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大唐狄公案伍(25)(2/2)
马荣不肯罢休,说道:“今晚我就去北寮寻她。你们谁愿意与我同往?那里不乏美妙女子,且个个从容大方!”乔泰紧了紧腰带,好不耐烦地喊道:“除了女子,竟无其他要紧之事可谈不成?我等不如离了此地,好好用顿早膳!腹中饥馁,再无比暖酒更妙之物了!”
三人皆点头称是,便与乔泰一同往县衙大门走去。
此时,狄公已将官服换成猎装,又命书吏将其心爱之马自马厩牵来。
狄公飞身上马,用披肩遮住口鼻,纵马往大街而去。
大街之上,百姓三五成群,正对两名案犯正法之事议论纷纷,无心关注此单身骑马之人。
狄公到得南门,抡鞭策马而过。法场上众衙卒忙着撤去临时案台。此时衙卒已撒上洁净黄沙,将斑斑血迹遮盖得不见踪影。
到得郊外田间,狄公勒马缓行,周围空气清新,安静宁谧。可即便身处如此佳境,狄公依然心绪不宁。
那法场惨象终令狄公震惊不已。勘案之时,他必定穷追猛打,一查到底,然一旦勘破案情,案犯招供,却又欲将案情全然忘却。法场上血腥恐怖的场景令人惨不忍睹,狄公实在不愿任那督刑之职。
狄公与鹤衣先生一席谈话之后,便萌生隐退之念,再经今晨法场督刑,此念竟愈加强烈。狄公思忖,自己年纪刚过四十,退至故乡那小小田庄之上,躬耕务农,修身养性,为时尚未晚矣。
退居田园,清静平和,整日读书撰文,扶养教育子孙后辈,岂不美哉!天下何事能胜于此?人间美事甚多,整日耗力劳神,揣摩罪犯奸谋,又有何益?
朝中能臣甚多,如若自己隐退,自然有人补缺。若能按己夙愿撰写文章,以方便易懂之言阐述四书五经之义,使平民百姓皆能读而明其意,岂不也能报效国家?然狄公又踌躇不定。若是满朝官员皆如此洁身自好,天下又将如何?给予子孙机会,将来入仕为官,岂非己之职责?
狄公一边催马前行,一边摇头不止,心想,欲解此难题,还须明白鹤衣先生草堂中那副对联:
苍龙腾空入仙境,
地螾掘土得正途。
自那日去山中拜见鹤衣先生后,狄公日日思量此副对联。直至今日,狄公依然犹豫未定。他长叹一声,心想还是由鹤衣先生指点其何去何从为好。
到得山脚,狄公从马上跃下,将一田间耕作之农唤至跟前,请其照看坐骑。狄公转过身来,正欲上山,只见两名砍柴之人沿小道下得山来。两人乃一对夫妇,皆面如树皮,手若干柴,分明已年纪高迈。老汉停住脚步,放下柴捆,擦去额上汗珠,抬头望着狄公问道:“敢问先生欲往何处?”
狄公答道:“在下欲往山中探望鹤衣先生。”
那老汉慢慢摇头,说道:“先生,怕是寻不见鹤衣先生了。四日前我等见他屋内空无一人,屋门在风中摇晃不停,园中百已被大雨摧折。现今小老儿与老伴儿将那茅屋用来存放柴薪。”
狄公闻听此言,顿觉孤寂之感袭上心头。
农夫说道:“先生,你也可免去登山之苦了!”说罢,将缰绳交回狄公。
狄公心不在焉地接过缰绳,又问樵夫道:“那鹤衣先生情形究竟如何?你可曾见得其尸身?”
老汉面现诡秘笑容,摇头道:“先生,似鹤衣先生这等隐逸之士,你我凡俗之人怎可相比?他们生来就不属此尘世,临了之时犹如插翅神龙飞升天界,走时只留下一片虚空!”
说罢,老汉背起干柴,自顾自地离去。
狄公听罢,顿然大悟,那对联之意即在于此!遂对农夫微微一笑,说道:“我本乃尘世之人,自当学那地螾,掘土不止!”
狄公跃身上得鞍座,扬鞭策马,疾驰回城。
姜汉森、姜汉椿 译
紫云寺奇案
一
时已深夜。陇西古刹紫云寺的寺庙园子里,一楼昏黄的灯光刺破了沉沉夜色,映照出幽灵般的一男一女两人身影。那女子一言不发,只怔怔地打量着井栏上的一样东西。炎夏的夜半,空气依然湿热沉闷,没有半丝风吹动,几朵海棠却从头顶伸展的枝丫上兀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灯笼的光晕一照,显得特别洁白。它们落在饱经风霜而黑黝黝的石头上,染上并粘住了殷红的血痕,红白一对比,显得它们格外惨白。
那女子把宽大的衣裙向上提了提,对站在她身旁的男子说道:“把它也扔到井里去吧!这口老井多年废弃不用了,保证不会有事。我想没有人还会知道有这么一口井。”她的视线所及,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男子焦躁地向她扫了一眼,见女的面容暗淡,漠无表情,他忙忙乱乱地将灯笼放在井边的石子和碎砖堆上,不耐烦地松开了脖子上的围巾。
他表白说:“我是想来个双保险,把它包起来再……”深更半夜,加上寺园荒寂,只听得自己的声音格外响亮刺耳,这男子又压低了嗓子,继续说道,“再埋在寺庙后的林子里。那个笨蛋酒鬼正在做他的美梦,夜半已过,不会有任何人在那里的。”
女子冷漠地看着他把割下的头颅用围巾包好。男的手指发颤得厉害,好不容易才系了个结。
他咕哝着替自己辩解说:“没办法!这事……这事带给我的麻烦够多了。你是怎么弄的?两次了,都这等灵巧……”
女子耸了耸肩,一副轻蔑的模样。
“亏你,事情的关键在哪里都不知道!”她冷冷地答道,然后弯腰倚身在井栏上。厚厚的常春藤纠结着,密密生长,掩住了破裂腐烂的木头井盖子,长长的、过分繁茂的茎枝垂入黑暗的深处,依附在半朽烂的绳索上,绳索原是系水桶用的。不知什么东西在高大老树的稠密叶片里动弹了一下,又一阵薄薄的白洒落下来,有几片掉在她手中,感觉是冷的,就像雪。她抽回手,把它们抖落在地,接着慢声说:“去年冬天,这个园一片雪白。全白了……”她的话音变轻、变弱了。
“对对!”男的急切地说,“整个市镇都那么漂亮。荷池的宝塔檐上挂满了冰柱,像许多小铃铛。”他擦了一下湿乎乎的、热热的脸,又添了一句,“霜冻的空气有多清爽,我记得早晨时候——”
“别记着!”女的冷冰冰地打断他,“要忘记!只想着将来,因为我们能够得到它了,全部。现在走吧,把它从那里弄出来!”
“现在?”他惊呆了,大叫起来,“刚刚才——”但看到她不高兴的表情,马上又克制住,“我累得要死。告诉你,真的累得不行了!”
“累?你老自吹自夸你有多强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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