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大唐狄公案肆(21)(2/2)
“你是从哪里进来的?”狄公惊奇地问道。
“大人,昨夜我快速转了一圈,发现从这露台到园中大道有一条小径,左侧也有一条路径直通魁娘子的宅院。所以,秋月说这露台有条捷径去她私宅确实不假,而这也解释了何以客栈无人看见她来过这红阁子。大人,您昨夜睡得可好?”狄公嚼着一片腌菜,心想最好别将前一天夜里所见所闻吿知马荣,他知道他那高大的随从唯一怕的就是鬼怪。因此,他答道:“很好,谢谢。你去码头可顺利?”
“顺,也不顺!我到达那里时,天也亮了,渔夫们已准备出发。冯岱的船泊在岸边,船工们已开始油漆修好的船体。船把头是个乐观的人,他让我参观了船的里里外外。这船已经多次航行,船尾的客舱如同客栈那般舒适,船上也有一个宽大的露台。我问起撞船一事时,船把头渐渐激动起来,言辞甚为激烈。”
“他说,当时,将近午夜时分,他们被另一条船猛烈撞击。责任全在李琏公子的船工身上。他们的船主喝得烂醉如泥,不过李琏公子自己倒是相当清醒。冯小姐以为船要沉了,穿着睡衣就冲到了露台上。李琏公子走上前来,亲自向她道歉。把头见他们俩一起站在客舱前。”
“这样,船工们忙了一夜倒腾两条船,直到天亮时分,两条船才靠上码头。冯小姐与丫鬟们先坐小轿回府,随后,李琏公子为他那些烂醉朋友打点马轿,一起拉到永乐客栈安顿。其间,人来人往,十分忙乱,但没有人见过温元。”
“可能是你那虾蟹朋友编造故事,故意中伤温元吧?”狄公淡漠道。
“也有可能,但他们那块南瓜地不是编造的。午前江面上有些雾,但我看见大蟹与小虾在附近闲荡。不知为什么,小虾发疯似的手舞足蹈。另外,大人,我还看见了那个麻风病人。他站在江边大叫着,要船工捎他上水。没得说,那个穷要饭的倒像个真正的员外,听他骂人还真是一种享受。他最后对船工出价一个银锭,但是船工回绝了他,生怕染上他身上的恶疾,那乞丐只得匆匆离去。”
“起码那不幸的人并不缺钱。昨夜我给他铜板,他也没要。”狄公道。
马荣擦着他厚实的下巴,然后道:“大人,昨夜我碰巧遇见一个叫银仙的姑娘。她说她在白鹤楼侍宴时见过您。”狄公点点头。马荣将发现银仙遭温元毒打之事讲了一遍,又骂那温猪人面兽心。
“秋月这女人还真是险恶残酷。”狄公气愤道,“先将银仙捆绑,再告知那可恶的古董商,使他能够随意摆布那姑娘。难怪我看见秋月回到宴席后跟温元耳语了一番。”他捋着胡须又道,“不管怎么说,秋月手臂上的抓痕已经搞清楚了。你是否已安顿好那姑娘到安全的地方过夜?”
“是的,大人,我带她去了她一个朋友家。”马荣怕狄公听出他自己也在那里住宿,连忙继续道,“银仙跟一个叫凌姑的瞎眼婆子学弹唱,是大蟹介绍的。三十年前,凌姑曾是乐苑有名的风流班头,倘若大人要了解陶番德父亲自杀一事,不妨去找她详细打听。”
“你做得很好,马荣。说起那起自杀案,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过正好也发生在这红阁子里。或许,与这奇怪的地方有关的每一个消息都会有用的。你知道怎么找凌姑吗?”
“她就住在大蟹家附近,我可以向他打听。”
狄公点点头,随后吩咐马荣拿出他那绿色官袍,又叫人备轿,准备去冯岱官署。
马荣哼着小调去客厅,想着午前他离开银仙时,她还未醒来。即使睡着了,她还是那样楚楚动人,马荣真希望中午时能再见到她。他喃喃道:“奇怪,我挺喜欢那个歌妓。我与她说了好些话,一定是因为我与她同乡的缘故!”
八
狄公与马荣的轿子停在大街北端的华丽庙宇门前。他们俩步出轿子,眼前高高的红色柱子耸立在奢华的大理石门前,特别惹人注目,正是前一日狄公一到乐苑就瞧见的。
“这庙里祭的是什么神?”他问领头的轿夫。
“财神,大人。来乐苑的客人在进赌馆前,都要来此祭拜。”
冯岱官署就在庙宇正对面,后面即冯宅。这是个很大的院子,四周高高的围墙修葺一新。冯岱在铺着白色大理石板的前院迎接狄公。穿过院子,便是一幢二层楼房,房前巨大的雕门楼与铜色瓷砖装饰的屋顶在晨曦中熠熠生辉。
冯岱引狄公进入他的书斋稍事休息。献茶毕,马荣便去了东侧厅堂,察看开堂审案事宜是否备妥。
冯岱又引狄公来到一间宽大且陈设讲究的屋子,邀狄公坐在一张仿古雕乌木茶桌前。狄公呷着香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面占据整个墙面的书架。架上放满各种书籍,有的书里还夹着书签。见狄公注视着书架,冯岱笑道:“在下算不上文人,大人!这些书籍都是以前收藏的。在下自从管摄了乐苑杂事后,倒与书籍生分了。实际上,这里成了会客的所在,倒是陶员外时常来此翻阅,他对经史诸书都颇感兴趣。再就是小女玉环了,她爱读诗词,偶尔也学作几首诗赋。”
“难怪冯公要选贾相公当乘龙快婿。”狄公笑道,“我听说这年轻人在赌桌上不太走运。我猜,他必是官宦子弟。”
“不瞒大人,他并非官宦子弟,而且据说家境并不好。可是,祸兮福之所倚,他赌输了钱,前来向我商借盘缠,好去京城赴试,却与小女一见钟情。我曾与小女说了几门亲事,却都被她拒绝了。自从与贾玉波见了几次面,她即满口答应,我便请陶员外做了大媒。我已相当富裕了,现在唯有独生女的幸福是唯一关心的事。”他停了下来,清清嗓子,犹豫了一下,问道,“对秋月猝死一案,大人有何高见?”
“在了解各方面情况之前,我从不妄下论断。”狄公淡淡道,“眼下我们将等待仵作的尸格。我也想了解一些有关李琏公子的情况。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人。”
冯岱捋着他的长络腮胡慢慢说道:“我只见过他一面。那是十九日,他来见我,处理我们两家船只相撞一事。他很英俊,但有些目中无人,颇自以为是。我并未与他计较,因为我与他父亲李纬经熟识。李大人年轻时是个很优秀的人,不但英俊潇洒,而且才思敏捷,常往来于乐苑,吸引了不少痴情女子,又留下多少痴情女子!正如大人所知,二十五年前,他娶了一位官宦女儿为妻。但他心里明白,作为左相的接班人,人品甚为重要。果不其然,最后他被任命为东台左相。六年前,他退休离任,来金华颐养天年。听说他经济上出了状况,虚空了,但我猜想他的地产仍很可观。”
“我从未见过李纬经大人,但听说他是个很有才能的大臣。人说他因病引退,不知是什么疾病困扰着他?”
“这我也不知,大人。不过,想必病情一定很严重,因为我听说他闭门谢客已有一年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昨夜我向您禀告,是李琏公子的叔父前来认尸的。”
“有人说,李琏公子不是那种会为女人自杀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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