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盆栽的出逃(四)(1/2)
沈芸云再次醒来时,眼前一片白茫。
强烈的光线和长久的睡眠令他发懵,他下意识用手肘撑起自己,坐起身。靠在堆满了各种布艺娃娃的床头,沈芸云坐了好一会儿,绸制的鹅绒被褥又轻又滑,上面还织着两只嬉戏的波斯猫。
他掀开,脚落到绒毛细密的地毯上。沈芸云瞧着羊绒地毯,雪白、蓬松、温暖。他知道在他离开的半年时间里,菲佣并未偷懒,她们始终勤勤恳恳地坚持保养,如此才会有干净细腻的触感。
白皙细腻的墙面,深咖色的橡木地板,沈芸云穿过长长的衣帽间,随着他走出的每一步,盛放各种珠宝配饰的展示柜亮起又熄灭,他的身影明灭不定。
走过陈放各种乐器、乐谱和收藏品的书房,沈芸云来到自己的小客厅,坐在皮质的沙发上,他看向对面一言不发的母亲。
菲佣按照沈芸云以前的习惯,送上红茶和一柄雕花的镜子,他望见镜面的自己,头发凌乱,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曾经那些鲜活的灵动——即使是基于无知而格外虚浮幼稚的情态,都不见了踪迹,镜子里的沈芸云,木然而呆滞,像挂着一张脸皮的木偶,只剩下一种麻木的虚无。
“……父亲对我做了什么?”沈芸云问母亲。
话出口,沈芸云听到自己的声音,他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嗓音也能冷硬到这种地步。他反射性地捂住嘴,看向同样神情冷漠的母亲。他应该感到惊疑、歉意,为他用这种态度向母亲说话,沈芸云明白。可奇怪的是,他的心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母亲放下手里的白瓷杯,“情绪域值调整。”
沈芸云恍然。
从苏醒开始,沈芸云便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他的大脑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思考。他像是丧失了一切感官,既不悲伤,也不痛苦,内心空空荡荡,连掷下石头的回声都没有。
而当他尝试回忆过去的事,令他晕头转向的眩晕感率先袭来,他眼冒金星,头痛欲裂,丧失了对方向的体验,整个空间天旋地转,他两眼发直,手脚软绵,几欲呕吐。
沈芸云拂开菲佣搀扶的手,从沙发无力地倒在地上。他的脸贴在冰冷的玉石地板,他看见所有人的倒影,菲佣埋向胸口讷讷不敢言的脸庞,母亲嫌弃地向下瞥瞥向他的眼神,吊灯上上百颗切割精细的水晶反射着窗外的阳光,整个房间明亮又堂皇。
沈芸云想起来了,697289死了,他太伤心了,坐在697289死去的病床前一直哭,哭个不停,哭到心跳暂停,被送回了首都星的医院急救。他的两个哥哥赶了过来,他们来到病房,见到了醒来后依旧只会哭泣的他。朦胧间,沈芸云听见他的哥哥说,‘哭得烦死了。’
医生建议在心理咨询师的辅助下,让沈芸云慢慢走出情绪。可两个哥哥却认为沈芸云过分失态,‘所有继承人,都知道你哭进急救室了。’
为了挽回颜面,不再闹笑话,他们代替父亲,要求医生给沈芸云进行情绪域值调整。
沈芸云的视线顺着地缝衍生,他看见蕾丝织的窗帘被风吹起边角,泄出金色的光。忽然,黑色的裙摆停在他面前,占据了他的视野。
他的母亲注视着他,冷冷地告诉他,“不要哭泣。”
沈芸云后知后觉地眨眼,几滴被他含在眼眶的泪,顺着他的力道滴落。
“如果你继续哭泣,”他的母亲说,她居高临下,是那么的遥远,“你的父亲将给你申请植入情绪域值系统。”
沈芸云啜泣着摇头,他知道他总是过分情绪化,过去易怒,如今易哭,时常一惊一乍的惹人厌烦,可尽管如此,那也是他的感情。他尚未习得多深奥的知识,也还没培养多高远的眼界,他有的,仅是自己丰富充沛的感情。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财富,是独属于他的生命力。
“我不哭了。”沈芸云躺在地上,如同被丢弃所有盔甲的败者,他捂住脸保证,“再也不哭了。”
母亲扬起裙摆,重新回到座位。
沈芸云也在佣人的帮忙下重新站起来。
窗外阳光明媚,沈芸云擦干眼角的泪。情绪域值调整足够有效,哪怕此刻他正在哭,他的心却仍荒芜。他的肉体感到痛楚,灵魂却寂静无声。
沈芸云坐在沙发上,又回到了刚醒来时呆头呆脑的模样。他端着快凉透的红茶,神思却发散到到窗台上的蔷薇,粉红的花迎风招展,光在叶与叶的间隙里闪烁不定。他忽然清晰地认识到,他已经离开了,离开了冬天会下两个月雨的极偏之地,离开了697289死去的午后,并将永远无法再抵达。
沈芸云触电似的松开手,清透温润的白瓷茶杯‘嘭——’的一声四分五裂,他紧张地握住拳,他知道他不能再思考,否则他又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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