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 诡奇之局 第三章（1/2）

东凡都城，平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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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头看着容恬英姿飒爽地领着一万精兵进入城门，烈中流虽然表面上一派平静，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天啊，他们可从没想过进入同国的第一天，就和同国的王族直接碰面……

各国都在加强警惕的情况下，要带着这么多人马平安跨越数国秘密到达这里，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码头上方那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上深下浅，中间一个龙飞凤舞般的“同”字，四周衬以银边，不正是同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同王之弟庆彰的旗帜吗？

只有这批急需的精兵到达后，他筹备中的大计才能展开其中最重的一环───练兵。

确实没错。

哪个国家打仗不需要大量的兵员呢？自有下属准备好接引众人，容恬交待一句，随即去见烈中流。

器宇轩昂地到了甲板上，目光越过船只木栏，看往码头上排列得整整齐齐，似乎来头不小的迎接队伍，凤鸣身躯微震，不敢相信地失声叫出来，“什么？同国王叔居然亲自来迎接我？”

“大王。”

凤鸣朝桌上匣子使个眼色，要容虎把那个可能会惹事的大麻烦礼物收起来，挺直腰杆，带领众人出门。

经过子日夜兼程的赶路，容恬也消瘦了两分，脸部的轮廓显得为棱角分明。朝自己昔布置在东凡的心腹们略略点头后，他径自朝悠然独立前方的烈中流走去，到了烈中流前，将装腔作势要行礼的烈中流一把挽住手臂，爽朗地笑起来，“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丞相不要浪费时间弄这些虚礼了，本王猜想丞相到达东凡已有多日，一定有不少建树。”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猜不到什么人物会在码头迎接，按照他们和同国的关系，不被人恶狠狠赶就不错了，谁还敢大张旗鼓过来迎接？

“大王，容烈中流一一禀告。”

罗登摇头，“这个人比子岩重要多了，有此人亲自来迎，包管少主在同国安全万分，少主快请下船，不要让来人久等了。”

“希望禀告的时间不要太长。”容恬和他并肩走进屋内，不顾风尘仆仆，把肩上的披风摘下随手搁在椅背上，“丞相说吧，本王听着。”

凤鸣听他说得郑重其事，眼睛一亮道，“是子岩吗？”

“其一，是制造兵器的作坊，东凡本有兵器作坊十二处，都归军部掌管。我把十二处归为五处，所有的熟练匠人集中起来，料也集中起来，作坊数量变少，规模变大，方便控制。

“少主，”罗登从外面步伐矫健地小跑进来，一脸惊讶又透着得意的表情，进门便笑道，“少主快请下船，你一定猜不到谁在码头迎接。”

“好。”容恬道，“这样一来，出产的兵器也会优良许多。”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破了他们的沉默。

“其二，是均恩令的颁布。我已经命人将均恩令在东凡各地抄写张贴，还派识字的人专门诵读，公开做一次均恩令的大散布。”

想到有可能被成千上万的同国士兵团团包围，当成谋杀他们大王的罪魁祸首，凤鸣简直有点头皮麻。

容恬淡然加道，“不但要再次颁布，而且尽快设立一些官吏，专责各地百有才干的人的起用。军队之中，凡是平民出身而有战功者，都要给予表彰。”

凤鸣心里明白，这表示自己和手下一干人等已经抵达属于同国势力范围，这船上有庆鼎人头之事一旦稍露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烈中流打量容恬一眼，微微扬起唇。

大船发出一声触撞声，剧烈晃动一下之后静止下来，大家都知道已经靠岸。

他本来态度严肃，今天穿戴也算整齐，很有丞相的样子。此刻朝着容恬这一笑，却显出过去的三分没正经来。

房内所有的眼睛都看着凤鸣。

容恬见他笑得有，知道他瞧出自己心里想的，倒也不在乎，边翻看烈中流递到他手中的一迭文书，边坦然道，“本王确实恨不得立即把事情都推给丞相去做。这岂能怪本王呢？既然点头答应当这个丞相，丞相就知道自己是要受累的了。何况把凤鸣弄出去周列国的，还是丞相你。”

容虎续道，“不如这份大礼先放在属下这里，至于如何处置，鸣王日后再想。”

他提起笔，把文书上面的“三天一卢”的三字删了，添上个“两”字，交给烈中流看，“要兵打仗，首先就要让他们吃饱，还要有些余粮以备不时之需。三天一卢太少了，两天一卢吧。这个交给那个东凡小王，要他盖印发下去。”（注：卢为粮食之计量单位）

洛云没理会他的目光，自管把匣子里的人头看够了，赞了一声，“制得精致，好手艺。”自行把木匣关上，重新用锦缎包里好了，回头目视容处。

接着将各份文书一呵成看下去，却没有再有其它异议，心内倒也佩服烈中流，此人办事，真是非常周，竟再也找不到要修改的地方。

外面脚步声来回不断，显然船上的人们正在降帆转舵。呼啦啦的号角从甲板上飘向天空，直到遥远的天际彷佛也可以听闻。

容恬暗赞一番，将看过的文书后面都签了名字，递回给烈中流。烈中流伸手来接，容恬却并不放手，直视入烈中流眼睛深处，沉声道，“这些天来，丞相辛苦了。”

此时船速已经缓慢下来，船身偶尔有振荡碰撞的轻微感觉，显然正在准备靠岸。

烈中流被他灼灼眼神一看，似乎全身无所遁形，以他的厚脸皮功力，居然也有难以藏匿之感，不由逸出一丝苦笑，顺势把藏在心里的事情提起，缓缓道，“些许文书的事算什么辛苦？要向大王禀报坏消息，那才真的是个辛苦差事。”

容虎看他又开始挠头，沉声道，“鸣王先不要烦恼，庆鼎的人头在我们这里一事极为秘密，没人会泄露出去。”把眼扫了一下洛云。

容恬顿时大讶，“什么坏消息，竟让丞相也这么为难？”

凤鸣看见洛云看着自己，无奈地摊开手，“一言难尽……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它在船上。先不管它是怎么来的，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同国地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办？”

烈中流叹道，“我刚刚得到了离国的消息。”

“也没有给别人看过一次。”烈斗在旁边插嘴。

“若言？”

烈中石表功似的报告道，“这是大哥要我带给鸣王的，一路上保管得常妥当，一点也没弄坏。”

“自昔年龙天屠杀繁佳王族，繁佳内部已经凋零，人心离乱再无斗志，若言依仗大军威势，几乎没有遭遇到较大的抵抗，繁佳已在不久前落入离王的掌握。”

容虎听他稍带训斥的语气，微有不满。

容恬松开手，让烈中流把文书拿走，神色冷峻，“繁佳的陷落早王意料之中。”

看清楚匣中的是什么，脸色一沈，“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但离军大胜后，在开拔往繁佳都城的路上，若言却下令由离国大将卓然赶赴繁佳镇守。离王本人的车队立即折返离国。”

他从小混在杀手堆里，对于这种制作腐烂人头的味道分外敏感，顿时目闪精光，视线停在桌上打开上盖的木匣上，走了过来。

“折返离国？”容恬深思道，“这样做也情有可原，比起繁佳，离国毕竟是若言的根基。他受伤昏迷多时，醒来之后立即奔赴永殷，随即又去繁佳，离国的官吏百姓久不见自己的大王，人心也会动乱，如果离国生出乱子，若言就有大祸了，他已经回到国都里同了吗？”

很快门帘被拉开，洛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他看似还有别的东西要禀报，说话之前却猛然嗅到一股草药和腐烂的干制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如果他回到里同，又何需我担心？若言命令妙光公主直奔都城里同，坐镇王宫负责离国日常事务，如有重大要务，则快马飞报若言。大王，你可知道若言自己的车骑正赶去什么地方？”

容虎略想了想，刚要开口，洛云的声音却赶在他之，从外面侧厅传了过来，“看见方敌码头了。”声音渐近，显然是一边走一边说的。

容恬心生不妙之感，沉默地看向烈中流。

秋蓝等见了那个精制过，至今还栩栩如生的人头，魂魄尚未完全归位，也说不出什么。

烈中流请他到悬挂于堂前的大地图前，指着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点道，“这里。”

烈中石两人对于这种事向来不会出主意，看见凤鸣发愁的模样，倒是觉得非常好玩，在一旁看得意兴盎然。

“天隐？”容恬俊逸非凡的脸浮现一丝敏感的疑惑。

凤鸣苦笑道，“这分明又来考我嘛？”用力挠了挠头，转着眼睛苦思冥想，“丞相把这个给我，一定是有大用处的。但有什么用处呢？我总不能把这个当礼物送给同国王子吧？他八成不会感谢我的，收到这个礼物，他更有理由把我当成谋害他父王的凶手，调动军队把我团团包围，一刀卡嚓掉……”把清淡优雅的眉毛皱成一团。

如果不是他胸怀吞天下之志，常年钻研各国地势，还真未必能立即把这个小城的名字说出来。

烈斗拚命点头，在一旁表示确实如此。

这个小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若言现在极需安抚离国人心，为什么不坐镇王宫，反而选择赶往这么一个小城？

烈中石把大脑袋晃了晃，“他没说啊。”

容恬伸出一指，摩挲地图上那太不起眼的小点。此城位于离国边境，几乎处于离国、永殷、博间三国的交界点上，很久之前曾经因为战乱而修葺过，随后便荒废了。若言安身于此，不但没有在里同安逸舒适，而且势必要耗费一定兵力为他护卫，这个位置对于他处理离国和繁佳的要务只能是有害无益，除非他……

“怎么可以扔掉？”凤鸣勉强镇定下来，绕着桌子一圈，“他指定要过了同国边境才交给我，这东西将来一定有用处。”沉吟了一会，问烈中石道，“你大哥有没有说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想到一个可能性，容恬脸色微变，“他在等消息？还是等人？

秋星咋着胆子看了一眼，“真丑，扔掉好了。”

只能如此。

秋蓝惊魂未定，哆嗦道，“丞相真是的，怎么送这种可怕的东西给鸣王？”

天隐独特的位置能够给若言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任何从永殷或博间过去的消息或人，都能最快到达他面前。

大概是因为营地被袭时，地穴也曾经遭到翻查的离国士兵破坏，不知是容恬还是烈中流把装人头的木匣又重新换了一个，否则从前那个匣子让凤鸣吃够了苦头，一见到怎会不十二万分警惕？

没什么消息能够这般诱惑离王。

容恬重回营地后，将这东西也带在身边，一行人被烈中流领去越重城，东西自然也到了越重。

那么，又有什么人，能让若言连繁佳和离国的事务都肯轻放少许，不辞劳苦地赶去天隐？

这人头开始被三公主带到媚姬住处改建的驻军营地，作为讨好容恬的礼物，留在营地中。后来若言偷袭营地，一把火烧了大多数重要的木式建筑，这人头却因为被安放在充当小储藏房的地穴中而得以幸免。

靠近永殷边界……

鳯鸣从前就曾经见过这个精制过的人头，这次会被吓到，有九成是因为没有心理准备，一惊过后，脸色逐渐恢复过来，慢慢走回桌边，吐着气道，“我的妈，心脏病都被他吓出来了。”

“凤鸣。”容恬语气转冷，眼中杀机大盛，“他竟敢又对凤鸣下手。”

容虎视线停在桌上匣中，奇道，“这不是庆鼎的人头吗？怎么会在这里？

“又”说得又恨又狠，好像若言差点就要扼住他的心脏。但他随即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寻找到烈中流的脸，语调沉着地剖析道，“绵涯那边的消息报来，凤鸣应该已快进入同国。若言的目的地如果只是天隐，说明他与凤鸣相隔甚远。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怎么了？”容虎从外面猛冲进来，一脸警惕地环视众人，扫到烈中石和烈斗时，两座巨塔同时做出自己是无辜的表情，手指往桌上的匣子戳戳。

“大王现在知道我所说的坏消息是什么了吧？”烈中流耸肩，长叹一声，苦涩地笑了笑，“战场最可怕的坏消息，就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敌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几个侍女目光触及，也是花容失色，连连惊叫。

“不管他打什么主意。”容恬转身回到椅旁，把沾满尘土的披风在空中一甩，重新在颈上扣上银扣，目光毅然，“本王即刻出发，赶往同国。”

匣外并没有一般礼物会附上的书信，凤鸣也不觉得有什么，仔细看了看，木匣上面就一个简单的银搭扣。他伏下身，挑开搭扣，把上面的盖子掀开来，顿时怪叫一声，往外蹦开两米。

等他到了同国，要把那个惹人思念的家伙狠狠抱紧，在怀中揉碎，就如同思念，轻易把西雷王的心给揉碎了一样。

人人都好奇那个稀奇古怪的丞相这次送了什么好东西过来，全把头凑过去看。

抱紧了他，揉碎了他，顺势吞下咽喉，一辈子也不吐出一丝一毫。

凤鸣接了过去，放在桌上，把外面的锦缎松开，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果然是一个匣子。

从此以后，才能再也不，为他这般担惊受怕。

烈中石出奇的没理会他。

同国，在凤鸣刚刚抵达的方敌码头，迎接仪式出乎意料的隆重。

烈斗在旁边斜眼，“懒人。”

“恭迎萧家少主！”迎接队伍中，另有一支似乎是专门训练于迎接宾客的女声队，用优美悦耳又整齐一致的声音唱诺。

烈中石笑呵呵把东西递给他，“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东。一路上背着很辛苦呢。

与此同时，响起了和唱诺声应和的乐音。

凤鸣笑着对烈中石道，“喂，你现在该把礼物给我了吧？

厚密的红毯从萧家大船选用上等檀木作的下船板开始，直铺到方敌码头前半部。

“到同国了。”秋蓝轻轻吁了一口气。

行列纵横有致的同国士兵神色庄严，持枪而站。

大家都明白了望的人定然是看见矗立在岸边高大的标志性边境石碑了。

表示同国王叔庆彰大驾光临的大旗旁，是一面代表同国的国旗，左右各飘迎着十三支淡色的蓝色旌旗，共计二十六支。

众人在厅中仔细品了一会茶，听见外面宣布似的吆喝道，“见碑啦！”熟练的拖长的调子。

在同国，这是迎接国家最高贵客人的规格。

也是天公作美，天气好，江风阵阵，越往上去，江面越发开阔，最宽处竟达数十丈，船工们将帆尽展，吃足风，大船逆流而上，速度也颇为惊人。

而即使是迎接最高贵宾，也极少让位高权重的王叔亲自出马。

烈中流做事一向古怪，众人也不以为奇。反正很快就会到达同国，索性大家坐下饮一下茶，谜底很快就会揭开。

对于自己忽然飙升的受欢迎程度，凤鸣简直傻眼了。

烈中石道，“我没有打开看，不过轻飘飘的，一定不是什么重东西。”他单手抱着一个绵缎包裹的东西，看来就是那份礼物。依稀从外形判断，里面应该是个接近方形的匣子。凤鸣伸手去接，他却不给，笑嘻嘻摇头道，“大哥说了，要等到了同国边境才行。”

“最前面穿深蓝色长衣，头戴高冠的就是同国王叔庆彰。”视力极好的容虎在船栏上远望迎接人群的最前方，把自己能够分辨出来的重要人物附耳告诉凤鸣，“他身边穿黑袍的是庄濮。此人是同国御前将，有同国第一剑手之誉，传言庆彰非常看重他。”

凤鸣生怕他们又来一场夹缠不清的吵架，赶紧转开话题，问，“丞相要你们把什么给我？”

凤鸣默默铭记在心。

烈中石不满烈斗插他的话，对烈斗怒目相视。烈斗和他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哪里怕他？也是瞪着牛眼回视他。

感谢这几天在阿曼江停泊时的临急抱佛脚，他现在总算能一眼就看出自己正享受着同国特等贵宾级待遇，而且也清楚御前将这个官职，在同国是个可大可小的官位，因为保护王族和都城的常规性兵马，名义上都是由御前将统领的。

“说等鸣王进入同国的边境，就给鸣王”烈斗插嘴。

同国的王叔，和同国的御前将，居然一起来一个小码头迎接他……

烈中石道，“礼物是我们从越重出发的时候大哥给的。大哥说……”

凤鸣心中有鬼，压低声音问容虎，“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知道庆鼎的人头在我们船上，打算把我们请下去，一举抓住卡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