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弄紫烟(2)(1/2)
转眼岁暮。
过了除夕,元日竟然晴了,清早太阳明晃晃照在直棂窗上。薛涛喜得一骨碌爬起来,匆匆穿戴上胡服胡帽,抓起床头一串油得簇新的桃符,先往自己门上挂一个,又跑往绛真门上挂一个,再去找凤鸣与灼灼。
绛真笑拦:“昨夜节度府夜宴,灼灼和凤鸣有歌舞之职,必睡得晚。咱们还是坐一坐再去。”薛涛勉强坐了一刻,还是闹着去了。
到凤鸣居处,谁知她早已起床,一见薛裴就捧出椒柏酒。不一会灼灼也到了,四个女娃序年齿由小到大,依次喝下椒柏酒驱寒辟邪。
薛涛辣得张着口直拿手扇风,凤鸣笑将一个胶牙饧塞到她嘴里。
灼灼拉住薛涛上下看看说:“大过年的,你怎么装出个臭胡人的样子?”
薛涛笑抹开她的手:“我故意穿胡服的,方便!待会要去乐营前门和小奴子们放爆竹呢。”
灼灼翻个白眼:“笑死人了,多大还玩那个。”
绛真也笑道:“快别生事,叫胡都知看见了要说。”
唯有凤鸣高兴说:“她们不去,我陪你去。”
最后四个人都去了,人太多,各自点几个爆竹就算了。绛真怕吵,独自悄悄走到内墙角灰堆旁,从怀内掏出个小小白脸锦人丢进去,折一条桃枝往上抽打。
薛涛捂着耳朵高声笑问:“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绛真含笑凑上她耳朵,气息如兰:“这是我们齐州的风俗,叫‘打灰堆、乞如愿’,能驱邪魔保平安。我听霄娘说,节度府正月十六办公,那时我们就要上值。你快抓紧时间痛快玩罢。”
薛涛笑吟吟点头。
不料不到十六就有事。初七人日那天,四个女娃正凑在一起剪彩,彩纸扔了一榻,剪好的蝴蝶燕子给贴到发髻或门窗上。
忽然胡都知的婢子来说:“都知有话说!”
原来西南边疆急报,吐蕃再次骚扰巂州。韦节度使叫军官们初八来见,底下人自然得提前准备。
四人来到玉梨院正厅,只见胡都知严妆危坐在正前榻上,霄娘坐在东边芙蓉茵上,刻花砖地已乌压压站满了乐伎。
霄娘见人已来全,对胡都知点点头。
胡都知便张口说:“我是胡人,脸硬话短,所以每个字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
乐伎们垂头屏息。
“节度使在府中正厅办公,东序西厅休憩。他人到哪里,侍奉的人就要跟到哪里。规矩我再重申一遍:卯正一刻点名毕,卯正三刻各人到位;辰时焚香,辰时二刻节度使到正厅堂,立即煎茶;笔墨上的人从此刻起每一刻备一次墨。巳时换香重焚,巳时二刻换茶再煎,午时停香,午时二刻换暖胃清肠茶再煎,直到午时三刻节度使用饭,你们撤出。中间来客,我临时指派。这是上午的流程,早晨当值的可记住了?若错一丁点,我都不饶!”
众乐伎唯唯。
胡都知又冷冷一笑:“新年新气象,你们可都自己存些脸面。也不想想,踏进节度府厅堂的都是什么人物,哪里少了琼闺秀玉,要冒着长官不喜的锋头和你们胡掺!”
说得几个心存绮念的女娃深垂了颈项。
薛涛转头悄悄对绛真说:“我只要从辰时二刻开始每刻研一次墨,及时铺纸抻纸就行,没什么难嘛。”
但熟记官员画像却让人发愁。因为明天节度使要召见武官,薛涛忙找出武官们的形容图画又默记几遍。
哎,这些武官个个满脸浓髯,腰阔十围,长得根本一样……
绛真安慰她:“其实你笔墨上的,与人交接甚少,万一对在当面你实在不认识,就垂头看脚尖。没人会与一个侍奉的小乐伎计较。顶多被胡都知知道,略罚一罚罢了。”
薛涛蹙眉托腮笑说:“怎么别人的画像都有,独独没有节度使的画像呢?认错了别人不要紧,认错了节度使,胡都知可该气炸了吧。”
绛真哭笑不得,伸出纤纤玉指戳她的额头:“主位上穿紫袍的就是!除了他,还有别人不成!”
正月初八日极早,天色还净而黑沉。提灯的乐伎们从廊庑一路小跑,波光**漾的灯影里朱色裙裾滔滔溅溅。远远看去,像两道细长的红光射入节度府正堂。
薛涛从众进去,按霄娘吩咐站到主位右后。
管焚香的女娃们一盏一盏燃起灯烛,幽暗深阔的大堂便一段一段亮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厅门前的巨幅屏风,绘着《蜀道图》,蜿蜒苍翠,山势参天,令人为之一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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