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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史老的肺腑之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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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下一个时机

邱绪峰的心思不能说有多坏,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考虑,不想让自己和梅升平走近也情有可原。夏想也并不认为自己一定就能和梅升平谈得来,而且邱绪峰刚才所说的梅升平的往事,估计也不是空穴来风。既然梅升平以前做过如此让人惊掉大牙的事,他就算再收敛性格,可能也不是好交往之人。

曹殊黧到了大四,基本上课程已经结束,比平常随意了许多,还不到放学的时间,她就早早开车回家,为夏想做饭。

二人差不多提前过起了二人世界的生活,除了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之外,和恩爱的小夫妻没有什么两样。

夏想在楼下停车,刚想上楼的时候,就接到了连若菡的电话。

说起来有一段时间没有和连若菡联系了,和肖佳也是。倒不是夏想忘情,而是最近确实太忙,无法安心。和肖佳只通过两次电话,得知她充分利用国家的调控政策,做了十几次房产生意,赚了几百万,乐得合不拢嘴。她正在筹划房产中介公司事宜,争取明年年初正式成立。也许是赚了大钱的缘故,肖佳对夏想最近没有看望她,没有半句怨言。

而和连若菡之间的联系,虽然比肖佳多了不少,但每次通话的时间都不太长,因为夏想总是顾不上。现在高成松将倒未倒,燕省局势一团迷雾,安县也进入了平稳期。从监视事件来看,高成松已经将他和宋朝度当成了最大的敌人。也就是说,高成松在任一天,他在燕省就一天不得自在。

夏想也不想让连若菡操心,而且他也知道,连若菡对政治不感兴趣,政治敏感度甚至不如梅晓琳。

“小坏人,在做什么?最近又没有主动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和黧丫头卿卿我我,把我抛到了九霄云外?”连若菡说是哀怨,其实是故意调侃夏想。

因为夏想知道,她最近也忙,互联网的生意已经着手在做,初见成效,而且连若菡也迷上了网络,还总给他发电子邮件。

“我可是天大的好人。”夏想就没有下车,坐在车内和连若菡通话,“正在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事成之后,可以还燕省一片清朗的天空。”

“哈,几天不见,说大话的水平见长,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和高成松作对?”连若菡身在国外不假,但对国内之事也是时刻关注,尤其是燕省的局势。她不关心政治是不假,但是却关心夏想,“我也听到消息了,说是高成松不再担任省委书记,而是以人大主任的身份退居二线。他的政治前途已经终结,还能拿你怎样?另外,我三叔想到燕省当组织部部长的事情也告吹了。老爷子知道之后,出手了,挡了他的道。而且老爷子知道了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大怒,本来还想将他外放到南方某省当副省长,现在又决定还是把他留在京城。”

难得连若菡没有撒娇耍赖,而是一口气向他说了这么多政治上的事情。可见女人对男人的宽容之处在于,不管她以前是多么不喜欢一件事情,只要她喜欢的人关注,她也会跟着关心起来。

夏想感动地说:“谢谢你若菡,为我了解了这么多内情。”

“我哪里是为了你,别自作多情了。”连若菡又不失时机地小小打击了一下夏想的气焰,“我是替我的孩子着想。”

夏想大喜:“有了?”

“什么有了?没有!”连若菡叹了一口气,非常不快地说道,“也奇了怪了,明明当时是最佳时期,为什么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来怀孕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是为什么电视中那么多偷情的人,一次就能怀孕?是我不行还是你不行?”

幸好不是面对面地交谈,夏想的尴尬连若菡也看不到。夏想第一次被人说不行,又是被连若菡质疑,不免让他有点无地自容,就急忙解释:“别胡思乱想了,才一两次就能怀上,你还真以为我是神枪手?”

“神枪手是什么意思?”连若菡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娇媚,也不知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假装,反正话里话外透露出让人无法拒绝的挑逗之意,“你还会开枪?我怎么不知道!”

夏想就有一种莫名的躁动。

比起肖佳的妩媚和曹殊黧的温婉,连若菡大胆的挑逗,或是明目张胆的暗示,以及她似懂非懂的风情,对男人的杀伤力才是最大的。男人虽然喜欢占据主动,但更喜欢既有点主动又有点羞涩的矛盾女郎,连若菡就是!

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夏想自认不是英雄,他就有点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思,说道:“要不,你抽空回来一趟,我们再继续分工合作,共同努力创造下一代?”

连若菡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你打的是什么哑谜?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一些?”

夏想打开了车窗,冬天了,怎么天气还这么热?还是透透风好一些,他咽咽唾沫,有点不情愿地说道:“若菡,现在高成松一倒,燕市也清静了,所以说,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回来了?”

“不,就不回去!”连若菡似乎知道夏想内心的躁动一样,故意任性,声音中即有坚决又有玩味,“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是我什么人?我又是你什么人?再说了,你一说我就听,我多没面子。想让我回去也行,你得亲自来美国请我。”

夏想鼻尖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我还真想去美国看你,不过现在确实走不开。我好歹也是副县长,是常委,去一趟美国少说也要十天八天,可没有这么长的假期。”

“以你的聪明,想来美国的话,你总会想出办法。不想来的话,也能想出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连若菡毫不犹豫地揭露了夏想的小小心思,“反正你看着办,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你什么时候来美国,把我哄开心了,我就跟你回去。你不来的话,我就一辈子不回去。还有,我的‘一搜网’现在红火得很,在美国已经达到了google三分之一的市场份额,而且还在逐步上升。乐观估计,不出半年,就能成为美国的几大搜索引擎之一。如果你过来的话,正好可以乘机考察一下美国市场,也再替网站的发展方向,多提提前瞻性的意见。”

连若菡将她的网站命名为“一搜网”,还想了两句广告语:一搜在手,天下我有。

连若菡是生气也罢,是吃醋也罢,或者干脆说她任性,总之夏想是治不了她了。挂断电话,他又坐在车里抽了一会儿烟,最后搓了搓手,才锁好车,上楼。

想想去一趟美国也未尝不可,连若菡也值得自己亲自去接一趟。而且她说的也在理,是该让他实地感受一下美国互联网的发展势头。

当然他也了解连若菡的小小心愿,虽然她不说,但他又不是才认识她,自然猜得出来。在美国,只有他和她,可以名正言顺地过二人世界,没有外在势力干扰,没有外在因素的影响,二人可以共享一段美妙时光。

夏想不免有些心动。

不过眼下时机不对,等宋朝度最后的致命一击之后,一切尘埃落定,再定下具体日期也不迟。

回到家中,曹殊黧已经做好了饭菜,正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十分昏暗,电视机的光芒忽明忽暗地照在小丫头的脸上和身上,勾勒出无比动人的画面。她如同一具完美的雕像,身段玲珑,曼妙起伏;又如一个成熟饱满的果实,鲜艳欲滴,令人只看一眼,便心生向往。

夏想心生爱怜,心里没有半点旖旎的想法,走过去轻轻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轻轻说道:“怎么不开灯?”

“不开灯想你,才感觉更真实。”小丫头温柔地将头枕在夏想的腿上,又将双手环住他的腰,趁着微亮的光,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直视他的双眼,“你想连姐姐的话,可以去美国看看她。她一个人在国外,真的挺寂寞,也挺不容易。”

夏想俯身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一吻:“有机会再说,最近太忙,事情也太多。”他及时转移了话题,“曹伯伯在宝市一切还算顺利,工作开展得还不错。毕竟是市委书记,堂堂正正的***,就算有人有不同的声音,也不敢说得太大声了。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当上***……”

“你才多大,就跟爸爸比?你现在要和他级别一样,爸爸还不得惭愧死?得了你,老老实实地当你的副县长,现在也是常委了,也是名正言顺的县委领导,也不错了,比爸爸当年可强太多了。”小丫头数落夏想几句,不过眼神中透露出的却是得意和自豪。

“那是你眼光好,早早就发现了绩优股。女人找男人如同买股票,眼光好的,挑选了一只升值潜力巨大的股票,以后的幸福就有了保障。眼光差的,不小心挑了一只一路贬值的股票,就会觉得生活越来越悲惨了。”夏想循循善诱,其中心思想无非是拔高自己光辉高大的形象。

“行了你,别自吹自擂了,我知道你明着是夸我有眼光,实际上是在夸自己有本事。好吧,我承认你是一只绩优股,但我也要告诉你,女孩子的终身幸福不能依靠男人,而是要靠自己去努力争取。我就要做一个自强自立的人!”小丫头昂着脸,挺着胸,一脸坚决地说道。

夏想见她的模样无比可爱诱人——她穿着睡衣,毛茸茸的像个大玩具熊一样,既性感又好玩。夏想一把把她抱住,咬着她的耳朵说道:“一会儿我们试一试你的积极主动性,好不好?”

小丫头一脸天真,不解地问:“你说什么?试我的什么积极主动性?”

夏想只好败退。

连若菡不懂就反问,有假装的嫌疑和挑逗的意味。小丫头不懂,她的反问,就真的是纯洁少女的无知了。没有经过开发的女孩儿,确实对许多成人笑话反应迟钝,夏想完全可以理解。

夏想和曹殊黧吃完饭,二人又坐着看了一会儿电视。冬天的暖气开得很足,屋里足有二十多度,夏想就有点燥热,刚脱一件衣服,就把小丫头吓得惊叫一声,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夏想尴尬地摸摸鼻子——虽然好久不摸了,但今天不得不再摸一次,就说:“我真有这么可怕?哎,我是你未来名正言顺的丈夫,再说我也没有什么坏想法,只是热了脱一件衣服而已,你至于吓成这样?你这样做,有点伤害我幼小的心灵呀。”

小丫头的笑声从房间里传来,有些调皮又有点得意:“逗你玩,你现在怎么一点也不好玩了?唉,当官久了,是不是越来越没有幽默感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出来了,随便你了,反正我也认命了。”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暗示夏想,他可以为所欲为了。夏想本来还有些升腾的火焰,在小丫头突然出现的一刻,竟意外地熄灭了。因为她一脸坚定,眼神中流露出令人心醉的光芒,忽然之间就让他感觉到一种满足和幸福——男女之间,并非只有**,有时倾心相许,义无反顾,也足以绽放出璀璨的爱情之花。

第二天一早,早早吃过早饭,曹殊黧就细心地打扮一番,跟夏想一起到史老家赴约。夏想没开路虎,而是开了曹殊黧的奥迪tt,车小,二人坐在里面显得很温馨,同时也是照顾小丫头的情绪,不让她多想。

小丫头今天穿了一件米黄色外套,下身是灰色紧身长裤,青春靓丽之外,又多一丝端庄大方的风范。夏想不由多看了几眼,心想,不知不觉中,小丫头也渐渐长大了,不,也渐渐成熟了,有一点点女人的味道了。

到了史老家,史洁将二人迎了进来。

史洁一见曹殊黧,就拉着她的手,说长说短,不停地夸她人漂亮性子又好。夏想也不理女人之间的寒暄,和李丁山坐在客厅喝茶。

史老在外面散步未回,夏想就随意和李丁山聊了一会儿天,说了说安县今后的局势。二人一致认为,房玉辉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折腾出来什么大事。毕竟目前的大方向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只要抓住经济主动权,就有足够分量的发言权。

不多时,史老一手拐杖,一手健身球,从外面安步当车地走了进来。

寒暄过后,史老坐在夏想和李丁山的对面,笑眯眯地看了一旁的史洁和曹殊黧几眼。史洁明白史老的意思,就说:“殊黧,后院的景色还不错,我们一起走走?”

曹殊黧自小也是局长千金,官场上的规矩还是懂的,就起身笑道:“好呀,正好去透透气。”然后她又转身冲夏想挥挥手,“可要好好听史老和李书记的话,不许乱跑。”

夏想明知道曹殊黧是故意逗他,不过当着史老和李丁山的面,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史老倒是非常理解年轻人之间的乐趣,呵呵一笑:“永国有福气,生养了一个好闺女;小夏好福气,找了一个好媳妇。”

夏想接着史老的话说道:“史老好福气,找了一个好女婿。”

“哈哈……”史老开心地大笑起来,“你别说,丁山刚入官场的时候,我还有点担心他书生意气过重,不适合官场。没想到,他沉稳谦让的性格,倒让他受益不少。有时候想想,其实官场之上的情况错综复杂,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并不是说阴险狡诈者才能在官场立足,也不是说机智多谋者才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我研究了一下燕省以及其他相熟的省份厅级以上干部的履历,也从各个渠道侧面了解了一些重要人物的性格,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谆谆教诲

夏想洗耳恭听,史老传授的经验都是无价之宝,他肯对自己说,也是看得起自己。为官之道,为人之道,都有许多讲究和窍门,非真正信任之人,不可透露。今天史老叫自己看,看来还是大有深意。

他又看了李丁山一眼,李丁山冲他微微点头,意思是:史老说,我们听,机会难得,要好好把握。

夏想接过史老的话,好奇地问:“什么现象?以史老的眼光,发现的问题肯定很独特,一定有惊人的发现。”

“倒谈不上什么惊人的发现,只是觉得其实说起来,最后成就大事者,都有几个共同点罢了。”史老喝了一口茶,微微闭上了双眼,似乎在回味茶水的清香。过了许久,史老才睁开眼睛,看着夏想和李丁山会心地一笑:“我话说了一半,你们两个怎么都不问一问是什么共同点?”

夏想和李丁山相视一笑,说道:“聆听史老的教诲,要有机遇,更要有耐心。”

“啪”的一声,史老将手中的健身球放在桌子上,用手指了指夏想,冲李丁山笑着说道:“丁山,我现在才相信你的眼光真是不错。这个小夏,一开口就说出了两个共同点,不简单。他说对了,成大事者,首先要有机遇和耐心,缺一不可!”

夏想不好意思地笑了:“史老说笑了,也夸错了。我只是说要听史老的教诲,首先要有机遇,然后更要有耐心,可不是说成就大事的人的共同点。”

史老摆摆手:“小夏,在我面前不必谦虚,你能意识到这两点,就证明你有这方面的基本素养,也说明你意识到了机遇和耐心的重要性。机遇听起来有点唯心的意思,其实不然。机遇,从来都是留给时刻做好准备的人的,是对他们努力付出的一种回报。但能不能抓住机遇,还要看有没有足够的耐心。”

今天的史老,精神状态非常好,谈兴也很高,他索性放下拐杖,一手捧着茶壶,一手做出手势,继续侃侃而谈。

“为官之道,有一句老生常谈的话——要做官,先做人。做官之人,在官场上要先和上下级处好关系。上下级也好,党和国家也好,每个人每天要面对的,还是要具体到个人。所以集体和组织,其实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对党负责、对国家负责、对人民负责,归根结底,还是要具体到对某一个人负责。做官先做人,看似浅显的道理,却有许多人过不了这一关。”

“弄清了集体和个人的关系,就要在心中树立起一个信念,就是我当官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还是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说一句大实话,没有几个真正当官的人,进入官场的根本原因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倒不是我矫情,也不是以己度人,而实事求是地讲。因为在一个人身居高位之前,是没有俯视天下的眼光和胸怀的。就算有人口口声声说,做官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幸福,也只是表演给别人看罢了。一个人,只有站在了高位之上,只有在满足了自身需要,没有后顾之忧之后,才会心怀天下,情系苍生!”

夏想听了,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今天史老的话,句句发自肺腑。作为一个老党员和前省委书记,能够说出这样的大实话,也是他真正不把自己当成外人,说出了交心之话。夏想也不是完全反对口号主义和标语主义,但真正深入官场的人,又有几人将对外宣传的漂亮口号和标语当成真事?当自欺欺人成为一种传统,成为一种文化,对一个国家来讲,其实是一种悲哀。

更是一种社会的退步。

夏想理想中的官员是,可以有私心杂念,但同时必须有一颗为民请命的公心,当官的目的不能只是升官发财。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大公无私,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以圣人的要求来要求官员,不如用严格的制度来制约官员。

“不说别人,先说我的经历。在我从市长升到市委书记的时候,有一个关卡,就是上级领导本来想空降一个书记过来。在空降之前,省里有人前来市里征询一下各个常委的意见。省委组织部的人本来想在当地停留三天,结果不到一天就返回了省城,三天后任命就下来了,我坐地转正,由市长接任书记。”史老说到往事的时候,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神中闪动着一种回忆的光芒,缓缓地转动手中的紫砂茶壶,“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我这个市长做得足够好,和所有的常委都能和平共处,还是因为我软弱可欺,大家愿意让一个性子绵软的人当书记,好过空降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都不是!”

史老的问题不需要夏想和李丁山回答,他是自问自答:“我当市长的三年里,得罪过不少常委,也和许多人顶撞过,而且在原则的问题上,从来没有退却过。可以说,许多常委都对我有意见,甚至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对我接任书记,大部分还有抵触心理。但最后为什么省委组织部来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还是想要让我坐地转正?就是因为有一点我让他们放心,我是一个强势市长不假,我也做不到绝对的公正,但我在许多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肯退让一步,绝对坚持公正的原则。而且在许多人的争斗之中,保持中立。还有一点,不该自己沾手的利益,绝对不沾。再多的钱放在眼前,也不动心。因为每一个人都有底线,做事情要坚持底线,不要过界。所以在他们看来,我当书记虽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因为我坚持公正,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有了足够的公信力。”

夏想暗暗替史老总结出了又一个共同点,就是坚持原则,保持一颗公正之心,身居高位,要努力做到没有明显的偏向!

史老接下来又讲了他由省长升任省委书记之时的一件事情。

史老担任省长时,燕省省委书记为人非常低调,不过他虽然低调,却是一个原则性极强的人。而且他的个性很强,一般认准的事情,认准的人,别人很难让他改变看法。史老和他共事之时,没少发生冲突。因为史老的性子也有不服输的一面,就和书记多次在常委会上争吵。

等书记卸任时,上级领导征求他的意见,史老是不是适合接任书记,他直接给史老下了结论:“只有省长之才,没有书记之能。”因为他在京城之中有非常深厚的背景,他的话分量很重,直接影响到了上层对史老的看法。

后来上层决定,要平调史老到另外一个省任省长,空降一名书记过来,再从副省长中提一名省长上来。其实就相当于再让史老干几年省长,差不多就退了,以后没有再当上书记的可能,基本上是前途无望了。

史老听到消息后,大惊,当时已经下班,他就直接找到书记的家,要求面谈。书记隔着门,在门口对他说道:“该说的话,我已经对组织部说完了,你再找我也没有用处了,我不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史老知道书记的意见对自己的影响很大,也知道他的性格非常固执,轻易不会改变。史老和他共事多年,对他的脾气早就了如指掌。但事关自己一生的前途,不得不赌上一把,史老就一脸真诚地说道:“辛书记,我找您来,只说三句话。第一句话是,我和您搭班子几年来,虽然和您经常发生冲突,但请您用心想一想,有哪一次冲突和矛盾,是因为个人原因而起?第二句话是,我当省长几年来,得罪过不少人,也提拔过不少人,您可以对照一下,我得罪过的人和提拔过的人,现在在工作岗位上的表现如何?第三句话是,我在担任省长的几年里,做出过什么成绩?为燕省的经济发展做出过多大贡献?为燕省引来多少投资?想必您心里有数。从真正为燕省人民谋福利的角度考虑,您再仔细考虑一下,我是不是适合接任书记一职!”

史老说完,也不理会辛书记的表情和反应,一刻也没有停留,转身下楼。

几天后,史老接到了组织部的电话,让他做好心理准备,接任省委书记。

“官场上的事情,有时在看不清楚方向的时候,就要凭借自己的直觉,去赌一把。赌对了,就有可能平步青云;赌输了,或许会一败涂地,又或者会原地踏步。但不管怎样,成大事者,都要在关键时刻有赌上一赌的决心和勇气,何况,人生不也是一场豪赌吗?”史老哈哈大笑,一口将茶壶中的茶水喝完,伸手将茶壶递给李丁山,“丁山,替我续满水!”

李丁山起身去续水,史老意味深长地看着夏想,突然发问:“小夏,你听了我的故事,有什么感想没有?”

夏想从史老借故让李丁山离开就知道,他肯定有话要私下里对自己说。听到史老的问题,他微一思索,就说:“史老最后找辛书记的举动,看似鲁莽,实际上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首先,您对辛书记的为人比较了解,知道他性格在刚强之中,也有分清轻重的一面。否则如果辛书记只计较个人恩怨,不顾全大局的话,您再找他解释也无济于事。其次,您对辛书记说的三句话,句句精辟,直指人心,让辛书记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他不收回先前对上层所说的话,就成了公报私仇、公私不分。最后最关键的一点,其实您还是在告诫李书记和我,在官场之上,不管身居哪个位置,一定要坚持公正的原则不可动摇。只要有了公正之心,为人处世才有公信力,才能在关键时刻,得到上级领导的赏识!”

史老听夏想说完,只是饶有兴趣地凝视夏想的双眼,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却一言不发。

夏想也迎着史老审视的目光,脸上带着谦逊的微笑,耐心地等候史老开口。

直到李丁山拿着茶壶回来,史老伸手接过茶壶,才会心地一笑,却没有对夏想说话,而是对李丁山说道:“丁山,你总结一下为官之道,凡是升到高位之人,都有哪些共同点?”

李丁山也是有所领悟,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说道:“首先要有机遇和耐心,其次还要保持一颗公正之心。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原则不能丢,就算做不到绝对公正,也不能有太明显的偏向,否则无法服众。最后,还要有敢于赌上一赌的勇气。”

“说得基本正确,我再问你,我最后找辛书记面谈,是出于什么心理?”

“当年您已经无路可退,也是抱了背水一战的决心。胜了,就是赌对了;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李丁山犹豫片刻,说出了心中所想。

“没有了?”史老含蓄地笑着再问。

“据我猜测,就是这些了。”李丁山也没有犹豫,点头答道。

“所以说,丁山,你在某些方面不如小夏理解的深刻,也不如他看待问题的角度刁钻。赌博也要讲究技巧,如果不是我觉得足够了解辛书记,找他打出人情牌,我还不如直接到京城,找上层打出悲情牌。在官场上,能将问题在自己控制的范围内解决,就尽量不要惊动上层。否则很容易给上层留下轻浮或是办事不力的印象。即便过了眼前的一关,以后的关卡,也很难再过了。”史老伸手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夏,我老了,照顾不了丁山几年了,也只能将他扶到厅级的位置上,再以后的路子,就只能全靠他自己了。他的性格中有浮躁的一面,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也许你也认为,他经过这两年多的磨炼,已经克服了急躁的心理。但我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他的性格缺陷始终存在,只不过因为有你在他身边,一直没机会暴露出来罢了。”

李丁山被史老当面批评,又说他不如夏想,脸上却没有一点难堪的表情,相反,还一脸诚恳地说道:“您说得对,我也知道自己的缺点,但已经定型,改是改不了了。我在坝县,因为有小夏一直在身边,有他出谋划策,为我谋定而后动,所以没有做出什么错事。来到安县,又和小夏一起,他将一切事情都理顺得十分清晰,我书记的位子才坐得十分安稳。可以说没有小夏的辅助,就没有我今天的政绩!”

这一句话的分量很重,夏想急忙站起来:“李书记,您可别这么说,太言重了,我担当不起!”

“坐下,小夏!”史老不知何时又拿起拐杖,重重地朝地上一放,十分严肃地说道,“你担得起他的感谢,如果你觉得担当不起,就是以后不想再帮丁山了。”

夏想只好坐下,不好意思地笑了:“史老,您和李书记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让我当晚辈的怎么都不是。您就直说好了,以后想让我怎么帮李书记,怎么和李书记在官场上共进共退,就是您一句话的事情,我听着就是。”

史老眉开眼笑:“小夏,你有一点不好,就是太聪明了。我还没有开口,你就想到了我要说什么,不过我最欣赏的还就是你的聪明。我要的不是你如何帮丁山,而是想让你给我一个承诺。就是今后在官场之上,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走到哪一步,不管你和丁山因为什么原因产生了冲突和矛盾,请记住一点,丁山永远不是你的敌人,你也永远别把他当成你的敌人!就算丁山一时想不开,和你决裂也好,请相信你自己的判断,丁山是一个好人,他对你永远不会有私人恩怨!”

夏想怦然心惊,又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惊慌:“史老您何出此言?虽然我一向没叫过李书记李叔叔,但在我心目中,他一直是我最亲近的人之一,就和我的亲叔叔一样。就算我和他对某些问题看法有不同意见,也是因为公事,绝对不会和他成为敌人!”

史老压压手,意思是让夏想坐下,李丁山则直接伸出手,将夏想拉回到座位上。

“我也知道以你的性格,宁肯自己退让,可能也不会和丁山发生直接冲突。但官场上的事情,错综复杂,瞬间万变,或许有时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和丁山为敌。真要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只希望你记住一点,小夏,不要假作真时真亦假,而要真作假时假亦真!”

武沛勇被抓

不管史老出于什么心理对自己苦心告诫,夏想知道史老的出发点都好的,既是为了李丁山考虑,也是为了自己着想。或许在史老的潜意识里,自己能够比李丁山走得更远,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含蓄地表明,不让自己和李丁山为敌。夏想也知道官场上的事情,谁也不敢保证明天,但有一点他能做到问心无愧,就是他绝对不会暗中做出不利于李丁山的事情。

除非李丁山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正好被自己撞见,到时是法大还是人情大?夏想现在无法回答自己,只好安慰自己说道,李书记为人一向正直,不会贪污受贿,更不会做出天大的坏事。

夏想现在算是完全清楚了史老的用意,也许是老人家自知时日无多,今天跟他讲了这么多,既有官场上的常态,又有为官之道,还特意交代了他和李丁山之间的关系,颇有交代后事的意味。夏想看见史老脸上和手上无处不在的老人斑,心中掠过一丝感慨,岁月不饶人,史老也确实老了。不管史老看待问题的角度是不是对,他的谆谆教诲总是一笔值得珍藏的财富。

见夏想诚惶诚恐的样子,史老对夏想的态度还算满意,也就说道:“我最后的能量就再扶丁山和你一把,明年丁山将会来市里,具体什么职务现在还说不好,可能要大幅度向前一步。至于你,两年后在安县坐到县长的位置,怎么样?”

两年后夏想二十八岁,二十八岁的实职正处,还是县长,怎么说也是少见的升迁之路了。夏想也知道以史老的能量,说出这样的话来,绝对就有足够的把握。实际上,他能够到安县当副县长,也是出自史老的手笔。

在史老面前,只需保持一个足够的谦逊态度就可以了,不必再客套或是假装,夏想就恭恭敬敬地答道:“一切听从史老的安排。”

史老开心地笑了:“好,好,有你这句话,今天就值得开一瓶好酒。”他高兴地站了起来,冲外面喊道,“史洁,去,把我珍藏了二十年的好酒拿出来,今天我要和小夏好好喝一杯。”

中午吃饭的时候,夏想和曹殊黧坐在一起,李丁山和史洁坐在一起,史老坐在主座,如同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曹殊黧乖巧得像个小妻子,为夏想夹菜,还小声地叮嘱他少喝点儿,要多敬长辈几杯。

李丁山听在耳中,趁着酒劲对史洁说道:“女人不在年龄大小,而在于心思是不是剔透。你看殊黧年纪轻轻,却已经深得为人妻的三昧,史洁,你以后要多向她学习。你看殊黧的一举一动,就会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贤内助了。”

夏想嘿嘿一笑:“别看她现在一副听话的样子,回到家里,也经常管我。”

“不管你管谁?管你是爱护你,是照顾你。你们男人,天生就是让我们女人操心,让我们女人照顾的,是不是?”曹殊黧瞪了夏想一眼,眼中却流露出浓浓的喜意,又冲史洁说道,“史阿姨,其实李书记的意思是,让你在外人面前多给他面子,让他充分体验一下大男子主义的感觉。至于回到家中,他再向你低头认错,或是温柔体贴,反正外人也不知道了。男人都一个样,都好面子,千万别让他们在同事或朋友面前丢面子。我们忍他们一次让他们一次不要紧,大不了回家以后再还回来就是了。”

史洁不说话,眉眼带笑看着李丁山。李丁山心中直夸曹殊黧聪明,看似她是替史洁说话,其实还是暗中告诉史洁,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妻子。话说得很委婉,但道理却讲得很清楚,又不让史洁感到难堪,他暗夸夏想的选择是正确的,曹殊黧确实是一个识大体懂进退的女孩儿。

相信她以后也一定是合格的贤妻良母。

饭后,史老让夏想陪他到外面散步,夏想就和李丁山一左一右,陪史老来到后院。

史老住在一楼,从后门出去,有一个大约几十平米的小院子。冬天的院子,除了冬青是绿色的之外,其他的植物已经枯黄。三人在小院中漫步,不知不觉话题就转移到了宋朝度身上。

“宋朝度的能量超出了我的意料,没想到,他差一点扳倒了高成松。这个人呀,心机深沉,隐忍功夫极深,不是池中之物。”史老第一次对宋朝度有了正面评价,他侧过脸看着夏想,笑容中有些质疑,“小夏,你和宋朝度现在走得挺近,有没有察觉到他有什么野心?”

“官场中人,谁没有野心?”夏想呵呵一笑,他对宋朝度没有什么恶感,反而对其寄予厚望。至于史老为什么不太喜欢宋朝度,他无心过问,也不想打听,而且他也不以史老的好恶来决定自己的判断,就说:“其实宋部长也不容易,沉寂了两年多,一心想要扳倒高成松。不管是出于私心也好,还是公私兼顾,总之是做出了一件有利于燕省人民的大好事。”

“我听说,你和他一明一暗,打了高成松一个措手不及?”史老对夏想的结论不作评判,又问道。

“算不上,我只是按照我的原则,查到了厉潮生违法乱纪的行为,正好由厉潮生引出了徐德泉,然后徐德泉又和武沛勇有牵连,而他们都是高成松的人。说是巧合也行,说是有意为之也可以,总之,宋部长也是充分利用了一系列事件带来的影响,顺藤摸瓜,找到了许多不利于高成松的证据。”夏想淡淡地一笑,很坦然地说道。

史老点点头:“扳倒了高成松也好,他近两年也确实太嚣张了一些,倒了也好,有利于燕省的安定团结。而且宋朝度在一开始就大力促成丁山从政,等于间接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果没有丁山的从政,也不会有他现在和史洁的复合。从某些方面来说,我还应该感谢他。听说他正在运作省委组织部部长的位子?”

史老的一问,可不是无心之问,夏想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是的,宋部长沉寂了两年多,以他的才能和能力,不掌握实权部门实在是太屈才了。他本来只想运作一个副省长的位子,后来马省长提醒他可以把眼光放长远一些,组织部长的位子也不是不可能。宋部长就动了心,不过好像难度不小。”夏想猜不透史老的真正用意,就没有多说。

“组织部可是第一重要部门,掌管人事,宋朝度野心不小。不过照我说,他更适合在政府班子做实事,在组织部门,还是施展不开手脚。”史老笑眯眯地说道,以一副询问的表情看向夏想。

夏想还没有说话,史老又继续说道:“小夏,你帮我向他带个话过去,就说,如果他愿意,常委、副省长的位子想不想干?想的话,我还有把握最后给他出一把力。如果他执意要去组织部,我是使不上力了,就只有靠他自己努力了。”

如果是范睿恒顺利当上省长,那么就会空出一个常务副省长的位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马万正接任。马万正上位的话,就又空出来一个常委、副省长的名额,如果宋朝度乘机上来,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但问题是,宋朝度会不会愿意放弃组织部部长的宝座,而当一名副省长?虽然同样是常委,在排名和权力上,副省长和组织部部长,还是不能相比。

“我负责把话传到,至于宋部长怎么想,我就没有影响力了。”夏想实话实说,又冲李丁山笑了笑,“李书记,高秘书长下一步,是不是也可以再前进一小步?”

“呵呵,小夏还是挺念旧的人,还时刻记得高海的好。”史老倒是先笑了起来,他站在一堆落叶上面,感慨地说道,“我老了,就像地上的落叶一样,除了最后化为肥料滋润大地,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好在当年我虽然强势,脾气硬,但也恩惠过不少人,现在说出去的话,还多少管点用。我最后的光和热,就都奉献出来好了。”

其实夏想也知道,高海的事情就算史老不出手帮忙,只要陈风、王鹏飞及方进江美言几句,他顺利当上副市长也不是难事。但史老一发话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也好让高海吃一颗定心丸。平心而论,夏想对高海一直心存感谢。

既然提到了当年的事情,夏想就好奇地多问了一句:“好像马省长和高老都认识您,他们当年是不是也受过您的恩惠?”

史老脸色微微一变,摇头说道:“恩惠不恩惠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不提也罢。他们记得我的好是他们的事情,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他们回报。好了,小夏,以后也别提马万正和高明了。”

夏想默然点头,老一辈人自有他们的考虑,当年的事情,看来也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

下午,夏想和曹殊黧返回曹家,然后夏想给宋朝度打了一个电话,将史老的话转告了他。

宋朝度听了没什么异常的表现,只是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了……”停顿了一下,又说,“小夏,下周多留意一下省里的动向。另外,高建远已经被暗中控制起来了,你的吞并计划最好暂停一下,因为随后会有一个清查行动。”

夏想明白了,江山房产想要吞并领先房产,必须要过审计一关。领先房产的资金来源是个问题,必须在清查之后,确定了国有资金不流失,或是抹平了账目之后,才能正式对外招标或拍卖。

至于宋朝度所说的省里的动向,夏想更清楚是怎么回事。到了关键的起网阶段了,撒了不少网,只有最后一起网,才能发现网中都有些什么大鱼!

周一一上班,夏想就听到传闻,说是高成松卸任省委书记之后,虽然还担任着省人大主任,但已经完全没有了威望。他在台上讲话,下面没有一个人认真听讲,甚至还有人公开和他唱反调,挑出他讲话中的漏洞。

气得高成松当时就拂袖而去,还扬言说是他身体不舒服,需要住院休养一个月!

和史老退下多年仍然受人尊重,让人无比敬仰相比,高成松还是省级干部,就已经有人开始落井下石,可见他担任省委书记以来,为人处世是如何不堪。一个人再身居高位,也总有退下来的一天。就算心中没有崇高的道德标准,也要设身处地地为以后多想想,因为所有人都逃不了下台的一天。如果在台上的时候,威风八面,一下台,就成了孤家寡人,不但是做官的失败,更是做人的失败。

做官失败了,还有人情亲情。做人都失败了,就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悲哀了。

高成松本来没病,不过是气得够呛而已。不过在他假装生病几天没有上班,又听到一个消息后,就真的气病了!

武沛勇在建设厅正在主持会议的时候,被突然闯进来的纪委人员当场带走,随后通知燕省省委和省纪委,要求配合纪委查清武沛勇贪污受贿的严重违法行为!

省委书记叶石生和省纪委书记邢端台一致表示,燕省省委和省纪委对于任何违法乱纪的行为绝不姑息,也不护短,会坚决配合,严查武沛勇的违纪事实,不管涉及谁,都要一查到底。

正在家中休养的高成松听到消息之后,因为过分难过,气得面部瘫痪,失去知觉,竟然昏迷过去。

高成松又气又急,一是因为武沛勇确实是他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干将,动了武沛勇,就相当于动了他的软肋,等于直接在他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二是他刚刚下台,叶石生和邢端台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做出一副要置武沛勇于死地的姿态。做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高成松气急败坏,立刻想找到叶石生和邢端台,当着他们的面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逼死了武沛勇,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但他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勇气站出来。冷静下来一想,高成松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厉潮生案件和徐德泉有牵连,而徐德泉和自己又关系密切,同时厉潮生又和武沛勇有经济来往。王德传是武沛勇的亲戚,不用想,在王德传的任用上,武沛勇肯定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肯定有落人口实的地方。而武沛勇的一些经济问题,王德传估计也知道不少,有了厉潮生和王德传两人的指证,再加上有心人收集到的证据,武沛勇能有好下场才怪!

有心人——除了夏想和宋朝度,还能有谁?

高成松气得浑身冒汗,头痛难忍,自己和夏想无冤无仇,他为什么总和自己过不去?如果说是因为上一次吴家开口,他将夏想关了几天,但在此之前,夏想就已经查到了厉潮生的问题。再往前的话,他好像早就认识了高建远,也说不定他当时就是故意接近建远,知道自己对建远无比在意,想要拿建远来要挟自己。

夏想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成松想不明白夏想对他的痛恨由何而来,也不清楚最终他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就算他觉得自己在有些事情做得稍微过了一些,也绝对不会想到燕省有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

一想到高建远,高成松又猛然想了起来,好像高建远有几天没有和他联系了。正常的话,建远已经安全地在国外了。高成松急忙拨打高建远的电话,不通,提示关机。他心里就一沉,建远很少关机,好几天也没有主动给他打一个电话,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高成松越想越是心焦,想了半天,才想起高建远曾经提过的严小时。高成松就翻出电话本,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严小时的电话——还是高建远无意中给他留下的,说是如果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出面,可以找严小时去做。他就拨通了严小时的电话。

高建远的失踪,也引起了严小时的心慌。一连几天没有高建远的消息,她也猜到可能出了什么事情。高建远就算出国,也会打电话回来通报一下情况,因为国内毕竟还有他近两亿元的资金。她虽然不清楚高建远手中一共有多少钱,但也能推算出,恐怕国内的钱是他全部资金的三分之二了。

但高建远凭空消失,手机不通,也不主动打回电话,严小时就不免焦急万分。现在领先房产的账已经被查封,审计部门已经查出来领先房产的账目有问题,如果高建远不利用关系出面摆平的话,将会很难收场。

她在燕市依仗的只有高建远和范铮,范铮现在是彻底不再插手领先房产的事情。严小时去找范睿恒,范睿恒也是对她的要求不予理会,甚至还让她尽快从领先房产脱身!

底牌

严小时不是官场中人,也能猜到范睿恒现在巴不得和高成松划清界限,肯出手帮领先房产才怪!而且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十分赞成范铮做生意。现在见事情不可收拾,肯定是袖手旁观,以一副局外人的身份,躲得远远的才好。

严小时就想给夏想打电话,想来想去却没有打出去,因为她麻烦夏想的地方已经够多了。高建远的失踪,夏想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只是燕省虽大,除了夏想,还真没有一个值得信任又肯帮她一把的人!

严小时忽然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严小时一连两天没有下楼,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想以前,想现在,想明天,越想越觉得灰心。如果夏想能像爱护曹殊黧一样爱护她,她哪里还用如此费心费力?

她侧卧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紧身衣之下成熟而起伏的身躯,自怨自艾地说道:“论相貌论身材,我哪一点比不上曹殊黧?如果比身上的皮肤,我相信我比她还要白上几分。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难道说,我当你的情人,你也觉得拿不出手?”

忽然之间,电话就响了,吓了严小时一跳。

她跳了起来,拿过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心中的旖旎想法被打断,她有点烦躁,本来不想接听。可是手机却一直响个不停,严小时才仔细看了一眼号码,心中一惊,是省委的电话。

她急忙接听了电话:“你好,我是严小时。”

“小时,我是高成松。你有建远的消息吗?”高成松虽然心中有点憋火,但也不得不压着脾气和严小时说话。

“高书……”严小时话没说完,就意识到高成松已经不是高书记了,而是高主任了,想了想,还是聪明地说道,“是高叔叔呀,您好我也正着急呢,一直没有建远的消息,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高成松听了心里一紧,知道情况不妙,微一思索,忽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你和夏想是不是一直保持着联系?这样,你看你能不能和他商量一下,就说我想和他见个面,有事情想和他面谈。”

高成松突然做出要和夏想见面的决定,也是想亲眼看一看,一直以来和他作对的夏想,到底长什么模样!更想当面问问夏想,夏想到底要怎么才肯收手!当然更主要的是,他想亲口问问夏想,是不是知道高建远的下落。

严小时迟疑一下,她不清楚高成松的用意是什么,但根据她对夏想的了解,也知道他对高成松没有什么好印象,所以只好说道:“我只能负责把话传到,至于夏想是不是愿意见您,我不敢保证。”

放下电话,高成松气得连扔了好几本书。虽然严小时说的是实话,不过他听在耳中,心中仍然非常不舒服。如果他还在任,还是高高在上的省委书记,别说想见一个副县长,就是想见任何一个市委书记,只要他开口,不定有多少市委书记排着队来求着见他。现在倒好,他想见一个副县长,竟然还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

什么世道!好歹他还是堂堂的省级干部,是名正言顺的人大主任!

只不过形势比人强,现在的他说话已经没有任何分量了,而且还有许多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看他完全倒下的那一天!

高成松强压心中怒火,如果夏想答应见面的话,他倒还想再当面问问他,为什么他一个小小的副县长,会有胆量对他一个省委书记穷追猛打,非要和宋朝度联手,置他于死地不可?如果夏想是因为上次吴家的事情,好,他也忍了,放下身份拉下脸面,给夏想道歉也行,只希望夏想能放过高建远。

武沛勇被突然带走,再次在燕省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各方势力云动,表现各异。

陈风先是和路书记通了一通电话,然后放下电话想了想,又给夏想打了一个电话。

别看夏想和陈风关系非常好,在外人看来,可以说二人的关系非常铁,但彼此之间很少通电话。二人有事一般都是面谈,也算是一个有点奇怪的不成文的约定。

所以夏想接到陈风的电话,多少还是有点惊讶。

“小夏,事情到底要走到哪一步才算完?”陈风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什么起伏,他对高成松的下台是乐观其成,但对最终的结局则是心存疑虑。

“陈市长,最近工作还顺利吧?身体也好吧?”夏想笑着不回答陈风的问题,而是嘘寒问暖起来。他也知道陈风有点担心事情越闹越大,怕引起燕省的巨大震荡。但是,平心而论,他也不知道事情会走到哪一步。

“少跟我滑头。”陈风呵呵地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夏想是在打马虎眼,才不肯放过夏想。“我就是问问你的想法,又不是问你真正的结果是什么样子。这件事情的最终决定权在京城,现在连路书记也是弄不清状况。”

“既然抓了武沛勇,我想最后恐怕京城有人不肯放过高成松,要给燕省人民一个交代了。”夏想顿了顿,又说:“燕省政局动荡,也影响到了燕市,要不陈市长早就成了陈书记了。”

陈风笑骂几句,挂断了电话。他想了想,又给路书记打了一个电话。

崔向得知武沛勇被抓了之后,仰天大笑三声,说道:“武大秘,你的官场之路已走到尽头,人生之路说不定也不长了。”

谭龙正在一名企业家的陪同下,视察燕市第一家高尔夫球场。接了一个电话之后,他的脸色阴沉如水,匆匆结束了视察就坐车返回。在车上,他又给省里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之后,合上电话,他闭目养神片刻,忽然对秘书说道:“小蒋,打电话给瑶池,要个房间。”

蒋桥今年三十岁,自从担任谭龙秘书以来,深得谭龙信任。

蒋桥答应一声,打通了瑶池的电话。作为燕市第一家也是最豪华的洗浴中心,瑶池的老板跟省公安厅和市公安局的大小头头都很熟悉,在燕市的最大靠山就是谭龙。谭龙有个习惯,就是遇到重大问题或是烦恼之事时,喜欢到瑶池找个房间,先是泡上半个小时,然后再找人按上半个小时,最后就神采奕奕了。

王鹏飞听到消息时,正和秦拓夫、方进江一起打牌。本来方进江牌技不行,但自从夏想从中牵线,让他和王鹏飞的关系熟络之后,也慢慢学会了打牌。

今天是三缺一,也不知为什么,王鹏飞没有再叫别人,三人就各打各的。消息传来之后,王鹏飞将手中的牌一扔,笑道:“早早给别人看了底牌,不输才怪!武大秘的今天,其实在他亮出底牌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下了。”

“我在想,我们正好三缺一,要是小夏在,应该可以给我们讲不少典故来听,呵呵。”方进江笑容可掬地说道。

“照我说,其实武沛勇罪不至死,他不过是替罪羊罢了。他不倒,他身后的人就显不出来。他一倒下,才能把他身后人的问题全部揭露出来。”秦拓夫分析道,“武沛勇是一个风向标,他被带走,意味着有人在台上,也坐不住了。”

王鹏飞饶有兴趣地伸出手,指了指北方,“有人下决心要动高成松了?”

“把我的话搁在这儿,什么时候定下了省长人选,什么时候高主任就变成了高成松同志,什么时候就是有了决定。”秦拓夫还打了一连串哑谜,然后又自嘲地一笑,“说来说去,其实我还为扳倒高成松出了不少力,也不知道叶书记会不会记得我的好?”

“哈哈……”

王鹏飞和方进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宋朝度家中的电话响了起来,刚下班进门的宋朝度微有不快地去接电话,接听之后,眉头又舒展开来:“小夏,你的电话打得真是时候,我刚进门,还没有来得及洗手洗脸,你就打来电话烦我,快说有什么好事?”

难得宋朝度也开一次玩笑,夏想就笑了起来:“宋部长,我就是算准了您下班的时间才打的电话,就是想跟您说一声,京城梅家盯上了组织部部长的位子,听说他们下的力度很大。”

宋朝度眉头又皱了一皱,愣了一愣,才说:“好的,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他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将各方面的利害关系又梳理一遍,终于有了决定。

夏想也是刚听梅晓琳说的,梅晓琳的叔叔梅升平在家族的力挺之下,走通了关系,极有可能空降到燕省任组织部部长。夏想得知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宋朝度。因为如果宋朝度还坚持要运作组织部部长,势必要和梅家短兵相接,梅家的势力究竟有多大,夏想心中没底。但从梅晓琳的口气中可以判断出来,梅家在京城也是颇有影响力的家族。

就算比上不吴家,也比邱家强了不少。

燕省的局势已经多云转晴,算是暂时露出了一片青天。但现在省长人选未定,燕市的局面也没有打开,可以说还是人心不稳。虽然说省市的局势对安县的影响不是很大,而且冬天也是一个相对安稳的时期,但毕竟人事不定,人心不定,安县还是弥漫着一股浮躁的情绪。

窗外飘起了雪花,由小到大,洋洋洒洒弥漫成一片。二○○○年马上就要过去了,没想到,临近岁末,却突然下了一场雪。

雪一下,夏想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坝县的冬天和坝县的雪。

也因此想起了远在美国的连若菡。

也正是那年坝县冬天的一场大雪,连若菡开着路虎车,一路从京城沿山路赶到坝县,只为亲身测试山路的通车状况,让他无比感动,对她的感情也因此而升华。也正是因为一场误会,才让他和她感情加深,最终走到了一起。

夏想的思绪不免就有些纷飞,神思恍惚间,就格外地想念连若菡的好,就想打电话给她。

不料刚拿起电话,电话就响了,一看,是严小时的电话。

“小时,有何贵干?”夏想以为严小时找他,是问高建远的下落,现在领先房产基本上是待宰的羔羊,已经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严小时的利用价值也已经没有了。

不过夏想就算自认不是多好的人,也不会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严小时并不是一个坏人,从根本上讲,她是一个受害者。

严小时的回答出乎夏想的意料:“夏县长,高主任说他想见你,让我传话给你,看你是什么意思?”

高成松要见自己?夏想顿时愣住了。

一直以来,自己躲在幕后,以掀翻高成松为目标,倒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见上一面。

见,还是不见?夏想一时犹豫起来。

也不是怕见高成松,而是在想见他一面有没有必要?夏想思考了不到半分钟,突然就下了决心,对严小时说道:“本周六,上午九点,森林公园。如果高主任不觉得有失身份的话,我会在森林公园门口等他!”

严小时长吁一口气。不知为何,夏想答应下来,她就觉得夏想还没有离她远去,高兴地说道:“好,我立刻转告高主任。”犹豫一下,又问:“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夏想知道现在严小时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他想了一想,说道:“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就当给自己放个假。等一切过去之后,我会帮你找一个适合你的工作,怎么样?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严小时现在还不太清楚夏想在高建远事件中所起的作用,也不清楚高成松为什么要见夏想。她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夏想不是一个坏人,对她也没有什么企图。既然他说要帮自己,就听他的好了。

严小时将夏想的话转达给了高成松,高成松想了一想,居然答应了。

十二月下旬,被“双规”仅一周的武沛勇被正式依法批捕,速度之快,令人震惊!

高成松如坐针毡。

周六上午一早,夏想早早来到森林公园门口。地面上还有一层未化的雪,反射着银光,看久了让人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森林公园中的工程已经停工,冬季施工问题太多,而且因为冻土的原因,燕市的冬天,一般是建筑业的萧条期。不过基本上基础已经打好,明年开春之后,加快施工进度,应该可以在酷暑来临之前竣工。

只是有些人享受不到疗养院的好处了。

九点一刻,高成松姗姗来迟。到底还是省人大主任,真正的省部级高官,惯例是要迟到几分钟以显示身份的与众不同。

高成松的车停在夏想的车的对面,中间隔了一处花坛,大约有几十米的距离。夏想认出了高成松的车,不过他假装没有发现,还是待在原地打电话。

高成松在车里坐了几分钟,不见夏想主动过来为他打开车门,心中有气。一个小小的副县长,架子大得没边了,见到省级干部,也不主动过来开车门,真是不懂事。

高成松虽然没有见过夏想,但在临来之前,也研究过夏想的履历,见过他的照片,所以也能认出他来。他又特意坐在车内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夏想主动过来,一怒之下,对司机说道:“开门!”

司机急忙下车,替高成松打开车门。高成松强压怒火,朝夏想走去。

夏想就是想故意晾一晾堂堂的前省委书记,也让他体验一下被人冷落的滋味。高成松在燕省整治过不少人,平常在工作中对别人动辄数落,或是大发雷霆,被他冷落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夏想此举,也多少有点报复的意味。

给省级领导上课

高成松站在夏想面前,看到眼前的年轻人,有那么一点帅气,年轻中又有成熟和稳重的风范。更主要的是,他眼神之中流露出的坚毅让高成松微微吃惊,心想果然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人,光是他的这份沉静,就算是故意假装,也已经很让人吃惊了。

因为高成松见多了市长甚至市委书记,一见到他就紧张得满头大汗。夏想见到他却没有一丝反应,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就是夏想了?”高成松等了片刻,见夏想连话也不主动说出口,只好先开口相问。

“我是夏想,请问您是?”夏想终于开口了,很有礼貌,只不过却有一丝淡淡的疏远感。

我是谁?高成松差点没气歪鼻子,毕竟有求于人,只好再忍:“我是高成松,今天特意过来和你谈谈。”

“高主任,您好。”夏想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浅浅的,一闪而过,又变成了波澜不惊的表情,“请到公园中说话,这里是入口,人多眼杂,不太方便。”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公园,没几步,就进了林间小道。

冬天来临,森林公园游客渐少。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因为有雪的原因,踩上去吱吱作响。走了几步,高成松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直截了当地问道:“夏想,你告诉我,建远现在在哪里?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他?”

昔日堂堂的省委书记,一言九鼎且掌管无数人前程的一省大员,现今急不可耐地质问一个副县长!夏想笑了笑,说道:“高主任,高建远现在在哪里,我还真不知道。另外您说要我放过他,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您要清楚,不是我不放过他,是国法不能放过他,是法律不能容他!”

高成松急了:“夏想,我警告你,别看我现在不是省委书记了,想要收拾你一个小小的副县长,还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现在把手中掌握的关于建远的黑材料全部交出来,我可以给你指点一条明路,否则的话,只要我在任一天,你就别想有好果子吃!”

高成松说出狠话的时候,脸上的横肉不停地颤动,双眼冒出凶光,还真有些吓人。

夏想摇摇头,轻描淡写地笑了:“高主任,您是堂堂的省级领导,以威胁的口气对我一个副县长说话有失身份。再说,我手中哪里有高建远的黑材料?嗯,您说的黑材料的意思是,高建远他肯定有不法行为了,否则怎么能称为黑材料?”

高成松猛然站住:“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对抗到底了?那我问你,到底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让你这么恨我,非要处心积虑地算计我,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夏想不笑了,一脸严肃:“高主任,您又理解错了,不是我针对您,也不是我算计您。您应该好好扪心自问,您在燕省这么多年,到底做过什么?到底在做什么?是真心为了燕省的经济发展着想,还是一心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力欲望?”

“不要给我讲什么大道理,你不过是一个副县长,等你坐到省委书记的位子时,你就会明白我的苦衷!你现在层次不到,眼界不够,怎么会清楚在省委书记的位置上,有多少事情是身不由己?有多少决定要照顾方方面面的利益?”高成松还在狡辩。

“不管是一个小小的副县长,还是一个执掌一省的省委书记,我想有一点都是相通的:就是心怀百姓,一心为公!只要你有一颗大公无私的真心,只要你一心一意为黎民办实事,为百姓造福,哪怕你做错了一些小事,犯过一些小错,所有人都会原谅你!但是现在,请您睁大眼睛看看,我敬爱的高主任,您下台之后,有多少人欢欣鼓舞?又有多少人额手称庆?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有没有觉得脸上发烧心中羞愧?有没有觉得在燕省几年来,对不起燕省上下几千万百姓?有没有觉得自己有负于党和国家的培养,有愧于党和国家的重托?如果您还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党员,是一个称职的省委书记,我建议您走到百姓中间,随便拉住一个人问问,不用问别的,只问一句话:你觉得高成松担任省委书记这几年,他做出了实事没有?您就会知道自己在百姓的心目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高成松被夏想一连串的质问逼得喘不过气来,他伸手扶住旁边的一棵大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流露出绝望、恐惧和愤怒,伸出右手指着夏想的鼻子,嘟囔地说道:“你,你,你胡说八道!你,你,你血口喷人!”

“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没有半点虚假!”夏想见高成松仍然执迷不悟,不由冷笑一声,袖手站在一旁,冷冷地说道,“高主任,一个人最大的悲哀不在于有多么自高自大,而是他明明因为自己的自高自大而摔倒,却不知悔改,还怨天尤人!”

高成松怒不可遏地怒吼一声:“你才几岁,凭什么教训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才是一个不入流的副处级干部,敢对省级干部这样说话?这叫以下犯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仪和尊敬?”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尊重人,可以尊重他的职务,也可以尊重他的年龄,但我最看重的还是他的德行!”夏想一伸手拦住旁边一个正好路过的老大爷,和蔼可亲地问道,“老大爷您好,我想请问您一件事情,可以吗?”

老大爷站住,笑眯眯地看着夏想:“小伙子,有什么事?”

“我想请问您一下,您觉得高成松高书记在燕省当了几年的省委书记,是不是一个肯为百姓做实事的好书记?”夏想说话间,特意看了高成松一眼。

高成松假装不在意,但他还是支起了耳朵,想要亲耳听听一个普通百姓对他的看法。

“高成松?他不是下台了吗?下台好呀,我还放了几挂鞭炮来庆祝。”老大爷对夏想的问题挺感兴趣,兴致勃勃地说道,“高成松的为人实在太差了,他能力是有,就是做事太不公正,纵容他的儿子四处敛财,还任人唯亲,处处提拔自己的亲信,早就该下台喽……”

老大爷走了好久,高成松还没有清醒过来,他背靠着大树,几乎站立不稳。

夏想的话对他的伤害只是表面上的,因为高成松认为夏想是恶意中伤他。但路过的一个老大爷却口口声声说他为人太差,让一向自信为人还算不错的他如同掉入了冰窖之中,从头凉到脚——原来自己在民间是这样的口碑,原来自己在老百姓心目中是这样的一个形象!

高成松如遭雷击!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被人陷害,是遭人忌妒,是被宋朝度公报私仇,自己其实没做错什么,也一直是正面的光辉形象!不承想,果然如夏想所说,随便拉过一个老大爷就能说他几句坏话。天知道如果走到燕市的大街上,再问几个年轻人,会不会对他人身攻击,出口大骂呢?

高成松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悲凉,就如一个大梦初醒的人一样,一把推开夏想,踉踉跄跄地转身朝外面走去。

望着高成松的背影,夏想叹了一口气,今天他一时冲动之下,给前任省委书记、现任人大主任的高成松上了一堂课,胆子也真是够大。传了出去,恐怕会吓掉不少人的大牙!

不过看到高成松失魂落魄的样子,夏想知道,今天的事情肯定在他心里引起了巨大的震动。高成松应该会清醒地认识到他现在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或许会让他吸取一些经验教训。

只是让夏想心中没底的是,高成松今天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正像他所说的一样,他虽然不是省委书记,但也是人大主任,大权在握,想要找夏想的麻烦,还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不过一直等二○○一年元旦过后,也没有见高成松采取任何对他不利的举动,夏想渐渐放下心来,心想高建远的失踪,恐怕也让高成松无心理会他了。现在高成松也应该猜到高建远肯定是出了事,现在他如果再惹是生非,就是主动向枪口上撞。

再过二十多天就是春节了,临近年关,许多工作也进入了收尾阶段。本来许多人以为暂时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没想到,厉潮生案件突然宣判了!

和所有人设想得差不多,厉潮生被判了死缓,没收全部财产。游丽最后被轻判三年,孩子暂时交由游丽的丈夫抚养。

与厉潮生被判刑并没有多少人震惊相比,燕省的干部调整就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感叹恐怕年前的小范围调整,是为了年后大规模的人事重组做准备!

说是小范围的调整,但也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之时,心中震撼连连——

先是省委路副书记宣布因年龄问题,正式卸任副书记职务。然后是,崔向任燕省省委委员、常委、副书记,不再担任燕市市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同时,陈风任燕省省委委员、常委和燕市市委书记,不再担任燕市市长职务;胡增周为燕市市委副书记、代市长,不再担任章程市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

一系列的人事调整过后,所有人在震惊之余,忽然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燕市空缺一个副市长,燕省还空缺一个省长。如果常务副省长范睿恒顺利接任省长,那么燕省等于又空出一个常务副省长。如果马省长顺利接任常务副省长职务,那么又将空出一个常委加副省长的职位,还真是让人无比眼馋的众多空缺!

更有人清楚的是,燕省还将会有一个省委组织部部长的空缺没有归属,更是让无数人打破脑袋想要争到手的宝座!

夏想还离无数的宝座有着遥远的距离,他没有资格争取,并不表示他不关心众多宝座的归属。在向陈风打电话表示祝贺之后,夏想想了一想,还是给胡增周打了一个电话,提前联络一下感情。

“胡市长您好,没想到在章程市您是我的顶头上司,现在到了燕市,您又是我的上级领导,说起来和您还真是有缘。”夏想的声音恭敬中透露出一股热切。

“小夏,听到你的声音我很激动,也很欣慰。此次来到燕市,能再次和你相遇,也是一件难得的幸事。”胡增周的声音比夏想想象中还要热切一些,“我对燕市的许多情况不熟,又初来乍到,想要开展工作恐怕有点困难,小夏,你可得好好帮帮我。”

胡市长这是拉拢自己的意思啦?

胡增周由章程市市委书记升到燕市市长,等于是一步迈入了副省级干部的行列,算是高升。但他心里也有数,恐怕燕市市长的位子,还不如章程市市委书记的位子好坐。级别是提高了,但实际上权力却缩小了,而且制约却多了不少。他很清楚燕市的地位,虽然是副省级城市,但和其他有底气有实力的副省级城市不同,燕市实力不够。想和省里抗衡又没有足够的资本,但有时又不得不拿出副省级城市的气魄出来,所以就比较难做。

而且燕市又是省会,古人说: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意思是说:一个人三生不幸,当知县时,就会遇到知县和知府在同一座城里的遭遇;这样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牵制,完全没有了一县之尊的威风。“附郭省城”就是知县、知府、巡抚同在一城,放到现在就是说市长和省长同在一城。而“附郭京城”就更不用说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身为省会城市市长的悲哀——市委书记是省委常委,在省里有发言权,而市长虽然也是副省级干部,但不是省委常委,相对来说,就有了较大的局限性。而且在省里副省级干部一大把,人人都想指手画脚一番,可以说疲于应付。

所以在省会城市当市长,想出政绩难,想混资历难,想出问题却容易得很。

胡增周对夏想的履历十分了解,知道他曾是陈风的得力干将,在城中村改造小组混得风生水起,也深得陈风赏识。如今陈风升任书记,他这个市长还要多和陈书记配合好工作才是。于是,在胡增周眼中,夏想的重要性就凸显了出来。

所以胡增周才会对夏想客气有加,当然,也有他对夏想印象良好的因素在内。当年夏想失神地站在他的字画面前,对他的书法赞不绝口的场景,直至今日他仍然记忆犹新。难得,真是难得。人生难得遇一知己,尤其当对方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市长身份而虚夸,而是无意中发现了他的书法有过人之处。这样的夸奖,才是发自真心,证明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书法。

对于夏想,胡增周始终怀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意。就像一名亿万富翁落难时被人救下,对方并不知道他亿万富翁的身份,还是一心对他十分照顾,这份情义才最真实。

基于以上两个原因,他一接到夏想的电话,心里就十分舒坦。

“快过年了,小夏,我今年过年不回家,就在燕市过了。不过我一个人过来,在燕市举目无亲,这年也不好过呀。”胡增周仿佛不经意间说出一句家常话。

连这样的暗示都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夏想就不是夏想了,就可以回家休息去了,他呵呵一笑:“我对燕市还算熟悉,虽然您现在是燕市市长,不过毕竟也是初来乍到,远来是客,如果胡市长不嫌弃的话,我就尽一尽地主之谊。”

夏想还是很上路的,胡增周欣慰地笑了:“那好,到时我就麻烦你给我当当导游了,呵呵……”

新任省委组织部部长

夏想放下电话,自嘲地笑了一笑,当年的表演看来深入人心,胡市长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不错,可见他还真是一个称职的书法家。当然,他也隐隐猜到胡增周想拉拢他的心思,不仅仅因为他和陈风关系不错,还有他的关系网估计胡增周也略知一二。不说别的,就是他上次被关押之后,又突然安然无恙地放了出来,就能引发许多有心人的猜想。

厉潮生在年前宣判,徐德泉的问题肯定要到年后解决了,还有王德传和武沛勇,年前是不会有消息传出了。不可能一下子解决众多的遗留问题,而且过年也要给许多人留下活动的余地。

安县的各项工作也进入了尾声,夏想主持召开了一次投资商座谈,邀请沈立春、山水公司的负责人、齐亚南以及楚子高,大家聚在一起畅谈明年的前景。所有人都对明年的前景充满了期待,认为安县的发展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快速期,明年的产值有可能会翻番。

在参加了一次常委会议和一次政府常务会议后,就到了腊月二十五,虽然还没有正式放假,但有些家在外地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动身回家。夏想离得近,今年又约定不回单城过年,而是让夏安开车拉爸妈来燕市,所以他也不急着收拾东西回燕市。

在和连若菡通过电话之后,对她的许诺是,争取明年春天去美国看她。连若菡高兴了,说道:“这还差不多,要是你没心,我让你过不好年。”

“你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夏想嘿嘿直笑。

“我就打电话给你爸妈,说我怀了你的孩子,看你爸妈怎么收拾你!”

没想到连若菡的坏主意还挺坏,夏想只好连连求饶:“别胡闹了,我不是已经答应过去看你了?你敢告诉他们,我就不要你了。再说,你不是也没有怀上,不是故意害人吗?”

连若菡又笑了一通才挂断电话。

然后夏想又和曹殊黧通了电话,听她说,曹永国大概到年三十才能回来,王于芬让她置办一些年货。小丫头就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过年有什么好买的,我觉得什么都不用买?妈妈还千叮咛万嘱托,非要我买这买那,哪里放得下?真是的。”

夏想笑着劝慰了小丫头几句,直到答应当她的苦力,免费为她开车,为她当搬运工,她才高兴起来。

随后想了一想,夏想又给肖佳打了一个电话。

肖佳年前忙着公司的选址,接到夏想的电话,格外高兴,有点耍赖又有点任性地要夏想年前来京城看她一趟。她选好了几处公司地址,想让夏想最后敲定,夏想也觉得应该去看望肖佳一趟,就一口答应了。

肖佳高兴地欢呼起来。

刚放下电话,梅晓琳敲门进来了。

梅晓琳今天似乎刻意打扮过,脸上略施薄粉,还微微涂了腮红,让整个面容生动了许多。

梅晓琳欲言又止,坐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夏想见她有点迟疑有点紧张,不解地说:“说话吞吞吐吐,不太像你的风格。什么事?有话直说。”

“我近两天回京城,你能不能送我一趟?”梅晓琳看着夏想的眼睛,有点不太自信地说道,“要是你有事,就不用麻烦了。”

夏想大感好奇:“送你一趟也没有什么,京城离燕市又不远。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你肯定不仅仅是要我送你一趟这么简单,背后另有目的,说来听听?”

“什么叫另有目的,说得那么难听,好像我算计你什么一样。也不想想,你有什么好被我算计的?”梅晓琳不快地说道,白了夏想一眼,才又不情愿地说出了实情,“实话告诉你好了,我叔叔也就是梅升平没完没了地催我嫁人,我烦都被他烦死了。我告诉他我有了男朋友,他不信,我就让你替我……”

夏想大惊:“让我假装你男朋友?拜托,方法太陈旧,没有创意,而且也不可行,我都订婚了,你不要害我好不好?”

梅晓琳一愣,随即呵呵地笑了起来:“真没出息,瞧把你吓的,好像你多抢手一样?我就算找人假装我男朋友,也不会找你,你面相太嫩了,我叔叔喜欢成熟大方的。”她笑完之后,见夏想还是一脸严肃,就又解释说道,“我是想让你替我作个证明,你就说,我也谈了几个男朋友,都不太合适,可能是我的性格比较独特,一般男人不喜欢。最好能说服我叔叔,让他不再逼我嫁人,我以后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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