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大唐狄公案贰(27)(2/2)
“他到更衣室去了,或许正在卸妆,他总是迫不及待地要换掉那套戏服。”
“半个时辰之前他在这里吗?”狄公再次发问。
“回大人,从上一个节目结束到幕间休息时,他都在此地,”关老大笑着答道,“武士在演出全过程中,始终戴着很重的木制面具,负担很重。他在《亡魂记》一剧中扮演的也是一个古代士兵的亡魂,戏份很重。对任何一个优伶来说,演这角色都会让人精疲力竭的。但魔魔生是个极要强的汉子,平时又喜欢卖弄他的高超演技,所以他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对一个优伶来说,表演高超技巧的动作的剧目确实有很大的诱惑。”
狄公并没有听清他最后一句回话,他的眼神又盯住了舞台上的大黑熊,那熊正抬起它粗壮的毛茸茸大腿,用它那巨大而尖锐的爪子,朝女郎身上扑来。它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正怒气冲冲地站直了身子,十分迅速而敏捷地扑向那女郎,那女郎顿时倒在巨熊半站半立的身躯下,仰面躺在地板上,熊腿正跨向她娇小的身躯。那熊张着大嘴,露出发黄腥臭的长牙,狰狞可怖。
狄公差点又要惊呼,但他强忍住了。说时迟,那时快,女子机敏地从大而笨重的黑熊体下偷偷地钻了出来,左手轻轻拍打着黑熊的头,右手勾着熊颈,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个躬,在全场观众雷鸣般的喝彩声中,牵着这头野兽走向戏台后。
狄公拭去了额上渗出的冷汗,在这种因刺激而引起的强烈兴奋中,他几乎忘了自己刚才还在发烧,现在忽然安静下来,那头疼又一阵阵袭来。
他想早点回房休息,便站起来与真智道长告辞,真智却拉着他的手说:“大人慢走,还有一档好节目没开演。本地有一位名声颇大的诗人叫宗笠,写了一首好诗,他就要上台来吟诵他的新作——”
此时,一个年轻、动作十分利落的清秀男子已站在戏台中央了,他彬彬有礼地向大家躬身致意,然后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说道:“在座的大人、道长,各位听众、道人,诸位对我等低劣的演技报以宽宏大量之度,看我等来演这叫人黯然神伤的故事,喧嚣的故事里那可怜的有罪灵魂,无从抗争疑惑与无知。诗曰:
高朋满座庆佳节,八仙过海皆英雄;
黑夜漫漫何其长,雅乐幽幽曲难终。
人间至理何处是,唯有真人语朦胧;
且看长风散朝云,万里寥廓净碧空。”
宗笠吟诵完毕,又深施一礼,转身离开戏台。乐队丝竹声又起,这是终场曲了。
岂料真智听罢吟诵,顿时大怒,厉声对关老大说:“快将宗笠那个穷酸秀才叫来!”又转身对狄公道:“真是一个厚颜无耻的流氓!”
狄公在旁,也将宗笠的诗慢慢回味,疑窦顿生。“既然道观以初晨的云霞命名为朝云观,那么诗中所云‘且看长风散朝云’非但不吉祥,甚至是无礼了。”他有点疑惑地看着真智。
那年轻人已经站在他们面前了,真智强忍怒气,用生硬的语调发问:“你这诗最后两句是何意?今日乃本观喜庆佳节,又逢真武帝君的寿辰,你说要‘散朝云’‘净碧空’,岂非意在糟蹋和破坏观里祥和的气氛?”
年轻人看起来十分安闲,他神色古怪地瞥了真智一眼,面带微笑道:“最后两句,晚生斟酌了半天,亦觉不太相宜,但胸中尚无佳句。况且,要立刻找到准确的韵脚亦非一件容易之事。关于此,仙长不会不知吧?”
真智道长正要气呼呼地反驳,宗笠却继续用平和的声调说道:“仙长,作诗要有诗兴,还要符合格律,当中诗句更要成对,晚生才疏学浅,倘若是打油诗,那就容易多了。仙长若不嫌弃,请听晚生即兴而作的小诗一首:
一个仙翁,飘飘然然上法坛,
一个真人,愁眉苦脸钻地忙;
两位仙长道不同,
一个修炼得金丹,
一个痴迷成妄想。”
真智道长不听则罢,一听这打油诗,气得用手杖直敲地板。他的脸由于愤怒而痉挛,青筋突起,胡须乱颤。狄公料想他会因一时气愤而发作。但狄公猜错了,真智并未发作,他成功地控制了激动的情绪,冷冰冰地说:“你可以走了,宗相公。”
真智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狄公注意到他的手正在发抖。狄公无话可说,仅和真智寒暄了几句,相互告别。
当他们走到大厅门外时,狄公对陶干说:“我们现在就去优伶更衣室,我一定要和那个叫魔魔生的家伙谈一谈,他或许是个关键人物。你知道他住哪一间房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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