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后手(1/2)
第326章 后手
托月山上,除了修士和各类护山之属的山泽精怪,一切死物,都早已被大妖元凶炼化一体,所以每次护山大阵的破坏和重新开启,就是一场无形中的光阴逆流一年,这就使得山中妖族修士的一切隐匿术法和逃命遁法都显得毫无意义。剑气长城那五位剑修的每一轮问剑过后,大妖元凶之外的所有妖族修士都会在原地现身,但是窍穴灵气和傍身法宝,可不会跟着他们的足迹恢复原样。
就像一群可怜兮兮的赶路人,行走在光阴长河之畔,必须风雨兼程,埋头赶路,不断更换光阴渡口,一点一点伤及脚力,然后一次次莫名其妙就退回原地,不得不面对更大的绝望,面对那些遮天蔽日的剑光。
先前五位剑修,每次联袂问剑托月山,多是隐官负责仗剑开山,率先斩破那条光阴长河的护山大阵,其余四位剑修则负责斩妖,同时各自以沛然剑气和浩大剑意,消磨一座托月山积蓄万年的灵气和山水气运,最终改变天时地利。
仅是陈平安一人,就递出了足足三千剑。
蛮荒大祖的开山弟子大妖元凶,次次都是被剑光从额头眉心处一线划拉而下,劈成两半。
因为陈平安递剑太快,次次斩向站在山顶的黄衣元凶,而这只大妖倨傲至极,竟是始终一动不动,任由剑光当头劈斩。
就像被劈砍成了两半,居中一条金色光线凝聚不散,如一条金色长河隔绝对峙双峰。
这只飞升境巅峰大妖的当下处境,与那两截剑气长城何其相似。
大概这就是末代隐官有意为之的一种另类还礼。
山中玉璞境妖族修士早已死绝,更别谈那些跟随他们登山做客托月山的地仙修士了。
当下只余下三只仙人境大妖,或凭借一门涉猎光阴的本命术法,或拼着一次次消磨本命法宝和千年道行,还在苦苦支撑。
那六位在这边参与议事的玉璞境妖族修士,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都不敢相信竟然会在托月山被人包了饺子。逃?能逃到哪里去?去了托月山之外,失去光阴长河的阵法庇护,去面对那些飞升境剑修的剑光?何况托月山此阵虽能隔绝剑光,但亦是围困妖族修士的一座天然牢笼,使得妖族修士一个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毕竟谁能想象自己会在蛮荒天下最安稳的地方,被一场问剑给殃及池鱼。
城头刻字的老剑仙齐廷济,最擅长帮人兵解上路。
昔年曾与萧愻合称剑气长城“凶悍”的陆芝,好像剑术又有精进。
五彩天下第一人的宁姚,她比如今地位大致相当的蛮荒天下共主斐然,还要更早跻身飞升境。
还有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蹦出来的男子,自称“刑官”,又是一位毋庸置疑的飞升境剑修。
故而在蛮荒各地,或是自家祖师堂,或是类似大岳青山祠庙,不然就是某些位置隐蔽、禁制重重的山水秘境之内,纷纷燃起了一盏盏本命灯,帮助修士脱胎换骨,逃过死劫,只是修行可以从头再来,之前的境界却已烟消云散,再者本命灯确实是可以续命,但是未来的登山之路,冥冥之中会被大道厌弃,相传点燃过本命灯的修士,在跻身上五境之前,所遇心魔之大,超乎想象。
就像那中土神洲的怀潜,这么一个大道可期的天之骄子,如果不是在北俱芦洲阴沟里翻船,原本以怀潜的修道资质,有很大希望跻身数座天下的年轻候补十人之一。
黄衣元凶根本无所谓那些妖族修士的生死,毫不怜悯他们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生如蝼蚁,如同溺死在一场剑气滂沱的大雨之中。
元凶看了眼陈平安手持之剑,剑斩托月山次数如此之多,剑锋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折损迹象,反而愈发锋芒无匹。
元凶想起这把长剑带来的那份天地异象,联想到那几页只会口口相传的老皇历,大致猜出了此剑根脚,微笑道:“命真好,能够侥幸被此剑认主,当然命也够硬,接得住此剑,始终不堕落为傀儡。”
自古仙兵皆自有灵性蕴藉,就像一个个桀骜不驯的存在,修士心性若与之契合,往往会被自身炼化仙兵所影响,潜移默化,心性暴戾之人愈发凶狠,无情之人愈发道心冷漠,而且大道路上,稍有偏差,就会悄无声息带着主人走向一条大道岔路,最终修士承载不住,仙兵就能够脱离樊笼,重获自由,无论是那些岁月悠久的先天至宝,还是天材地宝的后天炼化,一步步提升为仙兵品秩,“无主”正是天下仙兵一条共同的大道根柢所在。
所以每一位跻身十四境的大修士,对于仙兵的态度都十分微妙,绝不是多多益善那么简单的事情。
许多上五境修士闭生死关,一旦不幸尸解,往往是宝光一闪,即便是大炼之物的仙兵,也不会追随修士一同崩散,而是依旧会重归天地,之后就在某地隐匿起来,等待下一任主人的因缘际会。越是顶尖的大宗门,越不会刻意阻拦那些仙兵的离去,因为即便强行挽留下来,也只会为山头带来诸多莫名其妙的灾殃,得不偿失。
不然以仙兵的珍贵程度,早就被几座天下的山巅修士搜刮殆尽,所有归属早成定例了,人身天地三百多窍穴,对于飞升境和十四境大修士而言,开辟气府有何难,为何没有任何一位大修士,在本命气府之内搁满大炼仙兵?
就像那只储藏有八把长剑的珍贵木盒,陆沉说借就借给陆芝了。
白也除了心中诗篇,唯有一把仙剑太白作为攻伐之物。余斗除了自身道法,同样就只有名为道藏的那把仙剑。
而蛮荒天下的旧王座,曾经每一位都志在登顶,合道十四境,之前攻伐浩然天下,却绝对不会盯着那些所谓的山上重宝,而是山水、王朝气运这些更加无形之虚物。
元凶笑问道:“隐官接连递出三千剑,累不累,是不是该我还礼了?”
陈平安那尊万丈法相,头戴莲冠,青衫赤足,单手持剑,屹立在天地间。
他的每一次呼吸吐纳,都有一道道紫金之气萦绕法相脸庞。
对于那三个苟延残喘的仙人境妖族修士而言,不幸中的万幸,是隐官之外的那四位剑修仗剑远游了,看样子,是要飞升去往一轮明月中?
加上元凶说要还礼,是不是意味着从这一刻起,双方形势就要开始颠倒了?
陈平安不理睬元凶的询问,只是环顾四周,万里山河之外,还有不少隐匿各处的妖族修士,多是些托月山的附庸山头门派,是觉得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喜欢看戏?
心念微动,就是一番随心欲而起的天地异象,只见天幕一处云海翻涌,云海下方刚好就是一座妖族山头,白云最终显化出一只洁白如玉的巨大手掌,从云海中向下探出,大如山岳的掌心纹路如一条条江河溪涧,开满了碧绿幽幽的荷,摇曳生姿,又有皎洁月光,洒落在座座荷池当中,蓦然之间,开出了无数朵晶莹剔透的雪白荷。
陈平安这一手术法,分明是偷师于赊月,而赊月当时又是模仿荷庵主,被陈平安施展开来,形似七八分,神似犹有四五分。
大妖元凶也无所谓那座山头的存亡,伸出一手,雷电粹然,凝聚一线,最终显化出一根鎏金长枪,是以一具远古神灵的尸骸炼化而成,是元凶屈指可数的几件关键本命物之一。
长枪从托月山之巅,破空掠出,划出一道笔直长线,似长虹贯日,光彩夺目。
陈平安微微皱眉,抬脚横移一步。
在仙簪城,陈平安的道人法相,从头到尾都在无视那些攻伐术法。
然而金色长枪带起的光线,从青衣法相肩膀处钉入,相较于陈平安的万丈法相,这条由长枪拖曳而出的金光,纤细得就像一条缝衣绳线,笔直一线,剑光一端在托月山,一端深入大地百余里。一只鬼祟偷藏在大地下的托月山护山供奉,手持一件白玉碗模样的重宝,猛然间现出真身,半蛟半龙姿态,将那承接金线的白碗,一口吞入腹中,然后开始以本命遁法迅猛横移,大地之下震动不已,响起闷雷阵阵。
金线如刀刃,开始倾斜切割陈平安的法相肩头,激荡起一阵如刀刻金石的尖厉声响,溅射出无数火星。
陈平安伸出两根手指,攥住那根洞穿肩膀的金色长线,竟是未能将其掐断。
陆沉先前问话无果,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这会儿强提精神,以心声与陈平安解释道:“是因为你身上承载大妖真名的缘故,成为累赘了,不曾真正跻身贫道的那种虚舟境地。要说破解之法……”
不承想根本不等陆沉指点迷津,陈平安就已经直接大步横移,故意不继续出剑开山,让大妖元凶先闲着。万丈法相再与那只托月山护山供奉反向移动,像是嫌弃它太过磨蹭,就干脆帮着它一鼓作气切割开自身法相的肩膀。
陆沉这个躺在莲道场之内的局外人,都要替陈平安觉得一阵肉疼了。
万丈法相同时伸手一抓,驾驭长剑夜游出鞘,握在右手之后,夜游蓦然变得与法相身高契合,法相再转过身,将长剑笔直钉入大地,手腕一拧,将那条金色长线裹缠在胳膊上,开始拖曳那条真身不小的地底妖物,不断往自己这边靠拢。
原本被天地灵气和山水气运浸染万年,变得异常坚固的大地山河,顿时软如泥泞翻涌,地下那只妖族真身,似乎察觉到了生死一线,施展本命神通,不断与托月山衔接山根,然后疯狂扭转身躯,试图向后逃窜,大地之上,不断蔓延出动辄长达数十里、百余里的沟壑。
最终那条半龙半蛟的庞然大物,被陈平安从大地之下狠狠拽出,之后就那么被一点一点拽向竖起锋刃的长剑夜游。其间这只妖族真身不断蹦跳,使劲翻拱背脊,许多山头被巨大身躯翻滚削平,或是砸出巨大的山谷。
陆沉坐起身,俯瞰这幅画卷,这都不是什么钓鱼了,如人在岸上拖曳一尾大鱼,没什么术法技巧,就是比拼蛮力。
结果那条真身长达数千丈的蛟龙之属,被一把钉在原地的长剑夜游,从头颅处切割开来,当场一分为二。
一报还一报。
至于为何这条托月山供奉不收起真身,一部分原因是吞食金线的缘故,大妖元凶好像有意让其保持真身姿态,再就是陈平安同时祭出了笼中雀和井中月,不多不少,一座小天地横空出世,刚好以十数万把密密麻麻攒簇在一起的飞剑,笼罩住对方身躯。
陆沉叹为观止,隐官与人打架,确实干脆利落,难怪都能从曹慈那儿占到不小的便宜。
等到将这条托月山供奉分尸,陈平安这才左手持剑,继续朝托月山那边递出一剑。
一剑开山过后,陈平安这边缠绕手臂的金线随之消散,元凶手中又多出了一杆金色长枪。
陆沉提醒道:“元凶这一手是在试探,好确定你身上那些大妖真名的分布形势,要小心了。”
陈平安法相从原地消散,出现在千里之外,不承想那条金色长线如影随形,这一次是直接钉向法相心口,陈平安伸手抓住长线,一把将其扯断,惊觉其坚韧程度远输第一次丢掷而出,陈平安心知不妙,只是从那托月山之巅,就像绽放出一朵金色朵,大妖元凶手中一杆长枪,竟然同时抛出千百条光线,速度之快,就连陈平安都无法躲避,那些金色长线在法相之内承载大妖真名处,激起一圈圈金色涟漪。
能够成为蛮荒大祖的首徒,元凶的修行资质肯定不会差,合道托月山之后,虽说只能年复一年增加飞升境的道行,等于彻底失去了十四境的可能性,但是修道万年,停滞在飞升一境的所谓巅峰,确实巅峰得名副其实了。
陈平安一剑斩向托月山,让那元凶再死一次,缠绕法相的金色长线一并消失。
昼夜颠倒,黑幕沉沉。
元凶抬头望去,是一座飞剑数量以数十万计的繁密剑阵。
悬空剑阵缓缓向人间压下。
这一幕,如天坠地。
元凶双指并拢,默念道诀,另外一手虚托往上,掌心纹路道意流转,出现了一个五彩缤纷的宝镜,轻轻抬手,镜子高升,迎向那座从天而降的剑阵。
陆沉感慨不已,不俗不俗,气象当真不俗。
元凶这一手,无异于在“一隅”之地,施展了绝天地通。
当然陈平安一样用意深远,事实上,在陆沉看来,恐怕天底下再无比此举更契合借他山之石用以攻玉的好事了。
那把井中月的飞剑大阵,剑剑仿佛从太虚中凭空跳掷而出,好似起一片秋声,蕴含万钧之气。
陈平安既是在练剑,又是在炼剑。
除了一部早已被陈平安烂熟于心的《剑术正经》,他还一路游历,分出心神随手翻阅陆沉建造在玉枢城的那座观千剑斋,再从脑海中搜寻记忆,遥遥观想在剑气长城所见剑修的一切出剑,剑谱、剑术、剑意、剑道,都被陈平安化作己用,再在先前三千剑之中,一一练剑趋于纯熟。
不同的剑术,不同的剑意,只不过被陈平安递出了如出一辙的开山轨迹。
至于如今祭出的两把本命飞剑,更是将托月山当作一块天地间最大的斩龙石,用来砥砺两把本命飞剑的大道与锋芒。
飞剑笼中雀的本命神通,是极其罕见的自成小天地,而天地范围的大小,除了与剑修境界高低挂钩之外,其实也与陈平安的心相大小有关,一切心起感应的眼中所见,一切有所依托的心中所想,就是一场场外人不可知的扩建天地。在这当中,其实陈平安一直在寻找第二种本命神通,就像天下五岳可以存在储君之山。
而第二把本命飞剑,飞剑的数量多寡,就看一轮明月冉冉升起,在井底,至井中,最终就能从井口到井外。
脚踩一座托月山的元凶,手中又多出那根金色长枪。
除此之外,元凶阴神出窍,再现出阳神身外身,还要加上站在真身之后的一尊法相。
只见大妖元凶的那尊阴神身边,凭空出现一位女子,她面容模糊,身姿缥缈曼妙,衣袖飘忽不定,好像是那传说中的河上姹女,灵而最神。
阳神身外身,手持一把火焰大锤,映照得大妖的面目宛如一尊远古火部神灵。
看来元凶的修行道路,也是炼化出五行之属本命物。
五行之属,分别是脚下的一座托月山,真身手中的那杆金色长枪,外加阴神身边的那位灵神姹女,以及身外身手中的火运大锤。
至于木属之物,依旧不显,多半是用来源源不断生发灵气,帮助元凶支撑术法神通的施展。
而托月山无疑又是大道根本所在,使得五件大炼本命物,只要被剑斩开山一次,就会年年崭新,根本不用担心折损崩碎。
如果不是因为合道一事,必须付出修行止步的代价,那么只要被元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功跻身了十四境,若是还可以将托月山携带在身,在蛮荒天下随意迁徙游走,那么这样的一位十四境,估计谁遇到了都会头疼。
所以大妖元凶,大致可以视为一位合道地利的伪十四境修士。
陈平安看了眼远处,大致看出了托月山的真正边界所在,约莫是方圆六千里。
这就意味着,在这六千里地界之内,大妖元凶来去无碍,之所以待在山巅方丈之地,站着不动被砍上三千剑,当然是觉得山中灵气少了点。
人生路上,与人问剑问拳,陈平安再熟悉不过,至于山上纯粹斗法的次数,相对来说确实少了点。
于是一把笼中雀,天地囊括六千里山河。
托月山背面,出现了一位青衣道人,屹立在一座五色山岳之巅,手持水字印。
先前得了不少曳落河水运,使得这枚水字印率先成为陈平安五件大炼本命物中的仙兵品秩重宝。
此外腰悬一篇宝光流溢的无纸道书,是那《祈雨》篇道诀。
如此一来,自然祈雨得雨。
托月山上空,一场磅礴大雨,每一滴雨水都同时蕴含拳法和剑意。
陈平安的道人法相身后,再生法相,是一尊悬空的金身神灵,双臂各有一条火龙缠绕,手持一杆剑仙幡子,一手掌心祭出一枚神异法印,金身神灵缓缓托起五雷法印,雷法攒簇,造化万千一掌中。
陈平安抖了抖袖子,一座仿白玉京形制的青铜宝塔,在那神灵金身法相脚下落地生根,蓦然变得五城十二楼各嵯峨,有伤极天之高。
此物最早是一件远古遗物,被荷庵主当作见面礼,送给托月山关门弟子剑修离真,其实它曾是玉符宫的镇山之宝,老宫主曾是人间最顶尖的几位符箓宗师之一,早年与浩然天下的符箓于玄齐名,他秘密炼制了这座宝塔,为了掩人耳目,还故意将其打造成青铜宝塔样式作为障眼法,不料后来有个少年道童骑牛过关,游历蛮荒天下,除了在英灵殿递出一指,将一只旧王座大妖打落底部,其实还在原地抬起袖子,像是轻轻虚拍了一巴掌。
结果远在数百万里之遥的那座玉符宫,正在闭关中的老宫主,连同一座小洞天,被当场拍了个粉碎,差点就此彻底身死道消。失去了真身皮囊的飞升境老修士,沦为一只仙人境鬼仙,倒是那座青铜宝塔,道祖好像手下留情了,不曾销毁此物,最终被荷庵主见机得手,却只敢用来钻研玉符宫的符箓道意,仍是不敢随便将其炼化为本命物,估摸着是觉得烫手,担心哪天被那位道祖惦念上了,又是一巴掌遥遥落下,到时候连同一轮明月齐齐拍碎,自己犯不着为了件仙兵丢了一处修道之地。
最后荷庵主便不怀好意,坑了离真一手。果不其然,离真在剑气长城的战场就给当时都还不是隐官和剑修的陈平安打杀了。
陆沉瞥了眼那枚法印,抚额无言。
早年在牢狱内,在缝衣人捻芯的帮助下,将这枚山上的六满印从山祠转移到手心纹路的一处“山巅”,法印底款是十六字虫鸟篆:攒簇五雷,总摄万法。斩除五漏,天地枢机。
其余四面边款绘图无字,分别描摹有九尊“闭目”神灵,雷君电母,雨师风神,云吏灵将,火部天官,皆是远古天庭司职一部分天道运转的神灵。总计三十六尊神灵,只是一直尚未“点睛开天眼”,仿佛处于一种神职不显的酣眠状态。
陈平安双指并拢,开始为那些远古神灵画像“点睛”。
白玉京三掌教先前在酒泉宗的铺子喝酒时,借“古人云”,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校书一事犹如扫落叶,随扫随有。
陆沉暂借一身十四境道法给陈平安,十分心诚,借的可不光是境界而已,还有一身学问,所以陈平安只要愿意,心念一起,就可以随便翻检陆沉某几个禁制之外的全部心相,宛如一条不系之舟,一场天人无忧无碍的逍遥游,游览一座几近无涯,可终究天有四壁的学海。
只不过这一路,陈平安都比较节制,直到这一刻,才祭出此印,为那些神灵画符如开天眼。
陆沉憋了半天,才略带惋惜神色,缓缓道:“你要是刻上‘三山九侯’四字就好了。”
陆沉很快补上一句,乐呵呵道:“当然了,当下的天款印文,寓意更好!”
原来陈平安得到之时,法印就像被谁削去了天款,后来陈平安在城头以《丹书真迹》记载的一门符箓开山之法,反其道行之,画符手法可谓“逆行倒施”,并未以世间任何一种符箓篆文书写,而是最熟悉、最拿手的字迹,分别刻下四字,先后顺序是那令、敕、沉、陆。故而最终补全六满印的天字款印文,便是“陆沉敕令”。
那尊火属金身神灵法相,一手托起五雷法印,刹那间就高悬在天幕处,金身神灵再将剑仙幡子往仿白玉京城内一戳,如竖起一杆大纛,幡子所藏十八位剑仙身形小如微尘,走出寄身之所后,蓦然如常人等高,如十八颗彗星激射向远方,风驰电掣离城而出,向四面八方御剑远游,带起十八条流萤,在方圆六千里山河的小天地辖境之内,仗剑绞杀那些自以为躲藏隐蔽,实则有迹可循的残余妖族修士。
等到法印三十六尊各部神灵皆被陈平安点睛,一一如获重生后,神灵纷纷离开那颗五雷法印。
就像在万年前已经崩塌的那份天道,在这一刻,补全主干,重归秩序,使得笼中雀的小天地,愈发契合大道无缺漏。
可不知为何,陆沉越是如此靠近那个一,反而觉得自己越远离那个一的真相。
明明陆沉眼中所见,就是越来越像一座旧天庭的雏形,可陆沉的一颗道心,反而越来越遗憾和失落。
因为师尊最后一次现身白玉京,曾与陆沉言,一切所思所想,皆在万一之外。
两位十四境大修士放开手脚的厮杀,除了飞升境之外,根本不用奢望帮忙,任谁掺和其中,自救都难。
一个仙人境妖族练气士,与那黄衣元凶苦苦哀求道:“老祖救命!”
一身保命术法和法宝,都已耗尽。它只得现出真身,是一条身形长如绵延山脉的赤红蜈蚣,围绕托月山的一截山尖,抬起巨大头颅,与那山巅元凶祈求庇护。
其余两只仙人大妖,一个身形缩小如芥子,一个靠着身上那件能够远渡光阴流水的本命法袍,也开始与元凶求救。
托月山中,三只仙人境大妖,六个玉璞境,再加上那拨地仙修士。剑气长城的五位剑修,联袂远游此地,除仙簪城飞升境乌啼之外,光是这次共斩托月山的战功,好像又足可视为剑斩一只飞升境了。
陈平安瞥了眼托月山,如今这座山,就像只是一个空壳子。
就像是那个斐然,或者可能是更早的周密,故意只留下个元凶在此等候问剑,至于到底是谁来此问剑,都不重要。
元凶似乎攒了一肚子憋屈,直到这一刻,才能一吐为快,眯眼笑道:“陈平安,你是不是忘记一件事了,你如今好像还合道半座剑气长城?”
“你真当一个文庙的陪祀圣贤,拼了性命不要,就能够护得住那半座城头?”
“如果我没有记错,害你被骂最多的一次,就是避暑行宫下令阻拦城头剑修的舍己救人。怎么,轮到自己,就按耐不住了?还是说你这位末代隐官,就这么想要在城头刻字,凭此证明自己无愧于剑修身份?”
陆沉心情凝重起来:“这家伙不是虚张声势。”
陈平安递出一剑,以心声与陆沉说道:“无所谓的事情。”
砍死这只飞升境巅峰再说。
元凶最郁闷的其实是件小事,是年轻隐官的这场问剑托月山,从头到尾都没跟自己说一句话、一个字。
人世间任何一条船,都会有压舱石。
陈平安合道半座剑气长城,在遇到师兄崔瀺、稀奇古怪地返乡之前,其实为了能熬过更多的岁月,就先将悲伤、倦怠、仇恨、愤怒……等于剥离出了近乎全部的负面情绪,最后甚至将更多情绪都一一摘出,只为了能够看顾半座剑气长城更久,哪怕是只有一年、一个月,甚至是一天都好。
这也是为何在大骊京城,那个走出镜中、以粹然神性之姿现世的陈平安,会那么强大。
因为当时陈平安的人性本就不全。
而陈平安的这种代价,可能只有礼圣事后通过那场远游的追本溯源,才知道答案。
宁姚不知道,先生不知道,学生弟子们都不知道。
而陈平安留在半座剑气长城,最大的那块压舱石,是陈平安这辈子最珍惜的一种心性。
名叫希望。
在蛮荒天下的最北方地界,在那两截剑气长城的南方大地之下,在极深处出现了一道远古气息。
大地翻裂。在此酣眠沉睡数千年的一位高位神灵,开始睁眼醒来。
先是破开地面,飞扬尘土迅速散去,出现一副空荡荡的甲胄躯壳,唯有一双金色眼眸,凝视着数万里之外的高城。
随后不断有粹然神性,从蛮荒天下各地凝聚而来,雪白的甲胄、巨大身躯,古迹斑驳,熊熊燃烧的火焰流光。它伸手按住面甲,只剩下金色眼眸,缓缓起身,手持一把巨大刀刃。
它以远古神灵言语,缓缓开口道:“有幸见锋刃者即不幸。”
托月山那边,陈平安只管与托月山递剑不停,同时与元凶斗法。
陆沉呆呆无言,猛然起身再转头,一个蹦跳望向那最北边,喃喃道:“这位老大剑仙,说话咋个不讲信用嘛!”
陈平安以心声笑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在那本该无一人出现的半座剑气长城,出现了一位照理说最不该出现的老者,他一手负后,一手揉着下巴,仰头望向一步就来到剑气长城附近的那尊神灵,啧啧道:“一个个都当自己无敌了。”
老人随便伸出一手,剑气长城万年残余的所有剑意,如获敕令,哪怕有一些好像“不听劝”的,再不情不愿,也只得乖乖赶来,最终在这位老剑修手中凝聚为一剑,老人掂量一番,分量尚可,朝那远古高位神灵就只是轻描淡写地横扫一剑。
一剑过后,天地清静。
老人自顾自点头,好像在与万年之内的所有剑修,说一个最简单的道理:“瞧见没,这才是剑术。”
身为文庙陪祀圣贤之一的老夫子贺绶,负责看管剑气长城遗址,立即从天幕处落下身形,在半座剑气长城的城头之外御风悬停,老夫子算是依照约定,恪守规矩,双脚并不踏足城头,与那位人间资历最老的剑修作揖行礼,毕恭毕敬道:“晚辈贺绶,拜见老大剑仙。”
老大剑仙这个绰号,最早还是阿良帮忙取的,后来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就跟着这么喊,加上各洲返乡剑修一样习惯了如此敬称陈清都,好像就成了一件约定俗成的事情。
陈清都只是望向托月山,并没有理睬一位文庙圣贤的打招呼。
就这么被晾在一边的贺绶也不以为意,这位老大剑仙要是好说话,就不是陈清都了。
贺绶随即苦笑不已,那尊高位神灵的隐藏、现身和出手,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以至于连累年轻隐官合道的半座城头,在老大剑仙现身之前,陈平安的合道所在,其实就受到了一种攻伐神通的隐蔽。
不管怎么说,这是自己与文庙的失职,得认。
贺绶暂时只能确定一事,是那尊神灵的那一记暗中出手,好像“吵醒”了眼前这位老大剑仙的一部分元神。
他早先没有朝蛮荒天下递出任何一剑,只是一剑开天,护送举城飞升去往五彩天下。
再一剑斩杀越境的龙君。
如今又只是一剑,就彻底斩碎一尊高位神灵的金身神性。
至于陈清都为何能够重新现世,贺绶不愿探究。
只是贺绶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老大剑仙在剑气长城留了后手,贺绶肯定护不住陈平安合道的那半座城头,届时后果不堪设想,都不用说那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天下大局,就老秀才那种护犊子不要命的行事风格,骂自己个狗血喷头算什么,估计都能偷偷去文庙扛走自己的陪祀神像。
当年老秀才为何会一脚踩塌那座中土山岳?还不是为弟子君倩打抱不平,早年君倩带着师弟齐静春一起游山访仙,被那位山君拒之门外不说,还被骂得很难听,山君揭了刘十六的老底,说他是那妖族异类。好像那位与白玉京极有渊源的大岳山君,还曾试图拘押刘十六和齐静春在山中。
陈清都双手负后,缓缓而行,摇头道:“不用在意,半座城头不还没被打碎,对于如今的陈平安来说,问题不大,反正这小子早就习惯了挨揍。何况对方藏了那么久,我们剑气长城一样毫无察觉。再说了,你们读书人的本命功夫,还得是传道授业解惑,打打杀杀的,确实不太在行。”
贺绶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本想说至圣先师与礼圣打架本事不差的,只是犯不着跟老大剑仙较这个劲。
剑气长城的董三更、萧愻、陈熙、齐廷济等剑仙,还有浩然天下的阿良、左右、裴旻、周神芝等,蛮荒天下的大髯剑客刘叉,以及白玉京被誉为真无敌的余斗,道门剑仙一脉执牛耳者的玄都观孙怀中……
反正万年以来,数座天下,剑道一途,何等天才辈出,何其群星璀璨,始终无一人自称剑道无敌。
只因为此地城头上,有个名叫陈清都的老人而已。
自负如二掌教余斗,早年也不敢擅自与陈清都问剑,止步于倒悬山捉放亭。
不然余斗只需要从倒悬山一步跨过大门,再一步登上剑气长城的城头即可。
为何不敢、不愿、不能问剑,因为问剑即输、即伤、即死。
相传阿良刚到剑气长城没几年,曾经有一次在城内醉酒过后,跑去参加一场其实根本没喊他的巅峰剑仙议事,到了城头上边,昂首阔步走向那座茅屋,用他的说法,就是在城头结茅修行万年,竟然问剑之人都没一个半个的,老大剑仙实在太过寂寞了,就让阿良来破这个例,都让开,让我来!
城头议事剑仙和城头外边看热闹的剑修,反正没一个拉住了阿良,等到老大剑仙走出茅屋,点头说了个“好”字,阿良似乎瞬间就醒了,一个蹦跳,在老大剑仙身边落定,大义凛然,补了一句:“让我来为老大剑仙揉揉肩,你们真是一群良心被狗吃了的王八蛋啊,都不知道心疼老大剑仙,还要我一个外人来嘘寒问暖?”
大概就是在那之后,阿良可谓一举成名,有了个响当当的绰号。
而且在那之后,狗日的阿良就一直以老大剑仙的小袄自居。
只是老大剑仙觉得这个说法太恶心,才没有在剑气长城流传开来,不然阿良多半还要多出一个绰号。
陈清都看了眼那把坠落在大地之上的长刀,觉得很是眼熟,因为是远古执掌刑罚的神灵的手持之物,事实上,他不但眼熟,万年之前还与其打过不少交道。
所谓的打交道,自然是刀剑互砍。最后那场战役,击败这尊神灵的是一位与龙君观照辈分相同的剑修,只是后来此人跟随兵家老祖试图走上另外一条道路,不惜让练气士之外的人间众生死绝,最终导致了人族内部的一场大决裂,修道之士死伤无数。
而这位当初并未彻底陨落的神灵,曾经跻身十二高位之一,按照旧天庭神职划分,也算是那位持剑者麾下的直属神灵。
万年之前,在其锋刃之下,妖族尸骸白骨累累,堆积成山,无数鲜血曾经汇聚成一条贯穿蛮荒的远古大渎。
天地视人如蜉蝣,大道视天地如泡影。
陈清都叹了口气,看来当年那位前辈来此城头游历,除了是来见陈平安,还有几分缅怀故友的意思?
难怪那把最早遗落在青冥天下的狭刀斩勘,会跟着那只化外天魔来到剑气长城,一路辗转,最终又被陈平安获得。
属于上古斩龙台行刑之物的狭刀斩勘,之于此刀,类似一处储君之山之于一座君主大岳,有那朝拜之意。
天道崩塌,天各一方,大道循环,两刃相邻。
陈清都心意微动,那把无鞘的雪白长刀随即掠至城头,他对贺绶说道:“回头劳烦你将此刀,交给我们那位隐官大人,就说是以后他与宁丫头成亲的贺礼,人可以不到,礼物得贵重。”
贺绶点头答应下来。
陈清都摆摆手:“忙去,我们没什么可聊的,瞎客套起来,只能说些有的没的,双方都尴尬。”
贺绶原先根本不觉得尴尬,毕竟能够与老大剑仙尽可能多聊几句,就是天大幸事。
只是陈清都这么说了,贺绶只得再次作揖拜别老大剑仙。老夫子返回天幕继续盯着远处那些渡口,有些伤感,经此一别,就真的与老大剑仙再无重逢机会了。
魏晋早已起身,御风来到另外那座城头的崖畔地带,遥遥抱拳道:“魏晋见过老大剑仙。”
陈清都一步来到崖畔,瞥了眼风雪庙大剑仙,点点头,道:“境界嗖嗖涨啊,几年没见,得刮目相看了。”
魏晋倍感无奈。
曹峻来到魏晋身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是心中犯嘀咕,怎么这话听着有几分耳熟?
陈清都望向城头之外的几缕粹然剑意,问道:“剑谱都丢给你了,为何还是无法赢得宗垣那条剑道的认可?”
老大剑仙揉了揉下巴:“没理由啊,你们俩隔了几千年,照理说谁也抢不着谁的媳妇,宗垣那小子,又是个出了名的好脾气,外加痴情种,没道理对你看不顺眼。”
在剑气长城的历史上,其实也有一些剑修,能够与陈清都多说几句。
比如早先的宗垣,后来的董观瀑。
老大剑仙突然眯起眼,转头望向蛮荒天下腹地一处隔绝天机的古怪战场:“难怪。又是周密作祟。”
一挥袖子,陈清都在身前摊开一幅外人不可见的光阴长河画卷,托月山百剑仙都曾在隔壁城头练剑。将那些蛮荒天下的剑仙坯子一一看遍,最终看到了那个好像资质相对最差、迟迟未能获取剑意馈赠的年轻剑修。
见老大剑仙不言语,魏晋也就识趣闭嘴。
曹峻瞪大眼睛,反正多看几眼老大剑仙就是赚。
年轻剑修在城头这边练剑时,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不务正业,更像是个游山玩水的练气士,只是盯着城头之外发呆。
当练气士孕育出一把本命飞剑时,就算自立门户了,迥异于其他练气士,他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寻出飞剑的一两种本命神通。
所以天下剑修几乎少有散修身份,不是没有理由的。一来剑修数量相对最为珍稀,剑修是天下任何一座宗门都不嫌多的宝贝疙瘩,再就是炼剑一途,太过消耗金山银山,以山泽野修身份修行,当然不是不可以,但是失去了宗门的财力支持,难免事倍功半,最后的重中之重,就是剑修本命飞剑的神通。
剑修的不同寻常,其实就是一个字面意思上的“天赋异禀”,几乎可以视为一种老天爷赏饭吃的天授之事。因为剑修的本命飞剑,其大道根源所在,就曾经是光阴长河中的那些“河床直道”,故而就成了后世万千术法当中的最大宠儿,最为“有序”,继而衍生出无数种的飞剑本命神通。这就是为何剑修在练气士当中最具先天优势,因为剑修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得天独厚,别具一格”。
所以剑修在山上,才有资格最不讲理,任你术法无穷,我有一剑破万法。
在那几年里,托月山剑修陆续离开城头,但是这个被陈清都单独拎出的年轻剑修,位次垫底,名声不显,他离开城头极晚,看似一无所获。此人与其说是剑修炼剑,不如说是一直在以水月观和白骨观巡视剑气长城遗址,偶尔属于宗垣的那几缕遗留剑意当空掠过,年轻剑修才如临大敌。
最终剑修被那个先与陈平安闲聊一番的十四境大修士“陆法言”悄然带走,不然龙君会按照甲子帐律令行事,未能攫取粹然剑意的剑修,就别想活着走下城头了。
陈清都很快就找出蛛丝马迹。
蛮荒天下精心布局的托月山百剑仙,除了极少数是“身世清白”的纯粹剑修,其余几乎都与神灵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这个年轻剑修,更是毋庸置疑的神灵转世,继承了一部分某尊高位神灵的本命神通,那把飞剑的神通,接近“观想”。
透过皮相看骨相,不断推衍、拼凑心相,无限接近某个真相。
只为了观想出一位剑气长城的剑修,宗垣。
显然是周密的后手之一,是送给浩然天下和剑气长城的一个意外惊喜。
宗垣重返人间,算不算意外。
人间重见宗垣,是不是惊喜。
陈清都打散那幅光阴画卷,与魏晋开口说道:“挑重点说些事情。”
一魂所系,些许元神,在这人间无法久留。
魏晋言简意赅说了些大事。
至圣先师在中土穗山之巅与在蛟龙沟遗址的蛮荒大祖,遥遥切磋道法。
阿良被压在了托月山下数年之久,从十四境跌境,先去了趟西方佛国,才重返浩然。
四把仙剑齐聚扶摇洲,白也独自一人剑挑六王座,后来被文圣带去了青冥天下的大玄都观。
蛮荒天下攻占桐叶、扶摇和金甲三洲山河,最终被大骊铁骑阻截在宝瓶洲中部,周密率众登天而去。
宁姚在那座被命名为五彩天下的崭新家乡,接连破境,跻身飞升境,成为天下第一人,其间她还亲手斩杀一尊高位神灵。
一场中土文庙议事,对蛮荒天下说打就打了。
阿良带着一位飞升境修士深入腹地,之后左右仗剑远游驰援阿良。
陈平安带着四位剑修,在前不久离开剑气长城。
老大剑仙其间只说了两句话。
“可惜白也终究不是剑修,不然来了这边,可以教他几手合适的剑术。”
“宁丫头半点不让人意外。”
陈清都再问了两个问题。
“左右如今有无跻身十四境?”
魏晋摇摇头,解释说左先生想法太大,原本有机会跻身十四境,却因为追求一条更广阔的剑道,耽搁了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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