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1/2)
那些往事,给孟思远带来过很多痛苦,她不曾对任何人说过。
在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家里摆升学宴时,姨父给她红包时,还得对桌上的亲戚们讲,虽然她家里这样,说出来都挺丢脸的,但她仍然这么坚强努力,考上好大学,未来可期啊。旁边的姨妈跟着应和,说你妈这么为你,你以后可得对她孝顺。
拿着红包的手一时僵住,她语文考得很不错,却仍然没有伶牙俐齿的口才,被人这么嘲讽着说不出骂人的话。
她爸走了过来,笑着说考大学就是靠聪明,她平时都不怎么学的,要是努力就能上好大学,那岂不是人人都能上了。
自家儿子大学非常一般的姨妈微变了脸色,虽已是前妹夫,但仍然作出敲打的姿态说你可得有点压力,有了自己的家庭,也不能忘了这个女儿。
听着他们的唇枪舌战,孟思远觉得挺好笑的,她没觉得自己有多聪明,顶多是努力。学习是她逃避家庭痛苦的一种方式,侥幸有了好成绩而已。
她更耻于承认,想考一个好大学的初衷是不想让妈妈重组家庭。彼时的妈妈单身,她给妈妈认真地灌着迷魂汤,说这个学校的毕业生月薪上万呢,够我们俩过好日子了。
也是那个暑假,姨妈来家中玩,她俩在卧室讲话,孟思远觉得很奇怪,她的第六感让她去贴近了房门偷听。
家中老旧的空调声响很大,早几天漏水了还没喊人来修,放了个盆在地上,滴水声时不时地响起。小区十分老旧,窗外有颗树,她家在二楼,夏日午后的蝉都没了劲,偶尔喊两嗓子。
家中静悄悄的,她听得一清二楚。姨妈跟妈妈说男方是做什么的,家里条件如何,让妈妈周末去见一见,反正她也要上大学了。
孟思远仍记得那一刻的恐惧与过低的空调温度,她没有也不想听到妈妈的回答,打开了房门,却没有用手推开,一脚踹开了房门。
她对着姨妈就开始骂,愤怒之下,直接操起房间转角处存钱罐,砸在了地上,一枚枚硬币掉得满地都是。
她妈拦着她,让她冷静,她无法镇定下来,逼问着妈妈,你会重新找人吗?
妈妈没有回答她,姨妈回答了她,说你爸出轨再婚你不管,你凭什么来管你妈?你有什么资格管大人的事?
她一时答不上来。
姨妈接着说,你不能这么自私,让你妈一个人孤独终老。
她迅即否认了说我不会结婚的,我去哪,都会把妈妈带着。
姨妈冷笑了一声,说你别这么讲,女儿都是要嫁人的。
孟思远忘了是怎么回答的,后来她又被指责过很多次自私,不为妈妈着想。
再后来,在很多亲友聚会中,她成了不受欢迎的人,那时她妈已经再婚,而她从学历到外形都挺好,读大学时就有亲戚想让她去相亲。她也不必扮演乖巧女儿的形象,甚至有种报复心理在,介绍者都是女性长辈为主,她很诚实地看着对方说,可是我觉得你婚姻也不幸福啊,你可以考虑换个老公的。
见对方脸色变了,她又笑着找补,你这么漂亮有气质,我觉得你完全值得一个对你好、给你很多钱花的男人。
后来渐渐的,她这尴尬的身份和低情商,父母都不会喊她去彼此的亲友聚会。这么些年,跟那些亲戚,她几乎没有任何联系。
自由有加码,这个代价即使是当初的她不想承担的,可拥有之后,觉得还挺好的。
现在的她,收入足以过上与妈妈承诺过的好日子。然而,她也不会有当初的掏心掏肺了,虽然自己做得并不少,给妈妈买的高端医疗险并不便宜。
偶尔她也会阴暗地揣测,妈妈有没有后悔过。而在妈妈身上,她看到了人为了拥有所谓的依靠感,可以作出风险系数极大的抉择。
她很多次地央求过妈妈不要再婚,去把孩子打掉。当时没有人考虑过她的无助,也没有人理解她内心的恐惧,只教育她说,你都读大学了,该长大了。
是他们让她心一点点变硬的,她绝无半点可能对他们心软。
昨天是工作太累了,连着几天没睡好觉,加之生理期快到,人被激素控制,她才会失控。想通之后,心里没了纠结,睡意也向她袭来。
她滴了眼药水后戴上眼罩和耳塞,她需要好好睡一觉。
飞机落地时已是下午,肖华过海关后就先走了,他约了人见面。
张一峰已提前在约定的咖啡馆等待,见肖华从门口走进来时,后头刚好有人推了个车抱着孩子,他替人拉开了门让人先进去。
张一峰起身招呼了他,他点头示意后,就先去柜台点单,见他端着咖啡过来时,张一峰乐了,“呦,您还会讲英文点单啊。”
两人认识了十来年,张一峰知道肖华会讲点简单的单词,毕竟人家也上过一个挺不错的大学,但他的英语蹩脚到像是花钱进的。这哥们的轶事是多年前去办美签,他直接对人签证官讲,我不会讲英语,去美国有翻译,签证官给他过了。而同行去办签证的,有两个英语挺好,跟签证官聊的很愉快,然后给拒了。当时那两人听到肖华一句不会说英语就给过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关系熟悉了,张一峰才知道,他从小学到初中,几乎就是学的哑巴英语,老师发音一团糟,也没什么磁带听。后来高中考去了县里,懒得再开口重头练,英语稍微差点,他也能用数理化的分数来拉。
张一峰完全没想到过,他会是这样的出身。毕竟认识之初,他的谈吐和认知,就觉得他很不一般。做事挺大气的,自己倒是猜测过,他是不是来自显赫又低调的家庭。
后来见过许多人,把一手的好牌打烂时,张一峰就会想到肖华,然而像他这样背景走出来的,极少。
听着像励志故事,张一峰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借鉴和鼓励的意义。会投胎是天赋,而智商高、决断力与自律,也是天赋。若论天赋的稀缺性,后者指不定概率更低些。
这些年张一峰在美国研究数据类创新投资业务,两人许久未见,知道他要来,张一峰专门找了他聊一聊,也顺便聊点业务。
认识之初,在市场理念上两人就有过一场争论。那时的张一峰是个完全市场普世派,市场能打破任何环境,而肖华认为市场受到环境的强制约,不同约束条件之下,会发展出不同形态。两人展开辩论许久,谁都没说服谁。而结束争论的,是肖华提出的诡辩,如果地球上就一个国家,有统一的行政管理体系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的观念都不是一成不变。而后来肖华的选择符合着他当时的观点,不同的年景有不同的约束,他一直聪明地在适应环境。
张一峰有时认为他骨子里信奉市场主义,但他完全懂得如何玩另一种游戏。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任何信仰,但能肯定的是,这个人不论在何种环境,都能生存。或许这才是最为体现他出身的东西。
肖华坐了下来,“我至少还是会讲一句blackcoffee的。”
“我特地没给你点,测测你的英语水平呢。”张一峰笑了,“家里老人都还好吧。”
“挺好的,天气变冷,早些天让他们去三亚住着了。”
“老人有福气啊,不仅他们,家里亲戚都能靠你帮衬着。”
肖华摇了头,“谈不上,能帮就帮。”
其实肖华是觉得父母享得起福,他当初就说过,不会安排任何亲属进公司。他知道会有不少人去拜托他们,可他们从未在他面前提过一句。至于亲友,他投入心力稍多的,还是小一辈的教育。都会送进当地好点的学校,能考上大学他承担费用。要深造,如果能拿到国外像样的offer,他也会给赞助,野鸡大学不行,他又不是钱烧得慌。
聊正事之前,自然是先叙旧,张一峰直接问了他,“你怎么还不结婚,也不打算要孩子?”
“要孩子做什么?”
“你这么大一摊生意,不得要个孩子来继承吗?”张一峰刚讲话,就听到了他的嗤笑,“你笑什么?”
“我从没有想过要做一个百年老店。”肖华喝了口咖啡,“如果有孩子,我这点钱,能让ta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怎么,等退休就把店给卖了去养老吗?”
“听起来挺好的。”
“你会是那种闲得住的人?不过那还早着呢。”张一峰忽然八卦地看着他,“要是当时舒怡没出国,你俩早结婚了吧。”
肖华皱了眉,“都是什么陈年往事了,你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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