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 诡奇之局 第一章（1/2）

“属下想问一下少主，打算什么时候起锚航行？”

“有什么事吗？”凤鸣问。

果然是这个问题。

现在每天超过两个时辰的鼻青脸肿，拳打脚踢，有大半要感谢洛宁的小小要求。

容虎站在洛宁身后，向凤鸣打个眼色。

他可没忘记上次洛宁这固“属下”过来打搅了那么一小会，就给他弄了一个“陪洛云练剑”，不对，是“洛云陪他练剑”的差事。

大家待一起久了，默契日增，凤鸣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微笑一下，对洛宁心平气和地道，“洛宁主管请放心，同国我一定会去，不过目前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等接到母亲和子岩的回信后，立即启程。”

“原来是你。”知道过来的是洛宁，凤鸣收敛了笑，命秋月她们撤去碗筷，严阵以待。

“摇曳夫人行踪不明，那个叫子岩这些天来都没有消息，这样等下去，不知要耽搁多久。”洛宁直视凤鸣一，语调没有多大起伏地道，“少主这次的出游已经惊动各国，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关注船队的动向。如今同国边境就百五十里外，一日就可抵达。这时候停驻不前，会让人误会少主不敢进入同国，对我萧家的名声，会造成严重打击。”

打搅他们的是洛宁。此人涵养已算不错，船队停留了六天后，他才再次等上主船，要求和凤鸣对话。

又是萧家名声。

“少主，属下有事请教。”

“你说的不错。”凤鸣含笑，站着倾听。

假如没有人打搅的话，一切都那么和谐，美好。

早就猜洛宁会出现，用萧家名声逼他启程。不过经过多次和容虎秋蓝等心腹商议后，大家都觉得凤鸣现在越来越软弱的少主形象应该努力塑造得更光辉一点。

极度眺望，远处水天一线，彷佛长龙一样的阿曼江笼罩在金黄色的晚霞之中。江水荡荡悠悠地流动，擦着船队厚重的边沿往下游悠然而去。

容恬派系和萧家派系的斗争已经骑虎难下，被夹在中间的凤鸣如果不再强硬一点，迟早会被夹成一块天下最俊美的肉饼。

清风徐来，江面异常平静。

强硬表态，首先要做的，就是对以洛宁为首的萧家高手团绝不畏惧，坚持抵抗。

越往东南方走，天气渐热，连凤鸣都开始换上单衣，清爽的丝绸料子裁剪成宽大舒适的样式，只在腰间松松地系了一条颜色鲜艳的带子，连长发也只用一根布条简单地束起，这个模样，有几分令人想起东凡的宫廷晚装。

当然，这并不是说要和洛宁翻脸，简单点说，就是别被洛宁唬到。

现已不能算是初春了。

“少主竟然知道属下说的不，就请少主下令起锚。”

“真的一个都没错吗？”凤鸣俊美的脸露出喜意，松了一口气道，“总算全记住了，我正担心到了同国出丑呢。那的官吏名称等级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和西雷完全不一样，到了地方上，要是什么都不懂，那可就丢脸了。真好，不枉我辛苦了两个晚上背这玩意。”接过秋星送上来的白巾，擦了一把脸。

凤鸣还是微笑。

秋蓝原本提着笔准备改错处，像老师对照答案改试卷一样，展开凤鸣刚刚默写出来的卷子，对照着小木几上铺开的一份帛卷，再三凝神看了两遍，才把沾足了墨的笔放下，朝凤鸣微偏着头柔笑道，“真的难为了鸣王，同国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官，你居然真的全记下来，还把他们该干什么都给默出来了。要换了我，别说记住，连看都看花眼了。”

事前秋月秋星这两个有份帮忙策划的侍女再三叮嘱。“鸣王对着萧家那些家伙的时候一定要微笑，因为鸣王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看极了，天下最没心肝的人也不忍心对微笑的鸣天生气。”

“哈！”甲板上又响起熟悉的快乐笑声，秋月得意的声音直飘到江面上，“我就说嘛！鸣王最聪明了。”

“少主难道不敢回答属下的问话？向来沈敛的洛宁微觉不耐烦地道。

“像是一处都没错。”

他一生以身为萧家的一份而自豪，视天下权贵如掌中之物，热血快意，冷酷无情，将萧纵的目中无人学到了九成九。哪想到今天要和一个乳臭未干的萧家少主耗费时间和耐性？

“怎样？”

“我不起锚。”

“嗯，这之好像……”

“少主，你刚才才说……”

凤鸣当即下令停船，等待子岂的消息和文兰。这个停船令一下达，船队就在阿曼江上停留了整整六天。

“我刚才说，你说的不错，是指从你的角度看，确实应该起锚。”凤鸣的唇形接近完美，微微抿着逸一丝笑意，确实极为好看，“不过从我的角度看，不应该起锚。”

虽然洛云的态度比较奇怪，但他肯点头，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洛宁脸色一冷，沉声道，“请少主解释。”

＊＊＊

“我不需要解释。”凤鸣扔出一句经典回答。

而他，很快就要和这个令人难忘的身影，相会于充满迷雾的同国。

“少主！”

凤鸣更不知道，此刻，洛云心中隐隐约约浮现出的，是一道熟悉而倔强的柔弱身影……

听见洛宁的一声低吼，凤鸣命令自己保持平静的眼神，继续微笑。

凤鸣也不知道，对于同国此行的危险，洛云嗅出的危险，要比他们强烈得多。

“洛总管，先别动怒，有话好说。”凤鸣举起双手，摊开手掌，表示毫无敌对的意思。

凤鸣不知道，其实就算他不打算停留，洛云也会尽量找办法拖延进入同国。

洛宁看着他，没说话。

心道，洛云这样深明大义，但也许会为日后要和萧家其他不同意见的人闹矛盾，例如他老爹洛宁。万一争吵起来，洛云应该会继续站到正义的一方吧？这也够让他为难的。

“我是不是萧家少主？”凤鸣继续保持微笑，向洛宁提问。

他又回头看看洛云，去不经意瞥见洛云脸上转瞬即逝的落寞表情，凝住笑容，愕然一会，张了张口，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脸颊好酸。

开始准备的一道套说辞居然都省了。

天知道要长期保持一个完美的有风度的微笑，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容虎你看！”凤鸣兴高采烈地回头对容虎挤眉弄眼，“我就说了洛云有觉悟吧？”

“是。”

“嗯。”洛云应了一声。

“萧家船队是不是我的？

“什么？”不但凤鸣，连其他人也想不到这么顺当。秋月更是惊喜地看着他，凤鸣问，“你也觉得应该停留？”

“是。”

“好。”

“我有没有权利下令停航？”

“我打算暂时停船，等事情办妥再走。”

“有。”洛宁也不是好惹的，答了一个字后，紧接着道，“可是少主这样做，萧家会被天下耻笑，而萧家的每一个人，都会为有这样一个少主而羞愧。”

老主人做事从来都是独断独行，那种天下谁敢异议的潇洒作风是洛云从小的向往。萧家少主如今这般不济事，他本想讥讽两句，目光触及凤鸣颈跟处一道瘀红的轻伤，思忖片刻，把话吞了回去，淡淡道，“少主打算怎么办？”

“每一个人吗？”

洛云一直默默听着凤鸣侃侃而谈，见凤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眼睛闪亮闪亮，虽然有几分傻气，但这种眼神在别人身上却是极难看到的。

“对，每一个萧家人。”

他把需要停留的两个理由仔细告诉洛云，问，“你觉得怎样？”

凤鸣好脾气地问，“洛云呢？”

“洛云，你来了？”凤鸣朝不大有信心的容虎使个眼色，露出好看的笑脸，“有一件事情，想听听你的意见。”

洛宁一愕之后，脸色更沉郁，冷哼道，“洛云当然也会。”

洛云进门就问，“少主找我？”

“那就好了。凤鸣似乎一直在等他的回答，双手合掌一击，发出清亮的响声，笑容顷时灿栏，转头道，“洛云。”

抬起头，刚巧看见洛云背影在门帘处一闪就没了。秋月气得连跺了两下脚，只好追着进去了。

洛云一直站在房门内侧，看起来毫无介入的打算，直到听见凤鸣叫他，才跨出一步，清冷地道，“洛云在。”

秋月这才发觉扯着他袖子的动作大为暧昧，赶紧用力甩开，垂下头半羞半恼道，“我可警告你，你进去之后，鸣王对你说话，你要恭敬一点，他是你们萧家少主，将来……嗯……如果又……哎？我还没说完呢！”

“洛云，”洛宁不等凤鸣开口，仗着在萧家的老辈分以及洛云的特殊关系，沉声命道，“你来告诉少主，船队在这里整整停泊了六日，少主又不肯清楚说明什么时候启程，对此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必惧怕，尽管实话实说，我们萧家人不说违心之语。”

洛云回头瞪她一眼，俊脸黑中泛了一丝红，动动唇，似要发火，却又忍了下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盯得秋月一阵心悸。

萧家为凤鸣所挑的十大护卫以洛云为首，隐隐代表萧家高手中青年一代的意愿。他的表态确实能打压凤鸣在萧家众人心目中的地位。

秋月没料到他说走就走，赶紧一把将他拉住，“哎，我话还没说完呢。”

要知道，凤鸣这个少主本来就和凭空从地下冒出来没什么两样，在萧家，凤鸣缺乏资历和赢得萧家上下尊重的高超剑术。

洛云听了，转身朝里面走。

他有的只是萧纵这个老爹的承认。

见到他冷冰冰的脸，秋月一股无名火升起，也把脸沉了下来，“什么干嘛？鸣王找你呢？跑哪里去了？”

可以预估的是，当凤鸣的意愿一次又一次和萧家众人的意愿冲突而且无法赢得支持后，这个少主头衔上的光环，终有一日会被彻底磨灭。

转身出来，正巧看见洛云巡视完甲板，正往这边走来。秋月朝他扬了扬手绢，洛云径直过来停下，“干嘛？”

“属下觉得，少主有权决定萧家的任何事。”

秋蓝未说话，秋月抢道，“我刚才在甲板上看见他，我去找吧。”

“你说什么？”洛宁难以置信地看着洛云，愤怒和疑惑升腾而起，瞳孔骤缩。

“你也这么觉得？”凤鸣道，“那么就这么决定了，秋蓝，把洛云找来。”

洛云怎么可能会帮那小子说话？

出乎意料，容虎竟然赞同，“不错，对练的时候洛云确实很努力。他也很细心，发现鸣王转身时容易下盘不稳，所以这几天特意在练习时游走在鸣王身边。”

凤鸣等早料到洛云的回答，看见洛宁此刻表情，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众人你给我抛个眼神，我给你提提眉毛，都觉得有几分得意。

偏偏鸣王被洛云打出了倔性，居然这么多天，天天拖着浑身伤和他对练，说是“我也不想让自己属下看扁了。”

怒火烧过之后，洛宁神志稍为清醒，现在少主的事可以暂时放到一边，反而是洛云的事要先处理。

洛云和容恬、容虎、烈儿等不同，和鸣王动手从不知道“留情”两个字怎么写，每次下手都重得要死，鸣王那被人爱怜犹来不及的身子在他看来，就和普通粗汉没什么两样。

“少主，启程之事容后再谈。”凤鸣等未及答复，洛宁冷冷朝洛云说了一句，“你跟我来。”转身率先开甲板。

他一边说，站在他身后的侍女们大翻白眼。

大船下层多半是存放东西的房间，也有一些是侍卫们四五人一间的睡房。洛宁走到下面，随便挑了一间较为隐蔽的，走了进去。

凤鸣对洛云的事却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笑道，“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最近他陪我练剑，虽然每次下手很重，不过我依稀可以察觉到他确实是存心逼我用功。对我有这番苦心，可见他心底不错。”

洛云表情冷漠地跟在后面。

“争取洛云？”容虎眼眶睁了睁，露出冷静思索的表情，踌躇道，“如果有他帮忙，当然会很好。只是……这个人虽然这一向都对鸣王贴身保护，但对鸣王的态度，却绝算不上恭敬。恐怕很难争取。”

木门关了起来。

面临这个有可能爆发的危机，凤鸣思前想后，提出了他的办法。

转过身，炯然有神的漆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洛宁把比剑还犀利的目光停留在洛云年轻的脸上。

最需要担心的，当然是萧家下属们，尤其是洛宁等有影响力的萧家人的反应。

“绝好的机会，你竟然帮他说话。”走了一段路停下后，洛宁燃烧的怒火已经被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杀手的冷静，“他有多么无能浮躁，你都亲眼目睹。这样一个人，却是萧家少主，我只可惜萧家百年英名，要全部毁在他手中。”每个低沉抑郁，这些话在他心中，看来已经藏了不少时候。

“眼看就要进入同国了，这个时候下令停船，洛宁那老小子不会又杀过来吧？”

“不管我们是否愿意，他已经是萧家少主，不断在萧家上下面前贬低他，又有什么好处？”洛云冷冷反问。

对于在此停留，做事以安全为第一优先考虑的容虎当然全力赞成，三名大侍女只要能够陪着凤鸣，也绝无异议。

“老主人还在！”洛宁眼中精光霍然跳动，笃定地道，“只要老主入改变心意，随时可以把他的东西收回来，交给值得交付的人。他停了一下，看着眼前已经和他一般高大的洛云，目光变得温暖了一点，低声道，“当所有的萧家人都瞧不起他时，老主人自会明白他不值得拥有萧家的一切，那个时候，洛云，老主人会想起你。”

他再次下令，要罗登赶紧派人追查摇曳夫人到底把他的儿子拐到了哪个山沟去，再次送去索要文兰的信，打算等文兰送到后，万事妥当后再行启程。

“呵，”洛云苦笑，“想起我？”

凤鸣可不想把这么一件浪漫的事情给搞砸。

他低下眼，缓缓抚摸陪伴自己多年的宝剑。

光想想就知道那个场景会多么丢脸。而且还辜负了杜风的信任。

从自己懂事那日起，他就开始练剑。他当时还很小，那宝剑如此长，又这样的重，他连拿起它都觉得吃力。

文兰的事，可是他拍胸膛答应杜风搞定的，还许诺亲自送到长柳公主手中。也不知道长柳公主有没有接到这个消息，要是接到了，长柳公主八成一心等待着。万一凤鸣到了同国，又不小心见到长柳公主，那个命运不幸的忧伤公主问起文兰的下落，叫凤鸣怎么回答？

可娘一直和他说，他是天生拿剑的。

凤鸣当即就做主了，“反正要等子岩，我们再接再厉，把文兰弄到手再走。”

云儿，好好练吧，终有一天，你会是你爹爹的骄傲……

秋蓝等当然众口一词，“听鸣王做主。”三双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凤鸣。

娘一直鼓励他，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看他练剑，亲自察看他的进步。

凤鸣听了这个消息，把秋蓝等几个侍女找了过来，问，“怎么办？”

娘站在一旁，用激动的眸子看着他，看着他渐渐拿稳了剑，慢慢成为萧家年轻一代的最强的剑客。

摇曳夫人带着采锵刚刚离开了原来的地方，现在变得爱孙如命的萧纵也跟着急追而去。因此，凤鸣索要文兰的亲笔信没能按时递到摇曳夫人手中。

想起娘忧伤期盼的眼睛，洛云的眼神也变得落寞，“老主人永远不会想起我，那只是娘的痴心妄想而已。”

负责和老主人萧纵，也就是凤鸣那个脾气恶劣的老爹保持联系的罗登，为凤鸣带回了令人沮丧的消息。

“洛云，你娘他……”

第二个意外，性质就非常浪漫了。

“容虎前几日忽然来找我。”洛云截断对方的话，缓缓道，“他问我，萧家的探子屡次前往同国打探，为何每次带回来的只有同国王子庆离的消息，而王叔庆彰的消息就丝毫也没有。”

他们真的很有必要停下几天，等待子岩的消息。

“容虎有何资格质问你？你为什么不让他去问被派回来的探子？”

而且说得非常正确。

洛云冷笑，“因为我自己也疑惑。”

这是容虎说的。

“洛云？”

“萧家的情报明显出了问题。现在我们只能信任我们自己的情报，在子岩的消息没有返回之前，船队不能贸然进入同国。”

“我特意把这次派回来的探子留下，仔细询问了一番。他一口咬要他传递的消息就只有这几句，多一句也没有。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奉命如此。不过，谁能让萧家探子如此听命呢？

第一个意外，性质非常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