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难舍难分（1/2）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央政府在东南沿海城市设立经济特区，敞开国门，开放海禁，允许外国企业进入经济特区开办工厂，招收中国人做工，因此吸引成千上万大陆内地人前往打工淘金，一时成为潮流，许多人也因此找到发财致富的门路，拓展出自己的一片新天地，成为首先富裕起来的一代中国人。

李听说也心动起来。他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考大学是个成人成才的好机会，可惜自己不知珍惜，乱来一通，已经失去了。当前改革开放、经济特区，又是个不可多得的发展机遇，一定要紧紧抓住，不可再失去了。人生短短几十年光阴，稍纵即逝，能有多少机遇？一旦失去，就不会再来。趁此年轻不出去闯一闯，搏一搏，等到青春逝去，热情全无，就再无机会了；老到头秃齿缺，步履蹒跚，面对苦难，就只好徒生悲叹，悔之晚矣。于是他和桃商量，决定前去一试。可是桃还想着大梁山开发旅游的事，希望李留下来，和她一起为家乡开发旅游业出一份力量，做一份贡献，也为自己开辟一片理想天地。李却认为开发旅游虽然前景看好，却是一件需要依赖别人的事，如果没有投资方就很难实现。与其坐等别人来开发，让自己的青春白白逝去，倒不如先到经济特区闯一闯，干上几年，等赚了钱，眼界开阔了，再回来投资家乡的旅游开发，这样更实际，也更可靠。人的生命是有限的，青春一旦逝去，就不会再来。

他对桃说：“我们这里是山区，地理位置这么偏僻，闭塞，经济这么落后；我看县里通火车，修高速公路，也只能是一种远景规划，一种美好的理想，以目前的经济状况，要实现，谈何容易！不通火车，没有高速公路，不具备外商投资条件，哪个老板会来我们这里投资开发？那等于拿钱往水里抛，有投入，没有回报，当老板的没有人这么傻的。所以，我们这里开发旅游事业近期很难实现。现在中央在珠海、深圳开办经济特区，一些外国老板已经在那里开办工厂，招收中国工人做工，他们出的工资比我们国营工厂的正式职工高出好几倍，许多内地人到那里打工都赚了大钱；这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看得见，拿得到，不用等待。所以我不想再等待家乡的旅游开发，我想到外面去试试。也许在那里会找到发挥我的一席之地。”

桃舍不得李离开她，说：“我们结婚还不算太久，夫妻感情这么亲密，李桃还不到两周岁，成天围着你喊爸爸；我们娘俩都需要你，离不开你。再说，你孤身一人到那么远的地方打工，也会想念我们的，回来一趟要很多钱，不容易。我们这里即使不搞旅游开发，现在土地、山林都承包到户了，收入已经大有增加，生活比过去好多了。再过一年，李桃能离手了，就交给妈妈带着，我和你一起下田干活，上山打猎、采药，我们的生活就会越来越好，盖个瓦房是不成问题的。一家人在一起，有吃有穿有瓦房住着，生活也算幸福美满了。”

桃看着李，竭力把家庭的未来说的美好一些，希望他打消外出打工的念头。可是李对于桃说的这些情况早已深思熟虑。他也知道以现在的政策和条件，就是留在家里劳动，一家人也决不会饿肚子，没衣穿；而且父母、夫妻、父子朝夕相处，其乐融融，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但是，这决不是他的理想，不是他所要的生活。也不是杏在信中寄希望于他的。他和桃、杏上学的时候经常谈理想，谈将来，总是希望离开大山，到大城市发展，施展才华，奉献社会，跟上时代潮流，过最时尚的生活，从来没有想着像父母亲一样继续留在山沟里，过普通山民的生活；如果想过这种生活，他也根本不需要花那么多钱，读这么多年书，以至于至今赶不上一个山娃子，连个头狼也不认识。不过那时候期望的是好好上学读书，以优异成绩考取大学，将来由国家分配一份好的工作，然后努力奋斗，做出成绩，博取一个理想的天地，一份美好的生活。可是由于他的失误，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了，他必须走另一条肯定是更加艰苦的道路，来实现自己的理想，达到预期的目标。他认定这就是杏期待于他的。留在家乡很难实现，也许到珠海、深圳打工能够实现这一目标，这也算是和杏殊途同归吧。他看着桃的恋恋不舍，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忍着痛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桃，谢谢你，如此对我一往情深，受了这么多艰苦磨难，依然毫无怨言，不离不弃。可是，你越是对我这么好，我越是感觉惭愧，觉得对不起你。我曾经答应你，让你住上楼房，穿上最好的衣服，还要给你补办一次到北京旅游结婚的婚礼；可是两年多过去了，我费尽心血，却一件也没有兑现。你虽然没有责问我，怨恨我，但是我心里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这是一个丈夫对他心爱的妻子的郑重承诺，同时，也是一个男人对世人的郑重承诺。如果他不能对妻子，对世人兑现自己的承诺，他在妻子面前，世人面前，将永远没有尊严可言；他就永远是一个失败者，是一个懦夫，是一个吃软饭的人。我想过了，我可以忍受艰苦和劳累，但是，我决不能长久忍受这种屈辱。所以我决定到深圳去打工。也许到那里能够找回我的理想和尊严，不会让我羞辱悔恨终生。”

桃深受感动，不觉热泪盈眶。他抱住李说：

“你怎么能这么想？楼房、新衣、旅游，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与我们的真情相爱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我也曾经对你说过，只要你真心对我好，这辈子就是住草房、穿破衣，我也跟定你了。你已经对我很好了。为了我，我的家庭，你吃够劳累辛苦，毫无怨言；为了给我接奶，你一个人到东山打野鸡，遭遇狼群，几乎遭到不测。一想起这些来，我就心里颤抖，觉得对不起你。你要明白，我需要的是一个疼爱我的丈夫每天在身边陪伴我，关心我，疼爱我，帮助我，其余的对于我都无关紧要，可有可无。”

李很感动，却依然摇摇头。他轻轻地拍着桃的肩膀，抚摸着她的秀发说：

“我知道你是真心关爱我，害怕我出外打工会受苦受难。但是，你想过没有？目前这种生活，让我觉得实在活得太窝囊，太憋屈，太没有尊严！父母看不起，连庄中的文盲大老粗也看不起我们，背后把我们说的一无是处。这种生活决不是我当初的理想，也决不是你当初的理想。我们其实是在苟且偷生。如果我已经过了五十岁，还是如此，那也就只好如此了，哪里也不想去了，只愿守着你和儿子过到老死，也无怨无悔。可是我们都还年轻，刚刚二十多岁，正是青春焕发、励志图强，发展创业的绝好时期，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奋斗，实现我们的理想。虽然我们都没有考取大学，但是学历并不能决定一切，我们在另外一条路上奋斗，努力，殊途同归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