失望地道,“咱们这行啊,凡和穿官衣有牵连的,都有危险啊,何况他穿过。”
“警察里都不缺黑的,何况是个临时的!他要是有问题,那两箱货早把徐老虎命给送了。你要能再找个车上拉炸药,抢了货和钱揣着就跑的警察,我这条胳膊也输给你。我逃了十几年了,要没这点眼光,早被崩了。”连天平做了一个枪打头的动作。
“这是个什么人?我倒觉得横起来和平子你差不多,呵呵。”麻子笑道。
连天平抽着烟,仰着头,给了两人一个答案:“亡命徒,干大事的主儿。”
两人俱凛然,良久无语,似乎对这个答案并无异议,仅有的一点怀疑此时也去得干干净净。
这一夜,葛二屁被带走了,一夜未归。在恶臭环境里的邢猛志辗转难眠,这里回归到了最原始的钩心斗角。对方摸不清他的底子,他同样无法获知对方的真实想法,一切都要靠判断,这一次试探让他更警惕了。
真相,可能只有一步之遥。可踏出这一步是柳暗明,还是万劫不复却无从知道……
歧路几沉浮
十月二十一日九时十九分,高速路口晋祁段,出城的车辆排成了长龙。荷枪实弹的警察在排查着大货车、货厢车辆。连平时绿色通道畅通无阻的冷链车、蔬菜供应车也被拦停检查。除了警察,难得一见的警犬都出动了。有台貌似拉着违禁物的大货司机弃车逃路,然后被一群警察围追堵截。这一奇景引起围观者甚众,导致交通堵塞长达两小时之久……
当日十四时四十四分,刘庄城郊村。十余台警车,三十余名警力加上地方治安力量,对该地出租房、临时厂房、三百余幢温室大棚进行了突击排查,抓获了聚众吸食毒品、聚众赌博人员十余人。这些因为扫黑除恶躲到乡下的嫌疑人没想到警察追来,被抓的有几个根本就是缉毒四大队参案人员熟悉的嫌疑人。
二十三日十九时二十分,晋钢旧厂区开进了二十余辆警车。这一带二十几家收破烂的、三十多家铸造小五金的,还有上百个大大小小的仓库,被到场警察地毯式地来了一遍排查。查出来的疑似被盗车辆、五金甚多,意外地查到了一家储藏假烟的仓库,估计是奸商囤积准备过年销售的货,整整拉了一卡车。
二十四日六时四十分,晋源、缉虎营、长乐、大城等五区,不知道去了多少警车和警察排查,排查地点是各区农贸市场的供应链。凡未通过检疫的牛羊肉一律查扣,并追查来源。当天上午连续查封了四处私人屠宰场,相关嫌疑人挨个儿被传唤到了辖地派出所。
二十五日十时,两辆警车自市环保局开出来,对着环保局提供的详细的污染源数据,排查地又开始锁定整个市辖区的小化工厂、洗选煤厂、家具及造纸印染行业小厂。不管关停与否,都有属地警力负责到现场排查,所有现场都留证备案。
此时,二十六日十六时四十分,晋阳市禁毒支队。
像走马灯一样一屏一屏显示而过的排查场景,映射在谭嗣亮政委的眼眸里。他显得很无聊,捉王八逮着乌龟的事很常见,连续两天的大面积排查抓了一批聚赌的、造假的、有案底潜逃的,偏偏就没找到任何想知道的线索。
“老贺啊,局里给咱们的这个特权时间,不会很长吧?”谭政委随口问。
能够跨警种指挥民警、特警协同排查,支队是不具备这个权力的,也只是因为新型毒品的案子局里给开了绿灯。贺炯笑笑道:“两三天吧,这次可是伸手伸得已经突破徐局的底线了啊。要是没个像样的结果,徐局估计得把我撵到后勤上了啊。”
“没什么不好的,都是为人民服务嘛。我当采购,你当大师傅,咱们还搭档咋样?”谭政委开着玩笑道。
贺炯一撇嘴斥道:“沾光讨便宜是吧?先把轻活儿抢了。”
“呵呵,能者多劳嘛。”谭政委笑道。看贺炯闲下来了,他很识趣地把桌上的烟盒推过去。贺炯笑了笑,没点烟。
“不知道我们会一鸣惊人,还是一败涂地啊。”谭政委神神秘秘道。这个表象如果让属下看到恐怕也会把心里的大石头放下,领导的行为细节其实可以看作是案件侦破的晴雨表,只要贺支队长不是皱着眉头一支接一支抽烟,那就是大局已定了。
“犯罪方式的复杂性取决于量刑的轻重。涉毒是重罪,所以这些作奸犯科的家伙,都在绞尽脑汁规避排查、侦破以及刑罚。这种案子都是独立的,没有经验可循,而且越是确定的方向、目标,越得打个大大的问号。”贺炯若有所思道。
“方向、目标不确定,反而有把握?”谭政委笑道。
“对,赃在人在,赃走人飞啊。咱们换一下思路,不要期待在抓到毒源毒品证据之前锁定毒枭,那没有意义,以现在的法制环境钉不住人。猛子的做法给我们提了个醒,还是得把他们撵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嗅到危险开始转移或者跑路,我们才可能有机会。”贺炯道。
“可惜,他能接触到的层面太低了,你看……”谭政委换着一屏的监视。那是外勤远距离拍到的场景,那位支队倚仗的传奇侦查员,正在宏运路农贸市场里卸货。那可真是本色了,工装、锅盖头、背上一扛就是半人大小的货,干得正起劲呢。
一股子微微的暖意袭来,贺炯悠悠叹了一声。几天前还站在这儿指点案情,一眨眼就换一种存在方式,而且换得惊心动魄艰难无比。蹚过这么多危险,也就换了个在连天平身边干活儿的营生。
“他做得够多了,不容易啊,接下来该我们了……嗯,湘川怎么还没来?”贺炯像是自言自语道了句。话音落时,敲门声响起。应声而进的是田湘川、武燕两人。看两人喜出望外的脸色,贺炯已经揣测到差不多有谱了。他随口道:“说说,什么情况?”
“我们把方向缩小为恶性犯罪、七年以上、跨地区的悬案。这个量不是很多,找到一个疑似的点,支队长您看。”田湘川拿着电脑,显示的是两枚指纹的比对图。重合点为四个,这个无法判断为同一人的指模,原因一看便知,查到的旧案现场只提取到了凶手半个指模,而且是血指模,不甚清晰。这是十一年前的提取技术,复刻成电子版之后,还有可能存在误差。
“这是个什么案?”谭政委道。
“故意杀人案。死者是一个经营矿山机电设备的女老板,案发时她一个人在商铺二楼睡觉,凶手是撬窗而入。根据原始案情分析,应该是入室盗窃,被发现后,转而变成了杀人抢劫。现金以及这个受害人身上的首饰都被洗劫一空。”武燕道。
“十一年前?那连天平岂不是还未成年?怎么联系到他身上的?”谭政委道。
“案发地为浙省银华市,距连天平的老家二百余公里。在他老家这个商业发达的地方,有一多半人都在全国甚至全世界各地做生意,基本都是十五六岁就出门打工赚钱了。刚出来,选了一座离家不远的城市,非常有可能,而且连浙生的老家就在银华市。我们暂时没有惊动他的家人。”武燕道。
“这只是个猜想,指模比对四个重合点是什么概念?”谭政委道。
“建立嫌疑没什么问题,如果去掉实体证物转化电子证物的误差,可能还要多点证据。这种命案,当然得慎重了。我建议通知当地警方,看是否能提供这些现场生物证据,来一次dna鉴定。”田湘川道。
现场的证物有皮屑、碎玻璃上的血迹,疑似凶手留下的。即便当时破不了案,这些生物证据也会被永远封存起来。谭政委思忖后点头道:“如果是一个负案在逃的人,而且是命案,那之后大数据几乎查不到他的信息就说得通了。就像猛子现在这种环境,我们的警务还真很难触及……老贺,你看呢?”
“通知属地警方提供现场生物证据比对。我估计呀,十有八九是他。”贺炯道。
两人得令,田湘川抱着电脑和武燕离开。将出门时,武燕被喊住了。回头时,政委和支队长都笑吟吟地看着她。她看看自己,一身挺合适的便装,好奇地问着:“哪儿不对吗?”
“不不,很对很好。”支队长道。
“那……那我更迷糊了,哪儿很好啊?又想给我介绍对象?”武燕警惕道。
谭政委哈哈大笑道:“别紧张,我和支队长是觉得你变化挺大,原来毛躁样子,现在稳重多了。原来和湘川是死活不对眼,现在搭档得挺好嘛。好,这样就对了。我们一个队伍里,如果有派系、有成见,那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哦,这事啊,要说专业素养我还真不如他,虽然婆婆妈妈了点。”武燕笑道。
“哟,学会谦虚了,还是原来的燕子吗?能让我知道下怎么变成这样的吗?”贺炯笑道。
“很简单啊,能早一天破案,能早一天抓捕嫌疑人,那他就早一天归队,早一天离开危险。”武燕道。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地看着分屏上定格的照片。哪怕很模糊,哪怕是个远景,她也能一眼认出是邢猛志。
支队长和政委互视一眼,那会心的笑容又露出来了。
政委给了武燕一个满意的答案:“快了,大案面前,我们支队前所未有地空前团结,众志必将成城。”
武燕也笑了,笑过之后,庄重地向支队长、政委敬了一个礼,轻轻地出去了……
葛二屁一去就是两天多,第三天天将黑的时候回来的,进大门看到邢猛志正在指点孬九打弹弓。孬九这把式可就差远了,放在墙头的易拉罐十打九不中,一直吧唧嘴。隔着一倍的距离,葛二屁掏出弹弓,手起弓落,瞄都没瞄,叭一声把易拉罐打飞了。
惊声回头的孬九气得骂了句:“把你狗日的能的。”
“嘿嘿,不行就不行。这玩意儿你没个一两年工夫,玩不转。”葛二屁得意地扬着手里的弹弓,那是走时邢猛志送的,手感可比他自己粗制滥造的要好多了。
孬九又瞄一个,蒙住,叭一声打飞了,一下子信心大增,嚷着:“看看,有多难似的。”
“那你来个难的,猛子,双龙抢珠。”葛二屁道。
“好嘞。”邢猛志掏出家伙来。
孬九不知道两人玩啥样,瞪眼瞅着。就见葛二屁一蹲,一拉弓,跪式射击,叭一声打在墙头易拉罐的底子上,那罐子旋转着飞起来了。这一刹那邢猛志嗖一声出手了,飞起来的罐子叭声又响,被击中飞远了。两人配合得恰到好处,把孬九看得直流口水。
“厉害不?”葛二屁调戏着孬九。
“把你嘚瑟成那样。”孬九郁闷了。
“别逗了,孬九进步挺快的……屁哥,这弓好用吧?”邢猛志道。
“必须的,太好用了。弓门九十正准,这种大弓门都不好买。”葛二屁道,又在试射着。瞅这家伙嘚瑟的样子,邢猛志用胳膊肘捅捅孬九。孬九一看会意了,翻着白眼问着:“二屁,赚了多少?”
“你猜。”葛二屁更得意了。
“扯淡不是?我猜一百墩你拿得出来?”孬九骂道。“一百墩咱倒是不敢想,可一两墩还是有的。”葛二屁得意地一掀衣服。胸口口袋里厚厚的两摞钱,两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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