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改尽人间君子心(1/2)
第14章 改尽人间君子心
荣逸泽带着地契,仿佛是揣着一个惊喜。他想来想去,都找不到一个由头送给她,叫她能高兴一场。地契是从沈家过户到了婉初的头上,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可不就是纨绔子弟的做派吗?
想想从前他总是笑一同混的公子哥们,是醉卧琼楼不识愁的千金买笑佳公子。而他自己,不过就是礼数不输而已,千金买笑这样的事情他向来不屑做。女人嘛,你越是另眼瞧她,她越是端着矜贵、撑着清傲。可如今到了自己这里,他觉得就是万金博她一笑,那也是值得的。
他记得他兄弟有一回弄了本《风流悟》回来,扯着他一同看。
那书里头说道:“随你读书君子,贞良妇女,一有所触,即有一点贪邪好色之心,从无明中,炽然难遏,将平日一段光明正大的念头,抛向东洋大海里去了。”书里批了一句:“只因世上美人面,改尽人间君子心。”
那时候他只是笑笑,觉得这话说的都是别人,他自己是断不会因为什么人而变的。如今再看来,他从来都不是君子,却为她改了心。
婉初因为上次电话的事情,心情是有些惴惴了。她觉得自己是太过鲁莽了,于是有意冷落他,去掩盖自己的忐忑。见他从京州回来,也没有过分的热情。
荣逸泽兴冲冲地赶回来,虽然吃的不是闭门羹,可也颇有些残羹冷炙的味道,不知道她这里又生的什么闷气。有心跟她说说话,婉初却是冷着一副面孔,搞得他满腔的热都给冻住了。
吃饭的时候,婉初也是吃得极快,吃完了就进屋子,或者跟珍儿说上一阵子话,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一样。
张嫂看他那落寞模样,便劝解道:“有身子的女人啊,是这样的。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生气,再过一会儿就自怜自艾起来。先生不在的时候,太太那是极其担心的,总去翻那日历牌子。听到门外有汽车喇叭,也是要不住往外看的……”
荣逸泽知道她是好心劝解,也不好再冷面下去,谢了她的好意。这于他无异于一种巨大的挫折,也只能用书上的话安慰自己:“女人是被爱的,不是被了解的。”
原来总是听韩朗在他面前念叨,什么“爱和炭相同,烧起来,得设法叫它冷却。让它任意着,那它就要把一颗心烧焦”,什么“爱是一种甜蜜的痛苦,真诚的爱情永不是走一条平坦的道路的”……
当时他只觉得那是年轻人的苦酸矫情,现在看来,句句说的都是他自己。
晚上他照样在她屋子里睡,心想若是她赶自己,那他也就不赖在那里。可到了晚上,婉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靠在床上打毛线。
婉初最近睡得越发的晚,不声不响地靠在床上打毛线。有时候,他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没睡下。
这一天睡到半途又醒过来,看着屋子里还有灯光。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婉初依旧是在打毛线,大约是腰累了,便停下来挺了挺腰。
他有心让她休息休息,却瞥见她手里原先那件渔网似的毛衣没了,换成另一件粉蓝色的毛线织成的东西。他便喃喃道:“这么娇嫩的颜色,适合我吗?”
婉初这些日子并不太正经搭理他,他这么说也不过是自言自语。却不想这回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忍回去:“谁说是织给你的了?”
荣逸泽没料到她会主动跟自己说话。瞧着她嘴角犹存的笑意,当真是两鬟百万谁论价,一笑千金判是轻。
他这些日子心头的阴霾一下就消失了,便又开心起来。从软椅上起来,趴在她床边一看,那衣服渐渐有了形,是件小孩子的衣服。“织给孩子的?”
婉初的手下停了停:“不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他瞥见床头的笸箩里头已然躺着几件歪歪扭扭的小衣服,有粉有白有蓝。知道她这是知道日子近了,开始舍不得孩子了。可她嘴上不说,全都织进衣服里了。
婉初手里的这一件却是大些,看上去是几岁孩子的衣服。他不忍心她这样自苦,便柔声道:“你若舍不得孩子,便不要送出去。”
婉初摇摇头,心底泛起了一片凄凉。她是爱着孩子的,但不是这孩子,也不该是这孩子。她爱着的孩子不该是这样来的。
可感情,怎么是理智能控制的东西呢?这几个月来,是强压着本然的母爱,强作不理会他每一次的踢动。她知道她对他越是爱,到时候越是舍不得送走。可她不能留下他。若留下来,那自己未来的路更是荆棘丛生。本就是缠绕麻团一样的家仇和恩怨,更是没有理清的尽头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她想给他留下点东西,那东西不能是自己的母爱,便是一件衣服也好的。
“你若信得过我,让我来养他。就算你不认他,你想见他的时候就来见他。这样不好吗?”
婉初还是摇头,摇着摇着竟然把眼泪给勾出来了。本来在孕期就容易胡思乱想,这下被他勾起的心事更是让她觉得悲恸,索性丢了毛衣抱着手臂哭了起来。
荣逸泽本意是不想她为难自己,没想到还是把她给闹哭了。这模样,竟比当初沈仲凌订婚的那天看着还要伤心。
他此时是做不到冷眼旁观的,于是手忙脚乱地给她递帕子擦眼:“不留就不留,你别哭啊。要不,送到我大姐那里去,她孩子多,养孩子有经验。我姐夫也是个好脾气的,定然不会委屈他……”
婉初却是越来越难过,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孩子,分分相伴、血脉相通的这日日夜夜,怎么能舍得下?来来去去,又想到自己的母亲,更是一种难过。
荣逸泽实在是被她哭得慌了,只能好言相劝:“你先别哭,等孩子生下来再做决定不迟。你哭得这样厉害,仔细动了胎气。”
不说倒还好,一说婉初就觉得肚子开始疼起来。肉体的疼痛转移了心里的疼痛,终于这才止住哭,皱着眉头等着那疼过去。
荣逸泽看她不动了,心里开始打鼓:“婉、婉初,你、你不会是要生了吧?”
婉初好不容易等那疼过去,刚透了一身的冷汗,就觉得下身有湿热的水往外流。
她的眉头拧在一处,歪头瞪他:“荣逸泽,你是属乌鸦的吗!”
荣逸泽被她嗔了一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要生了?是吧?要生了?”只是盯着她看,给她掖掖被子,又想去拿一杯水给她喝。看见她头上的细汗,又觉得应该给她擦擦汗……那手脚似乎都不是自己的,做着七七八八不相关的事情。
婉初好气又好笑,忍着疼,颤着声音道:“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送我去医院!”
婉初是没料到自己会难产的。羊水破了,阵痛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一整天,宫口还是没全开。荣逸泽开始是在病房外头,她努力地压抑着疼痛袭来时的呻吟,听在他耳朵里钻心一样的难受。
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病房外头转了半天,觉得这等待实在是煎熬,最后冲破了护士们的围剿,冲了进去。这医院是西人开的,看拦不住他就放任了。
婉初躺在产床上,整个人似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
在阵痛的间歇,她喝了一口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努力过很多次,就是不得要领。晚上吃得也少,这时候都没了力气。头发被汗水腻着,有些凌乱地贴着额头。
荣逸泽看在眼里,心里不知道多难受,便拉住她的手,裹在手心里。
婉初好像才注意到他在身边,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这时候什么都想不到,只想着原来生孩子是这样的难。难怪从前听说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本来悬着的心,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却是落了下来。
婉初苦笑了一下:“被张嫂哄了,她还说生孩子也就比月事疼一点……”这边话还没落下,又一阵疼过来,笑就被嗓子里的呜咽声取代。护士小姐忙去给她嘴里填了纱布:“小心,别咬到舌头!”
他恨不得躺在床上的那个是自己,为什么女子柔弱,偏要受这种生产痛苦?劝解都是苍白无力,他只能紧一紧他的手。婉初本能地攥住,一使劲,指甲就嵌进他的肉里。他觉得还不够疼,仿佛是自己疼一些,便能转移她的疼一样。
医生又忙碌了半天,孩子还是下不来。
阵痛的间隙,医生拉了荣三到一边说:“情况很危险,是头位难产,您有点心理准备。”
荣逸泽很想一拳打在他脸上,可他还是有理智的,这也不是医生的错,只能点头,请他无论如何要尽力。
婉初已然有些迷糊,荣逸泽走到她身边,取了她嘴里的纱布,轻轻地拍拍她,低声地叫她:“婉初。”
婉初半睁着眼睛,给他一个笑:“刚才我看见妈妈了,你说,她是不是来接我了?”荣逸泽给她擦了擦汗:“别瞎想,你妈妈在天上保佑你呢。”
她又苦笑道:“孩子还没生下来。你看我真没用,真应该听你的话,多走走。”
荣逸泽又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不关你的事情……我不瞒你,你的情况,有些、有些糟糕。你要不要见见凌少?”这时候,他觉得不管是谁,只要能给她些力量,他都能给她找来。
婉初摇摇头。如今这模样,怎么见?她是在给别人生孩子。就算他过来了,也顶多是冷笑着笑她咎由自取罢了。
荣逸泽眼睛垂了垂,小心地问:“要不要见见孩子的父亲?”
婉初呆了一下,她是不想见的。可她必须见一面,不管是见孩子还是见自己,这是她对他姐弟俩的交代,于是撑着力气跟医生说:“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能救谁就救谁吧,不必勉强。”
这时候疼痛又来了,婉初强忍着疼,说:“三公子,麻烦你去请代齐,让他见孩子一面,不管是第一面,还是最后一面……”后面的话又被疼痛淹没了。
荣逸泽看了看婉初,怎么能忍心离开?可是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帮助,现在她要见谁,他就给她带来。他不能想,如果慢一秒会怎么样;他不能想,万一她出了事情又会怎么样。他只能飞快地驾着车,火速地奔去汉浦。
他心里头默念着,她一定会好的,一定能熬过去的。大姐清萱那样纤细身段的一个人也能顺顺利利生下两个孩子,婉初也一定行的。
他记得在东林寺里头,他是诚心诚意地求问他和婉初的姻缘的。那样的一支上上签,解签的诗说“事遂勿忧煎,春风喜自然。更垂三尺钓,得意获鳞鲜”。这签,字字都衬着他和她结局和美,她无论如何也不该有意外。
汉浦的大帅府里的一片嘈杂终于安静了下来。代齐看着方轩林给念云注射了镇静剂,转身走到外头。这是他熟悉的大帅府,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原来热热闹闹纷杂的房子,如今没剩下几个人了。姨太太们都给了钱打发走了,不愿意走的,也另外给了住处。
好像昔日的繁华热闹,如烟一般盛开了一刻,倏地就失了踪迹。宽绰的房子,安静得都能听到说话的回声。
“姐姐的病还是没有起色吗?”代齐问。
方轩林摘了眼镜擦了擦,摇摇头:“我上次的提议……也许换个环境会好些,国外毕竟医学比国内高明,我想应该会有契机。”
代齐握着栏杆,顿了顿:“方大哥,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姐弟俩跟你非亲非故,这十多年来靠你照拂,已然帮了很多。如今你又愿意带着家姐去国离家求医……虽然我知道你为人磊落,可有时候事情太好,总让人觉得不放心。”他的口气冰冷得不近人情。
可方轩林并不怪他。他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别人对他的一点点的好,他都要万分小心,生怕那又是一个陷阱。他能这样说出来,就说明他待自己还是当作亲人朋友一样。
“我本就想出国深造。如今这国家四分五裂,外有列强、内有征战、百姓流离、朱门歌舞……我早就看不下去了。能照顾念云,其实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我也无须瞒你。”
代齐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那里面寻出些什么来。方轩林自是清明磊落,由着他的目光审视。
最后他把目光移开:“走了也好,这个肮脏的地方,我也早就不想待了。既然要走,就快点准备吧。我看着姐姐这病一日坏过一日……”后面便是轻轻的叹息。
这时候天刚蒙蒙亮,外头也是静的,脚步走在大理石的地面上都有着荡荡的回音。
昨天念云本来好好的,到了晚上突然闹了起来。
她半夜里突然从床上跳起来,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自己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不说,又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
代齐睡得轻,听到动静也起来。走出房间一看,整个帅府已经是灯光大亮了。看见姐姐脸上带着开心的笑,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进进出出。
他拉住她,温声问她:“姐姐,你找什么?”
念云冲他粲然一笑:“找我的孩子呀,他回来了。我刚才看到他回来了。这会儿又躲起来了,他跟我捉迷藏呢,真是太调皮了。”然后又挣脱了他的手,接着开始找。
代齐心里刺疼了一下,跟在她后头,好声地哄她:“姐姐,你去睡觉,我帮你找。你知道,小孩子是顶顽皮的。你越是找他,他越是藏着;你不找他,他自己玩累了,自然就出来了。”
可念云是听不进去的。等到所有房间都找了一遍,一无所获。她失神地站在明晃晃的大厅里,哭了起来:“丢了,怎么办?劭岩,孩子丢了。没有了……”
那双乌亮的眸子像被雾蒙住一样,然后那雾气都化成迷蒙的秋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代齐强忍着心底的酸涩,轻轻揽住她,和声哄她:“别哭,劭岩帮你把孩子找回来,你先去睡觉。我保证你睁开眼睛就看得到。”
可念云哭得更厉害,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又是一轮翻天覆地的寻找。
代齐只好把方轩林叫来,哄着给她打了一针。
折腾了这一宿,两个人都有些疲倦。虽然是黎明,大片的天还是暗沉沉的。东方有橘红色的一片,藏着什么巨大的光亮的样子。
两个人俱是沉默,坐在餐桌前散漫地吃着早饭。
有仆人匆匆过来,恭敬地道:“外头有位姓荣的先生,说有急事求见。”说着递了名帖给代齐。
“荣三?”代齐看了一眼名帖,心中疑惑,他跟他好像没什么交集,这么一大早找他会有什么事情?
方轩林也觉得奇怪,放下了杯子。
看代齐没什么吩咐,那仆人又道:“荣先生说,要和督军谈一位姓傅的小姐的事情。”
代齐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傅婉初?他们有什么非谈不可的话?但还是随着仆人去了大厅。
荣逸泽一见了代齐,急急地上来就拉他的胳膊。代齐向来不喜欢跟人拉扯,甩开他的手,抚平袖子上的褶子,闲闲道:“三公子有什么事情?”
荣逸泽这才想起来这人是有些忌讳的,可他心里正烧着急火,也是失了形态:“婉初她难产,你快点跟我去一趟!”
代齐的唇角动了动,这个是他始料不及的消息。那消息太过丰富,丰富得他一时不能理解那里头的含意。
荣逸泽看他依然一副冷然的模样,却是急了:“别做了就没胆子认!她这会儿不知道是生是死,你若有一点担当,你便去看她一眼。你若不去,我话也送到了,你爱去不去!”说完拂袖而去。
代齐犹自呆着。孩子吗?我的孩子?她居然有了孩子?她居然就要生下来?这一连串的问题像是六月晴天顿落的冰雹,砸得他有点蒙。
待他醒悟过来,才急忙往外头走,边走边交代:“方大哥,你帮我照顾姐姐。有什么事情你跟霍五说一声!”然后在荣逸泽发动汽车的一刹那跳上了他的车。
方轩林是彻底迷糊了,这个表弟看着自己竟然像没看到一样。代齐也就这样说走就走了?孩子?代齐的孩子?
方轩林满腹疑问,也只能安心等着他回来。
夜路看不到头,路两边开始是民居商铺,后来是林舍,再后来是排排无声的树木丛林。他的心里是空的,却又填了满满的东西。由于填得太满,让他不能觉察那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些往事,他曾经不敢想的往事,都一点一滴地汇集起来,慢慢地形成一幅幅的画。是“不思量、自难忘”的娓娓道来;是“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的历历在目。
仿佛这几小时的路程,开过的不是路,而是他的人生。从头到尾地,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出现,复又消失。
两人皆是无言,一路沉默,各怀着心事。荣逸泽觉得自己从来没做过这样荒唐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就是那蜜蜂,采得百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忙?他早就应该从这浑浊里头抽身而去,可又泥足深陷得甘之如饴。
荣逸泽觉得这一路好像是怎么都开不到头。路上加油、吃饭都是快速得不能多耽误一秒。代齐默契地配合着他,也不多言,心事重重。
到了医院,荣逸泽丢下代齐,自顾自先冲到产房。正好有护士从产房里头出来,荣逸泽一问,孩子还是没生下来。代齐也跟上来,见荣逸泽要进产房,一把拖住他的胳膊,冷冷道:“你要干什么?”
荣逸泽鼻子里挤出一丝讥笑:“这个关节上,齐少要跟我计较这些吗?你有什么立场呢?”
这话如同棒喝,是啊,他有什么立场呢?她早说过,“和你没关系”。他们的那场交易,不是早就完了吗?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他参不透荣逸泽和婉初的关系,可看他那样鞍前马后、满脸忧愁的模样,他就知道了,在她最难的时候,能守着她的原来是荣逸泽,连沈仲凌都不是。
他知道沈仲凌娶了梁家的小姐,是为了孩子吗?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哪个男人会听说女人为了救自己失了清白,还能忍心抛弃她呢?那定然是因为她要留这个孩子,才被沈仲凌抛弃吧。
这不就是他从前要的结果吗?他看不得她开心,看不得她事事顺遂。要她的身子,不过是为了不让她好过。如今,她过得这样难了,他怎么心里就疼了呢?
在他知道沈仲凌琵琶别抱、秋扇见捐的时候,他连一丝快乐都没有。他在想,她到哪里去了呢?可她去了哪里,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旁人可以去寻她,他连去寻她的理由都没有,连那个念头似乎都不该有。
原来,她在给自己孕养这个孩子。可她又为了什么留这个孩子呢?这孩子不过是被辱的证据,她为了什么要留他呢?
他心里百转千回地想了又想,有一丝丝的希望仿佛是破茧而出,马上就要振翅而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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