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群魔(2/2)
洁净无瑕的玻璃里封存着的是玻璃室有史以来所有失败品存在过的痕迹。崩溃的意志,破碎的精神,还有无边无际的痛苦。
郁飞尘体会着这一切,他并不抵触。就像人总要出去下副本一样,每一次不同的经历会带来新的知识。
譬如,现在他就发现,疼痛居然也可以分门别类为很多种。皮肉的痛苦和心脏的痛苦不是同一种感受,精神的痛苦远胜于身体的痛苦。灵魂的嘶喊则又要比精神的苦痛更加深刻。
这是在别的地方学不到的内容。
路尽头,鬼牌一凝望着郁飞尘的面庞,那微敛的眉目,认真的神情。
像是发现了新的值得研究的事物,鬼牌的目光微微一变。
“你居然在……学习……”
“废物!”低沉的声音突然在所有鬼牌的意识链接里响起。
散落在迷雾之都各处,正在努力向圣山前进的鬼牌同一时间疑惑地抬起了头。
“我是说,你们真是一群废物!”
“你们的预测,有哪一次是对的?”
“一群平庸的……自以为是的……远远比不上永昼那位主神的废物!”
“他就能让世界上最混乱的力量,拥有如此稳定的状态!你们呢?除了一群疯子,你们制造出了什么?”
“……”
鬼牌一凝视着郁飞尘。
“呵呵……要是在外面就好了,我就能有更久的时间来观察你了……”
他手中的风灯火焰发出剧烈的噼啪声,幽灵顶着模糊的人脸,瞬间全部没入郁飞尘的身体!
成千上万道声音爆炸般在郁飞尘的世界响起,千万种感知也在他内心深处瞬间炸开!
恐惧、颤栗、绝望、疯狂,一切情绪都到达了极限!
人的精神怎能承受这样的变动?
眼前的世界在变化,旋转,扭曲,过去的认知破碎,新的印象诞生。那些绝望的意志霎时像洪流一样将他彻底淹没——世界的本相原来如此残酷,唯一的真实是无尽的——无尽的痛苦,人的一切情绪都是为此而生。
郁飞尘抬起右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玻璃碎屑折射着冰冷的光芒,他的手指有不易察觉的颤抖,很难说那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
内心有一种欲望,驱使他渴望像他们一样去恐惧,去哭泣,去嘶吼,去愤怒,去仇恨——宣泄是唯一能解除痛苦的方法,这里的一切都让你感到痛苦,不是吗?
那就去脱出所有有意为之的禁锢,撕开自己生硬虚假的表象,把所有的痛苦,让这个世界加倍偿还吧!
——就会迎来一切的终结。
然后得到真正的平静。
一个人像一幅画。
一个世界也像一幅画。
当最浓郁的色彩在画布上铺开,最极端的的情感在形状中展现,一切存在都被抛至最后的临界点,等待着它的就只有燃烧——和毁灭。
那是唯一的结局,也是唯一的归宿。
你会渴望得到那种东西。
看着郁飞尘停下的脚步,颤抖的手指,和那殷红的眼底,鬼牌一的目光渐渐着迷。
方块序列的力量,与生俱来一种危险的魅力,并且在崩溃的一瞬间,会显得格外美。
旧银色的本源颤动,那一瞬间,连万古岑寂的虚空都泛起了剧烈的涟漪!
所有力量结构都逃命似地往远处退去。越远越好。
鬼牌一着迷地看着它。
它什么时候会像烟花一样四散?会吗?如果会,结果会是怎样?
他静静等待着。每一场实验都需要很多耐心。做好了方案,预设了条件,然后开始观察,慢慢地,结果会自然浮现。
于是他提着风灯,安静地站在原处。
所有意志碎片没入身体后,郁飞尘放下手,不再有不适应的神情。
其实,这真是一次很新鲜的体验。乐园里的副本千篇一律,永夜里的碎片也没什么出奇之处,迷雾之都的幻境更是为安菲一个人量身定制,和他没有太大关系。这个则不一样。玻璃室看来还是有一点存在的意义的。
唯一一点不好的地方是,那些声音实在太吵。而且,他赶时间。
……还是算了。不听了。
叹息一般,他轻出了一口气。
然后,所有的——像惊涛骇浪般袭入他的身体的幽灵,忽然像是什么都没有触碰到、只是穿过了一片空气一样,保持着先前的动态穿透他的身体,在他身后漫天扬起。
仿佛两者根本不在同一个维度里。
虚空中,原本已开始躁动的银色本源也霎时回归到止水般死寂的状态。
意志无法被力量抹去,那么,力量也不会被意志所左右。它们是泾渭分明的两极。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郁飞尘的神情依旧平静,每一步的间隔都好似有精确的尺度。
他的手指扣在鬼牌一的脖子上的时候,这个穿白风衣的男人刚刚收回略显错愕的神情,换上温文尔雅的笑意。
“好吧,好吧……虽然,你是打破瓶子,用这种粗暴的方式走了出来,但毕竟也算是走出来了……那就按我们的约定来兑现吧!”
说着他攥住风灯的提杆,把它放在郁飞尘眼前。
纯净的透明灯罩里燃烧着一簇琉璃般的火焰,火焰本身只有拳头大小,但当目光看过去,其内却蕴藏着层层叠叠的浩瀚汪洋。再然后才能隐约看见,火焰的核心似是一根纤巧的卷轴。
“这里面,就是有关你诞生和存在的所有秘密。”
“不相信我?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我们与这座圣山关系匪浅。”
“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偶然得到的几卷来自圣山的典籍,为我们指明了研究的方向……咳咳……”
根本没有在听他的话,郁飞的手指缓缓使力,他根本没留任何余地。脖子被朝一个方向拧去,呼吸停止,鬼牌一已经无法再维持自己的表情。
这时候他仍然顽强地用口型和气音说着话。
“真的……不看吗……”
郁飞尘平静看着他。
玻璃瓶先生今天给了他一些意外惊喜,郁飞尘决定礼貌地回答一下他的问题。
他的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甚至也无法对自己下一个主观的定义。
但是——
“我是什么,”他淡淡道,“我不在意。”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鬼牌一的脑袋毫无生机地向一旁歪去。郁飞尘松手,这具身躯轰然倒地。
风灯滚落在旁,郁飞尘看了一眼,将它收了起来。
地面上倒着被拧断脖子的鬼牌一,他的身体正在迅速僵硬死去,但涣散的目光里仍有些微意识,追随着郁飞尘的一举一动。
残留的表情,像一声幽幽的轻叹。
“原来你不在意……是啊,恐怕只有人自己,才会那么在意,自己到底是什么吧。”
“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先看看卷轴里的东西的……”
“因为,痛苦的种子已经埋下……终有一天,它要在你的心里生根发芽……咳咳……”
十分嫌弃地蹙了蹙眉,郁飞尘真诚地问他:“你在鬼叫什么?”
“……”
胸膛急促地抽搐了一下,鬼牌一终于合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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