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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湖畔怜香伴(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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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当天,杭州城内骤然没了什么人,家家商铺都关门大吉,户户人家都闭门团聚。倾月班的戏船也摘了招牌,四面贴上窗花,姜伶几个从早到晚,就着两个小灶便做出了一着的美味佳肴,都是各人所爱。响油鳝糊、酱方肉、大煮干丝、清蒸鲈鱼,女伶们挤着攘着各自守了一盘好菜,独嬛伶和嫏伶面前搁着一大盘素什锦,凡是能找到的时鲜蔬菜,够炒在了一起。团圆饭快吃完时,嬛伶命撤了些杯盘,拿出李渔送的酒令签来:“往年行酒令抽签,都是我开的头。今年咱破格规矩,让嫱伶开头,怎么样?”众人都说好。嫱伶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既然是规矩,怎么能为我改了呢?”嫏伶道:“你别推辞了。你是新入班的,更是我们的恩人、贵客,就你开头掷骰子。”嫱伶站起来道:“你们这么说,可显得生分了,再这样,我可不敢留了啊。”婳伶使劲拉着嫱伶坐下,道:“这不是生分,真生分的话我们就不会破规矩了,我们这是敬重喜欢你。来吧,掷骰子。”嫱伶不再推辞,拿过骰子往桌中间一丢,恰是个六,众人一齐数去,是娉伶。娉伶抿着小嘴,摇了摇令筒,提出一支签来,自己看了后念道:“是紫钗记——守得三载阮郎归,自饮一杯。”坐在一旁的姜伶忙倒过酒来,送到娉伶嘴边,娉伶接了一饮而尽。婳伶笑道:“你是跟我们一起学戏的,而今都六七年了,怎么还没遇到你的阮郎?”娉伶红了脸颊,嗔道:“你嘴里尽没好话,我才不嫁人呢!”婳伶并不放过她,又道:“你也只会这句,你要是心里不想着嫁人,早赌咒发誓了。你呀,太实在!”娉伶也不理婳伶,抓过骰子丢了,掷了个九,是媛伶。媛伶抽出签来:“西厢记——何劳红娘传诗笺,任挑一小旦陪饮。”娴伶道:“这两个签有意思,都是婚姻签啊!只怕这两个人要撞桃花呢!快快,挑一个小旦陪你饮一杯,将来好求她给你传情信啊!”媛伶也不恼怒,盈盈笑着:“那就姬伶吧。”姬伶为二人都斟上了酒,对饮而尽。再掷是个十,婳伶歪了脑袋抽出一个签:“救风尘——女儿肝胆亦侠情,同演救风尘者皆饮一杯。”众人喜道:“这个签好!太准了!她就是演赵盼儿最真,人也像!来来来,凡是在这戏里的,哪怕就是走个过场,跑个龙套的,都要喝。”于是算了一算,只有嫱伶、婷伶以及几个新进班的不必喝。

喝完了这一轮,好几个人脸上都泛起了红晕,往下数到姝伶,抽得《墙头马上》:“聘则为妻奔为妾,桌上最年长者陪饮一杯。”女伶们听这个签名意思不甚好,姝伶脸皮又薄,便都不敢打趣玩笑,婆伶一笑端起酒杯道:“这是我的事儿。来,我陪你一杯。”于是又往下掷,正是嬗伶。嬗伶一把抢过签筒,拼命地晃了几晃,口中喃喃念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要抽个好签。”正说着,啪的一声。跳出个签来,嬗伶正拿到手中,嫱伶将手一挥,令签就到了她手里,径自念道:“邯郸梦——何处天台扫落花,凡台上扮仙子者陪饮一杯。”众人忙说笑着算起陪饮的人来,嬗伶却拿着签叹道:“可惜我不是小生,做不了这个‘邯郸梦’。”大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她灌了一杯。嬗伶再掷是个二,竟是坐在旁边的嫱伶,嬗伶忙双手合十道:“果然是佛祖保佑,我待会儿要抢你的签!”嫱伶落落大方地抽了个签,交到嬗伶手里,嬗伶念道:“百花记——情深偏在青锋上,得此签者乃大义之人,众姐妹陪饮一杯。”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嬗伶就叹道,“啊呀呀呀,李先生是什么托生的?这么准!太厉害了!”嬛伶笑道:“他说还会算卦呢,等开了春,让他给大家都算一卦。”说罢招呼众姐妹斟了酒,一同起身向嫱伶致意饮尽。

众人坐下,嫱伶掷了个四,该是嬛伶。嬛伶一面抽签一面道:“总算是轮到我了,看看,是个什么。”于是自己念道,“疗妒羹——人间亦有痴于我,自饮三大杯。”娴伶笑道:“咱班主的签得琢磨琢磨。《疗妒羹》是个风月戏,冯小青嫁人做妾,被好妒的主妇陷害,苦得很。哎,你们说,要是咱们班主嫁了人,以她这烈性子,是不是也是个妒妇,容不得姐夫娶小啊?”众姐妹听了哈哈大笑,嬛伶猛拍桌子道:“看着过年就耍弄我是吧?这签得这么解,我这辈子啊,估计就嫁给戏台了,我的痴情在戏台上。”“好好好!你的痴情在戏台上。那么,为了倾月班的戏台子,为了咱们姐妹,你喝上三大杯吧!”婳伶说着就往桌上三个空碗里斟满了酒,嬛伶一笑,一一端起来饮尽,只将碗底朝天。“好!”众女伶一起喝彩,嬛伶含笑坐下,脸上已然通红。姜伶劝道:“哎哎,闹过了吧。喝得太猛,脸都变色了,赶紧醒醒酒吧。”嬛伶醉笑道:“不用,我出去透个气,吹个风,就好。”说着迈着绵软的步子站到舱口,只将半个身子探在外面。

船外是漆黑的天,星光黯淡,分不清山水远近,但城里家家户户都高挂红灯,四处霓虹,好不绚烂。嬛伶深吸了口气,冷冷的空气灌入肺中,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嬛伶不知为何想起了李渔,这人倒是个老顽童,没事做什么戏名的酒令签子,让姐妹们玩笑成这样。忽然,嬛伶心头里动了一动,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感觉是从来也没有过的。回想刚才娴伶取笑她的话,不知为何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若是自己跟了李渔,那岂不是要做小了?和《疗妒羹》里的冯小青一样。想到这里,嬛伶拍了拍头,觉得这才是真的清醒了:别说做小了,就是嫁人,她也不愿意的。何况,李渔的夫人徐氏那么好,想这些,真是罪过。女伶们的欢笑声将嬛伶拉了回来,于是问道:“这会儿该谁了?”妖伶道:“是婷伶。烂柯山——不若当初守清贫,自饮一杯。”嬛伶笑道:“那你还不灌她一杯?”婷伶忙把身子缩了缩道:“不不不,别灌我,我自己喝。”说着拿起酒杯,一口一口地抿着,众人都催她快点,只好一闭眼仰头喝光了,随即呛得咳嗽起来,众人又是一阵欢笑,继续掷骰子。妖伶觉得婷伶面容有几分悲戚,便悄声问道:“怎么?不高兴了?”婷伶挤出一丝笑:“没有。”妖伶道:“你是不是看这个签,想家了?”婷伶摇头不答。妖伶不屑道:“别想了!你爹当初卖你的时候多爽快?一点情意也不讲。你想他干什么?我们家里也是为了要几个钱把我卖了的,我从来都不想他们。现在他们就是那一堆银子来赎我,我还不走呢。在戏船上,多高兴,姐妹们多亲呢!”婷伶笑了笑,还是不说话。

一时轮到嫏伶抽签,是《红梅记》,写着“此情非关风与月,席上非生旦行当的陪饮一杯。”嫏伶笑道:“有点意思,为什么说‘此情非关风与月’呢?”嬛伶道:“《红梅记》里李慧娘和裴舜卿和杜丽娘、柳梦梅差不多,一人一鬼,幽媾私合。可惜李慧娘没有杜丽娘好命,能够起死复生,只能做了孤鬼,而裴舜卿娶了陆昭容,跟她什么瓜葛也没有了。这么看,的确是‘此情非关风与月’。”众人都说有理,嫏伶道:“可我是作生角的,怎么扯到李慧娘身上了?”众人笑道:“这叫雌雄莫辨。你台上是男儿,台下可是正正经经的女孩子呢!”说着,几个作老生、老旦、净丑的都押着嫏伶喝了一杯,继续行酒令。不多时,只听外面嘭啪的爆竹声连天响起,在船里都觉得外面闪烁其火光来,众女伶纷纷站出舱来,或是从窗格里伸出头,看满天五彩的烟火。城内百姓个个欢天喜地,街坊邻里走出门来相互恭贺道喜,女伶们也拉了手,互相拜年。等天上烟花渐渐少了,姜伶、婆伶招呼众人进舱,又端上了新下的饺子,用十来个小碗盛了香醋放在那里。嬛伶拉了姜伶几个坐下,道:“难为几位姐姐一年到头为我们的衣食操劳,今年的饺子,姐姐们先吃。”说罢,婳伶等上前来,往姜伶等人嘴里塞上了饺子,又道万福。吃完了饺子,收拾了碗筷,已是四更时候,女伶们意兴未尽地宽衣就寝,等待天明。

过了除夕就是正月,杭州城到处都是赶庙会的人,大街小巷摆满了各色货摊,好吃的,好玩的数不胜数。这正是走江湖、卖杂艺的人挣钱的时候,城内各处勾栏、戏船都早早的开了台,唱起戏来,唯有倾月班仍然掩着招牌,没有动静,就连那些侯门王府、富商巨贾来请堂会,也一一都谢绝了。百姓们都说倾月班是年前演《怜香伴》挣着大钱了,所以才这么不稀罕。其实,对于众女伶而言,走江湖卖艺哪有什么大钱可挣,就是挣出了个大家业也没什么用,一船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就这样终老一生?嬛伶和嫏伶心里都清楚,姐妹们终究是要散的,那几个年纪渐渐大了的,想嫁人寻归宿的,也就这一两年的光景了。如今在杭州算是站稳了脚跟了,也不知道能待上几年,这头一年的年关,还是让大家好好玩玩吧。她们两个也没有歇着,每日里走山走水,将西湖景致都看了个遍。苏小墓、断桥亭、雷锋塔、灵隐寺……将那些古今情怀都纳入心中,好不自在。不过,这倒叫其他戏班子很高兴,倾月班不唱戏,多少看客的银钱就进了他们的口袋了。

这天那是正月初五,家家户户一早放起爆竹来迎接财神,搅得女伶们也不曾好睡,于是纷纷起床穿衣。婳伶撩开船帘,道:“呦,下雪了。”众女伶听了都赶紧开窗探头,道:“真的下雪了。”“西湖雪景也是难得的,收拾收拾,吃了早饭,咱们出去赏雪景吧。”嬛伶道。众人都说好。一时吃了饭,女伶们都披了月白的斗篷,出得船来。妖伶忽然喊道:“你们看,那个人影!是不是李先生啊?”众人都顺着妖伶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是李渔披着蓑衣一步一步地往戏船走来。“李先生——”女伶们都招手唤道,李渔冲她们摆摆手,加快了步子。待到船前,众女伶都问道:“先生,您回来啦!”李渔呵呵笑着:“回来了。昨日到的,今日一早便来看你们了。怎么?你们还没有开台吗?”女伶们都道:“姐姐心疼我们年前累了,说晚点开台,让我们好好玩玩。”李渔便问:“那今日玩什么呢?”婳伶道:“不特意玩什么,下雪了,四处看看雪景吧。”李渔道:“好,我陪你们一起吧?”众女伶听了都很乐意,李渔将手中拎着的腊肉交给姜伶,道:“拿去,老家的人做的,晚上给大家尝尝味儿。”

于是女伶们栓牢了戏船,一行人欢欢喜喜地往西泠桥上走去。每到一处,李渔都要把众人知道的不知道的典故说上一说,大家都饶有兴趣地听着。因江南天暖地湿,那些从天上飘下来的雪花并没有积存住,都化作了雪水,经人一踩,都变成了黑乎乎的泥浆。妖伶几个年纪小的女伶只穿了绣花鞋出来,鞋帮裤脚都弄脏了,不得不提拎起脚尖在那里跳着走,娴伶在后面笑道:“活该!让你们穿了木屐子出来,你们偏不听,非要臭美!如今,可还美了?”妖伶不服气道:“我以为会积雪的吗!”“积雪?”婳伶反问道,“积雪就不用穿了吗?一样会湿了鞋子的!”

正说着,众人只觉得掉下来的雪花重了几分,抬头细看,原来是天气渐暖,雪花在半空中就都化作了冰雨,淅淅沥沥地竟下了起来。“哎呀!下雨了!赶紧避一避吧!”姝伶等嚷嚷着,都往路边不远处的一个矮亭跑去,众女伶也纷纷往那边赶。嬛伶招呼着前前后后的女孩子们,喊着不要着急,当心摔了,自己只在后面袅袅走着,不慌不忙。她穿着稍高的木屐,斗篷恰好就短了一小截,那些地上的泥水一丝儿都不能沾上。

避雨的亭子又矮又小,女伶们都挤在在里面,叽叽喳喳地好像一群雏鸟。嬛伶走过来,帮这个理理乱了的头发,帮那个拍拍斗篷上的雨珠,十分从容淡定。只听妖伶喊道:“先生!你躲在一边偷看我们,还看得这么入神!”李渔回过神来,并不显露尴尬,道:“我看你们这一群丽人儿的样子,真是一幅绝美的神女避雨图。”妖伶并不放过李渔:“那先生,你说我们这么多姐妹,谁最美?”李渔一仰头:“当然是嬛伶姑娘。”妖伶不屑道:“哼!先生偏心。知道姐姐是班主,就讨好姐姐。如果没有姐姐点头,谁演先生的戏,又给先生酬金呢!”嬛伶忙喝道:“别胡说!”李渔忍不住开怀大笑道:“妖伶是个直肠子,我喜欢。我也是个直肠子,所以只说真话,不会拍马屁。”“那姐姐怎么最美?”妖伶歪着脑袋,众女伶都抿嘴笑着看李渔,看他如何回答。李渔不紧不慢地道:“刚才你们避雨,一个个都急忙忙地往亭子跑,慌乱之中反而把衣裳弄脏了,到了亭中,又手忙脚乱地拍衣裳,又说又笑。只有嬛伶,从容不迫,只是嘱咐你们小心,为你们收拾妆容,好像这雨湿华裳和她无关,独有一份超然的美。”众女伶听李渔这么说,都深以为然,妖伶仍歪着脑袋,那眼珠子上上下下溜溜地看了嬛伶三遍,道:“姐姐好看我承认,不过,我还是觉得先生偏心。哼!”那顽皮可爱的模样惹得众人都哈哈一笑。

不多时,雨雪停住,漫天密云中透出光亮的日光来,照得西湖上下分外清澈透亮。妖伶忙吆喝道:“走啦走啦!雨停了,该走了!”女伶们三三两两走出亭外,婳伶和娴伶左右架住嫏伶,拉了出去,独留下嬛伶和李渔在最后跟着。两人默默走着,嬛伶心里似有只小小的鹿,扑扑跳着,却也不是很厉害,李渔还是那特有的不羁的笑容。不觉到了夕照山下,山上松林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雷峰塔在山峦间若隐若现地立着。女伶们往山上走着,时不时回身眺望西湖,嬛伶不由叹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李渔于是道:“改日我将这景致画下来,连着方才你们众姐妹的避雨图都画了,那便西湖西子都有了。”嬛伶因道:“拿我们比西子?但愿先生的溢美是真心。”李渔看住嬛伶道:“何为溢美?评断一个女子的容颜,不是凭个人臆断。女子容貌,肤白为上。面为一身之主,目为一面之主,目细而长,必然温柔,灵动而黑白分明,则聪慧过人。这几样,你都有了。最难得的是在戏场上练得了一双好手脚,步步莲花,纤纤玉指,怎不叫人……”“先生竟然也是好色之徒!”嬛伶面上绯红,故作不满道。“好色亦如好德,不过说来一笑罢了。”李渔笑道,“我曾说我会算卦相命,这首要的就是相面,当然要会看人了。”“那先生看我面相又有何解呢?”嬛伶追问。李渔反问道:“且说说除夕行酒令,你抽的什么签?”嬛伶不假思索地道:“《疗妒羹》的那支签,人间亦有痴于我。”李渔低了头,沉思了半刻,有些感慨地道:“此情非关风与月啊!”

嬛伶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只想起除夕夜自己同姐妹们说的那些话,忽然觉得李渔的话是真的说到心坎里去了,可也正因为如此,此情倒显得和风月有关了。她也愣了半晌,才勉强笑道:“先生说岔了,这是嫏伶的签,她抽的是《红梅记》。”李渔扭头看嬛伶道:“哦?她是这个?”嬛伶道:“说到这个,正好和先生商量件事。过了上元节这年也就算是完了,戏船也该开台了,不能太没有规矩。年前《怜香伴》实在是好,可是总不能还拿这个开箱吧?”李渔点头道:“说的对。你不必介意,只说想演什么吧。”嬛伶笑道:“就是《红梅记》啊!自从抽了那根签,嫏伶就琢磨上了,想演个全本的。”李渔道:“可以。年节一过,西湖就要春暖花开了。这《红梅记》就是春日西湖上的事儿,演这个应时应景,只是不知道嫏伶在这戏上有几分。”嬛伶道:“《游湖》、《幽会》、《脱难》,她都演过。婳伶和娴伶搭的戏,婳伶的《妾陨》和《鬼辩》也都不成问题。”李渔思忖着道:“有了这几出,也就不难了,好在你们悟性都高。”“嫏伶私底下已经开始用功了,唱念都还好,我只担心演全本的她人物上盯不住。”嬛伶口气游戏迟疑。李渔笑道:“不会。演全本比演单折要好,整个人物一气贯连,入了戏就会着了魔。”嬛伶也笑了:“这点我倒是信,嫏伶在台上,是个人来疯。”李渔又笑道:“你也是。”两人各自笑着,并不看对方,只将目光投向西湖上的断桥,那里,将是《红梅记》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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