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 冬雷惊梦 第十八章（2/2）

看看凤鸣瞪得老大的眼睛，鹿丹亲切地笑开了，柔声道：“鸣王是个比鹿丹更容易讨人喜欢的人。鹿丹虽美，但自知性情太冷了，谁和我处久了，都会觉得心寒，只有大王……他从不嫌弃我。”

“国师说了，要让鸣王觉得就在家里一样。”

凤鸣看他缓缓贴近，眉目如画，说不出的灵秀动人，带着男子清香的气息喷在脸上，心脏霍霍乱跳，不觉想到自己和容恬。

从潺潺流水上航行的囚船，到祭师院阴暗的地牢，再到鹿丹关押他的黑暗房间，忽然一下子转到温暖舒适的华丽宫殿，凤鸣不免疑惑。

若自己要死，会不会胸怀宽广到精心物色一个人，在容恬身边代替自己？

莺声婉转，莹眸似水。

心中又是哀切，又是一股什么也说不上来的酸楚，凤鸣闭上眼睛，别过脸道：“国师把事情说得太容易了，替代国师的位置，哪是说做就做的？”

“大王吩咐，要我们姐妹侍侯鸣王。热水已经备好，请鸣王沐浴吧。”

“只要鸣王答应，鹿丹自然有法子让这个计划成功。”鹿丹笃定道：“大王那边，我会好好劝说。宫廷这边，我就慢慢让鸣王掌握应该掌握的东西。至于鸣王……”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凤鸣一眼：“我自然有法子让鸣王全心全意保护大王。”

凤鸣愕然，回头看押送自己来的几名侍卫，已经停在门外，面无表情，手按在腰间的刀上。

话说到半截，鹿丹长身而起：“今夜就说到这里，鸣王睡个好觉吧。鹿丹已经在这里安排了心腹侍卫，没人能来惊扰鸣王。”

跨进殿中，垂幔处处，焚香萦绕，幽静中别具高雅。四五名容貌出色的侍女迎上来：“鸣王到了。”显然早得到主人的诸般吩咐，笑得十分动人。

“这些西雷送来的礼物……”

宴罢，本以为还是被押回今天下午呆着的房间，可跟随着手握刀剑的侍卫走到半途，才发现前面是一座在整个东凡王宫中算得上是佼佼者的宫殿。

“送给鸣王吧。”

唉，容恬……

凤鸣迷糊地看着鹿丹的背影，怔怔拿起无双剑，忽然惊呼一声，赶到房门叫住鹿丹：“怎么只有一把？”

美人就如蛇蝎，容恬说得对。

“另外一把，当然是在大王那里。”鹿丹转身，笑道：“鸣王如果同意鹿丹的条件，就请把无双剑佩上。只有心甘情愿佩戴了无双剑，剑上的咒语才能有效。只有两人都心甘情愿撤回双剑，诅咒才会消失。鸣王考虑清楚了。”

凤鸣在隔着舞姬传来的众多不甘心的视线中端坐，悠然观赏精彩的舞蹈，心里深深明白：只要鹿丹觉得自己失去利用价值，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抛进对面这群野兽之中取乐。

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回廊之后。

有鹿丹这么一示意，无人再过来骚扰凤鸣，歌舞继续。

雪越下越大。

两人心怀鬼胎，相视轻轻一笑。

重重侍卫把守下的宫殿，连一只老鼠也溜不出去。

“师父隐居的地方我可以告诉你。”凤鸣快速地说了一个地名。反正你也不是好东西，大家你来我往，骗你没商量。

凤鸣夜不能寐，反复把玩着方盘中属于容恬的那只玉指环，想着鹿丹说过的每一个字。

“那令尊师……”

当今世上最懂兵法的人，也许不是容恬，不是若言，也不是他凤鸣，而是鹿丹。鹿丹一直以来看似飘忽的行事，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他确实一步步利用凤鸣，达到了希望的目的。

凤鸣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想起他过桥抽板，又残杀祭师院中人，狠毒无情，但现在的情况下，纵使恨得咬牙切齿，也只好暂时虚与委蛇，压低声音道：“孙子兵法我会慢慢告诉你，重孙子兵法我真的没看过，只有我师父知道。你若有本事请我师父出山，才有可能得到它。”

虽有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但最后，鹿丹还是赢家。

“东瀛侯莽撞了。”鹿丹不等东凡王表示，率先发话。绝世美颊上逸出动人的微笑，喝退东瀛侯，亲自端了酒杯，走到凤鸣面前：“鸣王受惊，鹿丹饮一杯赔罪好了。”仰头以极美的姿态喝下杯中的酒，压低声音道：“鹿丹自然尽量保全鸣王。但祭师院刚被消灭，王侯们蠢蠢欲动，鸣王要在这局势中惬意地生存，也要拿出点本事来。”

而这样的人，已如枯油之灯，再夺目的光华，也终有一日会消逝。

凤鸣紧咬下唇，莹眸微转，望向一直不动声色静观局势的鹿丹，忽然从席上站起来，朝中央至高无上的东凡王拱手一躬，朗声道：“若凤鸣现在的身份是阶下囚，请大王立即将凤鸣关到阶下囚该去的地方。”

怎能不为止叹息？

可恶。

“容恬，我该怎么办？”凤鸣靠在窗前，看着满天雪花飞舞。

他虽不象容恬那样善于观人，但面前的男人们眼中赤露露的恶劣欲望，却是能看懂的，顿时心下凛然。

“我不相信你会抛下我。我一定要活着……”

凤鸣也听说过王宫中种种无耻放荡的事，往常听烈儿讲述，王侯贵人在宴会时当中亵玩男童侍女，那是司空见惯，绝不稀奇的事。姿色皎好的落难贵族儿女，更是他们最喜折辱蹂躏的对象。如今环视一周，舞姬已不在中央，帘后的乐工也默默退去，自己赫然成了众人焦点。

西雷，现在也许已经被腥风血雨弥漫，我要帮你，必须自己强大。

“今天是东凡大喜之日，喝一杯又有什么关系？”东瀛侯阴沉笑道：“东凡习俗，拒喝别人的敬酒，可是非常失礼的。常人失礼于王侯，以罪论处。”

尖锐的疼痛忽然传来，凤鸣低头，看见殷红的鲜血，从握紧无双剑刃的指缝间逸出。

西雷内乱，容恬失踪，这位曾经受尽宠爱高高在上的鸣王摆明是动弹不得被留在东凡王宫内。简单的说，不过一名可以尽情耍弄的失意囚徒。

容恬，你处境到底如何？

被凤鸣当众扫了脸面，几位贵族王侯脸色微变。

天上的星宿仍在，他们都看过我们在阿曼江边的荒唐，他们现在，一定也照着你的月下的身影。

凤鸣再想忍气吞声也无用，这些人定然得寸进尺，不如寸土必争，冷冷扫一眼差点直接举到自己唇上来的几个倒得满满的酒杯，和等着看好戏的眼神，高傲地别过头，吐出冰冷的四个字：“我不喝酒。”

凤鸣站起来，仰头凝视天空。雪花偏偏坠落，似乎无休无止。血从垂下的手滴淌下来，染湿昂贵的皮毛地毯。

“嘿嘿，这么好喝的美酒，鸣王殿下断不会如此不识趣。”

“我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根本不适合宫廷里乱七八糟的争斗……”满腹的委屈涌上心头，又孤寂，又冷清。

“哎呀呀，瞧鸣王的样子，似乎并不赏你的脸啊，东瀛侯。”

而且，冷。

“喝呀。”

“但是……”闪着泪光的黑眸，紧紧盯着前方。他咬紧形状优美的下唇：“东凡的势力如果控制在手，一定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帮到你吧？”

见眼前歌舞升平，正为白天发生的惨剧暗暗不忍，凤鸣转眼一瞧，几张不大善意的脸已经逼到眼前，内中猫戏老鼠般的恶劣欲望昭然若揭，顿时明白自身形势糟糕透顶，暗叫不好。

这是鹿丹的陷阱。

虽然暗中叮嘱自己忍住火气，但凤鸣远远没有容恬的本事，盯着场中美人如云，脸色未见好转。

一个明摆着，却不得不跳的陷阱。

因此，才有今晚忍气坐上东凡王族夜宴一席的一幕出现。

凤鸣抹去眼泪，默默拿起身边的无双剑。

闭眼上，挣扎着忘却天地宫中惨烈的叫声。为了西雷，多苦也要忍受。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当日的太子殿，回到还在西雷王宫中，任性地和容恬斗气的日子。

要逃必须要有策略，敌强我弱下撕破脸最为不智。

那时，秋篮秋月秋星都在身边，容虎第一次被容恬呼唤来保护自己，而烈儿的面，还没有见过。

不能再期待旁人救援，西雷鸣王要自己救自己。

夏管的话，犹在耳边。

凤鸣和鹿丹大闹一场，被缚了双臂在黑暗的房间中关了一个下午，愤怒的情绪才被勉强压服下来。想到鹿丹原来不是个好东西，枉费了他一番好意，心下唏嘘。又不由想到容恬和西雷，思绪乱如麻的折磨下，终于总结出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经验教训。

“无双剑虽叫无双，剑却是一对的。”

“久闻西雷鸣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

“据说远古，安氏兄弟护卫一方，与魔物成为死敌，争斗惨烈，兄弟两人尝试多年都无法杀死魔物，最后只能动用最无奈的一招……”

“对，对，今晚一定要不醉无归。”

“此兄弟善用法术，他们费时十年，用自己的热血铸就一对宝剑，下了无双咒语。”

“鸣王殿下，来来来，我敬鸣王殿下一杯。殿下以天神之力，代惩那些无礼的祭师，实在为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安氏兄弟在铸剑时，诅咒此剑无双，意为：此剑虽然是一对，其两剑主人的命运却无双。持有双剑的两人，一人若死，另一人必亡。”

歌舞完毕，舞姬们弯腰盈盈退下。不认识的脸，一张张挤了过来，十张中有九张不怀好意。

“无双剑一把辗转送到魔物手中，一把给了大哥。大哥自尽，魔物终于也死了。弟弟活了下来统治一方，渐渐地方开始繁荣，最终建立西雷，他就是我们西雷第一代的大王。无双剑后来回到大王手中，被珍藏在王宫中，再没有出现。”

其实，即使他坐在角落里，也没有人会忽略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此剑，是西雷立国的根本。

一片欢庆中，只有他坐在席前，黑沉着脸。东凡王高坐居中，鹿丹坐了右边首席，对过去凤鸣坐了左边首席。这三个位置是焦点所在，所以凤鸣糟糕透顶的脸色，没有一个人不曾注意。

容恬，我不仅仅是你的凤鸣，我也是西雷的鸣王。

最突兀的存在，首数来自西雷，名动天下的俊美鸣王。

鹿丹若能为东凡王呕心沥血至油近灯枯，我为什么，就不能配上一把无双剑？

大殿中央空处，数十个身着神装的舞姬头戴纯金打造的各色面具，妙曼起舞。悠扬乐声，从垂帘后缓缓传来，在空中中摇曳飘转，轻柔动听。

握紧冰冷的剑柄，带血的手慢慢地，把它系在腰上。

东方王族和平日受够祭师院气的贵族们今天吐气扬眉，个个眉飞色舞，搂着身边的美女尽情饮酒作乐。

将窗子退得大开，狂风呼啸一声，直冲进来。满天雪花找到新的去处，高兴地扑进来，不惜冒丧身之险，亲吻灼热的火炉。

举目处张灯结彩，垂丝轻舞，年轻貌美的侍女进进出出，捧各色鲜果，美酒佳肴，象五彩蝴蝶般穿梭在大殿喧哗的宴席间。

凤鸣迎风而立，手按剑柄，冷然看向天际一丝死渗进黑暗的灰蒙蒙。

是夜东凡王宫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