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内刀(2/2)
“这样啊,听少姝姑娘说书,都省下去学堂的功夫了,那朱晖的‘内刀’究竟说得是什么事?”
见少姝微微地点头示意,珐花只好说:“我来告诉你们,有不对的,还请姑娘及时斧正。”
想不到,她记性恁地准确牢固,张开便直直地背诵出来:“年十三,王莽败,天下乱,与外氏家属从田间奔入宛城。道遇群贼,白刃劫诸妇女,掠夺衣物。昆弟宾客皆惶迫,伏地莫敢动。晖拔剑前曰‘财物皆可取耳,诸母衣不可得。今日朱晖死日也!’贼见其小,壮其志,笑曰‘童子内刀。’遂舍之而去。”
(朱晖之“内刀”:出自《后汉书》之《朱晖传》。)
武成器压下惊奇,定定地看向少姝:“姑娘,她可背得对么?”
少姝赞道:“一字不差,真正是过耳成诵,珐花要是来华岩馆读书,那不是把多少弟子比下去了……”
武成器作个手势求她打住:“行了,姑娘还是少夸些吧,照此下去,再来时,你不得捧这妮子上天去?眼看就要在我这破窑里呆不下了。”
“武师,华岩馆里也收女弟子的,莫非你不晓得?”少姝脖子一耿。
“晓得,晓得,现成眼前就一个,”武成器当然是指少姝,接着理正气壮地婉拒道,“我们是什么人家,哪能与郭宅相比,再说了,珐花她认那么多字做什么,管什么用?”
珐花面皮一僵,转而露出息事宁人的乞色,上来给她父亲解围:“是啊姑娘,我现在挺知足的,你瞧,能和父亲修习家传技艺,从前想也不敢想,如今真心别无所求了。”
她已讲得分明,读书是非分的奢望,“想也不敢想”。
也罢,少姝抿起嘴,无奈地摇摇头,痛心地想起来,界休城里有多少人家,一早省吃俭用,给子弟积攒下了求学用度,可那些孩子们却是无心向学;而如珐花这样冰雪聪明,现成的读书料子,大人就是丝毫没有叫她读书认字的想头儿,有的还会百般阻挠。
静默片刻,又出来一人扯回了原先的话题:“请问少姝姑娘,刚珐花所背书里‘内刀’,说的是朱晖此人性情锋利如刀么?”
“是啊,”少姝点着下颌转过身来,“你们想,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为着保护柔弱妇孺,挺身在强人的‘外刃’之前,全无惧色,厉声呵斥,多么决绝勇毅!”
“如此说来,”武成器好似浑忘方才的争论,乐呵呵道,“少姝姑娘说阿圆也有‘内刀’,还真是说对了呦!”
大约是听入迷了,一个伙计手上通体白晳、酣醇凝脂的瓷罐忽调皮起来,滑不溜手地差点跳到地下,亏得那伙计眼明手快重新“捉住”了,不过也已吓出了一脑门的汗。
“乖乖,这么好成色,差点卖到地上了。”伙计咕哝着,以眼角瞥了下武成器,没敢再吱声。
(卖:方言,形容把好东西毁掉了,弄坏了。)
少姝也松口气,庆幸道:“还好没事。”
“贵贱不给我长心,说了多少遍,干精细活儿可要款款地,不然有多少好货也不够你摔的!”武成器的脸上登时像涂了层黑釉,絮絮叨叨地训个没完。
(贵贱不:方言,意思是“无论如何都不”,和“左右不”“反正不”“死活不”的构词和用法相同。)
(款款:方言,在介休话里有两层意思,一个是“轻轻地,没力气地”,如“你做甚也是款款地”;第二层意思是“轻松潇洒地,颇有风度地”,如“这台阶,我款款地就跳上去了”。)
少姝见过珐花做瓷片修补,忙来支招:“磕碰了也无妨呀,武师不是有种秘方胶浆,就算那器物成了一堆碎片,仍旧可以恢复如初的么!”
武成器砸吧着嘴,哭笑不得,旋即语带风趣的否定了:“我说少姝姑娘啊,那些其实是哄人的把戏,你当我是女娲娘娘,能修补青天,起死回生呢?再怎么说,补回来的,无论它怎么像,也不是原来的那件东西了,毫无生气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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