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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番外(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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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法官出面才摆平取证的事。

程白这边也收集了部分当事人的病历资料,都有经过医生签字。除了痢疾这种不大严重的常见外,程白重视的是几位染上了肝炎的当事人,其中就有姚远。

并且她查证到诚康医院有收治过数十名甲型肝炎患者。

这一点也在同济大学介入的相关专家对污染水样的检验中得到了证实。

万事俱备,只等开庭。

但程白万万没想到,在开庭的前一天,褚贤文看见了她证据文件夹里的病历资料,指着姚远那份的签字和日期说:“这个医生我认识,去年10月8号来过我们医院,因为是国庆节后第一例倒霉蛋,还是认识的人,所以记得很清楚。他是跟人打球的时候撞到了左手手腕,腕骨骨折,打了石膏,养了一阵才长回去。10月10号,他怎么能签字?”

9)电车难题的阴影

程白曾相信过苏逸定,如今又相信了姚远。

在那一瞬间,她第一个想起来的词是——

荒谬。

好端端的,一份普通的病历罢了,姚远为什么要作假?

这只能证明他有想要掩盖的东西。

程白接下来就想起了他曾在诚康医院工作,想起了他母亲因为感染痢疾去世,想起他写在去年日历上的手机号码,想起他第一次看见她时的反应,也想起他在村民面前下跪时说的那一句话……

程白把那份病例摔在了姚远的面前,质问他:“告诉我,为什么要伪造病历签字?”

姚远看着她不说话。

程白便道:“你的肝炎并不是因为医院污水污染土壤和灌溉水源导致的,对吗?”

姚远还是不说话。

程白只觉得这一时的愤怒几乎要焚毁她的理智:“肝炎本来就是有传染性的病,如果你的肝炎确诊时间在病历时间之前,那其他村民感染肝炎完全存在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你传染的!”

如果她是方不让,如果他察觉了证据中的这一点漏洞,就会抓住这个点强力击破,直打到她溃不成军!

程白的目光无比冰冷:“而且我不敢想,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又或者说,为了给你的母亲找回这个‘公道’,你到底还做了多少事。”

有一种猜测是极为可怕的。

程白没有说出口。

但姚远替她说了:“程律其实是怀疑,为了达成这个诉讼,我其实做了更多。比如我曾在医院工作,能接触到医院很多病原性微生物的医疗污水和废弃物;比如我还在村里长大,熟悉村里很多村民,能够在不知不觉间让他们染上疾病。是吗?”

这一次轮到程白看着他不说话。

姚远却骤地扯开唇角一笑:“那程律呢,程律为了给你父亲讨回所谓的‘公道’,又做了多少事?”

程白差点一巴掌给他扇过去。

姚远却显得异常平静:“程律您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村落,为什么一定要代理这次的官司,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诚康医院的和解,又为什么一定要促成这一次的诉讼?您跟我,有什么区别呢?”

不否认,那一瞬间,程白竟然有一种被人戳穿了的感觉。

这令她感觉到了一种羞耻与恼怒。

因为这种指控本身就是对她职业素养与道德的侮辱,可她偏偏第一次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

局面已成僵局。

离开之前,她最后问了姚远一句:“告诉我,你没做,对吗?”

姚远望着她的背影说:“我没做。”

程白回到了自己家,进到屋里,却将那一扇门关了起来。

边斜察觉出不对,敲门哄她出来。

她在里面不应声。

天色渐渐暗下来,诉讼明天就要开始。

边斜在门外站了很久,在夜幕完全降临下来笼罩了整座老房子的时候,他听见那扇门后面传来了压抑着的哭声。

他猜到发生了什么。

只是有的路途一定是只有自己才能经历的,再亲密的人都无法参与其中。

听说,程白在大学时候回答过电车难题。

普通人的答案是,在撞5个原轨道上的人还是撞1个其他轨道上的人的选项中,都选择转轨撞1个人;而在要不要把桥上的胖子推下去阻止列车撞到前面轨道上的5个人的时候,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不作为。

可程白对后者的答案是,她会把那个胖子推下去。

其实都是牺牲1个人拯救5个人。

用极致的理性看来,这两个选择其实没有质的区别,可是不是自己亲手做,还是通过工具去做,却有很大的心理感受上的差别。

而程白选择摒弃这种心理感受。

但世界上哪里来那么多绝对理性的人呢?

每个人都是普通人。

计划得再好,真等事情到了面前,又很容易不被感性牵着走。

程白的内心就是一场战争,她的理性与她的感性处于永恒的争斗中,很难有放下干戈的时候。

曾经,边斜在第一次听到程白的答案后,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他甚至觉得当个胖子很危险。

可程白听说他的想法后,只平淡地问了他一句惊心动魄的话:“如果你不认同牺牲1个人救5个人是正义的,也不认为1个人的自然权利比5个人的自然权利低贱,那么你怎么看‘少数服从多数’?”

这一次针对诚康医院的共同诉讼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出现证据上的问题,是程白以前不会犯下的错误。

这一次她太相信自己的当事人了。

或者说,她太想相信了。

从各方面调查取证来看,诚康医院污水处理不严格的问题的确存在,并且的确对兴元村村民的健康造成了不良的影响。

可偏偏当事人这一环出了问题。

程白是一名有好胜心的律师:如果选择隐瞒证据,诚康医院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她将能获得实质的正义;如果选择排除证据,她固然选择了程序正义,可最终的判决结果对诚康医院来说将会不痛不痒。

而诚康医院的老板钱晋是害了她父亲的人。

边斜听着她在屋里的哭声,也在门外坐了下来,背靠着门扇,手指轻轻叩了三下,隔着门扇,在黑暗里,低低对她说:“我们家程律,是一位好律师,很好很好的那种……”

10)原则

从法庭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在下雨。

一场洗刷整片天地的雷雨。

有蓝色的闪电像是一道遒劲的树根从城市遥远的边缘显现出形状,高楼大厦都在阴霾的层云里隐没了轮廓。

方不让再一次和程白立在了法院门口的廊柱下。

外面大雨瓢泼。

汇成注的水顺着台阶冲刷而下。

远处那些记者的面容都在雨幕里模糊。

方不让道:“我没想到你在法庭上根本对那几份病历证据只字不提,这相当于直接把获得巨额赔偿的机会放弃了一半。看不出,你程白居然还有放下胜负心的时候。”

程白却道:“我有我的职业道德。”

方不让道:“程序正义?”

程白竟讽刺地笑了一声:“在这一场案件里我有私心,也并不想追求什么程序正义。我放弃这一份证据的理由,仅仅是出于对你这位对手的尊重。我凭什么认为我的劲敌不会发现这份证据的错漏?届时不过是授人以柄,在法庭上变得更被动罢了。”

方不让道:“但你也没有对法庭提出排除这项证据。”

程白道:“我是一名律师。你我都知道,这是一份有着天然立场的职业。从我们签下代理协议开始,我们的立场就已经被确定。我们只能站在当事人一边,维护他,帮他争取自己的权利。如果要阻止他获得不属于自己的利益、维护他本不享有的权利,那是检方和对方律师,以及法院的事。”

这就是原则。

即便它很少为普通人所理解。

但法庭的设置本身就是这样一场三方角力的平衡,律师没有资格选择自己的立场,即便有时候她所站的立场让她内心备受煎熬。

这一场诉讼最终以兴元村一方当事人接受诚康医院的高额赔偿结束。

程白的需求,并不是当事人的需求。

她想要提起诉讼多少有私心。

可当事人的诉求不过是获得赔偿,让诚康医院终止他们的侵害行为。

一名合格的律师,将站在当事人的立场上,以他们的诉求为自己工作的目的。

但在这一场诉讼结束后,程白将自己手上的证据材料汇总整理,提交给了检察院。检察院经过核实查证,直接对诚康医院提起了环境公益诉讼的公诉,由法庭择期开庭审理。

11)扫墓

程白带边斜去看望了程渝东。

这一天艳阳高照,没有下雨。

边斜看着黑色墓碑上的那张照片,放下手里的花束,转头含笑看着程白:“我以为诉讼到和解那一步就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你一点也不肯罢休,偏要跟那家医院死磕到底,现在铺天盖地都是对这家医院的报道。我看了几篇,很多都是魏记者写的呢。”

魏了了都跟周异在一起了。

前阵子被他们撞见的时候还好一阵尴尬。

后来程白问他们俩怎么回事。

魏了了一脸苦逼地说:“可能是睡出来的吧。一开始是阴差阳错睡了一次觉得不错,他好像很生气。我见到他也有点管不住自己,长得这么帅,技术这么好,还是我好的学弟那一口,你知道我又不是圣母玛利亚,忍得住个屁。我一时脑抽就跟他说,要不当一段时间的炮友?反正我想睡多了就腻了,人不就这个本性吗?老娘是玩得起,一点也不在乎的。但我没想到,他居然玩不起!一回生二回熟,居然睡老娘睡上瘾了,还不准老娘睡别人!有一回不小心被我妈撞见了,接下来的事情还用我说吗?周异就是他妈的神经病,我给他介绍别的漂亮妹子诶,嫩妹!他都不要!”

程白想到这里便不由一扬眉。

边斜陪她往回走:“以前没看出来,还以为程律追求理性,应该不至于是个这么记仇的人。”

程白哼了一声:“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人么。”

边斜忍不住笑起来。

难得看他家程律这么坦诚地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呢。

12)见家长

等天气开始凉下来,边斜想带程白回家见个家长:“我之前在微博上晒结婚证,被我家里人知道了。南京夏天是个火炉,让我天气凉快点再把人带回去跟他们见见。咳,我先对天发誓啊,我要追你这件事是我爸妈同意的,所以回去之后绝对不会有什么诸如婆媳矛盾之类的鸡零狗碎。所以想问问程律,但如果你要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我本来就是放养的,问题不大。”

程白很少听他提起自己的家庭。

大约是因为结婚太快,连他们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平日里相处起来还跟谈恋爱似的,甚少涉及到家庭这个话题。

这还是头一回。

坦白来讲,她越来越觉得,遇到边斜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这个人总是能让你笑。

无论何时何地,相处起来都不会有压力,更不用说边斜已经逼迫她面对过了自己的内心——这货单独为她写了半本书的事情,在新书发布会那天就暴露了。

只是那一瞬间从心底生出的竟不是一种被欺骗的愤怒,而是你知道这个人把你放在心尖上、愿意为你写了这么半本永远也不会发表的书的感动。

很多朋友,甚至一些外人,在看过她和边斜的相处模式之后,总是难免调侃边斜是个不折不扣的妻奴,对程白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程白强势,边斜总被她拎着走。

可只有程白自己心里清楚,在感情这个战场上,她是边斜不折不扣的俘虏。

看着边斜那颇有些小心翼翼瞅着她的眼神,程白考虑了片刻道:“那我们中秋回去?”

时间就这么定在了中秋。

在去南京的高铁上,她也曾问过他们家到底什么情况。

没想到边老狗抱紧他的手机,嘴巴浇了铁水,愣是不说一个字。

程白当时还纳闷,猜测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见着边斜这样,反倒不怎么敢多问了。

反正她跟边斜在一起,又不是跟他爹妈在一起。

可等她到了南京,坐上了来接他们的车,看着那车渐渐穿过的街道和最终去往的住宅区时,眼皮就跳了起来。再等到了他们家边母来开门,而程白一抬眼看见客厅沙发上那位正端着报纸看的男人时,便连眼角都轻微抽搐了起来。

边原已经是快退休的人了。

听见开门声自家那不孝子进门打招呼的声音,他放下报纸转过头看了一眼,目光就落在了程白的身上。

上下一阵打量。

程白浑身鸡皮疙瘩都差点冒出来!

边原却笑呵呵地眯起了眼睛,跟她打了个招呼:“小程律师,好久不见呀。”

程白真的笑不出来。

她硬着头皮也打了声招呼:“好、好久不见……”

天知道在看见这个人的瞬间,程白心里面已经直接把边斜骂了个狗血临头!

难怪这货从来不对外提起自己的父母。

这要提起来那还了得!

严格算起来,程白这个儿媳妇和边原这位公公是有点过节的。

当年程白打过一个行政诉讼,搞下台一个区长。

据说那名区长不久之后就是要调任到边原手底下的,平白这么一桩案子打下来,事情当然立刻就黄了,但也拖累了经济区的一些开发计划。

那一年要不是因为乘方做出的贡献太大,程白差点就过不了律师年检。

谁能想到,几年过去,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遇到。

程白觉得自己可能是烧错了高香。

整个晚上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她都如坐针毡,倒不是怕,就是觉得尴尬,另外整个人脑海里都充斥着一种一会儿就把边斜暴打一顿的冲动。

边原也不问这小俩口结婚的事情。

反正边斜自己就是头小狐狸,用不着他来操心。

他只是越看这儿媳妇越顺眼,私事不问,偏喜欢问她平时打官司的事情,末了眯起眼睛挂出了一脸和蔼的微笑,竟然问程白:“我这儿子不争气,从小阳奉阴违不服管教,是个扶不上墙的。不过没想到他竟然真有这本事把你娶回来,倒是我看低他了。程小姐啊,以后考虑从政吗?”

“咳咳咳!”

程白一口汤差点呛出来。

边斜坐在程白旁边,他爸对面,暗暗咬了牙,皮笑肉不笑地提醒边原:“请叫她‘程女士’。”

“哦,好。”边原看都不看这不孝子一眼,答应得爽快,目光却依旧落在程白身上,笑容不减,“程小姐年轻有为,对法律的了解也很深刻,又跟公检法打过这么多年的交道。从对规则和制度的理解层面来讲,是非常适合从政的。可以从法官开始……”

边斜:“……”

死老头子故意的。

程白却连连摆手:“您说笑了,我学法也不是为了从政,很感谢您抬举,但真的不用了。”

边原也不生气,还是笑眯眯地:“没关系,现在不想,未必以后也不想,慢慢考虑嘛。”

程白不好再反驳什么了。

一顿饭吃下来她算是明白了,敢情边斜这厉害爹对边斜最终跑去写书这件事有点耿耿于怀,父子之间有那么一点微妙,可这种相处模式又能让人琢磨。

边母拉着她说话时也是百般维护,只把往年边斜那些黑历史一件一件往外倒。

这时候程白才知道边斜这货读书时候竟然还是个网瘾少年,当着家长和老师是一套,背着又是一套,玩儿得贼溜。

晚上她睡在边斜的房间,门一关便把人摁在床上拿枕头捶:“长本事了是吧?怕吓不着我是吧?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官二代哈!”

边斜穿着睡袍,被她打得头发都乱了。

眼见她放肆,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翻身就把她压在了大床上,微微喘气:“你又没有问过我,怎么能怪我不说?我爸不还想忽悠你去从政吗?我看你俩聊得挺好的。”

程白上本身被他制住动不了,干脆一蹬脚要踹他。

但边斜感觉得到。

他腿一压就直接挡住了,埋下头去咬她脖颈:“我要不在这种家庭长大,能有手段把你骗到?”

还别说,也的确只有在这种家庭长大,见过那么多,才能顺风顺水有足够的安全感,也才能活得这么通透。

这是程白羡慕不来的。

也是她最终会觉得和这个人在一起还不错的原因。

很难去想象,两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凑在一起,会是一段多么压抑的感情。

她被他唇齿之间的舐舔与啃咬搅得浑身发颤,想躲又躲不开,且又想起这不是在别墅,便想推开他:“在你家里,你能不能做个人?”

要是被听到那得多尴尬。

但没想到边斜听了她这话非但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还变本加厉起来,剥了她丝质的睡袍,欺身而上,将自己埋了进去,然后见她潮红着面颊却闭上嘴不肯吭声,只瞪着一双眼看她,要怒不怒,一副被他欺负了的模样,着实显得可怜,又会激起他心里一点别的东西。

有些事,食髓知味,不是做多了就腻了,而是越来越停不下来。

边斜难得起了一分坏心,凑在她耳边说:“我这房间,隔音效果不好的。”

程白越发不敢出声。

即便她觉得这货多半是在骗她,可这种风险也的确不敢冒。

一时两只眼睛都瞪红了。

边斜却埋头来亲吻她眼角,笑得促狭:“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会让人更想‘欺负’你。”

……

有时候,程白也不得不承认,除了在感情这件事上她是边斜的俘虏之外,在某件其他的事情上,她也是边斜的臣民。

但没有关系。

程白睁着眼睛想了想:反正外人也不知道,人活脸树活皮,有面子就够了嘛,要什么里子?躺就完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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