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83zws.com
首页 > 都市言情 > 剑来(1-42册)精校版 > 第227章 何处不问剑

第227章 何处不问剑(2/2)

目录
好书推荐: 邪恶催眠师(全集) 雾锁长河 灿烂(电视剧《追光的日子》小说版) 弹弓神警(全集) 三体前传:球状闪电 欢乐颂(全3册) 五大贼王(典藏版全8册) 藏天图志(民调局异闻录4) 大江东去(欢乐颂作者阿耐代表作) 丽质天生,励志天成

除了这位浮萍剑湖的女子宗主,还有少年陈李、少女高幼清,都会跟随郦采去往北俱芦洲,成为郦采的嫡传。

郦采自认不比陆芝豪杰气概,容貌已经恢复如初,脸颊处的伤痕并不明显,只是脸色惨白,显然大伤未愈。真正的隐患,在于郦采的那把本命飞剑雪,受损极多,估计这辈子是甭指望仙人境了。郦采倒也无所谓,女子境界高了,容易嫁不出去,脾气再好都没用。

这位女子剑仙,到了剑气长城之后,一直厮杀不断,次次身先士卒,前几年避暑行宫规矩多,隐官一脉的传信飞剑最烦人,对剑仙约束更重,众多剑修当中,骂年轻隐官最多、骂得最起劲的,肯定要算她郦采一个,远胜本土剑修。郦采重伤撤出城头之后,舍了所有战功不要,只跟剑气长城讨要了一把剑坊长剑和一件衣坊法袍。

有位挚友,太霞元君李妤,她们曾经相约一起赶赴剑气长城杀妖。

到了酒铺那边,郦采看遍无事牌,最终从墙壁上只扯下一块无事牌攥在手中。

不着急返回北俱芦洲,去南婆娑洲游历一番,例如要去剑仙元青蜀的山头瞧一瞧。

郦采身上带着一枚破碎不堪的养剑葫,是元青蜀的遗物,也该交还给他所在宗门。

昔年城头之上,元青蜀曾与本土剑仙高魁笑言,以养剑葫装酒,再以大妖名讳佐酒,滋味无穷。结果两个都死了。

郦采转头望向铺子门口那边的两颗小脑袋,笑道:“与二掌柜说一声,这块无事牌被郦采取走。”

冯康乐说道:“有啥关系,只管拿走,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子,二掌柜见着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去别家铺子钱喝酒也就罢了,还闹得沸沸扬扬,丢尽了自家铺子的脸。

桃板记性好,记得所有来酒铺买酒、喝酒的客人,问道:“郦姐姐,我们二掌柜咋还不露头?是不是又覆了女子面皮,把自己折腾得里胡哨的,在偷偷杀妖?”

郦采大笑:“郦姐姐?二掌柜教你的?”

桃板点头。

冯康乐埋怨道:“你傻乎乎点什么头,一下子就没诚意了。”

郦采收敛笑意,说道:“给我每种酒水各来一壶,我要带去南婆娑洲。”

高幼清在以飞剑铭刻文字于无事牌上,陈李白眼道:“那个庞元济有什么好喜欢的。”

高幼清转过身,藏好无事牌,恼羞成怒道:“你管不着。”

郦采站在铺子门口的门槛上眺望城头。

她来此是为痛痛快快出剑的,不承想自己剑术远远不够,最后欠了那姚剑仙一份天大的恩情。关键是以后她该怎么还?又能怎么还?

陈李神色落寞:“师父,以后我就是浮萍剑湖弟子了?”

郦采说道:“那就学学这位二掌柜。浩然天下,隐官陈平安。剑气长城,浮萍剑湖陈李。互不耽误。家乡始终在前,修行身份在后,不算忘本。”

陈李点头,是个办法。

郦采最后带着陈李、高幼清离开剑气长城。

倒悬山暂时没有北俱芦洲的跨洲渡船停靠,就随便找了家仙家客栈住下。

郦采独自饮酒。

李退密,陶文,周澄,纳兰夜行,高魁,姚冲道,董三更……

皑皑洲张稍、李定,南婆娑洲元青蜀,太徽剑宗韩槐子,扶摇洲谢稚……

还有那么多的年轻剑修,其中不少都是陈李、高幼清这样的年龄。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多。

郦采醉眼蒙眬,斜靠窗户,醉死老娘这个狗屁玉璞境算了。

高幼清就住在隔壁,少女还在适应倒悬山与剑气长城差异极大的环境,灵气与剑气都有着云泥之别。

陈李是个心大的,练剑之余,在客栈内一座专门贩卖山上宝物的店铺那边,掂量着自己的钱袋子。因为整座灵芝斋已经搬迁离去,先前清理库存,与倒悬山各方相熟势力,贱卖了许多品秩不高的杂乱灵器,这座客栈就是其中买主之一,虽然法宝不多,但乍一看,却也琳琅满目乱人眼。

一直留心远处陈李一身剑意的郦采,皱了皱眉头,她一身杀气暴涨,一掠而去。

郦采伸手抓住陈李的那把本命飞剑,手心处鲜血流淌,滴落在地,浑然不觉,对陈李说道:“死了那么多剑修,不是让你来浩然天下送死的。真要死,可以,等你成为剑仙再说。死个观海境剑修,谁记得住你是谁?你要是再这么沉不住气,就干脆去当个山泽野修,肯定死得快。不然以后修行,你先被人砍死,我再被你气个半死,都不知道怎么帮你报仇。”

被陈李飞剑针对之人,是个神色慌张的店铺掌柜,见到了郦采,与她弯腰致歉了一通,反正道理很多,有眼无珠、罪不至死那一套,当然也确实不至于打打杀杀,说到底还是陈李这会儿剑心不稳,杀心过重,人已经离开战场,但是剑心还在那边回荡。这是好事,但是如果郦采一直不管,那么陈李就算到了北俱芦洲,只要下山游历,就要死。

郦采摊开手,陈李立即收起飞剑。

陈李愧疚道:“我对师父没有半点怨言,对北俱芦洲也没有。”

郦采笑道:“师父不管这些,只管你有无好好练剑,浮萍剑湖能否有人真的成为甲子剑仙。”

陈李实诚道:“甲子之内跻身剑仙,还是有点难度的。”

郦采一拍陈李肩头,擦掉自己手心血迹:“一个大老爷们,拿出点气魄来!我郦采的嫡传,就算只是个中五境剑修,与人言语,尤其是喊打喊杀,也得有那上五境剑仙的口气!”

听到“百岁剑仙”和“甲子剑仙”两个说法,客栈分管店铺的男掌柜听得眼皮子直大颤,悔青了肠子,赶紧想着补救之法。

郦采与陈李心声言语,陈李便不情不愿“高价买下”了那件极有眼缘的灵器。

返回住处的时候,郦采心声问道:“记住那家伙没?以后自己找回场子。”

陈李笑逐颜开,使劲点头。

郦采敲响高幼清的房门,一把扯住高幼清的脸颊,使劲拧起来:“陈李需要收着点性子,高幼清,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太胆小怕事了?陈李出剑,师父会拦阻,但是心里高兴。你倒好,远远看热闹呢,半点出剑的心思都没有?师父就很不开心了啊!”

被扯着脸颊的高幼清怯生生道:“师父,我哥要我到了浩然天下就一忍再忍,绝对不能惹是生非。”

郦采呸了一声:“难怪高野侯如今还是个稀烂元婴。”

高幼清立即红了眼睛。不光光是想念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也担心双方不只是生离那么简单,担心其实是一场悄无声息的死别。

郦采立即松开手,柔声道:“行了行了,忍着就忍着,不过师父可以教你俩一个取巧的小法子,自己被欺负就忍着,但是如果同门被人欺负,你就往死里砍,该杀的就杀,不该杀的,也别乱砍啊,砍个半死就行了,咱们浮萍剑湖还是有点钱的,药费出得起!如此一来,你和陈李,该忍的也忍了,该出的气也出了,真要打不过,回了家,再喊师父出手嘛……”

一开始陈李、高幼清听着还挺乐和,听到“回了家”一语,便俱是沉默黯然起来。

郦采轻轻叹息,大手一挥,自己喝酒去,与弟子们撂下一句“都练剑去”。

老聋儿终于返回牢狱,幽郁和长命一起跟随老人,首次去往那座行亭。

梦婆所在牢狱,已经空了。

老聋儿来到台阶处,瞥了眼行亭当中,陈平安身穿一袭陌生法袍,法袍极大,大袖拖地。

陈平安如同入定,对于老聋儿的到来,竟然浑然不觉。

老聋儿伸手一抓,将陈平安别在发髻间的碧玉簪子驾驭到了自己身前,沉声道:“老大剑仙要借此物一用,很快归还隐官。”

陈平安依旧无动于衷。

老聋儿瞥了眼台阶下边坐着的捻芯,将那碧玉簪子小心翼翼收入袖中。老聋儿信不过霜降,但是这个一根筋的小姑娘,还是比较牢靠的。

捻芯察觉到老聋儿的审视视线,开口说道:“没事,他自找的,跟吴霜降关系不大。”

金精铜钱显化而出的长命,微微皱眉。

霜降笑嘻嘻道:“长命道友,世间生意,哪有便宜占尽的道理,得九还一,才是正理。你啊,就多与我家老祖学着点吧。”

长命轻轻点头。

幽郁不知为何,看着此刻陈平安的身影,有些犯怵。

老聋儿匆匆赶来,然后直接一闪而逝,离开牢狱。

幽郁和长命一起拾级而上。

霜降尾随其后:“长命道友,咱俩继续搜刮地皮去?”

长命笑道:“等候已久。”

高魁临终一剑,问剑祖师龙君。龙君领剑之后,亲手斩杀本脉最后一位剑仙。

那一袭灰色长袍不远处,枯骨白莹坐在王座那边,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这些剑修的脑子,真是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所幸以后到了浩然天下,就再无这般存在了。除了南婆娑洲有个陈淳安比较棘手,其余扶摇洲和桐叶洲的修士,尤其是所谓术法有成的那撮山巅得道之人,以及绝大多数的仙家山头,具体是怎么个德行,所有王座大妖都心知肚明,谱牒之上有谁,怎么个传承有序,千百年来那些个祖师爷和地仙修士,到底做了哪些比较有名的举止勾当,各自性情如何,门中弟子所求为何,一清二楚。

那个剑气长城最风雅的剑仙,曾以酒泉杯饮酒,喜好在廊中斜倚熏笼,看美人舞剑,自制香囊十数种,皆风靡剑气长城大小闺阁。

孙巨源,披头散发,赤足。以他为圆心的战场四周,皆是妖族大军的残肢断骸。

他手持一把折断长剑,一袭法袍布满血垢。视线模糊的他,环顾四周,梦耶醉耶?人生大醉一场。

一位天生苦相的中土剑仙,在战场上,终得两全法。

也有那年轻妖族修士,割下一颗剑气长城老剑修的头颅,热泪盈眶,高高举起,嘶吼道:“弟子已报师仇!”

然后扔了手中头颅,前冲赴死。既然身在战场,不得不死,那就只能竭力为师门、部族多赢得一份战功。

蛮荒天下,那些大妖和地仙都是为了去往浩然天下争抢地盘。上五境大妖,各有大道要走,地仙可能是为了跻身上五境,或者是攫取更多的风水宝地、天材地宝,但是数量最多蝼蚁一般的妖族,就只是被驱策至此,整座蛮荒天下被托月山一分为二十,二十条赶赴剑气长城战场并且不断聚拢的路线之上,皆是未到战场便死的累累白骨。

大妖重光拧掉了一颗剑仙头颅,剑仙好像姓赵,但他并不在意,反正自有军帐记录这笔战功。

这头身披鲜红法袍的飞升境大妖,之所以愿意主动重返战场,与那下场可怜的黄鸾需要将功补过还不太一样,重光是看准了战场上形势的彻底扭转。在最后一位三教圣人的那个读书人不惜震散本命字,陨落之后,山河气运一事,已经变成了蛮荒天下完全压胜剑气长城,剑气长城的出城剑修不得不陆续回撤城头,就像军帐预测那样,随着战事不断推移,剑修死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阿良被三头王座大妖联手围困在一座天地当中,消失在城头视野中,不知所终久矣。

刘叉将齐廷济打退。

战场腹地,只剩下陈熙和纳兰烧苇两位剑仙。

之后是陆芝、岳青和米祜、郭稼、晏溟,以及隐官一脉的剑仙愁苗,死死守住一线,为身后剑修赢得退往城头的生还机会。

在剑仙之外,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妪身影,已经单凭双拳,打穿无数妖族修士的头颅、身躯。

此刻与老妪对峙之敌,是一头身披金甲的魁梧兵家妖族修士,宝甲熠熠生辉,一身金光飘荡拖曳,他双手持刀,腰间还佩刀,始终未曾出鞘。

妖族显然盯上这位女子武夫许久,在战场远处使用了缩地山河的神通,突兀一刀劈砍过后,老妪整个后背都被划出一条血槽。

身材矮小的老妪横移数步,硬生生拳架再起。

若是昔年巅峰,还在十境,一个小小元婴境的兵家修士,我白炼霜可以一拳粉碎之。

一道辛苦寻觅老妪身影的白虹剑光激荡而至,一剑连身躯带甲胄将那兵家修士劈开,年轻女子后掠到白炼霜身边,说道:“一起回去。”

远处有数位大妖开始显出身形。

“小姐,就这样吧。以后就当让我偷个懒了。”白炼霜轻声说道,“请小姐速回。小姐若是不答应,我如何能够安心出拳。在姚家,在宁府,我从无懈怠,今天小姐就让我私心一回。”

白炼霜挪步挡在宁姚身前,面朝南方战场,背对家乡,笑道:“小姐,以后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姑爷,姑爷这样的好男人,遇到了就莫要错过,别白白便宜了其他女子。别说老爷夫人,便是我和纳兰老狗,也不答应。”

白炼霜怒道:“宁丫头!莫要等我,去等陈平安!一百年,一千年,都值得!”

九境武夫白炼霜,以拳开路,就此前行,人与拳皆远去。

白炼霜此行,也有愧疚,也有不舍,也有释怀。

位于战场最前方的陈熙,一剑劈开某位王座大妖的小天地,掉转剑尖,直接找到那头身在战场的飞升境大妖。

那场十三之争,之前的攻城战,蛮荒天下妖族的坐镇之主,便是这头飞升境大妖。

飞升境大妖顿时瞠目结舌,不知道陈熙发了什么疯,竟是舍了性命、道行不要,递出那一剑。

若是陈熙只是追杀,飞升境大妖还真不怕,自有无数手段可以避其锋芒,至多损耗些辛苦积攒的百年道行外加一两件防御重宝罢了。

那个先前与陈熙厮杀的王座大妖丢出手中雷矛,直刺老剑仙陈熙后背。

别处纳兰烧苇亦是不惜代价,替老友陈熙挡下这一矛,任由自己身陷两头王座大妖的围杀之局,目送陈熙一剑远去。

在剑气长城城墙上刻下一个“陈”字的老人,大道性命,毕生剑意皆在此剑中。大妖任你是飞升境,如何能够不死。

纳兰烧苇放声大笑:“不如再来一头王座畜生?!”

浩然天下那拨阴阳家修士和墨家机关师都已经离开。

陈三秋、叠嶂两人结伴而行。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倒悬山,会乘坐中土神洲一条名为珊瑚玦的跨洲渡船。

跨过大门后,陈三秋回望一眼。

以前不得离开家乡之时,对一门之隔的倒悬山心心念念,如今真跨过了那道门,又如何?很不如何。

叠嶂说道:“到了中土神洲,可以等待百年一次的开门。”

两人找到那座鹳雀客栈。位于狭窄小巷的客栈,年轻掌柜坐在门口晒太阳,见着了白衣公子陈三秋和独臂女子叠嶂,起身笑脸相迎:“两位贵客,里边进里边进。”

跨过门槛,陈三秋说道:“陈平安曾经说过,如果见着了掌柜还在倒悬山,就让我问一问掌柜,是不是修行中人。”

陈三秋笑道:“陈平安还说,并无别意,纯粹好奇。”

年轻掌柜趴在柜台那边,笑呵呵道:“我一个做小本买卖的,只能勉强守住一亩三分地的祖业,算哪门子的修道人。”

陈三秋点点头,不再多问。

年轻掌柜抬头瞥了眼大堂里边的一桌子惫懒货,气不打一处来,开门做生意,却一个个架子比他这个掌柜还大。

鹳雀客栈生意寡淡,所以客栈杂役们都没什么事情可做。

一个负责关门开门以及值夜的老翁,一个厨艺不精的中年厨子,一个打扫庭院、屋舍的健壮妇人,一个待人接物从无好脸色的少女。四人都姓年,年红、年斗方、年春条、年窗。

四人聚在一张桌上,汉子年斗方与妇人年春条坐在一条长凳上,老翁年红和少女年窗相对而坐,少女趴在桌上,打着哈欠。

有个酒糟鼻子的年红一脚踩在长凳上,在喝酒,每次哧溜一小口,就要眯起眼,打个哆嗦。一壶酒,能喝半天。

年斗方看似在神游万里,桌子底下的手却往年春条腿上摸去,被妇人拍掉爪子,片刻之后,就再来,毅力可嘉。

年春条正侧着身,忙着跟年窗嚼舌头,跟年窗说那倒悬山各处的传言,都带点荤味,不然没啥说头。什么水精宫的云签仙师,之所以要离开倒悬山,是她在水精宫的一个晚辈俊哥儿,不忌辈分,爱慕得痴心了,云签仙师实在是打骂不得更答应不得,便只好羞恼远游了。还有麋鹿崖那边,哪位游客女修又给人狠狠拧了臀瓣儿,真是奇了怪哉,怎的她每次去那边来回逛荡好几遍,都从没遭此毒手。年春条还问年窗,听说没,前不久搬走的灵芝斋,他们家那客栈,别看神仙往来多,其实乱得很哪,啧啧,好些个狐媚子,那叫一个臭不要脸,回头客怎么来的,还不是仙师筵席之上个个露出白胸脯,再在床笫里边,哥哥妹妹喊出来的。

年轻掌柜端了两碟佐酒小菜,绕过柜台,坐在那条唯一空闲的长凳上。

将那两碟酱黄豆和老醋生放在桌上,然后对那个碎嘴的年春条笑骂道:“你就给我消停点吧,早先也不知道谁假扮狐仙夜敲门,还给人嫌丑来着。”

年窗脸颊贴在桌面上,轻声问道:“掌柜的,是那陈三秋和叠嶂?”

年轻掌柜点点头,拈起一颗生放入嘴中:“都是很厉害的年轻人,就是心中杀意重了点。”

年红又抿了口酒,杯中酒水都没浅丝毫就喝得整个人缩了起来:“陈三秋,瞧着剑运和文运都挺多,人才!”

“至于那个小姑娘,缺条胳膊不打紧,一看她就是个有旺夫相的。”

“哟,掌柜,咱这酒水搭酱黄豆,真是绝了。”

年斗方嘀咕道:“能把一股子马尿味的酒水,喝出顶好仙家酒酿的滋味,也就你了。”

年轻掌柜无奈道:“好歹是自家铺子酿造的酒水,劳烦说点好话,积点口德。”

年窗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巧玲珑的拨浪鼓,鼓面彩绘,龙皮缝制,桃木柄,坠有一粒红线系挂的琉璃珠。

年红皱眉道:“窗,收起来。”

年轻掌柜笑道:“无所谓了。”

看着眼前四人,年轻掌柜说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了。”

年春条哀怨叹息,从袖中取出一根翠竹样式的发簪,搁在桌上,轻轻拨弄。

年斗方趁着年春条出神的机会,一巴掌拍在她臀上,清脆悦耳,关键是那份颤颤巍巍,赏心悦目:“不辛苦不辛苦。在这边没半点规矩,很舒坦,我都不想回去了。”

年春条一巴掌狠狠甩在年斗方脸上,打得年斗方转了一圈才摔在地上。年斗方捂着脸坐回长凳,被年春条抬起一脚,使劲踹到长凳最远处。

年窗小声问道:“掌柜的,那桂夫人怎么反悔了?跟着去了我们那边,她不就真正清静了吗?到时候我们帮她引荐给白玉京……”

年轻掌柜摆摆手,示意年窗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年轻掌柜望向门外,唏嘘道:“逆旅孤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秉烛点检鬓丝边,白雪渐多又一年。”

年斗方一拍桌子,大声叫好,年红赶忙抿了一口酒:“绝了绝了,醉了醉了。”

脸贴桌面的年窗大怒,双手抓住桌沿,只露出一颗脑袋在桌面上,使劲用脚踢年斗方。

年轻掌柜笑容灿烂,抬手抱拳致谢。

年春条望向对面的掌柜,会心一笑。

眼前这般的掌柜,是要比家乡的副宫主可爱可亲许多。

年轻掌柜拈起一粒老醋生,又轻轻丢回碟子,缓缓道:“灯前小草写桃符。”

桌旁其余四人都不再嬉戏打闹,端正坐好。

年轻掌柜说道:“实在不行,我就只能走一趟剑气长城了,哪怕有乘人之危的嫌疑。至于你们,不用跟着我了,我想要返回家乡,又不难的。”

四人皆无异议。

青冥天下,与玄都观齐名的岁除宫。宫主说话最管用,但是已经闭关太多年。所以最能打的,就是年轻掌柜这位守岁人了。

年红,道号洞中龙,本名张元伯。

年斗方,道号山上君,虞俦。

化名年春条的妇人,与那虞俦其实是道侣。名叫年窗的少女,道号灯烛,是岁除宫宫主的嫡女,岁除宫每年除夕夜遍燃灯烛照虚耗的习俗,以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击鼓驱逐疠疫之鬼,皆由少女去做,靠的当然不是身份,而是她实打实的道行修为。

只说辈分和境界,不说人数,那么等于半座岁除宫,都在这座小小鹳雀客栈了。

只不过除了年轻掌柜,其余四人远游至此,并非完整魂魄,并且真身、阳神,犹在岁除宫。他们这场阴神远游,真可谓极远了。

渡船靠岸倒悬山,陈三秋和叠嶂离开鹳雀客栈。登船之后,珊瑚玦这渡船名字,尤其是那个“玦”字,就已让陈三秋伸手死死抓住栏杆。

陈三秋读杂书太多,境界太低,剑术太差。

驿骑既到,宝玦初至,捧匣跪发,五内震骇,绳穿匣开,灿然满目。

陈三秋惨然而笑,下意识要去腰间拿酒壶,才记得自己已经戒酒了,离开家乡,也不曾带酒。

叠嶂不知道如何安慰陈三秋。

以前,一个人无亲无故,也就无牵无挂的叠嶂,其实偶尔也会羡慕那座太象街陈氏府邸的热热闹闹,可是如今,都不知道谁该羡慕了。

身边的陈三秋,再想起宁姐姐、晏胖子、董黑炭,还有那个小姑娘郭竹酒,以及一个个在自己酒铺墙壁上挂上一枚枚无事牌的客人……

连被砍掉一条手臂也未落泪的叠嶂,一下子就抬起仅剩的手臂,使劲遮挡眼眸。

元婴境剑修程荃背着一只布裹缠起来的剑匣,老人带着十数个年轻人来到倒悬山。其中就有皆是金丹境瓶颈的晏琢、董画符。

遇到了那位手持龙须炼化拂尘的老真人,程荃交给老真人一封道家圣人的亲笔密信,还有一封禁制极多的“家书”,希望大天君将来带回青冥天下。

老真人瞥见一个少年剑修,少年拿出一把麈尾的木柄,老真人喟叹一声:“自己留着吧,该是你的一桩仙缘。”

他们在老真人的带领下登上那座位于倒悬山中央的孤山,他们被老真人亲自安置在一座半山腰府邸中。程荃找到晏琢,将一件被道家圣人设置了障眼法的咫尺物给了晏琢,说这是年轻隐官先让阿良交给道家圣人,再让道家圣人转交给你的,以后到了青冥天下,可以携带此物,游历那座大玄都观。

程荃说道:“陈平安之所以如此麻烦行事,肯定有他的理由。”

晏琢点头,收起那件咫尺物。

晏琢神色木讷,董画符也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程荃看着两个年轻人,只能说一句:“日子再难熬,可总是要过的。”

小院外,山中古松如雪。

魏晋、米裕两位玉璞境瓶颈剑仙,加上一个很容易自惭形秽的金丹境修士韦文龙,一同乘坐老龙城跨洲渡船桂岛离开倒悬山。

整座春幡斋在一夜之间消逝不见。

如今的倒悬山四大私宅,猿蹂府被拆成了空架子,梅园子和春幡斋都已不在,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水精宫,而且原本坐镇这座仙家府邸的云签祖师,也已经带着一大拨年轻子弟远游访仙去了。

韦文龙的师兄弟们,都会跟随剑仙邵云岩去往南婆娑洲。

先前跟随米裕,韦文龙第一次去往剑气长城,这一次还是跟随米裕,离开倒悬山。

晏溟去了战场,纳兰彩焕乘坐山水窟那条南箕渡船去往扶摇洲,未必会在那边扎根,有可能去往更北边的金甲洲,甚至是流霞洲。

那枚濠梁养剑葫,仍是被陈平安偷偷交给了邵云岩,转交米裕。

米裕打算以陈平安的名义,送给那个叫裴钱的黑炭丫头。其实兄长的这枚养剑葫,本就属于陈平安。

三人住在那座归属陈平安的圭脉小院。

渡船路过雨龙宗的时候,远远望去几眼,米裕扯了扯嘴角。

桂岛上,无论是寥寥无几的返乡乘客,还是众多渡船成员,除了那位气态雍容的桂夫人,全部人心惶惶。

魏晋与两人商量,此次返回他的家乡宝瓶洲,从老龙城登岸,先去一趟风雪庙神仙台,他需要去师父坟头祭酒,然后就直奔落魄山,在那之后,韦文龙留在落魄山,米裕去往北俱芦洲太徽剑宗。韦文龙没有异议,米裕却说太徽剑宗愿意收取自己当个记名供奉,是最好,当是给自己面子了,不愿意,就算了,他反正已经决定,要在落魄山混吃混喝。

桂岛之巅,适宜观景,晚霞灿若锦。本命飞剑霞满天的玉璞境剑仙米裕,这会儿独自一人,坐在栏杆上,腰间系挂那枚濠梁养剑葫,手持一壶桂小酿,酒香扑鼻。

不知为何,郭竹酒没能跟他一起去往宝瓶洲。

同样是隐官一脉的剑修,郭竹酒还是隐官大人的正式弟子,况且米裕也无比希望有个同乡人一起去往他乡,能够以方言闲聊。

听年轻隐官提及过,这艘桂岛渡船管事金丹境老剑修马致,是位值得结交的前辈。至于桂夫人的唯一弟子桂小娘金粟,米裕听说过。只是如今米裕就只想喝酒,什么都懒得想。

由于这些年跨洲渡船的买卖越来越纯粹,游历倒悬山的客人年年清减,使得桂岛画师的生意也江河日下,久而久之,桂树下的画摊只剩下一个了。许多范家画师都已经离开了桂岛,在老龙城那边另谋出路。

留下的是个中年画师,修行资质不行,下五境练气士,若是在宝瓶洲的藩属小国,当个宫廷画师是不难的。只是寄人篱下,挣钱又不多,一幅画便是卖个几百几千两银子,虽在世俗王朝的画坛也算天价,可是比起神仙钱,算不得什么油水。

见米裕坐在栏杆那边发呆,这位画师便拿起桌上一壶老龙城的市井好酒——喝不起桂小酿——走向那个不知身份的家伙。

以酒会友,说不定还能多出一笔额外生意,画摊不开张好些日子了,难熬。

米裕转头,望向那个站在身旁半天也不知如何开口的范家画师,问道:“听说这边作画,一幅画三十枚雪钱,若是要三幅,可以便宜些,只收二十五枚?”

画师点头道:“以前生意好的时候,二十五枚雪钱,我们可以抽成五枚。如今生意难做,范家厚道,便都给画师了。”

这位客人的宝瓶洲雅言,说得并不流利。不过听说这位容貌极佳的年轻男子,是那风雪庙剑仙魏晋的朋友。那怎么也该是地仙起步了?

米裕笑道:“你该不会是叫苏玉亭吧。”

画师讶异道:“客人如何知晓我的名字?”

苏玉亭有自知之明,自己那点绘画功底,在山上仙师眼中,哪怕不至于不堪入目,也绝非什么丹青妙手。

米裕微笑道:“一律九折的说法,还作不作数,作数的话,我就请苏师为我画三幅。”

苏师。姓氏加个“师”,如那姓加个“子”字后缀,山上山下,都是很大的褒义说法了。

苏玉亭先是愕然,然后恍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晃,绞尽脑汁,好像确实记得谁,又偏偏没能想清楚。

米裕提醒道:“是位背剑匣穿草鞋的少年郎。”

苏玉亭以拳击掌,大笑道:“记得了,记得了,那位公子起先还有些拘束,等喝过了酒,便很有神气了。”

苏玉亭随即有些汗颜:“不承想那位公子,还记得苏某。”

米裕点头道:“他与我说起过你,很是夸赞了一通。说苏先生作画,气韵生动,随类赋彩,精微谨细,恰到好处。所以让我以后只要有机会登上桂岛,一定要找你作画,绝对不亏。”

苏玉亭越发赧颜,低声道:“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米裕跳下栏杆,去往祖宗桂树下。

黄昏渐去,暮色渐来,米裕抬头望去。在树下等月上,可以等来阴晴圆缺,可人呢?

陆芝身边跟着头戴幂篱遮掩面容的酡颜夫人,从那道新门走出剑气长城,剑仙邵云岩身边则跟随着数位春幡斋嫡传弟子,一起就此离开倒悬山。

旧门那边,小道童瞥了眼孤山那边,收起书本和蒲团,说道:“走了。”

捧剑汉子张禄蹲在原地,点头笑道:“去吧去吧。”

小道童问道:“真不跟我一起去青冥天下?”

张禄摇头道:“我要瞪大眼睛,好好看着那座浩然天下,以后还能不能将剑气长城当个笑话看。”

小道童一闪而逝,来到那座水精宫山根处,施展神通,一个弯腰再挺直腰杆,将整座水精宫从倒悬山掀翻,水精宫坠入大海。

这一天,大天君在山巅丢出那道师尊法旨,化作一道虹光直去天幕处,然后开启阵法,这枚天下最大的山字印,破开天幕,再有数位白玉京道家仙人在两座天下的接壤处,从天幕旋涡处接引倒悬山,拽向青冥天下。

倒悬山原址,空中只留下蛮荒天下和浩然天下的那道旧门,以及那位叛出剑气长城的大剑仙张禄。

陈清都现出法相,一剑开天,举城飞升。

妖族大军,已经浩浩荡荡涌上无人驻守的剑气长城城头。

所有蛮荒天下的妖族剑修,无论是剑仙,还是剑修,皆出剑,去拦截那座城池。

蛮荒天下的大部分王座大妖,外加数目众多的上五境,更多选择对老大剑仙陈清都的那尊法相出手。

托月山大祖、那位灰衣老者嗤笑一声:“可怜,这就是你的最后一剑了。此次大战,论杀我妖族,你陈清都连个下五境剑修都不如啊。”

灰衣老者一步跨出,法相巍峨,身形比剑气长城更高,双手握拳,借助整座蛮荒天下的大道威势,朝着剑气长城的中间重重砸下。直接将陈清都无法出剑拦截便再无法全力庇护的剑气长城打出一个巨大缺口。

灰衣老者的法相站在缺口之间,双拳砸在两边墙头之上,每一拳落下,哪怕被王座大妖以本命神通轰砸在身依旧无坚不摧的陈清都法相便越发模糊一分。

老大剑仙的法相只是站在城池原地,一剑破开天幕之后,顶天立地,以双手扯开旋涡,不让其并拢。

剑气长城自建成起,第一次出现如此巨大的破损,并且城墙直接被打断为两段。

牢狱处,走出一个低头弯腰、摇晃行走的……人?

依稀可见是那人之身形轮廓,唯有一双金色眼眸流光溢彩,其余只剩下视线模糊的浓重黑影,好像整个人的体魄,是由千万条细密黑线攒簇而成。

那道身形,拔地而起,重重落在了城头之上,震起无数妖族。一些个境界足够的妖族,也纷纷凭借本能,选择尽量避开那个古怪存在。

落在城头的黑影,仰头望去,高高举起手臂,与她道别。好似心上人,是那天上月,从此天地有别。

这个黑影转过身,背对那座缓缓飞升的城池,背对老大剑仙陈清都。

陈清都法相朗声道:“小子,记住约定。我可以违约,你不行!”

死死守住一半的剑气长城,如果蛮荒天下在浩然天下肆虐十年百年,就守住十年百年,若是一万年,那你陈平安就在这里枯坐一万年!

陈清都的残余魂魄来到那道身影旁边,说道:“辛苦了。”

黑影轻轻摇头,又点了点头。

老大剑仙陈清都笑着拍了拍陈平安的肩膀。

黑影后退一步,作揖拜别老大剑仙。

言语之间,老大剑仙就已经魂飞魄散,真正融入双方脚下那半段剑气长城,世间再无陈清都。

那个身形缥缈的黑影依旧一言不发,一步跨到南边城头之上,双指并拢,猛然一抹。城头之上,出现了一位位从敬剑阁画卷中走出的剑仙真灵。画卷剑仙皆无灵智,只知道除了那个黑影之外,登上城头者皆斩。

只要只剩一半的剑气长城还在,这些剑仙就没有陨落一说。

做完这件事情,黑影瞬间来到城头缺口处,有那妖族试图半路拦截,不管是修士真身还是攻伐法宝,皆瞬间化作齑粉。

黑影如屹立于悬崖,与站在另一侧城头上的灰衣老者遥遥对峙。

黑影那双金色眼眸,死死盯住对方。

灰衣老者摇头道:“何苦来哉。”

双方脚下,两段城墙之间的缺口处,如同一条宽阔道路,不计其数的妖族大军蜂拥而过。

黑影凭空消失,在远处现身之后,将一头御风越过城头的玉璞境妖族从云海拽下,他一手抓住妖族的头颅,妖族额头瞬间血肉模糊,就那么被黑影提在空中。

给我记住了,世间犹有陈平安在守城头。

(本章完)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
目录
新书推荐: 娱乐:从练习生开始的顶流玩家 动漫系制卡 骨王:恭迎王的诞生 起源玩家 系统很抽象,还好我也是 潜伏木叶,兼职火影 斗罗:论科学成神 从吞噬开始攀科技 从超古代开始的假面骑士 重生笑傲:我要当教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