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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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亭轩。
院子里的灯已经熄灭。
裴季泽抹黑入了内室。
床踏上的女子早已睡熟。
他在床边坐下,借着月色打量着整个身子都裹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小脸的女子。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她洁白的面颊,眼里的冰逐渐地融化。
许是感到不适,熟睡的女子微微地侧过脸,在梦里呓语。
他迟疑着把耳朵搁在她唇边。
她呢喃,“阿昭,咱们在朔方,过一辈子……”
他身子顿时僵住。
过了好一会儿,面无表情的男人缓缓地直起腰,替她掖好被角,起身出了内室。
他并未出屋子,而是躺在榻上,自手腕上取下那串手串搁在心口,缓缓地阖上眼睫。
谢柔嘉醒来时,屋外已经天光大亮。
进来服侍她起床的黛黛低声道:“驸马睡在外头的榻上。”
谢柔嘉微微惊讶。
她更衣后出去一瞧,果然瞧见外间榻上睡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屋子里的婢女来来往往,竟都没惊醒他。
他从来都是一个十分警醒之人,从前两人睡在一块,她只要稍微动一下,他立刻就醒来,温声询问她怎么了。
谢柔嘉见他眼下一圈乌青,想来是近日没怎么睡过觉,并未叫醒他,只是叫黛黛拿了衾被盖在他身上,自己出了屋子。
今日的天气格外地好,秋高气爽。
谢柔嘉用完早饭后,在院子里坐着投壶,儿茶蹲在她身边微微晃动着尾巴。
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猫叫声,一时贪玩的儿茶循声望去,顺着院中快要伸出墙外的树跃到墙头,不顾黛黛的叫喊,迅速地跃下墙头,跑出去玩了。
黛黛皱眉,“它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总要往外跑。”
谢柔嘉道:“它爱玩,就由着它。到时离开长安,恐怕它不习惯。”
文鸢听她这话的意思,道:“公主要将儿茶带去?”
谢柔嘉颔首,“总不好再将它孤零零地留在长安。”
文鸢听她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好几年都不打算回来,笑道:“也好,之前公主不在长安的那两年,它时常溜出去玩,一玩好几日都见人,每回奴婢都要担惊受怕几日。好在,它还知晓回家。”
谢柔嘉微微惊讶,“是吗?它竟经常出宫去。”
“可不是吗?”黛黛走过来在她身旁蹲下,“每回一出去,奴婢跟文姑姑都提心吊胆好几日。不过公主这回去朔方,也要将奴婢一块带去。”
谢柔嘉笑,“好,咱们都去。”
正说着,黛黛忙起身,“见过驸马。”
谢柔嘉回头,只见门口长身鹤立着一袭玄衣的男子。
不过几日未见,整个人倒是消瘦不少。
他向她见过礼后,径直在院子里那棵海棠树下坐下。
儿茶一见到他,立刻跑到他怀里坐。
神色淡然的男人一边替儿茶顺着毛,一边问道:“今日天气好,殿下可要出去走走?”
谢柔嘉想也不想拒绝。
他倒也没说什么。
这时文鸢拿着一封信进来。
是萧承则的信,信中说他马上被外放到岭南做知县,请她三日后去卫昭府上一聚。
谢柔嘉惊讶,“萧承则竟被外放!。”
文鸢颔首,“信里是这么说的。”
谢柔嘉望向正在替儿茶顺毛的男子,问:“驸马可知此事?”
他“嗯”了一声。
竟是真的。
萧承则最讨厌做官,连户部的闲差都不肯,竟被外放到岭南做知县。
她正欲多问两句,锦书入内。
他起身,“我先去当值了。”
谢柔嘉道了一声“好”。
裴季泽盯着她瞧了一会儿,起身出了院子。
待他走远,文鸢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她,道:“这是魏公子给您的信。”
谢柔嘉没想到魏呈竟然给她写信,心中十分地稀奇。拆开一看,没想到他字写得这样娟秀。
他在信中问她几时回公主府,说他新学的那首《凤求凰》已经学得极好,想要抚给她听。
谢柔嘉看完信,问文鸢,“他脱籍的事儿办得如何?”
文鸢道:“还在办。”
谢柔嘉吩咐,“尽量快一些,至少要在我离开长安前把此事给办了。”
文鸢道了一声“好”。
*
春晖堂。
端坐在圈椅里的男人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锦书道:“他籍贯在江南,有些麻烦,不过已经在处理。”
他“嗯”了一声,“尽快处理。”
这时锦墨入内,呈上一封请柬,“方才萧侯爷派人送来谢礼,说请公子去其香居茶楼吃茶,当面道谢。”
裴季泽沉吟片刻,神色淡淡,“去将前两日我替萧世子准备的礼物拿来。”言罢起身,向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朝其香居门口停下。
裴季泽才从马车里下来,门口的茶博士忙忙迎上前,将他一路领到二楼雅间内。
裴季泽才入内,一长相英武,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迎上前来。
正是定远侯府的萧侯爷。
两人相互见过礼后,萧侯爷道:“此次小儿的事还要多谢驸马。”
眉目若雪的郎君微微一笑,“能帮上侯爷的忙,是某之幸。”
“驸马实在客气,”萧侯爷只觉得与眼前的男人说话,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若不是驸马帮着举荐,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又怎能补这个空缺。”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鹅裙以污而耳期无儿把以他抿了一口茶,“萧世子迟早能明白侯爷的苦心。只是,那儿乃是苦寒之地,就怕委屈了萧世子。”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萧侯爷不以为然,“也不想想,他老子当年若不是在战场上豁出一条命,又怎能有如今他这般逍遥自在的日子!”
“侯爷能如此想,某也就放心了。萧世子为人聪慧,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封疆大吏。”
这话说得萧侯爷身心妥帖,不待他说话,裴季泽看了一眼锦书。
锦书连忙上前,将一檀木匣子搁在萧侯爷面前。
打开一看,是一对胖乎乎的金娃娃。
萧侯爷不解,“这是?”
裴季泽道:“听说萧世子已与沈伯爵家的嫡四小姐订婚,某怕到时不在长安,赶不及吃萧世子这杯喜酒,所以提前送上新婚贺礼,聊表心意。”
萧侯爷愣了一下,笑道:“驸马消息还真是灵通,婚事才定下,驸马就知晓。老夫改日一定压着犬子亲自向驸马府上道谢!”
怪不得人人都道裴驸马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第一谋士,这样的人无论做事,简直叫对方熨帖到骨子里。
“萧侯爷倒也不必客气,”他微微垂睫,轻轻摩挲着腕骨处的紫檀木珠串,嘴角微微上扬,“届时萧侯爷抱孙子时,请某入府吃一杯薄酒,沾一沾喜气也好。”
萧侯爷闻言,心中更是大悦,“一定!一定!”顿了顿,又道:“若是哪日公主有喜事,一定要记得请本侯吃一杯酒。”
他抿了一口茶,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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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季泽回府时已经暮色四合。
谢柔嘉正准备用饭,见他今日竟然回来用饭很是诧异。
两人用过晚饭后,外头竟然稀沥沥地下起雨来。
想要去睡的谢柔嘉见裴季泽仍不走,一时也没动。
像是知晓她在想什么的男人神色淡淡,“微臣今夜睡在外间的榻上。”
谢柔嘉放下心来,朝内室走去。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帐子上头的百子千孙图,不知怎的就想起两人刚成婚时,也是这样的雨夜,她躺在床上,他睡在外间的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其实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甚至她都不记得他说了什么。
可那样的夜竟叫人记忆深刻。
她一时又想起还在公主府的魏呈,突然间很想回府。
也许这样的雨夜,有人能躺在一块说说话也好。
她想找人说说话。
瞧着瞧着,上头精致的图案好似重叠在一块,再一睁眼,已是几日后。
外头滴滴答答地下着雨。
今日不用朝会的裴季泽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袍躺在榻上,儿茶在他胸前踩来踩去。
见她出来,儿茶自榻上跳下去,朝她跑去。
尚未梳妆,满头青丝披散在肩上的女子弯腰将它抱在怀里,在它柔软的肚皮上揉了一把。
儿茶十分享受地挺着肚子,娇声娇气的“喵喵”叫,
她弯眉笑了起来,把脸埋进它的肚皮里,故意用鼻尖蹭它的皮毛,它叫得更欢畅。
一人一猫闹了好一会儿,谢柔嘉察觉到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忍不住回头,见端坐在榻上的男人正望着她。
见她发现,他收回视线,问:“桌上的象牙雕拿来送人?”
谢柔嘉“嗯”了一声,“萧承则要去上任,拿来给他解闷。”
提及萧承则做官一事,谢柔嘉至今困惑,怎好端端地就外放出去。
裴季泽反问:“难道不好吗?”
谢柔嘉心中其实并未觉得更好,毕竟萧承则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总这么玩下去,只是此事实在突然,叫人心中不安。
她轻哼一声,“也不知是谁干的!”
裴季泽把玩着象牙雕石榴,道:“东西虽好,可若是送男子,总是差点意思。我那儿倒是有一样好玩意,想来送他更好。”
谢柔嘉道:“何物?”
裴季泽道:“弩弓,前朝传下来的。”
比起象牙石榴,萧承则确实更喜欢弓弩,更何况还是前朝传下来的。
谢柔嘉来了兴致,“拿来瞧瞧?”
裴季泽道:“前些日子借给齐云,他过几日才还我。”
谢柔嘉颔首,“也可。”
两个人用过早饭后,裴季泽坐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不动声色地将那个象牙雕石榴放入袖中,“我还有事,先回书房。”
谢柔嘉叫住他。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忙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谢柔嘉问:“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满一个月,可要着人为驸马打点行装?”
他没作声,眸光沉沉地盯着她瞧了一会儿,道:“此事微臣自会处理,就不劳殿下忧心。”言罢微微向她颔首,转身向外走去。
直到那抹高大挺拔的紫红色身影出了院子,谢柔嘉微微蹙眉,“他这是何意,他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不待文鸢回答,她道:“你先将本宫的嫁妆收拾一下,这回无论他走与不走,本宫都要搬回去!”
文鸢应了声“是”,连忙去准备。
*
书房里。
裴季泽把玩着手里的象牙雕石榴,问:“上回不是有人送了一张弩弓,拿过来给瞧瞧。”
锦书忙去库房取了来。
是一把崭新的弓弩。
裴季泽瞧了一会儿递给他,“拿去叫人做旧,越旧越好。”
锦书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忙应了下来。
他这才起身去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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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断断续续下了半日,快到傍晚时,谢柔嘉望着外头越来越密集的雨幕,道:“儿茶呢,还没回来?”
黛黛摇头,“早上跑出去就一直不见回来。”
谢柔嘉不知为何,心中感觉有些不安,道:“去找找。”
黛黛应了声“是”,忙叫人去找。
可整个裴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正在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声。
正坐在榻上的谢柔嘉猛地坐起来,立刻道:“拿把雨伞给我。”
两人才出月门,就瞧见院外站着一个人。
一袭白衣,生得十分柔弱的女子,手举着一把黛色油纸伞站在那儿。
谢柔嘉微微蹙眉。
黛黛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从前总是神情很是怯弱的女子直勾勾的望着谢柔嘉,道:“听说,公主在找一只猫,那只猫,恰好妾身见过。”
黛黛忙问:“那它在哪儿?”
她背在身后的手递上前,“是它吗?”
那是一张雪白猫皮,像是刚从猫身上扒出来的,鲜血顺着那条蓬松的尾巴滴滴答答地落在泥水里。
谢柔嘉的眼睛瞬间被血染红了。
她大步上前,一把拎着她的衣袖,眦目欲裂,“你竟然敢!”
像是疯了一样的女子外微微侧着头向左侧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手持青色油纸伞的男人正朝这边走来。
谢柔嘉这时也看到,她冷冷道:“你以为他来,就能救得了你!本宫就是当着他的面杀了你,他也奈我不得!我的猫,在哪儿?”
那绝不是她的儿茶!
“贱妾自然知晓就算是公主杀了贱妾他也不会为贱妾报仇,”女子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恨意,“贱妾只是想要知晓,究竟是贱妾的命重要,还是公主的尊严更加重要。”说完,自袖中拿出一把匕首。
黛黛大惊,以为她要行刺,伸手一把推开她。
本就柔弱的女子跌倒在地,她在谢柔嘉难以置信的眼神里,用匕首滑过她的脸,鲜红的血珠子争先恐后地自伤口爬出来,瞬间染红了她的面颊。
像是被吓破胆子的女子忙跪倒在地,哭道:“公主饶命,贱妾真不知公主的猫去了哪儿!”
说这话时,手持油纸伞的男人已经疾步走到跟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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