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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菜鸟辅警小试牛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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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菜鸟辅警小试牛刀

往事钩沉起

“就那个,坐路牙子上撸串那货。”

周景万在车里指指,二三十米外的旧街陋巷口,烧烤摊前,一秃瓢男子正就着啤酒大吃肉串——那就是三人此行的目标。

“他叫葛洪,诨号二屁,邢天贵手下的马仔,刚出来没多久。”马汉卫小声道,“周队,有必要费这劲吗?”

“闲着也是闲着,找毒王也没线索,还不如出来办点事呢,麻利点摁住。”周景万下令道。

马汉卫和武燕立马下车,一个走过葛洪身边,一个进了巷子。周景万最后下车,悠悠地踱到不远处,站住,出声道:“嘿,二屁,啥时候出来的?”

“嗯?”那人抬头,三角眼狠狠一瞪,当他认出眼前的人是周景万后便瞬间萎了,扔下肉串“哎呀妈呀”一声,撒丫子就跑。没料刚跑出几步,正前方马汉卫抱着胳膊“嘘”一声口哨,二屁一瞅不对劲,掉头继续跑,窜巷子比老鼠还快,不过刚进去就听得“哎呀妈呀”两声嚷叫,片刻后就被武燕拎着出来了。

“周大爷,我可是刑满释放啊,不是负案在逃,这算咋回事啦?”葛二屁揉着脖子,恐惧地看着身后虎视眈眈的那女人,看样子吃了个大亏。

“没咋回事啊,你跑什么?越来越没长进了啊,连女人也打不过了?”周景万故意道。

葛二屁却是撇着嘴道:“我们业余打手,打不过你们专业的。我可没犯事啊,别扫黑除恶完不成任务拿我顶数啊,我告你们去。”

“哟哟,看看,还是有长进的,都有法制意识了。来来,打听个事,客我们请了……老板,烤二十串羊肉。”马汉卫道。

一听有便宜可占,葛二屁来劲了:“再整俩大腰子,弄两瓶啤酒。”

老板一应,葛二屁的无赖样就暴露了,估摸着不是自己的事了,他嘿嘿笑着:“啥事您说,我可在里头蹲了四年啦,江湖上基本把我淘汰了。”

“旧事,坐下……邢天贵还记得吗?”周景万开门见山。

“我大哥,怎么记不得?不判死缓了吗?怎么?越狱了?”葛二屁问。

“你可高看你大哥了,我问点他家里的事,他爸叫什么来着?”周景万问。他知道邢天贵,可惜根本没见过这个人,邢天贵直到被逮了,身世都像谜一样。

这不,连葛二屁也愣了,他摸着光头道:“这可把我问倒了,我真不知道啊。我听说他妈是上吊死的。邢老大呢,年纪小的时候就出来混了,没听说过家里还有人啊……没有,真没有,就没听他说过。”

“再想想,一个亲人也没有?”马汉卫问。

“要说有,好像也有一个,不过不是亲的。就逢年过节的,他吩咐我们扛着大包小包给老晋钢大院一家送东西,不过邢老大不叫他爸,叫叔。”葛二屁道。

“亲叔叔?”马汉卫问。

“不亲……那老头根本不给天哥面子,送啥东西都给扔出来。不过也他娘邪了,天哥谁也不怕,就怕这倔老头。后来我听好像是那老头收养过他一段时间,天哥这人呢,知恩图报,发家后就老想着报答一下。我也不知道这家咋整的,天哥不管咋样都热脸贴冷屁股。”

这就难办了,葛二屁口中的两位当事人,一个在外地服刑,一个已经在另一世界,就算曾经有什么纠葛也已被埋没了。想了会儿,周景万直接掏出手机亮出邢猛志的照片问:“认识吗?”

“呀,猛子啊!”葛二屁脱口而出。

“认识?”周景万三人立马警惕起来。

葛二屁摇头,周景万瞪着眼。他为难地嗫嚅道:“倔老头那儿子,我见时还是小屁孩呢!咋?犯事啦?”

“不是什么大事,打架斗殴了。你说这一对不是兄弟俩吧,咋长这么像?性子还差不多。”周景万故意把方向带偏。

一听是小事,葛二屁放心了,直道:“不是兄弟俩,差十来岁呢,原来就跟我们屁股后面玩弹弓。天哥原来就是一把弹弓起的家,我们当年拆迁队人手一把弹弓,都是天哥教的。哎,周大爷,这孩子犯什么事了?”

“你问我呢,还是我问你呢?”周景万反问。

“好好,你问我吧。”葛二屁萎道。

“不问了,啥都不知道,走。”周景万起身,带人走了,武燕掩鼻轻笑。这会儿葛二屁才反应过来,急着招手:“嘿,不是说你们请客吗?”

“是啊,我们请,谁吃谁掏钱。”马汉卫回头道,把二屁结结实实涮了一回。三人车走,二屁气呼呼地在车灯前方竖了个醒目的中指。车呼啸而去,气得二屁朝着车影骂骂咧咧直吐口水。

虽然被涮了一把,可总比被抓进去强啊。串儿和腰子递上来时,二屁已经忘了刚才的不快,吃得嗞吧有声,喝得吧唧有味。吃着喝着,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几双鞋……又有不速之客来了。他慢慢地抬头,看到了几张年轻、陌生的脸。

“你是葛洪,葛二屁?”一男子,看样子二十来岁,比二屁长得还磕碜。

“啊,咋了?”葛二屁不屑道。

“有人让我来找你办点事。”那男子道。

“谁呀,我认识的就没一个好人。”葛二屁不屑地吃着,无动于衷。

“所以找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事。”那男子道,说得几人都笑了。此男却是拿着一摞钱,手压着钞票道:“毛爷爷让来找你,你总认识吧?”

“哦,这可是亲人哪!”葛二屁瞬间眉开眼笑。那男子又递了递,葛二屁一把把钱揣兜里了。那男子笑着问道:“也不问问是什么事?”

“那多不懂规矩啊!”葛二屁站起来了。

“呵呵,看看,还是老派江湖人明白,请。”那男子请势一做,带着二屁上了辆商务车,绝尘而去……

“丁零零……”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睡得有点迷糊的任明星摸着手机,一看是队里的电话,放在耳边含糊不清地问道:“喂,猴子,怎么了?”

“明星,今天来值个夜班,人手实在调配不开了。”队部通信员的声音。

“喂喂,来不了,我喝酒了。”

“这不还清醒着,没喝多不是?”

“没喝多也差不多了,你们别可着老实人欺负啊,凭啥老让我们值夜班?”

“本来是小高和大刘,他们不干了,这不一下子空缺了。”

“啊?不干了,什么时候的事?”

“下午,两人事业单位考试过了……我跟邢猛志、丁灿说了,一会儿都来,你别推托,你们晚上值班还不就是换个地方睡觉,就这样啊……”

“咳,我……”

通信员机灵地提前挂了,可把任明星给气着了,骂骂咧咧地起身,胡乱套上衣服,不一会儿下楼,已经有队里的车等着了。他上车仰头就睡,旁边喝得有点晕三倒四的邢猛志也是神志不太清,一路颠簸回队里,到更衣室里头还是蒙的。三人里就干巴瘦的丁灿清醒,他幽幽地说:“又走了俩,考上事业编制了。”

“别提这茬儿啊,我国外拿的文凭,报名居然不承认。”任明星愤愤道。

“呵呵,你画了几年裸女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邢猛志取笑道。

任明星愤愤道:“那是艺术,给我们上课的可是个大师啊!”

“得了,别扯了……哎,猛哥,你想好没?招警考试可快到了啊,下个月下旬报名。”丁灿提醒道。

邢猛志皱着眉头道:“这几年下来我都有考试恐惧症了,一考就砸。”

任明星扑哧笑了,邢猛志追着他打,丁灿摇摇头,跟着出来了。辅警的服装上身,便正式进入警务工作时间。

自队部到高速之间约十公里的路面就是他们巡逻的范围,这里地处南郊靠近郊区农村,事情不会很多,顶多有喝醉的酒鬼找不着家躺路上待送,或者两口子闹打起来偶尔出个有惊无险的小事故。自从前段时间偷大车柴油的团伙被端后,这里便更清净了。

夜猫子丁灿驾车,他开着闪着警灯的小电动,偶尔还瞥瞥平板,那上面的数据流滚动着,外行看不懂,邢猛志也是一头雾水,只能小声问道:“咋样了?”

“小网站好黑进去,门户大站进不去,能进我也不敢啊。不过还好已经起效了,队里的同志也屏蔽了大部分帖子。”丁灿道。

“那就好。”邢猛志道。

“好个屁,截得太早,长长一晚上呢,人家有足够时间调整。你等着看吧,明天准给放到热搜、头条上,这些人能量不小啊,这一通操作得十几万,能就这么算了?”丁灿道。

“还要搞事?他们应该知道警察已经盯上了。”邢猛志道。

“你也是半个警察,你还不清楚咱们内部的效率?往上申请权限、核实,这流程走完基本就耽误了。群众爱看什么?肯定不是看官方澄清,一定是看热闹啊……现在的网民,对于抹黑警察,都乐得火上浇盆油。”丁灿道。

“你在网上待得太久,太消极了。”邢猛志评价道。

“我倒想积极,赌不赌?等明天太阳升起来,还要有一轮攻击,咱们那些按部就班坐办公室的大爷,根本来不及组织抵抗。”丁灿道。

“好,赌就赌……嘿,停车!”邢猛志突然指指前方,一位卧倒在路边的哥们,像是喝高了,吐了一地,就地当床睡了。

干这事就是邢猛志的拿手戏了,这号醉鬼都死沉死沉的,叫不起来,叫起来也拖不走,得讲方法。只见邢猛志踱到此人近左,踢了脚吼道:“嘿,老冯你装什么?酒还没喝完呢!谁不喝完谁是王八蛋啊。”

起效了,一被激,那人便怒道:“谁装了?喝!”

“好,起来,换地方,再来两瓶。”邢猛志就势一架,任明星开了车门,把这哥们给塞车里了人一进车,人往椅子上一倒,又鼾声大起,晕了。

这一带的醉鬼都是熟人,警车开着往家送,任明星睡觉的地方被占了,气咻咻道:“我觉得就当了警察也没啥混头啊,看看咱们干的活,一晚上得送七八个醉鬼,110转过来的报案都是些什么呀?老婆劈腿和人开房了找不着地方报警;失恋了心情苦闷报警;超市买了瓶辣酱过期了报警;甚至鸡窝里丢了几个蛋都报警,还不知道他家鸡到底下蛋了没有,唉……”

前头俩乐不可支,丁灿问道:“那你说咋办?”

“算了,我报名资格都没有,拉倒。混两年跟我爸学修车去。”任明星道。

“那不白瞎你的艺术天赋了,你画女人多性感啊?自从有你我们俩都不用交女朋友了。”邢猛志道。

“少取笑我啊,梦想戒了啊,谁提谁王八蛋!”任明星苦涩道。

三人驱车送这个酒鬼到家,从敲门开始就是一片骂声,警务有时候是不讨好的,这些女人巴不得酒鬼男人喝死在外头,偏偏每次警察还给送回来。这时候你骂那不省人事的没用,他听不着,所以只能小警们全兜着了。三人在那女人的诅咒声里逃走了……

今天办的都是闲事,夜里接近零点的时候,周景万的车开到了下一个目的地,却是处在西郊的晋阳看守所,这里可就不那么好进了。电话打了一堆,沿着手机存的联系人找了好几个关系,才联系到一位值班在岗的,让他们仨等着。

“这是关押邢天贵的地方?”武燕突然问。

“嗯。”周景万点头道。

“已经下监狱了吧?”武燕问。看守所是嫌犯被判决以前羁押的地方,现在那个黑道传奇人物应该已经在某个重刑监狱待着。

“嗯。”周景万又应了一声。

武燕瞅瞅后座的马汉卫,见他不吭声,便好奇得憋不住了,问道:“什么意思啊?”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长江后浪推前浪,而我们找毒王,一直还从旧有的涉毒人员中找,这似乎是不对的。参与犯罪的人物是一茬一茬在换,我们的辉煌年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做新型毒品的,为什么不能是全新的、没有任何案底的新人?”周景万道。

“那更不对了,既然是全新的人物,那来查这个过时的就没意义了啊。”武燕道。

“有,我想知道邢猛志是在哪种环境里成长的,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人,汉卫,你觉得呢?”周景万道。后座的马汉卫却否认了:“邢天贵被抓,往后倒数六年,那差不多是邢猛志刚上大学的时候,再怎么也只是个玩伴,不会有多深的感情吧?”

“我明白了,你们是想确认邢猛志来没来探监?那不可能,树倒猢狲散。”武燕道。

“别太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们不是觉得毒王线索应该很好找吗?这不涉毒人员都过了几遍了也一无所获。”周景万道。

“那即便像你想象的那样,他在蓝精灵案中又有什么用处?”武燕不信地道。

“我今年四十多了,落伍了,我那代接触的悍匪现在看来都是些不长脑的土炮,也落伍了;汉卫今年三十六七了吧,也不行了,一大半吸毒人员都认识他;燕子你呢,武警、特警、缉毒警都待过,你身上缺一样东西啊。”周景万道,意思是,武燕也不行。

“缺什么?”武燕不服气了。

“匪气、邪气,你没有在市井里待过,是理解不了的。比如我问你,葛二屁说邢天贵是一把弹弓发家的,你知道怎么发家的吗?”周景万问。

这一下子把武燕给问倒了,她好奇道:“这是瞎扯吧?”

“还真是事实,最早邢天贵这浑球就是拿把弹弓敲车窗偷车里的东西。后来又结伙敲诈西山矿区一带的大车司机,谁不给钱,噼里啪啦就把车玻璃和后视镜给打了。光因为弹弓伤人、破坏他人财物都被抓了好几次。但还是死不悔改,后来他搞起拆迁了,还专门组织了个弹弓队,专门对付钉子户,不肯搬走?那家里玻璃基本就剩不下全乎的。械斗时候他们弹弓队都上,判他刑时还有两起伤害罪,就是用弹弓把人眼睛打瞎了。”周景万道。

“啊?”武燕轻轻惊了一声,没想到小小的弹弓能惹出这么大的祸端。

“周队,你是想找一个能和地下世界对上火的人物吧?”马汉卫道。

“差不多,我还不太确定,不过像我们这样的老面孔恐怕不行了。我们的思路确实也落伍了,比如昨晚,我们刚动手就有网络上的暗箭过来了,以前坏蛋玩刀玩枪,现在的坏蛋是玩网玩智商,咱们这里不太够用啊。”周景万点点自己的脑袋,这下倒把武燕逗乐了。

说话间,看守所的大门一开,一位值班的管教出来,引着三人进去。武警验过证件,放进监区,那位张管教道:“周队,怎么半夜查旧档啊,都哪个年代的事了?”

“辛苦了啊,白天也顾不上啊,送羁押还不都在晚上。”周景万笑道。

三人被带到一间旧的办公室,打开掉漆的旧铁皮柜,一柜子厚厚的记录簿。那张管教一指道:“都在这儿了,你们自己找吧。”

“好,谢谢啊。”马汉卫送着人。那管教守在门口,却不关心他们在找什么,这是规定。

数着年份、月份的分类,武燕很快抽了一大摞,是管教、民警记录探视的签字簿,记录着家属送给被羁者的东西、账上存了多少钱等。出于安全考虑,探视者和嫌疑人的关系以及探视人的身份证号都登记在簿。

找到了,武燕手指重重一敲,簿子推到了周景万面前。那上面赫然登记着身份证号,签着一个三人此时已经熟悉的名字:邢猛志。

不止一次来访记录,很快马汉卫也翻到了,武燕又找到一个,一摞记录簿三人找出来十几个邢猛志的名字。细细一算,邢天贵在被羁押的前两年,邢猛志每个月都会来探视,定期送来日用品、方便面,两次存钱,一共九百块。

“一个和有前科的在一块做生意,一个有出国经历,还有一个和涉黑人物有关联……呵呵,特巡警大队确实是‘藏龙卧虎’啊。”武燕哑然失笑了,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她看着若有所思的马汉卫,问,“怎么了,马哥?”

“这个人能用。”马汉卫道。

周景万笑了,似乎是认可,评价了句:“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什么呀?为什么?”武燕没明白,本以为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因为有样只有男人能懂的东西在里头,现在这已经是一种很罕见的品质了,假如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话。”马汉卫道。

“是什么?”武燕好奇地问。

“义。大处忠义,小处仗义。”周景万难得地心喜道,“英雄和枭雄有时候具备同一种品质。用正了叫勇气,用反了叫匪气。明天一早,我们去挖人,不管用什么手段,挖回来。”他合起了簿子一展臂,铿锵如是道。

马汉卫也眼中放光,像发现了重大线索一般。男人的激情果真是不可理喻,反正武燕是实在看不懂,这几个可能政审都要出问题的人,能有什么让人期待的……

大破偷猪案

叽叽喳喳的喜鹊叫醒了新的一天,只有郊区还能见着这种薄雾冥冥的宁静清晨。

伏在方向盘上的丁灿是最早醒的,他捅捅副驾上仰着头打呼噜的邢猛志,换班开车,六点半交接班。

两人换着座位,揉着眼睛,倒着矿泉水瓶里剩下的水拍在脸上让昏沉的脑袋清醒几分。一夜烂事,也可以说一夜无事:送了两个酒鬼;110转来了一个报警,出现场是看大棚的两户因浇水纠纷厮打起来了。老娘儿们打架非抓即挠,警察来了也只能当和事佬,劝说一番,双方和解,处理完已经凌晨了。

邢猛志往值班日志上加了几笔,挂在车里,又下车做了几个扩胸动作,踢踢后门嚷着让任明星起床。被吓醒的任明星嘟囔骂着,却是被丁灿硬拽了下来。不是不让他多睡会儿,而是窝在车里这睡法不能太久,一醒就是浑身疼,不活动活动容易落着脖子扭着腿。

“几点了?”任明星放着水。

“快六点了,准备回……嘿,你注意点形象,穿着警服呢就解裤子,好歹多跑几步啊。”丁灿提醒道。

任明星不为所动,咧嘴道:“这离国道还有一截呢,鬼都没有。”

这纯属三人偷懒,后半夜没事就驶离巡逻路段,往进村的小路上靠靠可以眯会儿。还真不能想当然,任明星裤子还没提呢,突突突来了辆三蹦子——农村上山下地的神车。瞅着车前头就坐两人,正朝三人开来,任明星急急提裤,邢猛志一看这两人坐得实在危险,指着吼了句:“嘿,小心点,有这么坐车的吗?”

一人腿就晃在车外,姿势堪比杂技,那两人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突突突加速,黑烟骤起,从三人面前呼啸而过。车斗扣着绳网,里面几头半大的猪,邢猛志下意识地喊了声:“站住!”

那车继续加速,邢猛志一下子急了,一上车扭着电门吼着:“快追!偷猪的!”

丁灿机灵,哧溜钻进去了。任明星裤子还没系好,稍一慢,巡逻车呜呜地走了,急得他提着裤子追着喊着:“嘿……等等……”

来不及了,巡逻车急速追了上去,一前一后隔着几十米,丁灿急急问道:“没认错吧?”

“可能错吗?附近这老百姓你吼他一句,他骂你两句,只有心虚才这么使劲跑。挂警笛,呼叫支援。”邢猛志电门踩到底,一溜追着,丁灿鸣响了警笛,呼叫着步话:“喂喂喂,谁在,马上支援,碰见个偷猪的,沿307国道往北跑了。”

步话里嘟囔回着:“不可能吧,偷柴油的刚抓又来偷猪的?”

丁灿吼着:“快起床,上路堵偷猪贼……啊!”

他回头时吓了一跳,邢猛志的脑袋伸出了窗外,架起来了弹弓,用的是平时很少用的短拉,暴力皮筋。丁灿赶紧把着方向,不确定地说:“太远了吧,目测三十米以上。”

“嗖!”钢珠飞了出去,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弧线,随即那开车的男子猝不及防一捂脑袋,车打了个趔趄差点翻了。邢猛志扯着嗓子喊道:“马上停车,否则开枪了啊。”

一吓唬,旁边坐的那人跳下车一骨碌沿路滚下,撒丫子没命地跑,巡逻车放过了这个,紧咬着前面的三轮车。隐隐听到了警笛的声音,是队里的赶来了,这下算是插翅难逃了。可那也难不倒这上山下地的飞车群众,就见那人车一扭,直接斜斜地从斜坡上慢慢地往下开。跟上前去的巡逻车傻眼了,几乎是垂直的坡啊,那偷猪的还呵呵朝他们一龇一嘴黄牙。

“小样,还挑衅。”邢猛志推门而下,飞步追着,沿着斜坡急奔,边跑边架弹弓,“嗖”一声……“哎哟哟”,刚准备踩油门的贼脚一疼,缩起来,没油了,那车一哆嗦,不动了……他忍着疼又踩上油门踏板,“嗖!”又是一弹弓,钢珠准确地击在脚踝部位,那贼一声痛呼,直接伸手揉脚,一揉觉得不对,那小警察已经冲他来了,他一咬牙,狠蹬油门,车一下子冲了出去。那贼听到皮筋弹出“啪”的一声,他机械地缩脚,一跃下车往地里跑,那车斜斜地驶进坑里,绳网一脱,三头猪撒欢蹦出来了。

“快追!跑了!”丁灿在路沿上嚷着,指着一瘸一拐跑掉的贼。

“人跑不了,快把猪拦住。”邢猛志紧追其后。

“啊?”丁灿傻眼了,那几头猪可没有被包围的恐惧感,已经嗷嗷叫着乱拱乱跑了。看这情况,好人不当到底也不行了。撵猪,可猪越撵越跑。

另一头,邢猛志已经追得很近了,而那人还一瘸一拐地不放弃。邢猛志在背后悠悠走着,调侃道:“嘿,跑不了了,跟我回去吧。”

“哎哟……我日你先人板板。”那人刚骂一句,伤腿又挨一弹弓,他痛呼着一屁股坐下,连哭带骂,“你是不是警察啊?有这么损的吗,紧着一条腿打啊,疼死啦!”

“你偷人家猪才真损啊……嘿,自己走还是我再催催你啊?”邢猛志笑着问,那人明显不情愿,邢猛志一架弹弓道,“看你左手边那个塑料瓶,我打瓶盖啊。”

“嗖”一声,“啪”一响,那人真真切切看到弹珠打在了瓶盖上,塑料瓶整个弹了起来,他“哎哟哟”吓得一缩,靠在树上。

“裤带解下来,自己把手绑住……哟,表演没看够啊?下一弹弓打你脐下三寸。”邢猛志一拉皮筋,那人吓得直捂:“别别别……我走我走……”

哆嗦着解了裤带,那布裤带比绳子还好使。等这个坏群众自缚住,邢猛志这才上前检查加固,带着这位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没想到抓人这么容易,抓猪就难了。任明星来了,伸着臂老鹰捉小鸡般地堵着一头大猪,眼看着绳套就上去了,那猪一警惕,“嗷”一哼唧,蓦地冲向任明星两腿间的空当,任明星猝不及防地就骑猪背上了,那猪儿一颠,直接把任明星放翻。丁灿拿着绳网在撵另一头猪,一撒网那猪像有灵性一样加速,网一下扑空,带着丁灿“哎哟哟”摔了个狗吃屎。

还好,支援到了,一瞅这情况个个笑得前仰后翻,边取笑边捋着裤腿往窄河道里奔,满地的小警围着这片来回跑,就干一件事了:逮猪。

周景万、武燕两人到缉虎营特巡警大队时,恰碰上此奇景,一群半大的辅警娃娃,正吆喝着推一辆破三轮车,车上网着三头猪,大队长王铁路笑呵呵地和队员们说着什么,连他也搭上手了。

“呀,过节福利这么好?”武燕怔了下。

“不可能吧?老王这不胡来吗?还自己杀猪。”周景万哭笑不得了,这种级别低、组织远的地方,大部分条例约束都可能无效。

他和武燕匆匆下车,进了大院,追问王铁路道:“老王,这干啥呢?过节发肉,小日子过得可以啊!”

“哈哈……什么呀!巡逻逮了个偷猪的,贼好抓,猪难逮呀,这不刚弄回来,车轴都毁了。咦,你咋又来了?”王铁路一下子明白了,马上堵住周景万的话头道,“啥也别说了,昨天说的啥我反悔了啊,这几个人是我们大队的骨干,你都抽走,我们怎么办?”

“嘿,耍无赖是吧?”周景万给气着了。可这地方没他说话的份儿,一个大队喜气洋洋的,王大队长招呼着做笔录,把证据留好移交派出所,马上就来人了;另一头电话通知着,去郊区村里瞅瞅谁家猪丢了。这帮大小伙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周景万和武燕倒是听了个七七八八,一多半是赞扬猛哥弹弓打得好,专打踩油门那只脚,偷猪贼想跑都跑不了;另一半是幸灾乐祸,有人嚷了:“呀,你是哪个村的猪啊,身上这么臭!”

被问的是后到一步的任明星,他追着就和那队友掐了起来,熏得那人掉头就跑。还是王大队吼了声,这帮小子才停止了闹腾,队里两位正式民警叫着把嫌疑人提出来。那人出来后腿还是一瘸一拐的,真被逮着了反而不惧了,龇着黄牙大声嚷着:“你们打人了啊,我要告你们……你们警察打人了啊。”

“哪儿呢?哪儿呢?”有位小辅警瞪着眼嚷。

“脚跟,你们里头有人用弹弓打的。”嫌疑人伸腿了。

“怎么的?你偷猪了还好意思先嚷嚷?告诉你,我们辅警用弹弓那是备了案的,有持弓证懂不懂?进来,进来,先交代你偷猪的事。哎,你可以啊,这一头猪一百好几十斤呢,怎么抱车上的?”民警把嫌疑人带了进去,审讯开始了,队里难得有审讯嫌疑人的机会,辅警们都在窗外伸长脖子看着。

同缉毒队的抓捕、审讯相比,这就太不讲究了,周景万笑笑看着武燕问道:“追捕中用枪击中目标,和用弹弓打中踩油门的脚,哪个难度大?”

“短枪适用于近战和速射,二十米外就很难精准了。弹弓更难,需要两只手操作……呵呵,周队,您不至于想用弹弓对付毒贩吧?”武燕道。

“假如不是亲眼见,你能想象出来这么干吗?”周景万反问。这一问倒把武燕问怔了,她摇了摇头,老实说毫发无伤连猪带人都抓回来,也就这些野路子警察能办到。

两人瞅见王铁路上楼,不说了,直接追了上去,敲门的客气都省了,直接进去。周景万拉着椅子往王铁路办公桌前一坐,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王大队长喜滋滋地反瞅着,幽幽道:“老同学,昨儿个我想了想,虽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不能因为同情就坑这些秃小子。要是给编制入警招正式人员,那没说的,我四肢都举起来支持。可你肯定不是,还不是想找些能干的捡现成便宜,禁毒上那可是实打实地掐到你死我活。咱们穿着警服一切服从命令,可这些孩子,我怎么给他们一个去拼命的理由啊?”

“总得有成绩摆桌面上再提要求啊!”周景万道。

“拉倒吧,少给我打官腔,辅警问题多少年了都解决不了。我可不想耽误孩子前程,更别说有个三长两短,我王铁路不得愧疚一辈子?”王大队长道。

基层这位老同学也算是饱经风霜了,未想喜先虑忧。周景万愤愤道:“老王不是我说你,你咋这样?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往最坏处想,多少缉毒警呢,没见成批成片地阵亡吧?我们就招个外勤,还有师父带,你跟我说有什么危险?”

“那每年应届考生招聘的多着呢,你咋不去要几个?辅警也好几个大队呢,派出所干十年八年的辅警也不是没有,干吗非盯上我,让我当这恶人呢?”王铁路叫板起来了。

“少来,我还就给你杠上了,还就看上你们大队了,怎么着吧?别说调你手下的人,就调你王铁路也调得动,你信不?”周景万也拍着桌子嚷上了。

“你自己都下课了,装什么大尾巴狼?不是看同学的分上,我都不带搭理你的。”王铁路一提这茬儿,周景万无名火起,一把揪住王铁路的领子提了起来。这架势要坏事,武燕赶紧上去掰周队长的手,着急地说着:“放开放开……周队你失态了。”

确实太失态,周景万一放开,气得颓然而坐。王铁路先怒后惊,然后又觉自己失言了,这是揭了老同学的伤疤,尴尬了。周景万气不打一处来,半晌没吭声。王铁路“唉”了几声,难堪道:“抱歉啊大周,瞧我这张臭嘴。你那事还没定性?”

“没有。”周景万撇撇嘴,思忖道,“铁路啊,咱们同届,你比谁都了解我,我这大半辈子拿了多少奖状奖章,我自己都没个准数,那玩意儿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感觉了。你不会觉得我因为想立个功受个奖,就来你这儿挖墙脚吧?”

“正因为你不是这种人我才心虚啊。你带队,还不是枪口刀尖上打滚?我不是不支持你,其他大队也有来调人的,大部分人一听是缉毒,直接拒了,要是敢下文强调,我看大部分人连辅警这身制服都扔了跑喽!”王铁路无奈道。

“这样吧,我来说,我跟他们接触一下。有被逼犯罪的,可没有被强迫去打击犯罪的,这总没问题吧?”周景万道,王铁路点点头,默认了,不过立时又泼了盆凉水,提醒道:“昨儿个我们这儿走了俩,他们仨也干不长了。邢猛志和丁灿都报了公考,要集中复习。这俩要是一走,胖明星肯定走,他爸虽然生意倒闭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修理厂小工的工资都比辅警高。”

“嗯,我知道了,其实你是知道自己根本办不到,所以才拒绝我,是吧?”周景万道。

“别瞎嘚瑟,你也办不到。呵呵。”王铁路嗤鼻不屑。

两人关系很近,可相互不服,这叫板又要开始。正聊着,大院门外突突响着三轮车声音夹杂着人声乱了起来。王铁路起身一看,是失主来了,他让两人稍坐,急急奔了下来,一下楼吓了一跳,哎呀,来了十几号老百姓呢。打头的三轮车上一位胖妇女跳下来,直接奔向网猪的车头,一瞅就号啕大哭,久别重逢般直摸车里一头猪号着:“哦哟,我的猪娃呀……哦哟,可吓死娘了!”

说着就要抱,还真把猪当亲娃了,围观的一群小警哄笑一地。王铁路板着脸瞪了眼,小警们赶紧憋住了,王大队长这才展着腰板上前道:“谁家的猪,留下来做个笔录啊,偷猪的逮着要凭这个给他定罪呢!这位大姐,你来,给我们说个经过啊。”

“嗯……队长,可全靠你了,我都不知道咋谢你呢……你可救了我的命啦!”那胖妇人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到动情之处,就势一抱王大队长,千恩万谢的,这眼泪鼻涕流了王队一肩膀。

“就救了几头猪,没救命啊。”王队哭笑不得。

那妇人一抹眼泪道:“全靠猪娃攒钱给孩娶媳妇呢,不是救命是啥……老头,傻站着干啥?”

妇人被推开了,她回头嚷着开三轮的老汉,老汉这才醒悟,回身从车上端下一筐苹果。那妇人往前襟兜里一揣,挨着个给小警们递,特意拣了个大的塞到了王铁路手里,道:“吃啊,我家也没啥送,等过年宰了猪,我老头给你们送肉啊……快吃!不吃我不跟你做啥录啊!”

围观小警们哈哈一笑,王铁路妥协了,一扬手道:“好好,吃吃……一会儿做完笔录,小高,组织人给婶送到家啊。人到家,猪进圈,听明白了吗?”

“是,保证完成任务!”一位小警嘻嘻笑着敬礼道。

把闹嚷的人分开去做笔录,又通知派出所的来交接,一切妥当,王队长才注意到站在车边的邢猛志。他上前,顺手从筐里拿了个苹果,递给了邢猛志,拍拍小伙的肩膀,两人相视而笑,这是无声的嘉奖方式。

“吃吧。”王铁路笑道。

“队长,你这收群众东西,违反纪律啊。”邢猛志笑道。

“要守规矩今天这猪可找不回来。”王大队长笑道。邢猛志就着苹果“咔嚓”咬了一口,呱唧呱唧嚼着。

脆甜味道煞是好吃,似乎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苹果,王队早把一个吃完了,他幽幽道:“当警察有成就感的时候不多,现在就是了。猛子啊,有个事我得跟你提个醒。”

“昨天那三位缉毒警招人的事吧?”邢猛志直接道。

“啊?你已经知道了?”王大队长惊愕道。

“都不是秘密了,好几个大队都招人了,丁灿有个同学在网安上都被招走了。”邢猛志道,“怎么了,王队?您给点建议?”

“建议就俩字:别去。”王铁路道。

“呵呵,我以为您会鼓动我去呢,为什么呀?”邢猛志笑着问。

“沾上赌和毒的都是些比人渣还烂的货,这活儿可比不得你们穿上辅警制服开个小巡逻车溜达。你在这儿干得不错,虽然也干不长了,我宁愿你有个更好的归宿。”王铁路笑笑,又拍拍邢猛志的肩膀,转身走了,边走边说,“来吧,他们要找你谈个话,别头脑发热啊,我当年就是头脑发热从机关下基层,结果到现在都没回到局里。”

邢猛志笑着问:“王队,您不老说扎根基层警务,实践人生信仰吗?”

“少扯,有两种话不能信:一种是嫌疑人的谎话,另一种是领导的大饼。一会儿你就当他们是领导画饼。”王大队长今天意外地给了反向教育,此时邢猛志才发现,王队的思想觉悟基本和任明星的一般高。

小警重情义

“支队长……”

周景万匆匆追上贺炯的步伐,快开会了。见他又是这么风风火火地回来,贺炯很不中意地瞄了眼,难得地训了几句:“景万,自从让你下来,你可和以前截然不同了啊,人也看不到点精气神,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你知道自己在忙什么吗?”

“这,我,我有个事向您汇报一下。”周景万在师父面前,总还像个犯错的小学生。

“马上案情分析会要开始了,有什么到会上讲,你是我的徒弟,但我可没开小灶的习惯。”贺炯道。

“这么多年,我也没吃过小灶啊。是这么个事,我们组准备招几个辅警。”周景万递上来一摞资料,那是三人的简历。接着资料的贺支队长一皱眉,直道:“现在大队、中队放开口子可以补充警力,但你们现在是支队的直属外勤组,免不了要接触涉密警务,你都考虑清楚了吗?”

“几个月都没有查到毒王的线索,我觉得我们要放开思路。抓到的几个蓝精灵涉毒人员,几乎都不在我们涉毒人员数据库里,而且对那些吸食人员常规的尿检都无效。还有9·29行动,我们不过抓了两个小喽啰,网上铺天盖地的负面信息就来了。这和我们以前处理的任何一例涉毒案都没有交叉处。我觉得应该拓展一下我们的视野和侦查触角了,禁毒这个环境封闭,保密性够高,但无形中,把我们自己也封闭起来了。”周景万鼓足勇气道。

“哟嗬,招上仨辅警,就开阔眼界啦?”贺炯支队长不屑道,他随意翻翻三个人的简历,信息翔实,背景清楚,看得支队长一直在咂巴嘴。按理说这样的履历,无论是到哪一级警务部门,都是要被三查五审的。

“任明星,留过洋,家里老子还是个赌鬼;丁灿,这个技术背景得打个问号啊,和两个有前科的人员来往频繁;邢猛志……这个名字不错,家里是个老上访户,呵呵……我说景万,你人下课了,是不是脑袋也下课了,在我们禁毒上,履历上有任何疑点的,就一个字:除名。”贺炯说着直接把简历扔给了周景万。

“是两个字。‘除名’是两个字。”周景万纠正道。

“我只打个叉号就行了,还是一个字。”贺炯抬步要走。

“其实还有没反映出来的情况,邢猛志和几年前的涉黑团伙老大邢天贵有过来往……”周景万小心翼翼地说。

贺炯回头,一副牙疼的表情,说:“你不是脑袋下课了,是根本没脑子!”

“您说过,重症得用猛药,而在我们的队伍里,几乎都是纪律和条例约束出来的乖孩子。年纪大点的用不上了,思路落伍,经验化严重;年纪小的,还没有从书本和学习录像中跳出来,而我们要对付的那个地下世界的成员,个个都是上过刀山下过油锅的滚刀肉。即便能找到线索,我实在想不到,怎么让我们的人去和他们打交道?着手培养气质符合的化装侦查员,也来不及啊。”周景万道。

这一下子触动到贺炯了,他反问道:“所以,你就找了个和涉黑分子有过关联的人?准备黑吃黑?”

“也不是,两人相差十几岁,我都查清楚了,他并没有参与过。只是在邢天贵入狱羁押的两年间,他去看守所看过十几次。又是老晋钢厂大院出来的会天生带着几分匪气……有段视频您可能会有兴趣。”周景万递上手机。

那是从执法记录仪上截取的视频,放的是抓捕偷猪贼的画面,能看到一位彪悍的小伙拉弓射人,追着一辆三轮车跑。贺炯眼睛一亮,脱口道:“辅警这么拼的,是棵好苗子……但是,你想过可能出现的负面影响没有,万一出了差池,会影响我们全支队的工作和声誉。”

“我们在今天之前,有关毒王的侦破全是差池,就没一件事是振奋的,还会比现在更差吗?”周景万梗着脖子道。

“妈的,还是心怀怨气。”贺炯支队长瞪着周景万,爆了句粗口,可并没有吓退这个徒弟,片刻后他道,“有种来禁毒上的辅警不多,来了还敢做小动作的我倒还没见过。老规矩,谁招人谁负全责,出了问题拿你是问……开会。”

周景万兴奋地应了声,跟着支队长走进会议室。

与会的是支队下辖的七个大队、三个中队,各队长已经挺身正襟在座了。贺支队长的作风一贯简洁明了,示意政委发放支队的行文,开门见山拍着桌子吼着:

“说是案情分析会,其实根本没有线索。没线索也就罢了,还有人泼了我们几盆脏水。正常的一个现场抓捕,被剪成‘女警打人’的视频在网上疯传,今天又有一拨,说我们野蛮执法,破坏娱乐场所公共设施……不管外界怎么猜测,你们都是和毒贩子打交道的,那帮人,只要稍成点气候,肯定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枪有枪,现在是要技术都有新技术了……说到这儿我就不服气了啊,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警察!我们是身穿藏蓝、头顶银徽的缉毒警察,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缩头缩脚、畏首畏尾的那什么了?从来没有一种毒品能在我们的辖区肆虐几个月找不到毒源这一说……同志们,这可是细思极恐的事啊!贩毒聚敛非法资金有多快你们很清楚,只要渠道打开,市场认可,每天将要有几万甚至几十万的非法资金聚起来。这些钱可能变成贿赂官员,甚至贿赂警察的赃款;可能变成招募人手、购买武器的资金。发现得晚一天,可能引发的刑事案件就要多上十桩二十桩,可能我们的兄弟、我们的战友,就得用脑袋、用胸膛去挡这些毒贩的枪口……你们说,能让这种事发生吗?”

“不能!”十个大队长齐声回应,胸中愤懑瞬间被点燃了。

“现在看文件,这是我们建制以来的第一张悬赏令,针对所有警员。只要找到毒源,警员升队长,中队上大队,大队长进支队。从今天开始,我和政委轮流到各大队、中队当侦查员,机关所有人员除了值班一律上一线,限期一个月找到蓝精灵毒源。我这个位置是最高赏格,换你们把这个毒枭抓回来……能办到吗?”

“能!”部下齐齐起身吼道。

贺支队长作风一贯彪悍,不过把支队长职务当赏格还是头一回,明显是急火攻心已经不惜一切代价了,不过没人觉得支队长鲁莽,只是觉得这件案子随着时间的延长,难度已经在无限提升了……

咚咚咚……敲门进来的是邢猛志,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严肃。

“能告诉我,你和邢天贵的关系吗?”周景万开门见山道。

“他妈妈自杀后,他爸和一个女人厮混没人管他,我爸收留了他,在我家待过两年。准确地讲,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但我们感情很好,我从小打架打输了,就回去喊他给我报仇。”邢猛志淡定地回答。

“他判了死缓,你去看过他吗?”周景万问。

“去看守所看过,送过点日用品,后来去了监狱服刑,我去过一次。对了,他减刑了,改判无期了。”邢猛志道。

“作为朋友,我有责任提醒你一句,离这样的人远一点,和这样的人有关联,会影响到你。”周景万深沉地道。

邢猛志诧异地看着他回敬道:“说这句提醒的人,不是朋友。”

“为什么?”周景万问。

“他在行为上是嫌疑人,可在感情上是普通人,如果人能以好坏区分,那这个世界就没有这么复杂了。以你的论调,所有人都应该离警察远一点,毕竟要说起和坏人的关系,没有人比警察更近了吧?”邢猛志回敬道,表情不卑不亢。

“也是,尊重罪犯,才有机会了解犯罪。有兴趣跟我玩把大的吗?”周景万话锋一转,风格刹那大变,像邀约入伙的江湖人。

邢猛志笑了笑,不以为然,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有兴趣?”

“因为从来没有人给过你机会去证明自己。在这个拼背景、拼爹、拼钱,甚至拼颜值的时代,机会不是没个人都能有的。作为警察,我确实很了解罪犯,比如邢天贵,家庭的不幸、亲人的背叛、社会环境压力,最终让他爆发出了惊人的破坏力。你们在某些方面是同一种人,说不定有一天会走到同一条路上,那条路叫……犯罪。”周景万道。

邢猛志痴痴瞪着,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愤怒。

“或者,还有一个途径,去发现和制止正在进行中的犯罪……我没有待遇给你,但有这样一个机会,来了解一下这座城市最危险、最烧脑、最有挑战性的工作:缉毒警察……听说你快走了,辅警队伍混了一年多都不知道真正的警察是个什么样子,会很遗憾的。下午一点,准时接你,或者,把你的小团伙一起接走。”

周景万说完,起身,示意武燕该走了。直到两人离开,邢猛志还痴痴坐着,不知所想……

时近中午,武燕一个人驾着车,脑子里回放着上午周队和邢猛志这段谈话,就这么几句就结束了,连惯常的客气和允诺都省了。早先回支队的路上周队是这样解释的,不要客气,客气的话,他会高看自己;不要高调,高调他会小看你;更不要撒谎,因为他这种在周围白眼和轻蔑中长大的人,会很敏感,你骗不了他。所以唯一的方式就是告诉他真相,用真相去激发他的好奇,因为这类与众不同的人,不会畏惧未知的危险,他们真正畏惧的是老于市井,死于平庸。

周队肯定看上了这几位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可武燕总还是怀疑这么干是不是草率了点。她把车泊到近缉虎营四环路边,四下搜寻着电话里邢猛志所说的目标。半晌无果,又一次拨通了电话,扣上电话等了片刻后,方见得三人勾肩搭背从一个巷口出来,巷口挂着招牌:川味小吃馆。

奏效了,果真是一来就是一伙,武燕鸣鸣喇叭,三人朝她的车走来。上车坐下,一股冲鼻的酒味,这仨货中午居然是去喝酒了。武燕皱皱眉头问道:“哟,生活不错啊,这小酒喝的。”

“猛哥收了面锦旗,大家高兴就喝了点。”丁灿不好意思地挠头答道。

“哟呵,挺威风呀,群众送的?”

“那可不,早上那大婶为了感谢猛哥给她抓到偷猪贼,特意给他定制的锦旗,你猜写的啥?”任明星嘚瑟地问道。

武燕被任明星凑近的酒气熏得不想搭理他,只是皱眉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任明星自问自答道:“弹弓神警!神气吧,果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一下就看出了猛哥的英雄气概!”见武燕依然不答话,任明星又问道,“哎,这位武姐,这要干吗去,你给说道说道,怎么猛哥说缉毒的看上我们了。”

“嗯,你这么帅,别说缉毒的,贩毒的看上你都不意外。”武燕嘲讽了句。

不料引得三人哈哈大笑,任明星把嘲讽当成表扬了。这仨没皮没脸的,笑得老开心了。

车疾驰而去,武燕莫名有点反感,纪律性太差的恐怕适应不了缉毒队伍,以后还像这样小酒喝着,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呢。这不,三人又争执上了,任明星和丁灿好像在取笑邢猛志心疼输了的饭钱,邢猛志却说,不可能连输两回,下回还没准儿谁心疼呢。

武燕听得云里雾里,好奇地问道:“赌什么呢?”

“这事……你要保证公正的话,就告诉你。”邢猛志道。

武燕瞥了眼,邢猛志是郑重的表情,她点头道:“我和你们谁都不熟,不会徇私。”

“好,那您告诉我们,这样大规模地招募新人,是为了什么事,或者什么案子?”后座的丁灿说道。

武燕愣了下:“你们就赌这个?”

“啊,不赌这个赌什么?”任明星道。

“那说说赌约我听。”武燕道,只当是外行扯淡。

“赌约啊,我觉得是上面强警有政策了,要招募新人,给禁毒队伍输送新鲜的血液,甚至有可能从历年参警的辅警队伍中扶正一部分辅警人员。”丁灿道,说话口吻很官方,像从文件上描的。

“反方呢?”武燕问。

“反方的观点为,支队遇到了棘手的案件,需要大排查,或者还有大的动作,招募辅警人员一是解燃眉之急,二是寻找新的突破,至于上编什么的,应该是画个大饼。”丁灿拍拍副驾椅背补充道,“反方观点是邢猛志同学的,我和明星站一块。”

“你少来了,肯定是听邱小妹忽悠了几句。”邢猛志笑道。

“啊?你们认识邱小妹?”武燕诧异了,那是支队从网安支队刚借调的技术骨干。

邢猛志往后一指道:“火山和小妹是高中同学。”

“还是梦中情人,哈哈!”任明星补刀。丁灿有点羞,剜了任明星一眼。任明星又补一刀:“仅限于梦中撩妹……单相思啊,人家正规军,都不正眼瞧他这伪军。”

“什么跟什么呀!还伪军……净胡扯!”武燕斥道。又瞄邢猛志一眼,出声问道:“反方同学,你凭什么认为支队是在寻找新的突破?”

“我是学法学的,先有违法,后有法制,这是规律,所以执法落后于违法的脚步,这是常识。恰恰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呢,新技术、新思维层出不穷,所以违法方式方法也在日新月异,这样的话就形成一个认知落差。在某个时间节点上,如果运用于犯罪的方式、技术、手段等不为人所知,那么就会成为执法的难点。”邢猛志道。

“哎呀我去,跟你打了这么多年兔子,突然发现你比我还有文化。”任明星听得半懂不懂,惊愕道,“你学这么好,咋司法考试老挂?”

丁灿一龇牙,邢猛志一吧唧嘴。后座俩笑得乐不可支,连一贯严肃的武燕也给逗乐了,她提醒道:“你别扯远,就你刚才说的难点,你觉得是什么难点?我给你们裁判一下谁输了。”

“禁毒队伍,肯定是毒品上的难点啊,新型毒品这么多,没准儿什么神人倒腾到咱们市了……哎,对了,我看看,值班回来睡觉时我在网上找了找……这个……蓝精灵!应该是蓝精灵,传说中的神药。”邢猛志瞄着手机道。

丁灿脑袋凑上来了:“什么蓝精灵?我看看……哎呀我去,约会强奸药?尿检检测不出来,这就厉害啦!”

“那当然,它可以当其他毒品断供时的代用药,这一下市场就面向整个吸毒人群了。”邢猛志说着,见任明星一脸茫然,又补充道,“吸海洛因的和吸冰毒的、打杜冷丁的,不是一码事,而蓝精灵呢,适用于所有吸食人员。更厉害的是,它不仅适用于吸食人员,而且可以用于其他犯罪,约会强奸药、超级蒙汗药就是这么来的。一罐饮料下去直接不省人事,而且醒来会顺行性遗忘,连发生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功课做得不错啊。”武燕哭笑不得地说道,“现在警籍是垂直管理,入警授衔都得省厅批复,支队有用工权限,没有入籍权限。反方同学心理虽然阴暗了点,不过他确实赢了。”武燕道。这等于委婉地告诉丁灿,他错了。

“我说呢,怎么无端端给个甜枣,这是前头有坑等着咱们跳呢。”任明星泄气了。

“这可应了那句‘挣卖白菜的钱,操卖白粉的心’啊。”任明星道,他看看有点失落的丁灿,推了他一把问道,“嘿,还去吗?”

“闲也闲着,去看看呗。”丁灿有气无力道。

半路上就把士气给说没了,武燕隐隐地有点不忍。这些由各警务单位自主招聘的临时警务协作人员,严格意义上算不上警察,没有警籍,没有执法权,甚至有些再差点的单位连基本的五险一金都没有,顶多发件上身服装,再塞根橡胶棍推着就上岗了。这样做唯一的好处是:下岗比上岗更方便。

无恒产便无恒心,所以越是规范和涉密的警务单位,越排斥这类辅警人员的存在——禁毒支队无疑属于其中一类。想招人的疑窦重重,想进来的期待满满,恐怕真招进来工作也是两张皮。武燕的心也慢慢凉了,她侧眼看着一点儿也不郁闷的邢猛志,打破了沉默问道:“邢猛志,问你个事。”

“什么事?”

“头回见我们,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是缉毒警来了?”

“这事啊,我没看出来啊。”

“这不睁着眼说瞎话吗?周队问了你一句,你直接就说出来了。”

“记得我怎么说的?我这是这样说的,你们是特……警……应该不是,是缉毒警。你回味一下,其实我说特……警,你们表情一震惊的话,后面的我就不说了,但你们无动于衷,我就又加了个答案。如果还不对,我继续往后加:缉毒警……嗯,那是不可能的,是刑警……呵呵。”

邢猛志和胖瘦两同伴笑得直哆嗦,武燕可没承想阴沟里翻了船,被这几个辅警捉弄了,周景万还觉得这货眼光毒辣,敢情是蒙呢。

武燕气得不吱声了,那仨笑了半天发现气氛不对,也不敢吭声了。车快驶到目的地禁毒九大队时,武燕回过神来了,拐弯放慢速度,侧头看了眼放浪不羁的邢猛志,语气不善地问道:“我说,你们几个那赌约是不是商量好了,来涮姐姐我呢?”

“不能,不能,我就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邢猛志笑道。

后头任明星唯恐天下不乱,又来句:“确实不是涮您,姐,他是撩您呢!”

丁灿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喷了,武燕气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一脚油门车漂移着进了队部大门。那仨惊声尖叫,刚回过神来,车又是一个急速漂移,准确地进了车位。那仨叫声方定,武燕已经拍门下车,没好气地吼着:“下车!”

几乎是押解嫌疑人的架势,带着三人直上二层一个大会议厅,马汉卫已经等在门口了。武燕站在门口一指道:“好好学习哦,晚上请你们吃毛血旺,心肝腰肠肺胰随便点。”

她是笑着说的,这话明显不怀好意,不过越挑衅,那仨还越不服气。进去后,是个几十人的大会议室,穿警服的、便装的齐齐坐了五六排,敢情应征的不是他们仨,是几十人呢。三人自忖没有毛遂自荐的勇气,更没有脱颖而出的本事,就悄悄坐到了后排的角落里。

马汉卫轻轻掩上了门,看看武燕,好奇地问:“咋了,气成这样?”

“没咋……这几个小孬种不好对付啊。”武燕评价道。

“哦,他们把你气得啊,怪不得你要请毛血旺……呵呵。”马汉卫笑道。

马汉卫和武燕两人在门口站着窃笑,似乎这话里别有深意。他们笑的自然是会议厅的新人,这是缉毒警的第一课,别的警种岗前学习叫洗脑,这里不一样,这里叫:洗眼!

行事先谈利

今天的会议结束得很快,大队长中队长出门都是一脸肃穆,匆匆奔向院内,上车就走,每一个动作都像在争分夺秒。

贺炯支队长几乎是最后出的会议室,会议室里还有个坐着发呆的——周景万。他是贺炯最得意的弟子,贺炯把功勋九队亲手交到这位弟子手里,从荣誉的顶峰跌落,可能比从财富的金字塔上摔下来还惨。出事之后不管什么时候,贺炯这当师父的,看到的都是徒弟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发什么呆啊?等着给你挂个奖章才挪屁股?”贺炯虎声问。

这一吼把周景万惊醒了,他默默起身,贺炯斥责道:“去去,理理发,刮刮胡子,天天把自己整成这么个可怜相给谁看?咱们支队的传统从来就是如此,下课不下岗,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我看你是不准备爬起来了。”

“各队都有具体任务,为什么不给我们?明显不相信我们。但现在唯一一条重要线索秦寿生,都是我们组找到的。”周景万愤愤说道。

“哟嗬,教会徒弟,训上师父了?”贺炯故意道,瞅着拧脖子瞪眼的部下。政委凑了上来,笑了笑出声道:“大周啊,你脑筋真是不会转弯啊,有具体的任务,划定的区域和嫌疑人群,很可能和蓝精灵无关;而没有具体的任务和具体的目标,假如你们能挖到线索,那这案子可就是你们牵头。”

“哦,师父你开小灶了。”周景万愕然道,脸上一阵狂喜。

“吃不吃得上,得看你的本事。”贺炯笑了。

“谢谢支队长!”周景万敬礼道。

“走吧,再过几天,没准儿我也得下课了啊……哎,老谭啊,咱们分下工,平均三天跑一个大队,对于在册的吸食人员一定要掌握所有行踪,我就不相信,蓝精灵能从天上掉下来,地里长出来,找不到一点痕迹?对了……培训的辅警今晚到各大队报到,交叉使用警力,接下来,要熬一场疲劳战了。”贺炯且走且说,没出楼道,办公室主任递来一摞纸质文件,他扫了眼,挥手打发走了人,递给了政委看。

一看,却是网络上的第二拨抹黑在发酵了,“女警打人”的事还没过去,又来一拨“野蛮执法、破坏财物”的报道,配图是各娱乐场所电视被砸、音响被扒的照片。资料是市公安局转来的,有四家报警处理了,坚称在临检走后不久就成了这个样子,这下子倒把接警的派出所给难住了。

“难道有人趁火打劫,咱们临检一完,进去打砸抢了?”谭政委惊愕道。

“不可能啊!谁有这么大胆,警察前脚走,他们后脚抄摊子?接到报警是半夜啊,当时为什么没发现?或者,是故意制造事端,给我们施加压力?”贺炯反向思考着。

“也不对啊,那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的店砸了,然后再贼喊捉贼?这不但自己损失,而且风险也不小啊。”谭政委分析道,“实在无法确认了,不过能确定的是,这事已经捅到市局,见诸网络报道,有数家媒体联络市局要采访。当然,肯定碰到市局宣传部门的老办法对付了:不清楚,不知道,正在调查中。”

“怎么办?市局把皮球踢我们这儿来了。”政委道。

“拖着,不是别有用心就是居心不良。这些经营娱乐场所的,没一个省油的灯,咱们只要收紧,他们就找事。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就不信有这么多‘热心群众’齐心协力来抹黑我们警察。”贺炯将这事搁在一边,现在是集中精力突破的时候,不能分心。

“好,我走一趟,实在不行咱们做个公开解释。”谭政委道。

两人走回办公室,周景万亦步亦趋跟着,等两位上级发现时,都盯着他,怎么这家伙像做贼的。贺炯问:“怎么了?你准备从我们身上找线索?”

“不是,还有事得汇报一下……各队招的辅警和一线警力,今天安排在九队‘洗眼’,一般过这第一关,得折一半人,所以我建议,招人工作不能停,可能得两三拨才能凑够数。”周景万小心翼翼地道。

所谓“洗眼”,是惯常的禁毒知识普及,也是让新人长见识,只不过晋阳禁毒支队的培训更狠一点而已。禁毒这一行要的不仅是体能、技能和忠诚,更需要的是一个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第一关过不去的,就是再忠诚,人也留不住。

“哎呀,忙着忙着就漏了。”谭政委歉意地道。

“有多少算多少吧,再招人的话别用九队这部《毒祸》了,口味轻点,别把新人都整出心理阴影来。”贺炯边说边和政委一起回办公室。

站在走廊里的周景万怔了许久,其实他想和师父交流一下自己的想法,不过刹那间觉得贺炯已经不再单单是他师父,还是管着上千缉毒警力的支队长,和他之前那种微妙的变化让他意会到:

折了翅膀的鹰,没有再飞起来的希望了……

飞起来喽……

一个人影在三十层的楼台上飞奔着,然后张开双臂,像迎接着恋人,拥抱着阳光,直到楼台的尽头,纵身一跃,嘭……

从手机拍摄的画面切换到监控拍摄的远景,他像破麻包一样摔在楼前的空地上。画面又切换到了法医的实地取景记录:死者的脑袋成了扁扁的椭圆形状,沿着这个中心,一摊触目的污血。

配音:二〇〇x年七月,吸毒人员蒋某胜,从我市最高的大楼晋阳大厦上坠落,后经查实,此系坠楼前吸食过量冰毒,产生幻觉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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