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 咫尺危影 第七章(2/2)
凤鸣在他怀中,浑身都散发着悲哀的气息。
决定撤走的一刻,也许就是媚姬等被杀的时候。
容恬不喜欢这种气息从凤鸣身上散发出来,那不是属于凤鸣的味道。
永殷毕竟不是离国地盘,若言攻陷营地后,如果没有遇上西雷援兵,很快就会大模大样的撤走。
但……
时间,还有营地里所有人的生命,都在一点一滴流逝。
他用指尖轻轻缠绕凤鸣耳边的短发。
本应代表美好和新生的清晨,现在却残忍地昭示着流逝。
如果可以像现在这样,一生一世都这样,凤鸣平平安安地靠在他怀里,已算最好的一种归宿了。
晨曦从林间交错的枝木间洒落,金黄一片,看在凤鸣眼中,却是如血一般惊心动魄的颜色。
凤鸣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仿佛伤心地哭泣着,睡去了。
“容恬,下令吧。”凤鸣几乎是哀求了。
容恬也一动不动,他知道凤鸣并没有睡。凤鸣需要安静一下,他还未曾学会怎样面对这种灾难后的彷徨和无助。
一个容恬绝不会同意的条件。
沉默充当了适当的角色,守卫在他们旁边,挥手,让时间无声无息走过。
只会是凤鸣。
很久,声音从容恬的怀里传出。
但若言惟一肯交换人质的条件,只可能是凤鸣。
“如果回援的话,他会在我面前杀死所有人吧?”凤鸣已经没了哭音,略为沙哑的声音低低的说着,多了一种思索后的沉稳。
假如回援,若言确实会将容虎媚姬等作为人质,这一点凤鸣完全没有想错。
“谁?”
那个为了再次得到凤鸣,而亲自领兵袭击大营的离王,他对凤鸣近乎疯狂的执拗让容恬深感不安。
“若言。”剧痛之后,一切都变得有些迟缓,凤鸣用很慢很慢的语调,轻声问,“你是为了我不回援的,对吗?”
容恬痛恨任何人触碰这块地方,尤其是若言。
“不对。”
他已经成了西雷王心脏里一块最柔软的地方。
“是为了我。”
眼看着个头慢慢地长,从马儿都不会骑,到如今已经可以随着他一道深夜疾奔,也一点一滴把自己教的剑术学会五六成,可脑子里,却永远抹不去他单薄脆弱的样子。
“不是。”容恬斩钉截铁的回答,抚摸凤鸣的手,却很温柔。
一如当日。
“他们是为了我死的,我害死了他们。”
几年的时间过去,眼前人虽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浴池里被吓昏过去的青涩少年,但此刻握在掌中的手,却还是纤细柔软。
“不。”容恬的目光清冷如霜。瞳仁,像太阳照射下的冰,即使遇上阳光,也绝不会融化的千年之冰。
目光里,藏了说之不尽的深意。
冷而毅然。
容恬凝视凤鸣。
“他们是为西雷而死的。为了我。”他低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缓缓靠近,用他的热气把温暖带给他的宝贝,“凤鸣,在这个世上,你能害死的人只有两个。”
凤鸣仍不死心,努力分析道,“但如果我们赶回去,至少可以使若言忌惮三分,若言很有可能会暂时留下容虎他们的性命,把他们作为人质。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和若言谈和,交换人质?”
“两个?”
容恬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沉痛瞬间转过,如一抹快得令人心碎的流星,“就算匆忙赶回去,若言想必已经攻陷营地。就算我们兵力相当,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靠武力将所有人救回来。一个不慎,还会掉入若言的陷阱。”
“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我。你如果不好好爱惜自己,我就会为了你心疼而死。”
凤鸣听得浑身发冷,结结巴巴道,“容恬,你说什么?你真的忍心放弃他们?”
凤鸣沉默,他问,“那你呢?你可以害死多少人?”
情急之下,凤鸣用尽力气。容恬高大的身躯被他摇撼得晃动了几下,脸上却没有一丝动摇,只是将凤鸣双手从肩上抓下来,握在手里端详,隔了一会,看着凤鸣,“凤鸣,你真天真。我就喜欢你这样天真。”唇角动了动,似笑,却丝毫笑的感觉也没有。
“很多。所有令你伤心难过的人,我都可以让他们死。”
“至少有希望。”凤鸣见他态度冷淡,伸手握住他双肩,急切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若言也许已经攻下营地,那个地方易守难攻,我们可能要面对一场苦战。而且……而且说不定他还会设下新的陷阱,但是容恬,为了容虎他们,我们至少尽力而为。立即回援,没时间了!”
“包括若言吗?”
容恬眼神清冷,淡淡反问,“我们去援救,他们就可以活吗?”
“包括若言。”
“营地。营地里面一点兵力都没有,全部抽调一空。如果我们不去援救,他们必死无疑。”
凤鸣把自己压进容恬的胸膛里,他仍然觉得身体寒冷。
“回援?回援哪里?”
容虎秋蓝他们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翻滚个不停,理智却分外残忍地提醒他,远方营地正烈火熊熊。
“别管我的额头。”凤鸣吐出一口气,用少见的严肃语气说,“容恬,我们要回援。”
三公主和博陵,到底还是真正的同生共死了。
“秋月什么都告诉你了?”闭目沉思中的容恬嘴角微动,化成一丝苦涩的笑意,瞬间消失在如刀刻的刚硬轮廓上。他睁开眼睛,忽然皱眉,“你的额头怎么了?”
千娇百媚而一生凄苦的媚姬,终于为她心爱的男人付出生命。
他在容恬面前站定。
烈火熄灭后,一切都将渺无痕迹。
侍卫们都认识他,又见他脸色不对,谁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向他查问,自动自觉让开一道口子,一声不吭地让他往里走。
百年只如白驹过隙,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凤鸣一路过去,直过四五道哨岗。
容恬的生命,也会如此脆弱吗?
脸上平静的大王,却给人以难以抵受的庞大压力,这种压力从他所在的地方辐射至四面八方,连桀骜不驯的山风,到了他呼吸的地方,也不敢稍做妄动。
凤鸣抬起头,不安地摸索容恬棱角分明的脸。
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打搅大王的安宁,不安的气息在这片混杂着血腥和胜利的树林深处飘荡。
“容恬……”他急切地唤了一声。
周围的心腹侍卫散开一圈,都在两三丈外,人人屏息静守。
“嗯?”
深夜突袭,都是轻装上路,他们连帐篷也没有带一个,容恬这个主帅静静坐在崖下的一块大石头上,似在闭目深思。
凤鸣嗓门像是噎住,懵懂一下后,又放软了绷紧的身子,重新伏进容恬怀里,低声道,“你打得我好疼。”
三路厮杀过后的人马在狭道另一头集结。血战过后,军队还算整齐,士兵们按照队形坐下休息,有的挨在战友膝上呼呼大睡,有的正为战友包扎伤口,进食的进食,喂马的喂马,一部分仍持剑肃立,负担起警戒的责任。
容恬万分懊悔地摸了摸他肿起来的脸蛋,却认真地发誓道,“你以后再敢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我会打得你更疼。”
已经停止厮杀的战场还残留着血的味道,殷红渗入泥里,仿佛几个世纪都会持续这种瑰丽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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