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热爱生命(1/2)
这一天终于结束,众人安排好轮班放哨后便进入安眠,里卡多他们因为执行了搜查任务需要额外休息,就没有安排。他想着今晚能睡个舒服觉,然而事与愿违,他再次陷入了一段以回忆为蓝本的梦境中。
梦中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幻觉般的烟雾缭绕在一片纯白至极的画布中,看上去空无一物,但里卡多身在其中,从雾气的气味——苦涩、咸酸、潮湿的气味中感知到了画面,他像回到十多年前似的站在逼仄扭曲的房间角落,昏暗的光线照不进房间的另一侧,那般潮湿的黑暗即使是在纯白无物的白布上都看得到。
他知道里面躺着谁,并拒绝想起具体的模样,只记得在那个无光无风的雨夜,他逃离了那片伤心地,偷渡一架运货马车前往另一片迷雾中……
他猛然惊醒,仔细辨别眼前的事物,自己既不在英雄之地的纪念堂,也不在十多年前的黑房子,只是和昨天一样在自己的帐篷中。帐篷外传来一阵阵喧闹声,但并不是有人入侵,而是佩拉塔的部队抵达了营地。
里卡多穿好衣服走出帐篷,发现此时还只是清晨,阳光并不强烈,林间湿润的空气很自然地生出浓厚的晨雾,众人的帐篷表面、熄灭的篝火、堆放的原木都被露水打湿了。
众人都在忙着做事,营地中间则一眼能看到佩拉塔、拉奥多、鹰特里尔三人在交谈。他在想要不要上前行个礼,毕竟理论上那三人地位都比他高。
拉奥多一眼就看到搁那踌躇的里卡多,连忙招手让他过来。于是里卡多正了正衣领,端正地走过去,对三人一一行礼,不过轮到鹰特里尔时稍微带点犹豫和不屑——他依然记得那一天,鹰特里尔故意消遣他,还“污蔑”他和众多女性不清不楚。
“我记得你,当时和小金丝雀站在一起的。”
“是啊,也和其他女人‘站在一起’……”鹰特里尔再次见缝插针地补了里卡多一击,里卡多因此再次显现出那般经典表情。当然鹰特里尔只是找他打趣、开个玩笑罢了,接着便开始谈正事:“关于那位幸存者,菲奥娜,她的事情我们已经大致了解了。虽然具体情况只有见了才知道,不过我还是劝你们别太乐观。如果实在——唉……”话没说完他就直接离开了。
老者走后,佩拉塔又让拉奥多去忙营地的事,表示要和里卡多单独谈谈。里卡多感到受宠若惊,但更多的是奇怪——对方几乎是个副领主,怎么会找他这么一个小兵单独谈?想来还是和菲奥娜有关,果然佩拉塔简单寒暄两句后,又一次提起了菲奥娜。
“我听说你是第一个下去的,也下了一个在我看来足够明智的决断,我很好奇。”
“这有什么好奇的,直觉、犹豫、愣神、僵住……随便怎么都能解释。我反而很好奇为什么你们都对她这么上心,按说一个农家女不至于引起你这样的人的注意吧?”
佩拉塔听后绷不住笑了,里卡多倒是第一次看这个严肃的女守卫队长笑,尽管只是一小下便恢复原状。“你并不是一开始就在雅拉定居,我想你对领主和他们的狗腿子有个普遍的印象,这也不怪你——但我和萨里昂,或者说我们整个雅拉,和他们都不一样。之后你会见识到的。”
“你们的确和那些人不一样——更奇怪。拉奥多昨天还跟我说什么丝线什么直觉的。”
“他?那就不奇怪了。我想你并不知道拉奥多、艾克修斯乃至整个守卫军的身份。他们无一例外都忠诚地信奉着光之王萨因,自称是他的门徒,于是立下守卫誓言终身追随他,而萨里昂作为领主,除了事实上是他们的上司,在信仰上还是他们的领路人——他是雅拉的信仰守卫长。”
“明白了,难怪他们这么忠心又神神叨叨,你也是?所以看上去你才那么忠心?”
“你搞错了因果关系:因为他们对萨里昂大人忠诚,所以愿意成为萨因的守卫,而不是因为是萨因的守卫,才愿意听从萨里昂的命令;至于我,我不信奉萨因,我是黑夜女士暮尔克的骑士,出于个人的忠诚和敬仰追随男爵。如果你有朝一日能和萨里昂亲密共事,你也许会加入守卫的行列。”
里卡多很想呸呸啐两口,表示对这种‘信仰领域的男魅魔’的唾弃,只不过看佩拉塔的脸色,他要是敢对萨里昂不敬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于是咽了口唾沫,让佩拉塔继续说。
“主祷文·萨因的戒律,义戒第三说‘不可残害忠良,不能妄行杀戮,不行背法之事’;守卫誓言说‘无论过去、现在、未来,我们的剑只攻击罪人和暗影,因此为慈悲的王的希望,我们必保护弱小,教世人知我们的面目’。从中你得到了什么?”
“呃,他们都是一群神神叨叨的神棍?请原谅,我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
“虽然我对他们的信仰持保留意见,但他们的确始终践行着这些准则。想想吧,如果当时下去见菲奥娜的不是你,而是拉奥多那些人——会发生什么?”
“呃,按照他们的训练水平,大概会因为被突然袭击而反击,然后干净利落地杀死她……你的意思是这会违背他们的誓言?”
“不错。尽管他们并不必为违背誓言付出任何代价,也无人会怪罪他们,但他们正直的心会因此备受煎熬。所以拉奥多才会感慨丝线——无形的命运,因为你替他们冒了这个险,并避免了更糟的结果。”
“那菲奥娜为什么会这么做?按照那日记的内容,她应该是个善良的人。”
“我猜她一定以为:只要这样假装袭击别人,就能作为一个怪物死去,杀死她的人会成为英雄,她的人头会成为行刑者的一笔战功。她估计只是希望杀死她的人也能好过,不必有负担。”
“这,这里面的逻辑我不大明白,她至于为了求死做这些吗?如果她要自尽,比如跳崖、割腕,我想没人能拦住吧?”
“真的这么难理解吗?死亡说得简单,却是最需要勇气的事;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她一定备受煎熬,一面是身体上的折磨与苦痛,一面是对死亡的恐惧和对自己懦弱的愧疚……现在她沉浸在悲伤中,恐怕更没有心情去思考‘活着’和‘死亡’的差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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