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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凤凰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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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让你从我眼前滚。”

地牢阴冷。

萧玉洺伤得很重。

捆绑他的困缚银线全都已经深深嵌进了皮肉, 越动越深,尤其是左臂上的,几乎勒进了骨头里。

日月山庄的建筑恢弘气派, 连地牢也不例外,给犯人坐的椅子都是雕花螺钿的, 闪着华丽的光泽。

悬挂的刑具上流转着电光般的霹雳灵流, 牢门上滑动着一波一波的灵流,诡异的光芒映在萧玉洺的脸上——那些光波渐渐向两边散开, 最终只剩一片逐渐放大的人形阴影。

守卫全部无声退去,洛锦负着手站定在萧玉洺的正对面。

“花好月圆夜, 刀圣大人放着该做的事不做, 有空来地牢看我这个手下败将。”萧玉洺笑道,“看来是形格势禁, 情场失意了?你也......”

话音还没落, 他全身的细线忽然同时收紧!霎时间鲜血四溅!

鲜红的血点溅在大红色的衣袍上, 缓慢地晕染成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花纹。

“隐遁空间里没有人, ”洛锦问, “你把那个小男孩藏到哪里去了?”

萧玉洺低头啐了口血:“一个孩子而已, 刀圣这么小心眼吗?非要赶尽杀绝?”

“想活命的话,就告诉我。”洛锦俯身, 嗓音极度阴冷, “不然我现在就把你融炼进山河器里。”

萧玉洺是修为最高的医修, 然而落入洛锦手里全然无法,医修功法刚好被刀圣所克, 他又中了困缚的毒, 再多修为面对真正的天下第一人也是毫无意义, 反而能为对方提供绝顶充沛的资源。

他很清楚处境, 但并不畏惧,几百年生死历练都经过,不差这一次。

“刀圣糊涂啊,”萧玉洺叹气,“你自己的凤凰血明明是最好的养料,供给山河器说不定有惊人奇效,没必要为难我......”

洛锦一把掐住了萧玉洺的脖子!

“有用吗......”萧玉洺唇角依然勾着弧度,“你杀了他的孩子......就能把他过去和别人的纠葛一并抹去了吗?自欺欺人罢了......”

“当世医仙?就这个甘居人下的模样,”洛锦咬着牙一字一句,“我没你那么低贱,我不仅要杀他的孩子,还要杀所有跟他有过关系的人!”

萧玉洺憋得脸色黑紫,洛锦松了手——

萧玉洺猛地咳出口血,边咳边笑:“那你......可杀不过来,他们有的死了......你杀不了,有的都被随风本人忘了......你找不到,至于还活着的......你要是杀了,”萧玉洺抬起眼,意味深长地说,“随风会很不高兴的。”

洛锦冷笑:“不高兴是一时的,我能给他很多,任何旁人都无法比及的东西,随风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此时出现在这里。”

“利益不是感情。”萧玉洺道,“实话跟你讲,随风现在的小情人比你善良、比你温柔、比你乖巧,”他的口吻还是挑衅般带着不正经,“你们在随风面前打打杀杀,但那个人安安静静不争不抢,会在家里给随风做饭、给随风暖床、给随风洗衣服带孩子,懂事不惹事,你哪一点比得上......”

洛锦的神色随着萧玉洺的话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差,地牢里没有窗也没有光,阴影里的人已经完全被阴霾和燥郁笼罩淹没。

“哗啦”一声巨响!凶狠的红光擦着萧玉洺脸侧而过——地牢后的墙壁瞬间被劈开了数道裂口!

满室的刑具锁链都在这记暴击里惊恐地晃动着。

如果怒气有温度,湿冷的地牢现在应该已是一片火海了。

“谁要他放过我了。”洛锦轰碎了一道墙,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向后仰头活动了一下脖颈,暴戾的杀气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声愉悦叹息,“我还不想放过他呢。”

萧玉洺在纷杂尘埃中抬起头。

方才杀气溢出的灵光还没消散,他借着那些渐渐暗淡的微光,看到了洛锦表情狰狞的脸——

“你要知道,”洛锦语调扭曲地说,“他现在心甘情愿做我的笼中雀啊。”

“什么......”萧玉洺微微皱眉。

一丝莫名的不安忽然闪过脑海。

江月白想要牵制住洛锦,完全易如反掌,他以为江月白当时没有直接公开身份是要他配合演一出戏,好骗洛锦交出山河器。

可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难道江月白竟然还在隐藏修为,压根没打算帮他?甚至没打算救他?!

萧玉洺自诩没怕过什么事,年少时天降神明的奇遇让他所有的犯险都后顾无忧——只要江月白在,绝对不会忍心看他送死。

长大后意识到江月白其实并不属于他一人时他格外恼火,但又莫名地自信,总认为自己或许不同。

此刻那点自信分崩离析,溃散塌陷成一堆碎片。

只剩一阵恶寒。

这一次江月白似乎不仅不想帮他,还想借刀杀人。

将他们所有这些纠缠不休的东西,所有恩恩怨怨,一起彻底斩断。

* * *

圣者无名,灵归天地。

窗边的星河玉榻刚好与圣灵台隔水相望,恢弘的刻字在水雾里隐隐约约。

日月湖的波涛浮光跃金,浓郁的灵息汇集缭绕,风里都是奢侈的味道。

寝殿华丽,雕栏玉砌映照水光,红绸漫天,折射进窗后只剩下浅浅的红,在地板铺开一层荡漾的粉晕。

脚步声踏着满地红光一点点靠近。

“就这么喜欢折磨自己么。”

江月白躺在卧榻里轻声说。

风吹帘动,层层荡漾的波飘扬起来,地板的波纹浮到了半空,满屋都成了淡红色。

侍女们成排俯首后退,洛锦的脚步很重,满地的粉红波纹都在脚步的余震里漂散着涟漪。

“红色像血,但我早就不怕血了。”洛锦的红衣沾染着新鲜的血色斑驳。

这嗓音虽然低沉,却不冷,也不燥郁。

反倒有丝,在外强撑坚强的人归家后露出的一点疲惫与软肋。

江月白仍然半躺着,只淡淡回了两字:“好事。”

大开的窗飘荡着柔薄的纱幔,像一幅悬挂着流淌着的水波画卷。

月光同样被旋转搅拌成了水,又被风吹散成水雾,在江月白身后弥漫。

朦胧的,看不到神色。真实的,描绘出轮廓。

近在咫尺。

恍如隔世。

洛锦一步步走近,一点点看着这副拒人千里又诱人深入的容颜渐渐清晰了线条——

冷淡的眼尾勾出遐思无限的联翩,对方刚才只说了两个字,他已经听出了无数种意味。

洛锦停在江月白极近的对面,负后的手松开了。

绕到身前,又是一朵红色。

“这花是凤凰血的一种,”大红色的花瓣蜿蜒着金丝,却在银白的月光里显得温柔妩媚,洛锦指腹捏着花枝,让这朵花在对面人审视的视线里缓缓旋转着,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像是暗暗的讨好,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了,“能愈合你手上的刀伤......”

“萧玉洺呢。”江月白侧眼瞥着,没有接这朵花,“把他放了。”

旋转着的凤凰血停住了。

洛锦低下头,瞧着手里的花。

而后拇指猛地弯折——凤凰血像是被掐断了咽喉的美人,颓然一折两半垂落!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凤凰血掉落在地,被洛锦的靴底碾出了血色花汁,“随风,三百年,今非昔比,我让你那一刀不是服输,是手下留情。你要清楚,我为什么愿意手下留情。”

“三百年与山河器共同修炼不惜重塑身骨,当然今非昔比,谁都怕你,你也不差一个猎物,放了萧玉洺,不然他的隐遁空间碎了,小圆会受伤的。”

星河玉屏,琼瑶玉枕,流转在卧榻的光晕照得江月白的侧脸像画一样失真,雕花螺钿闪烁细碎,铺满了江月白的衣衫,却依旧没法将他染上分毫颜色,江月白眸中依然还是淡漠,“我只是来接我儿子回家,不是来参加圣灵台武宴,没兴趣。”

“缥缈阁主,好清高啊,不为圣灵台武宴而来,那你提什么山河器?”洛锦冷笑,在榻前缓缓蹲下,一字一顿,“萧玉洺早就把那孩子从隐遁空间转移走了,你还找理由替他求什么情呢,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把他千刀万剐!”

洛锦个子太高,即便蹲着,也是与榻边坐着的人平视。

江月白笑了一下,向后靠在玉屏上,叠起了腿,微跷的靴尖顶着洛锦身前的繁花——瞬间将这样咄咄逼人的对视隔出了高下互换的距离。

“别啊,”江月白的嗓音一如既往的轻,甚至微微带着笑,“那我儿子不就永远下落不明了。”

洛锦的心跳贴着抵在自己胸口的足尖,愤怒和欲|望几乎将他撕裂。

随风在意的人,他想杀,又不能杀,不杀,他气得发狂,杀了,他还是气得发狂——从他情绪不受自己掌控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透了。

牙齿咬合用力的声响顺着骨头震颤,只有自己能听到,洛锦牙根和眼眶都酸酸的,说出的话极度沙哑:“你怎么不明白,山河器是我的、新天地是我的、世上所有都是我的......”

“但只要你愿意,这一切也都可以是你的。”

江月白重复了一个词:“我愿意?”

“只要你听话。”洛锦纠正了一下这个词。

江月白瞧着他,浅浅挂在唇角的笑意漫开到了双眼。

良久,轻声说:“你长大了。”

洛锦不能完全看清光线晦暗里人的神色,也揣摩不透说话人的语气,但他很清楚这句话不是夸赞——对方举手投足的疏离感里都带着暗暗的玩味和不经意的轻视。

他们第一次相见时,他只有十几岁,如今快四百年过去,他早已经不是少年。

但对方俯视他的眼神还是没有变。

洛锦站起身,高大的阴影将流转光泽的卧榻遮住了一半。

“是啊,长大了,”他微微仰起头,深吸了口气,手指顺着颈前喉结的起伏摸到自己的衣领,向下扯开松了松,垂眼看着榻上的人,“小时候我傻得不行,你骗了我,可以轻而易举把我甩掉,现在没那么简单了。”

话音刚落,四周瞬间响起破土而出生长的声音!

霹雳闪烁的屏障拔地而起,围着宫殿外沿一圈又一圈,遮天蔽日,本就昏暗的殿内只剩下诡异的暗红。

“羊入虎口。”洛锦解了自己的外袍,笑容在暗红的光里显得阴森,“随风,你来救人的时候想好怎么全身而退了吗。”

结界屏障的威压将室内的空气挤压得难以喘息。

江月白也深吸了口气,却没起身,只是换了条交叠的腿在上,坐姿仍是从容的:“我救人从不考虑后果。失策了。”

室内熏香散发着古怪醉人的香气——春宵绕,远比昔年醉仙窟的蛊更催人迷醉。

洛锦俯身,在黑暗里盯着随风,灼热的呼吸传递着危险。

“马上就到圣灵台武宴的终试了,我已经命人刻好了玉牌,”洛锦观察着近在咫尺的五官眉眼,“上面是你的名字。”

“徇私舞弊,”江月白抬起眼睫,“愧对先辈啊刀圣大人。”

“我乐意让谁赢,谁就会赢,没人敢说什么。”洛锦嗓音阴冷,“游戏而已,我玩得开心了,大家都跟着活,我不高兴,都得死。”

江月白说:“我好久没用剑了,万一连那些高手的第一招都接不住,这出戏就太假了。”

洛锦闻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放心,我会帮你。”

“知道了。”江月白伸手垫在脑后,拉开了些距离,嗓音有些沉懒,“你可以出去了。”

“真当我是仆人了。”洛锦淡褐色的眸映满了血红的光,“我把最宝贵的生门第一个留给你,你不该给些回报吗。”

“我问你要了么。”江月白淡淡说。

洛锦的瞳仁骤然收缩,像是被激怒了,情紧绷起的紧握住玉屏边缘:“缥缈阁连仙门的附庸都算不上,不管你在人界那些蝼蚁心里是他们多敬仰的高人,到这里见了我也是要下跪行礼的。”

江月白语气很平静:“想看我跪下来感恩戴德?”

洛锦有一瞬间的怔然,握着玉屏的手指松了松。

他以为随风听到自己刚才那句话会生气发怒,没想到会是这样坦然地接话,反倒让他不知所措。

“我不要你做任何事。”洛锦撑着玉屏的手移到他的手腕,握紧了,“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好了。”

这句话很嘶哑,带着隐忍与低柔——像是暴戾的人在极力伪装起暴戾。

江月白没有躲。

洛锦微微用力,就能感受到掌心里跳动着的脉搏。

“萧玉洺说你在家里养了新的小情人,长得好看还懂事,”洛锦低声问,“真的假的。”

江月白口吻无奈:“当然是假的。”

“那就好。”洛锦松了口气,“假的就好,我就知道你肯定不......”

“人是长得好看,但和你一样不懂事。”江月白停顿片刻,才把上句话缓缓说完。

洛锦整个人僵住了。

许久,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孩子也是你和那个人的?”

“可能是吧。”江月白像是有些不耐烦,换了个姿|势靠着,另只手揉了揉额角,神色有些困倦,“很多事记不清了,我也懒得去追究,他来找我负责,我不能不管......”

“和别人做了能生孩子的事都记不清了,”洛锦脸色铁青,“你也是这世上头一人了。”

江月白的态度还是很敷衍:“嗯,记性不好。”

洛锦气得七窍生烟,憋了半晌说不出话。

僵持片刻,他猛然把人向后一推!狠狠压在榻上。

语气恶劣地说:“孩子是那人生的还是你生的?”

玉屏震动,玉石间云纹星汉流淌。

江月白看着他,笑了一下,但这微笑里没有任何温度。

“你觉得我能生出来么。”

“我不知道啊,我也忘记了。”洛锦古怪的语调里全是燃烧的怒意,手向下摸,“上次我醉得太狠,没看清,这回让我仔细检查检查......”

江月白猛然钳住了他的手!

四目相对,江月白面上的微笑更冷了,双唇轻动,说了无声的一个字:

“滚。”

这是洛锦头一回听人对自己说这样一个字。

他眼底的狂躁暴怒一闪而过,然后又慢慢化作了冷笑。

“你说什么。”

江月白松开了钳制他手腕的手指。

下一刻,洛锦听到一声突兀尖锐的摩擦——冰冷的刀刃抵上了颈侧。

这是他贴身的匕首,不知何时到了对方手里。

身体受到胁迫时爆发出的灵流波动结界,宫殿外侧的暗红屏障在同一时刻发出嘶哑嚎叫,震颤晃动着,好似有无数刀剑错杂交锋。

听闻异动的守卫蜂拥而至!大门猛然敞开,持刀的侍卫涌入,沿着屏风围了几层。

“我说,”江月白手里的刀从洛锦颈侧缓缓滑动到咽喉,向上挑,“让你从我眼前滚。”

数百名守卫面面相觑。

洛锦的颈侧流下了数道刺目的血线,一滴滴落在散乱的红袍衣摆上,溅起血色的花。

卧榻玉屏上绘着的星河在血色的云烟里变幻形状,江月白手里的刀刃闪着星光和血光,将他的侧颜分割成半明半暗,一半冷冽,一半温柔——这样绝色的光影,远比身后玉屏上的美人图更加勾人视线。

“没听到吗。”洛锦目光紧紧盯着身下人,低吼却是给背后呆立的人群的,“让你们都滚出去!”

血水已经流了一地。

冲进来保护主人的侍卫们还在发呆,听到命令回神之后响起一片凌乱的脚步声和碰撞声,混乱了一瞬又立刻陷入寂静——

让他们......滚?

领头的修士瞧着玉榻上的情景,忽然心领神会,连忙应道:“滚,这就滚。”

他收了长刀,转身一挥手:“都赶紧滚!”

方才浩浩荡荡冲进来的人群,此刻乱七八糟地往外撤。

最后一人刚退出,殿门就猛地从里甩上闭合!撞出沉重的回声。

“你还真下得去手啊,”洛锦捂住脖子上的伤口,五指霎时间被染得血红,“我用命契锁了山河器的密匙,我死了,你们谁也别想得到它,到时候一起给我陪葬,乐意吗。”

江月白手指翻转了下,匕首也跟着翻转。

“没打算杀你,是你靠得太近了,”江月白挑眉,把刀丢在榻上,从腰后抽出了一张极其轻薄的符纸,夹在指间几乎是透明的,缓缓说,“我是有家室的人,时时刻刻都被盯着,不得不避嫌,不然你让我回去怎么交代。”

一张薄如蝉翼的见闻符,风吹了一下就散裂不见。

洛锦一把抓住江月白的手腕,看着那点飘散的碎屑,又看回江月白的眼:“好情|趣啊!你的小情人往你身上放见闻符,你留到现在才毁,我算什么?增加你们情|趣的工具?”

江月白轻叹口气:“我要是早早就扯掉那张符,岂不是显得做贼心虚。”

“所以你拒绝我的话都是说给他听的?”洛锦低声问。

“你可以自作多情地这样理解。”江月白说。

洛锦脖子上的血还在往外涌,因为疼痛皱着眉半眯着一只眼,听到这句话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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