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2)
第六章
裴桓去找郎中,李勍对天痕道:“去煮一碗姜汤来。”
看林金潼一直发抖,李勍便又嘱人拿了几床被褥来,一齐盖在他身上。
房间里随即多了几炉红炭,暖意渐浓。天痕拿着碗热腾腾的姜汤进来时,额上的汗珠滴滴下落,双颊泛红。
他轻声道:“王爷,姜汤来了。”
李勍从林金潼苍白的脸转过视线,看向天痕,然后抬手接过碗。
天痕一诧异:“王爷,不可,还是我来喂吧。”
“我来吧,你不是一贯最不喜欢断袖了么。”李勍瞥了他一眼,果真看见天痕脸色发窘,很是难堪。
原先在回疆军营,天痕是长陵王麾下将军,他生得年轻俊朗,剑眉星目,加上战场上杀敌无数,每次征战必取首级如麻,招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有一回战事告一段落后,天痕酒意上头,醉眼朦胧间,竟发现床上躺了一个未衣之小兵!
天痕酒醒后吓得魂飞魄散,从此便有了阴影。
故此昨日经历这事后,天痕对林金潼态度都变了,生怕他接近王爷,便一心想将林金潼驱逐。
结果……
这会儿看见王爷居然在吹姜汤,天痕眉角还是忍不住轻轻一抽。
王爷明知林小公子是断袖,怎生还这样,就算为笼络人心,觉得他可堪重用,也没必要如此……
将瓷勺里的姜汤吹凉,李勍一只手托起林金潼的后脑勺,他手掌大,轻易拢住他的脑袋,林金潼似有所感,睫毛微颤。
李勍将勺子里的姜汤喂及他的嘴边。
林金潼起初是嘴唇紧闭,李勍侧头让天痕来:“捏他的下巴。”
“……是。”天痕只好照做,伸手轻轻一捏,林金潼嘴唇便轻启开来。
李勍低头一看:“牙齿怎么还咬着,这么紧张。”
林金潼是冷,冷得咬牙。
“小孩,你张嘴,这是姜汤,喝了便不冷了。”李勍是哄了他几句,加上天痕手上使了两分力气,才撬开他的嘴。
姜汤入喉,似有一丝温热之感侵入五脏六腑,可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未弥漫开来便消散了。
林金潼仍然在颤抖。
过了会儿,裴桓领来了一个郎中,郎中行医多年,见状以为是风寒之故,但手指按在林金潼的脉搏上,脸色骤然一变。
天痕看郎中不说话,道:“他怎么样?”
郎中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公子体内的寒气太重,似乎已经侵入骨髓。此病非同小可,我只怕……”
李勍出声:“怕是什么?”
郎中又叹了口气,松开手起身:“几位,恕老夫直言,我恐小公子已无多时……还是替这孩子准备后事吧,可惜了,才这般年岁。”
郎中说完便走,连诊金也不要。
天痕暗骂了句:“庸医。”
李勍扫了天痕一眼,不知是谁,方才说要杀了林金潼以绝后患。
李勍道:“天痕,去给郎中诊金,裴桓,你去鹿鸣观,拿着我的令牌,去寻黄道长来。”
“黄道长么?”裴桓表情一怔,“是,王爷。”他急速离去。
黄道长原名黄秋炀,是个道医,师从医仙石东璧。黄秋炀虽不及他那师父医术一半高明,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名医。
因着裴桓轻功高超,到鹿鸣观倒是很快,可黄道长刚进入梦乡,就被人从床榻拉起旋即一把夹在了腋下。
原先师从东璧先生时,黄道长有幸跟随东璧先生入宫为皇帝诊脉,所以见过长陵王。
他没他老师那么大本事,更没有那么高的心气,见到李勍立刻便要下跪。
李勍阻止:“道长不必,你先来替这孩子瞧瞧。”
黄道长拎着药箱快步走过来,看着床榻上的少年:“多年不见,王爷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李勍眉心轻跳:“你先把脉再说话。”
黄道长先号脉,表情先是尴尬:“哦哦,原来是王爷的儿子,失敬失敬,”旋即神色很快一沉,“小王爷这是寒疾入骨,可是去过极寒之地?”
李勍方才道:“他并非我儿子,所经之地我也不得而知。道长,此寒疾,可有疗法?”
黄道长:“哦哦,我又搞错了,老道眼拙了,原来不是小王爷……说回来,小公子体内的寒气,应是遭遇了某种奇冷之地,而且他体内经脉阻塞,乃因他修行心法是至阳之道,正和这寒气对抗,一阴一阳,两者交织,既是祸,亦是福,恰好保住了他的性命。”
李勍看着黄道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黄道长沉思道:“寒疾入骨,非一日可解,但王爷放心,老道定尽心尽力,先为他驱去身上的寒气,再慢慢探查他的内伤。”
李勍摸了一下林金潼的手指,恰如冰雪袭来,传递到他身上。
“如今的房间温如四月,可他的身上依旧冰凉如冬。”
黄道长说:“老道先给小公子开几贴药,其次,王爷放炭盆是明智之举,火乃是至阳之物,可取暖驱寒,另外,太阳也是至阳之物,同样可驱寒。”
李勍锁眉:“所以说,只要是至阳之物,便可缓解他身上寒疾么?”
黄道长点头应道:“一来是寻求至阳之物,二来便是少食寒性食物,不得碰阴气重的事物,也就是说,小公子在寒疾未解之前,不得碰女人。”黄道长头头是道,“还有就是,漠国有一种叫阳金玉的石头,也是至阳之物,不过此物难得,不然若能寻得一件,让小公子时刻佩戴在身上,对他现在的身体也大有裨益。”
“阳金玉……”李勍在回疆就藩,而漠国便在他的藩地更以北的数百里之外。
阳金玉的稀罕程度,他也只是听过而已,此物据说只有漠国皇室才有,因其在日光下变红的特性,被誉为漠国的镇国之宝,外人难以觊觎。
片刻之后,黄道长手持一张草纸,笔下飘飘然写完药方。李勍挥手示意裴桓前往隔壁的药铺取药。
黄道长叮嘱道:“这方子需细心熬煎,药贴分两煎,日上日下各一次。煎完之后的药渣不可丢弃,再续上两炷香的时间,将再煎出的药汤轻轻地擦于公子的四肢百骸,此法可助其驱除体内寒气。”
交代完这些,黄道长提着药箱告辞,裴桓拿着一袋银两相送,天痕则去煎药。
半个时辰后,药煎好,李勍喂林金潼喝了,见他先是咳,旋即眉眼似乎舒展了一些,寒霜也从脸上褪去了,便知道黄老道是有两分本领的。
至于剩余的药汁给林金潼擦身……
李勍扫了他全身一眼,轻轻将被褥掀开了。
天痕见状别开头:“王爷,您当真要自己来么?我去喊个店小二来做吧。”
“也好。”李勍放下药碗,很快,天痕喊来一店小二,小二一听是给一个小公子擦药,有银子拿,便兴高采烈地同意了。
李勍站在一旁,看这那店小二先是看着林金潼的脸庞发愣,旋即是扭头看了自己一眼,才颤巍巍地伸手去剥他的衣裳,先抽开腰带,剥开一道领口,露出那雪白而冰冷的胸口,霎是招惹人。不知是看呆了,亦或者是认出这是通缉犯,那店小二竟伸着手一动不动,想碰又不敢碰触的模样。
李勍的目光从林金潼露出的皮肤掠过,自领口往下,能看见两点粉色,他皱起眉来,一步挡在卧榻前冷声道:“出去。”
店小二方才突然醒神般,忙收回手来,连声道是,匆匆地从客房出去了。
李勍站着看了林金潼一会儿,才凝眉解去林金潼的衣衫。
他动作快,倒没如何去看,只不过仓促地用帕子打湿滚烫的药汁,拧至半干,又仓促地从他肩头和胸膛擦了一遍,再往下倒是没有了。
继而李勍挽起他的裤腿,在那两条修长白皙的腿上随意擦了两遍。
如此便结束了。
虽未细看,但李勍还是隐约瞥见了林金潼皮肤如雪,晶莹剔透得晃人眼,身材纤瘦却覆盖一层薄薄肌肉,远不像看起来那么羸弱。
不过李勍还是头回这般伺候人,将帕子随手丢在盆中,正要将被褥为他重新盖上时,目光却突地瞥见林金潼怀里露出的金黄色玉佩来。
黄玉不算难得一见,只是这世上有一种黄玉,遇日光便泛红,称之为阳金玉。
李勍定睛看了几眼,不太确定这是不是阳金玉,便随手将他的衣衫整理好了,再轻轻盖上了被褥。
“王爷,寅时过了,该歇息了。”天痕这下才进房间。他对“断袖”唯恐不及,哪里敢看。
李勍捏了捏眉心,竟然都这么晚了。扭头看了一眼林金潼,只见少年几乎已不再发抖,仿佛病症已经过去了。
经过这宵漫长的夜,李勍心力俱疲,便找了一处靠背,闭目养神。
片刻后,林金潼渐渐有了知觉,他辗转苏醒,光线照在脸上有些刺目,却格外地温暖,叫他眯起眼睛来。
他依稀记得昨夜自己寒疾发作,心里有点忧虑。然而林金潼稍稍移动视线,便看见李勍披着袖袍宽大的鹤氅坐在自己身旁,窗外的冬阳直直地渡在他的身上,侧颜线条分明,黑色的剑眉之下,一双长长的睫毛轻轻合拢,如同两把微闭的扇子,投下沉静的阴影。
王爷怎么坐着睡觉?
林金潼隐约还有记忆,似乎自己发病时,一直有人悉心照料。
不像上次寒疾发作,他独自在山洞里蜷缩着,盖着稻草,几乎步入黄泉,那时的孤苦和绝望,与眼前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
林金潼不敢将他吵醒,所以根本不敢动,只是目不转瞬地看着李勍,徐徐转动的日光照射透入,正笼罩在李勍身上,照得他满身浮光,触不可及。
当李勍渐感眼前的注视,缓缓地睁开了眼,双眸与林金潼的视线相对,互无躲避。
林金潼静静卧靠着,眼睛都不眨。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味。
“醒了?”李勍先出声,他一夜未睡,声音哑着,“身上可还冷?”
林金潼轻轻摇头:“不冷了,我寒疾复发,让你们费心了。”
“寒疾是怎么回事?”
林金潼顿了顿,简洁道:“我曾落入寒潭,险些死了。”
这与黄道长所言差不多,李勍倒没多问,甚至没有问岭南王世子的事,只道:“昨日让郎中给你看了病,开了药,今日起便要开始每日喝药调理了。”
“好吧,难怪我说我嘴里这么苦啊……多谢王爷。”他目光缓缓流转,这会儿才发现,这房间不是自己原先那个,他好像睡在了李勍原本的卧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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