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白也去也(1/2)
第251章 白也去也
先是真龙王朱现出真身,主动离开登龙台,出海厮杀,与有大道冲突的王座大妖绯妃展开了一场足可谓移海的龙蛇之争,随后崔瀺的白玉京十二飞剑赶赴战场,替王朱解围,又有袁首一棍先敲真龙头颅,再一棍碎掉老龙城山水阵,砸向藩邸,最后墨家游侠许弱出鞘大半的一剑,挡住了巅峰大妖袁首剩余半棍。老龙城战场,妖族大军继续登岸攻城,宝瓶洲修士继续死人。
那些山巅厮杀过后,蛮荒天下瞬间就重新铺开了一座座长桥和神道碑,还将巨幅的绸缎彩带拉扯开来,大妖将从桐叶洲搬迁而来的一个个炼化为袖珍物的山岳丢掷入海后,施展神通,袖珍山岳蓦然耸立出海,山尖钉入邻近老龙城陆地的海床之中,倒悬海中,构建出一块块平整的海上战场,犹有广袤云海铺展在海面之上,如白云填在山谷间。
绯妃比起当下只能在登龙台躺着养伤的年幼真龙王朱要好上太多,得了甲子帐一道密令,等待片刻之后,她所站立的海面东西向一线之上,无数根巨大冰锥凭空出现,倾斜指向那座挡路许久的老龙城,冰锥依次排开,宛如数以万计的投石车。
有十数个好似酣眠的妖族修士被封禁在这些冰锥囚笼当中,瘟神居多,过客两名。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拨妖族修士在那些拘押了瘟神、过客的冰锥之上,不惜本钱,拼命刻画符箓,免得惹恼了脾气暴躁的绯妃,将他们当场冻杀,一并丢入老龙城。蛮荒天下先后两个摇曳河共主,说实话还是那个仰止相对性情婉约几分,当然只是相对。这些王座大妖,脾气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喜欢以剑客自居、云游天下的刘叉,和不太露面的天下文海周先生,最是例外。
绯妃转头嫣然一笑,以心声轻柔称呼了一声“公子”。一位身穿黑袍、头发系以雪白绸带的御剑青年,匆匆忙忙赶到战场后方找到了绯妃。正是甲申帐剑修雨四。
雨四到底还是担心绯妃安危的,哪怕她是一头蛮荒天下的王座大妖。
雨四问道:“你没事吧?”
绯妃摇摇头:“那小家伙嫩得很,仗着那点真龙气运和些许浩然水运庇护,徒有几分身躯坚韧而已,根本不成气候,本命水法依旧不精。即便走渎成功,但连那飞升境都不是。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这场仗,不会给那小家伙太多机会。抢在仰止那老婆姨之前,赶紧吃掉她,我便是陪着公子去中土神洲海边散心,也无不可。”
唯独在公子雨四这边,绯妃是最愿意多多言语的。
枯骨王座大妖白莹在桐叶洲大战落幕后,就已经秘密赶赴金甲洲了。
桐叶洲君子钟魁,先前曾让白莹无法彻底施展手脚。钟魁和姜尚真都是最该死却没死的两个存在。
至于其余几个,已经得了周先生的密令。绯妃一来到老龙城战场就脱不开身,何况她也不愿意去凑那个天大的热闹。毕竟此次以整座扶摇洲作为狩猎场,准备围杀之人,是那个三剑斩杀王座大妖的白也。虽说如今形势颠倒,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白也终究还是白也。
雨四轻声感叹道:“木屐已经率先得了周先生的赐姓赐名,周清高。”
绯妃笑着安慰道:“他即便当了周先生的关门弟子,依旧比不得公子身份清贵。”
雨四摇摇头,跟绯妃总是这般难聊。
绯妃知晓自家公子比较关注战场走向,便善解人意地施展神人掌观山河,使得雨四能够清晰看到老龙城战场的厮杀动态。
老龙城那边,展开了最近一旬内的第一次修士出城反扑,声势浩大,练气士竟然多达三百多人,他们一股脑儿冲出三道大门中的一个,杀向海面。
雨四愣了愣:“大骊很务实,这不像是藩王宋睦的性格,照理说他不会做这意气之争的。”
宝瓶洲修士只要出了老龙城那座山水大阵,尤其是离开陆地置身海上,就更失去了其余两座大阵的庇护。
绯妃笑着解释道:“又是那浩然天下的古怪术法,这都是些纸片假人,反正没什么杀力,拿来唬人的。”
雨四点头道:“那就是小说家修士的独门神通了,毕竟连各色人间山河都能用笔写出,刻画出几百个练气士,以假乱真,确实不稀奇。以前在甲申帐听流白提起过,就很好奇,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亲身游历白纸福地。不过老龙城此举,也不全是拿来吓唬人,那宋睦果然比较持家有道,难怪崔瀺敢把他放在老龙城。”
就如雨四所想,那拨出城厮杀的白纸修士就是老龙城拿来骗取妖族修士的术法,以及引诱某些深藏不露妖族的攻伐法宝,哪怕消耗掉妖族地仙修士些许灵气,都是好事。马上就会有负责督战和巡视战场的大骊修士,将各个细节详细记录在册,战场上,老龙城不放过任何一点蝇头小利。
这类举措,大大小小,每天都有新鲜样,双方都是如此。
周密从不亲自调度,也不对战场各大军帐指手画脚,崔瀺亦是如此,让藩王宋睦全权负责老龙城大小事宜。至于亲自投身战场,就更免了。一着不慎,就真会因万一而死的。
周密和崔瀺的出手寥寥,本身就是一种对各自阵营那拨顶尖战力的极大护道。
什么我们都在死战,凭什么唯独你们两位通天大人物死不得,敢说此话的,估计会死。
一个在剑气长城战场曾经抖搂出一幅江河水卷图的女子大妖,见老龙城战场又乌烟瘴气得不像话了,便冷笑一声,祭出一幅群山图,峰如剑簇。画卷一闪而逝,破开了老龙城护城大阵,虽然之后被多位剑仙以飞剑穿破小半,又被其余练气士以术法打烂一部分,但剩余半幅群山图依旧得以在老龙城上空展开。画卷朝下,群峰瞬间齐齐坠落,仿佛一把把巨大的飞剑砸向老龙城用以护驾藩邸的第二道阵法。
大骊有剑舟?数百峰如大飞剑,似一场滂沱大雨急骤捶打小圆荷。
宋睦在议事厅得知此事后,只是点了点头,依旧专心和大骊驻守武将和众多文武秘书郎商议战场布局细节。
我是一位大骊藩王,不是什么上五境修士,庇护老龙城,凭借藩邸大阵硬扛也好,按照某些私下盟约,有那仙人一旁出手相助也罢,都与我宋睦无关。
在白霜王朝化名曹溶的隐世真人叹息一声,在眼见女子大妖抖搂出画卷之时,他便几乎同时拿出了一件珍藏了大半辈子的压箱底之物。心疼,真是心疼。
那是一本山水鸟册,四季山水各一张,鸟四张。皆是他亲笔手绘,颇为得意。
画册之所以无比珍稀,关键不在绘画,而在一张钤印和一枚藏印。
青冥天下白玉京三位掌教,都曾落下印章,好像让这位并非宝瓶洲本土上五境的道门高真“包圆了”。
那位代师收徒的白玉京大掌教,钤印有“道经师”。二掌教,也就是曹溶的那位二师伯,真无敌的道老二,也破天荒拿出了一枚不轻易钤印的私章——“文有第一,武无第二”。白玉京三掌教陆沉,也就是真人的师父,钤印“石至如今”。大玄都观老观主孙怀中则钤印“桃又开”。
这四张山水画,都是师父陆沉帮忙求来的。不然单凭曹溶一个陆沉嫡传的身份,又久不在青冥天下白玉京,哪来这么大的面子。大掌教还好说,兴许问了就会给,可是心高气傲的二师伯,以及那最跟白玉京不对付的孙老观主都休想。
剩余四张鸟图,则是老真人曹溶自己请人钤印。中土神洲龙虎山大天师盖有一枚私人法印“雏凤”。符箓于玄钤印“一鸣惊人”。这两位,都是中土神洲跻身十人之列的山巅老神仙,德高望重,道法极高。
北俱芦洲火龙真人的印章则是老神仙盛情难却之下,因为手边并未藏印,便临时雕刻了一枚,篆刻“叽叽喳喳叫不停”。最后一张,印有一枚绣虎崔瀺的私人押“白眼”。
真人曹溶一口气先后撕掉四张山水图,拈住一张就丢出一张,张贴在藩邸山水大阵之上,最终四季流转,宛如一座道场小天地,只是这座小天地委实不算小。尤其是那四枚最小不过拇指大、最大不过巴掌大的印章,蓦然变大,宝光流转,道法流溢。其中“道经师”三字气象温和;大玄都观老观主的那四个字则在其中一方天地开遍桃,亦真亦假;曹溶师父的“石至如今”则有中流砥柱之气概;曹溶师伯道老二的八个金色文字,气势汹汹,锋锐无匹,也是唯一一枚主动攻伐大妖山峰飞剑的印章文字。
曹溶小心翼翼地将剩余半本山水鸟册收入袖中,苦笑一声:“真没脸去见师尊了。”
老僧打趣道:“瞧着挺值钱。”
曹溶笑道:“出家人眼中还有什么钱不钱的?”
老僧答道:“有就是有,无就是无,先有后无还得再有个有,才是真无。”
曹溶称赞道:“好佛法。”
老僧无奈:“这……果然,贫僧就不适合与高人打机锋,总是输多赢少。”
在四季山水之一的画卷中,云开洞府,仿佛走出一位琼妃神女。大雪漫天,玉屑无数。
老僧说道:“这等隐秘至宝,大骊也未必记录在册的……”说到这里,老僧哑然,那绣虎算天算地算尽人心的,还真不好说。
老僧当然是没见到最后一幅鸟卷的“白眼”押,只是按照常理去揣测。
曹溶笑道:“如今我那半个大师兄,正在老龙城内与桂夫人叙旧,我这当师弟的,总不好折了大师兄的面子。”
老僧恍然:“范家桂岛的老舟子,经常路过蛟龙沟的。”
曹溶点点头。
之所以是半个大师兄,是因为师尊从未承认过此人是嫡传。不过当年师尊泛海游历天地四方,老舟子负责撑船,与师尊一起远游,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他们这些嫡传弟子都认老舟子是大师兄。
师兄老舟子的化名比较多,其中一个最为著名的是顾清崧。他在中土神洲曾经有个“故作轻松”的山上美誉,是出了名的硬脾气。不管与谁厮杀,不管境界是否悬殊,也不管对方什么天大的来头,顾清崧就从没怵过,也几乎没怎么赢过,但到最后次次还能不死,阿良、白帝城城主、火龙真人,顾清崧都招惹过。后来重新离开陆地,重返大海当起了撑船的老篙公,据说是真不能再招惹更多了,免得后世年轻人追赶不及。
有曹溶出手护阵,老龙城和藩邸都已经无忧。
宋睦在议事厅突然想起一事,沉声提醒道:“所有死在老龙城外的修士,哪怕是他们擅自离开既定战场,哪怕是他们不小心违例出手,但是战死就是战死,去提醒所有督战修士,这些练气士在大骊兵刑两部的录档,军功一律不许有任何折扣!”
一位文秘书郎说道:“此举有违国师订立的规矩。”
宋睦转头死死盯住他:“在老龙城,我说了算!你只管照做,国师想要问责藩邸,就来老龙城找宋睦!”
文秘书郎眼神熠熠,抱拳道:“领命!”
这位心情激荡的年轻文官,立即飞剑传信此事。
这位大骊上柱国姓氏出身的意迟巷子弟,第一次由衷认可了宋睦的藩王身份。
一位大隋山崖书院的年轻君子,守在一座老龙城大阵巨大窟窿之一的后方,这里总计分出了三条战线,足可见这道大门的巨大。君子除了帮助大骊随军修士一起排兵布阵,每次只要灵气积蓄足够,就会倾力出手一次。
这次年轻君子言出法随,只是轻轻默念了一句“青骑列阵三百万”。
所谓“青骑”,其实就是柳条了。攒簇密集,很有气势。杀那些并非修士的送死妖族尚可,主要还是用来阻滞妖族大军推进的脚步。
观湖书院吊儿郎当的贤人周矩,前些年好不容易重返君子行列,结果虽然在老龙城战场上立功不小,却唯独在书院那边又丢了君子头衔,重新变成了贤人,起起落落何时休啊。
周矩在这之前已经出手数次,比那山崖书院的君子更夸张,这会儿他正蹲在山崖书院君子身边啃神仙钱,嘎嘣脆,被他啃出了佳肴滋味。
一个年纪不大、出身风雪庙兵家的随军修士,负责护卫山崖书院这位体魄孱弱的君子,简单来说,就是后者身陷死地,他得先顶上。没什么好奇怪的,在大骊边军战场上,这是随军修士常做的事。
这个随军修士虽然沙场厮杀极为稳重,其实天生性情却是极为跳脱,转头与脾气更相近的贤人周矩嬉笑道:“周大圣人,三百万,三万有没有?多了个百字?”
周矩一本正经道:“文字功夫,首要精妙,就是先以书页上的一股刀兵气震慑对手。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也。你身为风雪庙首屈一指的绝对高手,这点道理都不懂,不成啊,不如以后去观湖书院跟我混几天。”
那位山崖书院君子只是言语一句,祭出柳条青骑大军赶赴战场后,便立即盘腿而坐,他脸色微白,笑道:“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别上瘾啊。”
观湖书院周矩和风雪庙兵家修士,得闲时最大的乐趣,就是调侃他这位君子,一口一个未来山长圣人。那位君子却心知肚明,大隋山崖书院,如今山长已经从茅小冬换成了国师崔瀺,以后谁来当下任山长,根本无法想象。谁敢去猜那头绣虎深不见底的心思。
周矩突然站起身,跟随军修士正色说道:“护住君子!”
周矩身形一闪而逝,只见大门附近,有个身穿宽大黑袍的妖族小娘皮,术法神通好生古怪,身躯瞬间化作千万只鸟雀,竟是将那些柳条青骑打杀殆尽。周矩要去会一会她!找机会拧掉对方脑袋再与她说一句卿本佳人。
另外一处战场上,形势更为险峻,哪怕有北俱芦洲剑仙压阵,依旧险象环生,蛮荒天下的畜生如蝗群一般涌入大门。
老龙城所有修士都不得不承认,这些妖族当真是不怕死。
妖族修士也与老龙城比拼了一番死士手段,双方礼尚往来。一开始使得老龙城战场第一线修士损失惨重,直到藩邸那边文秘书郎拼了命迅速翻检大量档案秘录,最终在一本比较新却并未记载出处的册子上,好不容易勘验出对方那拨妖族死士“梦魇”和“窃脸人”这两个身份,藩邸才立即找出了应对之策,飞剑传信所有剑修,告知寻觅这两种古怪修士的蛛丝马迹,才得以重新扭转战局。
一座小雷池凭空出现在战场上空,方圆数十里之内雷电牵引,电光如白蛟,五雷如彩蛇,悠忽不定,鞭打大地。一个两袖红黑两色的妖族修士,分别驾驭一条火龙和一条水蛟往大门这边冲杀而来。
这道大门之外的遥远海面上,还有首次露面的一头大妖,是一骑策马持枪的金甲神将,踏波疾驰,去往老龙城。虽然它不是什么境界巅峰的凶悍大妖,但是这一骑在昔年剑气长城战场上,其实极为瞩目,一身金甲极难摧破,以至于曾经被避暑行宫隐官一脉列为必杀之存在。在剑气长城,这一骑尚且如此,在老龙城又会如何?
有位道门符箓派真人,境界不高,金丹境瓶颈,却精通文字符一道,如今配合一位书院大君子的口含天宪。南海之上,一笔一画,生成文字。正是那圣贤文章。
有个跻身托月山百剑仙之一的女子妖族剑修,年轻容貌,额头和脸颊处依稀带有几分妖族真身特征,竟是比那一骑金甲神将突进更快。她并不御剑,每次跳跃,脚下都会自行出现一级白玉台阶,她身后宝光如一轮月晕,被老龙城那边飞剑或是术法一击即碎,变成一把破碎不堪的镜面,只是瞬间就又合拢。她在龙君把守的剑气长城修行数年,得到一份剑意燃,飞剑名破镜,本命神通重圆,飞剑与体魄皆是如此,再难死,当然在这种战场上依旧会死,但是身为剑修,一味怯战还怎么当剑仙。再说了在剑气长城战场都厮杀数年了,她还真不觉得自己会死在这么个小地方。将来去了中土文庙大门外,递剑再死,倒也马马虎虎能够接受!
一位隐藏实力的老龙城地仙修士暴起杀敌一大片。积攒了足够战功,他就能够凭此离开战场,返回一洲腹地师门继续当那老祖师,结果刚要得偿所愿,身后尸体堆里就站起一人,明明是面孔熟悉的宝瓶洲修士,却伸出一爪掏走了地仙修士的心脏,傀儡连那颗金丹一并放入嘴中使劲大嚼,然后颓然倒地,犹有满嘴鲜血。
一位邻近此处战场的元婴境老剑修,在宝瓶洲是当之无愧的剑仙前辈了,寻觅不见那鬼祟妖族的真身踪迹,只得退而求其次,祭出本命飞剑高枝,以一大圈恢宏剑光将尸体堆悉数笼罩,然后剑光轰然下坠,将那些尸体炸碎大半,少有全尸。
不承想仍是那傀儡,骤然远掠,老剑修飞剑直去。更不料那个先前胸膛被剖开的修士尸体朝相反方向瞬间远遁逃离,与此同时,最早现身的傀儡身躯一软,就要跌入海中。
电光石火之间,老剑修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就略微收敛了剑意,只顺势将那傀儡砍成两截,然后立即收回了飞剑,转去先斩杀那具没了心脏的尸体。那妖族真身定然在后者身上,剑光大作,气势如虹。
郦采无语。你这里胡哨的闹啥闹呢。哪怕这位来自外乡的女剑仙确实早已经筋疲力尽,仍是竭力祭出飞剑,一剑彻底击碎那个刚刚被拦腰斩断的傀儡,将真正隐匿于这副人族修士皮囊中的妖族地仙魂魄一并搅了个粉碎。
瞥了眼老家伙一眼,郦采懒得说话,得回一趟老龙城喝几壶好酒提提神才行了,老娘先美美大睡一觉,再战。
至于那名剑修瞧着很大一把年纪了,但看元婴气象,算是新人,一颗品秩寻常的金丹倒是打磨不少年了,怎的战场厮杀经验跟雏儿似的?好像是个来自正阳山的“老剑仙”?
老娘的亲娘唉。只说眼光深浅和出剑之果决,别说我那猴精儿徒弟陈李,恐怕连高幼清那丫头片子都要远远不如了。
只是那个正阳山老剑修,已经朝大名鼎鼎的北俱芦洲女剑仙遥遥抱拳致谢。不愧是浮萍剑湖的郦宗主!两洲修士都是已经晓得了这位女子大剑仙的。
好剑仙!剑术真真精绝,一把本命飞剑更是例无虚发,次次必有大斩获!若是郦宗主将来能够去正阳山祖师堂做客,他定要执山上半个弟子礼,向郦宗主好好请教一番剑道学问。
郦采差点儿没翻个白眼回礼老剑修,她好不容易忍住了,也不好多说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你这种眼神要是搁在剑气长城,给旁人瞧见了,别说是隐官大人,就是自家那位小隐官都要笑得满地打滚了。
剑气长城古怪多多,其中有个不那么起眼的小古怪,就是年轻隐官在战场上,每次收拾那些搬山之属的妖族好像都格外起劲。
郦采曾经私底下有过询问,和那袁首是有天大恩怨不成?只因为境界不够,所以只好暂时把火气撒在袁首的徒子徒孙头上?
当时陈平安给了一个郦采只当是笑话的理由,他说:“我和宁姚第一次豁出性命联手对敌,都还是没能讨到什么便宜。”
郦采只是纳闷,那袁首有对陈平安和宁姚出手过吗?或者是与哪头搬山之属的飞升境大妖在战场上狭路相逢,只是没能打得惊天动地?就像年轻隐官与斐然切磋一番,就很快擦肩而过了?
郦采御剑返回老龙城内城,喝酒去。其实当下的御剑之姿,已经摇摇晃晃,女子好像已经醉酒。
去他的仙人境,这下子是真没戏了,连仅剩的一线机会都被老娘自己祸祸没了,能怨谁,怨酒吧。
暂时依旧不在老龙城战场的登龙台,王朱已经恢复几分,能够起身而坐,她身上那件法袍,远古龙袍样式,与后世帝王龙袍出入不小。是老龙城上方那座半仙兵云海,和一副走渎遗蜕炼制融合而成,一件当之无愧的仙兵。
台阶底部那个坐着发呆的黄衣童子突然站起身,板着脸说道:“马苦玄,请止步!”
除了肩头蹲着一只猫的马苦玄,还有贴身婢女数典,以及马苦玄在前些年收取的一位嫡传弟子,也是马苦玄给取的名字,忘祖。
黄衣童子对此最是心中不快,忘祖?那么与我家主人化名之一的“王朱”,岂不是有些谐音了?
马苦玄笑问道:“小爬虫,当年在泥瓶巷就只会满地跑,好不容易能够说话了,多多珍惜,别一心求死。”
黄衣童子说道:“打蛇看主人。”
马苦玄看着这条昔年骊珠洞天额头虬角的四脚蛇。后者后退一步,后脚跟磕在了台阶上。
坐在台阶顶部的王朱一挥袖子,将连看门都不会的废物拍飞,俯瞰着杏巷的马苦玄:“来这里做什么?”
马苦玄刚要抬步前行登上登龙台,王朱眯起眼:“先想好了。”
马苦玄倒不是怕王朱,她只是飞升境的体魄,又不是飞升境的修为,他马苦玄虽然一直被当作擅长厮杀的人物,其实保命功夫才是最拿手的。
马苦玄只是不愿惹王朱生气,她当下心情本已不佳,没理由为了他心情更坏。所以马苦玄就那么抬头看着王朱,说道:“我争取帮你找回一点场子,只能说争取。”
王朱满脸冷笑。一个年轻候补十人之一,口气倒是比中土神洲十人之一更大。
马苦玄微笑道:“又没说宰掉那绯妃,我这个人最不会做梦了。”
中土神洲十人之一的老剑修周神芝是被一头王座大妖活活打死的。
当然,这与周神芝在山水窟接连大战极有关系,但是飞升境之间的厮杀,胜了对手与杀掉对手,差别太大,实在太大。
绯妃同样是蛮荒天下十四王座之一,马苦玄又不傻,要去战场送死,他找机会远远招呼就可以了。
如今的战场,某些被绣虎和周密上心的存在,多半一出手一现身就会死。眼前这个泥瓶巷王朱,不就挨了袁首倾力一棍?
马苦玄其实如今在老龙城这边饱受非议,有些人觉得他既然身为数座天下的年轻候补十人之一,又能够敕令神灵攻伐天幕,那就应该在老龙城战场第一线厮杀,立下与身份相符的战功;也有人觉得马苦玄作为宝瓶洲年轻修士第一人,实在太过孤僻,也太藏拙了些,应当学一学风雪庙剑仙魏晋,敢次次问剑强者。
马苦玄除非亲耳听到,一般也不计较。有次在老龙城藩邸外城,凑巧真听到见到了,他也只是当面撂下一句:“候补十人之一的头衔,又不值钱,送你了,然后你去送死吧。”
王朱始终没有再言语,只是转头望向北边。
整个南岳地界周边,搬山猿,撵山狗,符箓一派的黄巾力士、银甲力士,还有墨家机关师打造的傀儡,还在不知疲倦地打造出层层战线,只要大骊王朝还有钱,又有北俱芦洲作为依托,所以人力物力其实都不是问题。
坚壁清野?不需要。老龙城失守之时,不会给妖族留下任何物件,只会是一座彻彻底底的废墟。此后哪怕任由妖族大军一路推进到南岳山脚,一样如此。
马苦玄就只是安静地看着那个冷冷清清的女子。很好,当年在骊珠洞天,她就是最不一样的,如今所幸还能依旧如此。
她在泥瓶巷,他在杏巷,不常相见,最多是每天清晨时分,在那铁锁井旁,看她假装吃力地汲水挑水,就觉得真是可爱极了。有些时候她会睡懒觉,就会晚些出门挑水,那他就多蹲一会儿,总能见到的。
马苦玄突然以心声问道:“那个隐官第十一,是不是你的真正结契人?”
王朱似乎一下子心情大好,笑眯眯道:“以前没打死你,以后说不定哦。”
桐叶洲。
桐叶宗关押了一大拨年轻修士,无一例外,都是桐叶宗最为拔尖的天才修士。不那么出类拔萃的年轻人都死了,而且是死在了自家祖师堂老祖师、供奉和客卿手上。不然在甲子帐那边没办法交代。
说是关押囚禁,当然是真,仙家酷刑都不缺,只不过其中六个资质最好的,被关在了桐叶宗梧桐洞天破碎遗址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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