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2)
荀玄微想了想,“有另一句话,你可以放在一处想,或许可以融会贯通。你可听说过‘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阮朝汐的视线从书卷里抬起。
“出自曹孟公读《孙子兵法》的批注,我听杨先生提起过的。一本是老庄学说,一本是兵法批注,为何放在一处,反而能融会贯通?”
她距离及笄已经半年了,精致眉眼渐渐长开,落在有心人眼里,一颦一笑皆动人。
心弦瞬间拨动清音,湖面吹皱涟漪,荀玄微的眼神不知不觉温和下来。
“车内颠簸,看不了书的,再看几篇就要头晕目眩了。你把书卷收起,听我与你解释。”
“天下诸子学说,虽然各有不同见解,但我们学时,不必存有门户之见。各取精华,触类旁通,反而更容易感悟到老庄学说所谓的‘道’之本质。”
阮朝汐顺从地收起了书,正襟危坐,摆出受教的姿态。
荀玄微啼笑皆非,“你这是把我当做杨斐了?”
他的声线里带了笑意,推过去一个隐囊,让她不必坐得太端正,自己也随意地屈膝坐下。星眸里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往她这里瞥过一眼。
荀玄微的眼睛细看是典雅的丹凤眼,眸光深邃,眼尾狭长。因为气质清雅出尘的缘故,平日里并不怎么显得凌厉,带着笑意望过来时,多半显出温柔。
此刻的眸光里便带了笑。略垂下了眼睑,那份慵懒笑意里却又带出点欲言又止的钩子,只盯着她的动作。
阮朝汐心里一跳,隐约猜到他的意图,把隐囊推去身后的动作停下了。
面前的郎君眼里的笑意加深,果然倾身凑近过来,她的后背靠着隐囊,无处可避,气息交融,落下一个温柔缱绻的吻。
乌亮长发蜿蜒垂落,绯色窄袖和湖色广袖依偎重叠。温暖的手掌抚摸顺滑长发,带有薄茧的指腹勾勒弧度柔美的轮廓,缓慢动作里燃起了漫天山火。
才卷起不久的车帘子又拉下了。
私密昏暗的车厢里,阮朝汐喘息着把人推开。
“说好的讲给我听呢?不许糊弄我。路途无趣,我想听你多讲点老庄学说里的‘道’。”
“怎的像讨债的。”荀玄微噙着笑坐起身,“你连道德经都未通读全篇,还是先从道德经读起。”
马车颠簸不平,暖玉温香抱在怀里,道德经的长卷在面前拉开。
“莫要多看,颠簸中伤眼。我一句句解释给你,你听好了。”
——
车行中途确实颠簸得看不了书。
一本道德经,经义幽微奥妙。荀玄微熟谙老庄学说,讲解时并不只限于一本书,而是抓着关键处旁征博引,仿佛在一片榕树林中抓住一处粗壮枝干,顺藤便能够延伸到另一处枝干,条理清晰,脉络分明。
阮朝汐听得入了神,还要他继续往下讲,荀玄微喝了口茶,润了润嗓,不肯再说了。
“真当我是教书先生了?”他卷起布帘,“看看外面,日头都往西了。即便是教书先生,也没有从早上说到晚上的道理。今日到这里,明日继续。”
嘴里说着拒绝的话,指尖却缱绻着圈着她的发尾不放。
“行进中途无趣,可要我抚琴给你听?”
阮朝汐摇头,“颠簸得烦闷欲吐。不想听琴,想学赶车。这段官道确实坑洼不平,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叫李奕臣驾车,我坐在他边上先看起来。”
荀玄微极好声气地哄了几句,但无论她怎么请求,就是不松口。
“看那边。”荀玄微有意引开注意,引她去看某处野林,“那片林子高处有几群兀鹫徘徊不去。兀鹫食腐,林子里有不少尸体。或许发生了流寇截杀车队的恶事。”
阮朝汐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视线专注地盯着远处野林高空盘旋的兀鹫。距离过远了,不注意细看的话,会当做是鹰。
“多少规模的车队才安全?”她盯着兀鹫问,“非要我们这么大规模的车队出行才算安全么?”
“要问安全与否,你需先知道路上的威胁是什么。”荀玄微也望着远处盘旋不去的兀鹫。
“中原连年征战,出行最大的威胁,当然是遇到战事。我们这种规模的车队出行,若不幸遭遇了朝廷大军攻打各处豪强势力,动辄十万八万兵力,几千部曲不足以保障安全。这就是为什么中原士族前几年经常传出名士殒身的悲讯。”
“但各处豪强已经被击溃了。杨先生课上说的。中原各州已经一统,不会再有战事了。”
“不错,中原再无大规模战事,我们这种规模的车队出行,足以保证安全。因此我才带你出来游历。但你也需知道,“击溃豪强”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荀玄微耐心地和她解释,“比方说前几年盘踞青州的豪强左莘之,号称握有十万军。被朝廷击溃后,匆忙南渡,南边朝廷封了他官职。但溃兵不见得都跟随南渡。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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