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肉食者(1/2)
道清一整夜都心头惴惴。
梦境里头光怪陆离,俱是他和郎君二人被长公主无情扫地出门。
听雨姐姐脸色阴沉立在府门,手头哗哗拨着金边象牙算盘,一边还吊眼怒瞪他,口中咒骂不断,倘若赔不出银子便要叫大理寺将他二人捉去治罪。
道清心如死灰。
可翌日顶着两个眼圈出来当值,却见郎君神采奕奕立在书案之后,正纡尊将他满架的书文籍册一一归入匣中。
裴时行闻声乜他一眼,淡淡道:“你可算起了,快过来同我一道收拾。”
道清垂头丧气,郁郁道:“殿下当真要将我们赶出府么?若不然您再去求求,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裴时行冷讽一句:“青天白日的,平白发什么梦话?”
又解释道:“殿下怜惜本驸马受惊,昨夜便交代我搬到怀麓院同住,方才又着人来催过。
只你这般懒散的刁仆,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故不知晓。”
素日万分勤快的小长随被说羞了脸,却顾不得辩驳一二句,只惊喜问道:“殿下竟不计较么?!”
裴时行面色如常,语调是故作的平淡:“唔,她既知我受惊,哪里还顾得上计较。”
自然也没有太计较,不过是将他日后的驸马食俸俱划入长公主的私账罢了。
道清精神了些,却还是半信半疑:“殿下怎忽然转了性子,对您宽容至此?”
“她一贯如此,体贴又心善。”裴时行道。
冷淡寡言的郎君话毕便垂眼继续忙着手头事,似乎再不耐烦听面前这啰嗦刁仆的再三追问。
道清只好沉默下来,自己在心底回味一番。
仿佛劫后余生,他自胸中长长叹出口气。
再望一眼面前的郎君,又心生感慨。
掐指算一算,他服侍郎君十几年,二人相依相伴,竟从未有过分离时刻。
此刻望他亲自收整行装,又起离愁。郎君日后便要一个人住到长公主的怀麓院去了呢。
忠心耿耿的小长随一时体味到不舍心境,当真是欣慰又怅然!
不过郎君能同殿下夫妇融洽便是最好。
体贴又心善的长公主也着人为裴时行于厢房中铺好了硬木床板,只待驸马上铺。
不过裴时行却半点不娇气,就此住下,直至九日婚假期满后入台办公省事,也再未闹过。
初九这日,裴时行婚后首次入值。
众人皆知裴御史同长公主新婚燕尔,六部官员乍见这新郎婿,仿佛也能自他华采如昔的俊眉修目间望出比从前更多一分的柔情。
愈发柔情俊美的裴大人甫一至公署便广散喜糖。
甚至连左邻的鸿胪寺、右舍的大理寺都全体有份,过往之处收获一片如潮的赞美道喜。
皇帝久不见这位近臣兼妹婿,待他于内官侍人的一片贺喜声中拜入殿前。
元承绎批朱的御笔一顿,于高叠如山的折子堆后瞥去一眼。
比之婚前——
实在看不出什么,未高未矮,未胖亦未更瘦。
他只好先启口出问:“晋阳与卿相处如何,可还和睦?”
裴时行面上挂了笑意:“殿下待臣体恤入微,臣已搬至怀麓院同住。”
皇帝不似道清一般天真憨直,前次的连篇鬼话自然不能说出口。
但裴时行话里亦含了心机。
若只说“殿下命臣同住”,那便只能显示出贵主的恩威雨露,言间提及的她同他不过是君与臣,一方施一方受的关系。
但他话说得含蓄,便着实值得琢磨。
首先,裴时行乃是以自己的口吻来叙述迁居一事,听上去仿佛是他主动要求搬去怀麓院,而元承晚竟也顺承他意。
这可就不只是君臣恩威。
却是依稀可见长公主对他纵容又无奈的种种微妙情愫。
再便是“同住”二字的精深——
众所周知,怀麓院乃长公主居处,他的厢房虽同她的居所尚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两片地儿都没出怀麓院,如何不能称之为同住?
皇帝于心底揣摩一息,复又语重心长道:“若你二人生了龃龉,卿记得宽容她些,有何委屈尽可入宫同朕来诉。”
话中恳切又宠溺。
乍闻妻兄拳拳挚语,裴时行心头戒备骤生。只再三叙述贵主对他的隆宠,力陈他同元承晚的两情融洽,复又感怀而谢陛下恩德,再拜再拜。
真是笑话,玉京楼里有扑棱蛾子,墙外有无耻红杏百般诱她,若他再主动来同皇帝诉一声苦——
那这个驸马当真是一天也做不下去了。
三言两语叙完私事,元承绎终于正色道:“辰时正,桑仲玉与卢潜离京,你代朕去送送。”
裴时行前次出巡剑南,曾将治下临邛郡的四时盐价、官盐仓储存量、商贾盐铺数目及诸色杂卖比之私盐价数几倍,尽皆记录而呈递御前。
但终归仅限于一郡风貌,难观全局。
此番六部与大理寺正归整旧册典籍,刑部更要酝酿新法,少不得要人亲自出巡下视各道,采录风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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