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分床(1/2)
当泊瑟芬抱着被子跟枕头, 站在哈迪斯屋宇门口时,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跟人冷战,冷战是要好过又遇到矛盾才会产生的状态。
她跟哈迪斯「好过」吗?
显然没有。
所以她只是想明白了他们这个状态是错误的, 必须及时纠正过来。毕竟跟一个心里有「白月光」的男神共睡一个屋子, 迟早要出事。
哈迪斯先前不讲道理的状态已经过去,现在她终于可以将这个合理的诉求提出来,“我们分房睡吧,哈迪斯。”
换了身白内衫的哈迪斯手持硬笔,笔尖落在长卷羊皮纸上,死亡的名字从笔尖处发出了一声细微的惨叫。
他苍白的脸如凝固在古老岁月里的石块,黑色的眼眸却活了过来般,一动不动盯着泊瑟芬……手里的被子跟枕头。
门开着, 泊瑟芬已经半只脚都踏出去了,深夜的走廊跟白天的走廊没有什么两样,都是靠着油火的光在维持光明。
就是壁画上的侍从们大多闭着眼睛在打瞌睡,感情好的还会靠着另一个线条人的肩膀,互相依偎着。
泊瑟芬看到那两位依偎着的壁画爱情鸟, 突然觉得狗粮这破玩意真是躲哪里都能吃到, 穿越三千年都躲不开。
她酸溜溜看着壁画, 又发现什么低头,看到自己身后多出了一个安静的影子。
熟悉的气息与她混在一起, 完全分不出是谁的。
用同一种香料跟甜油来沐浴,味道相同是很正常的。
泊瑟芬仰起头,果然看到哈迪斯无声无息贴在她身后。
真不是她想吐槽, 冥府不管是鬼还是神, 还是画出来的工作人员, 就没有一个有正常的脚步声。
如果不是出自什么特殊目的, 这群家伙哪怕跑步都是无声的,害得她自己鞋底落地大点声都有些缩脚。
哈迪斯另一只手搭在金色的门板上,一只手轻放在她的肩头,低头的时候连带眼下的阴影,耳边的黄金,下颌的线条都带着一种冲击人的极艳感。
泊瑟芬困难地眨了下眼,才重新低下头,眼可能是被灯或者某神的脸晃了下,瞳孔都在嗡嗡发花。
她的各种小情绪太轻巧细致,要是平时哈迪斯,可能会敏锐捕捉到她那抹柔软的情感波动,现在所有的注意力却都在她踏出这间屋子的脚上。
他能轻易阻止泊瑟芬走出这个屋子,却没法解决她随意置放在他心里负面情绪,似乎从说起喜欢她的神像开始,她就不开心了。
难道是碰到遗忘之椅的后遗症还没有清除干净?
或者是还不习惯拿刀子捅神?
还是……厌恶他私自雕刻自己的陶制像?
对自己制作技术非常自信的哈迪斯,完全没有想过她看不出那神像是自己,还彻底忽略了毫无存在感的大嘴巴子死神。
当然更不可能往「嫉妒」这个方向去考虑。
毕竟他看习惯的嫉妒情绪,都是疯癫到直接开杀的那种。
例如天天逮着破坏婚姻制度的宙斯不放的赫拉,每次嫉妒都是毒火上身,到处追杀别人来巩固神位,顺便发泄自己无法掌控宙斯的愤懑。
而且也没有嫉妒自己的神像的道理。
所以哈迪斯对泊瑟芬这种挠心挠得厉害,却不怎么灼烫的情感毫无头绪,只知道她不高兴。
不高兴到不跟他睡觉。
哈迪斯的胸臆间暴烈涌上一股掠夺的冲动,明明隐忍惯了的痛苦,此刻又冒出头来伸出欲望的利爪,轻易地让他眼里出现了火烧的红点。
似乎有一股更黑暗的力量,在怂恿他放纵自己的情潮,淹没眼前这个不听他话的爱人。
泊瑟芬觉得肩头很重,忍不住伸手扒拉开哈迪斯的手指,“松松,你太用力了。”
对于讲道理的哈迪斯,泊瑟芬是非常随意的。
加上没谁能天天二十四小时处于警戒状态。
所以也没有立刻发现,身后的神明有一刻踏在失控的边缘,随时要坠落到崩溃的深渊里。
哈迪斯默不作声,直到听到听她轻微嘶了一声,他惊醒一样立刻松开手。
泊瑟芬已经抱着被子走出去了,房间那么多,她就知道走廊尽头有一间小客厅一样的屋子,里面放着卧榻跟椅子。
她走得很小心,侧耳倾听身后的动静。如果哈迪斯动的话没有脚步声,也会有衣服摩擦声。
这是在试探他底线,一步一步,从一开始恐惧的缩着,再试着要求学习,到现在她得到了一个囚犯最好的待遇,哈迪斯几乎是有求必应的纵容。
而今天晚上她终于鼓起勇气,踏出离开他的第一步,分房。
泊瑟芬并没有觉得自己能一步成功,只是看到神像的时候,她发现哈迪斯可能,也许已经开始脱离对她的盲目爱慕,开始想起了那个他不知啥情感,记了好多年的女神。
而这个时候,她当机立断要求离他远点,是有很大的成功性的。
分房成功后,就能渐渐用各种借口远离他。到最后一步甚至都不用拔箭,他们也就能自然成为陌路之人。
这就是最好,最安全的逃离方式。
泊瑟芬为自己聪明又细致的计划,点了个心酸的赞。
穿越前她是一个脑子平滑得没有褶的欢乐多,现在扒开她头皮一瞧。嘿,全是叠起来算计人的阴谋坨坨。
她边感叹自己被环境变坏了,边放慢脚步,却没有听到身后某神任何该有的反应跟声音。
还真是爱情威力在减弱,那破乐色箭估计要过期了。这不哈迪斯连半句挽留都不说,至少跟她道个别也成。
泊瑟芬低着头,心情庆幸又低落地走入那个类似小客厅的屋宇。
然后就看到幽暗许多的四方屋内,摆放着长卧榻的地方,哈迪斯已经坐在那里。斜落在地面上,还穿着条鞋的脚大半从细滑的亚麻布摆中露出来。
她脚步一顿,顿时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这里不适合安眠。”
哈迪斯只是非常平淡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得听不出底下任何正在灼烧的疯劲。
泊瑟芬往后退,刚要离开这里寻求别的房间,就听到哈迪斯像是劝告,却含着几丝冷意更像威胁的话。
“除了我的屋宇,整个王宫没有一间屋宇有能供你舒适沉睡的床……”哈迪斯看了一眼自己的坐的卧榻,继续补充,“还有家具。”
这句话是带着恶意诅咒的,话语刚落,他站起身来,坐着的卧榻已经彻底成为消散开的灰烬。
而整个王宫里,其余屋子内的所有适合卧着躺着的家具,都瞬息消亡。
因为睡神带来甜蜜梦乡,而难得睡着的各位判官在床消失后,立刻被摔到怀疑神生。
他们辛辛苦苦没报酬没奖励干了这么多年,怎么连个觉都不让睡了,想举罢工泥板不解释。
坐在卧榻上给死神涂抹药膏的修普诺斯,直接栽地上,还扯裂开了死神的伤口。
塔那都斯是第一个听到冥王诅咒的。不过他习惯了沉默,也就懒得提醒自己的兄弟。
他若无其事从摔懵了的睡神手里夺过药膏,将重新流出来的肠子又敷衍了事地塞回去,内脏乱七八糟也看不见,保证外皮完好别敞风就行。
泊瑟芬没有顺风耳,当然听不到别的神唧唧歪歪的抱怨跟捶地的声音,但是她眼睛没问题。
这试探底线,直接踩哈迪斯的脚丫子上去了。
哈迪斯哪里是不在乎她的分房,她感觉这张消失的椅子,就是哈迪斯想给她的下场。
分房计划由于自身误判形势外加采取过激的方法,宣告彻底失败。
她立刻摆正态度,半边脸都藏到拢着而显得柔软的被枕里,又小心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美好的笑容,眼弯弯的。“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睡觉吧,哈迪斯。”
能退能进就是她今天的人生格言,所以她非常快速抽回在哈迪斯底线上狂踩的脚,又缩回自己的兔子洞里,探出两只耳朵企图卖萌混过关。
为了活着,咱不寒碜。
哈迪斯站在满地灰烬的幽暗处,苍白阴冷的脸没有显露出半点怒意,却让现场唯一的观众觉得四面都是风,冷得恨不得裹几十层被子渡过这个寒冬。
终于,他往前踏了一步。
泊瑟芬满脸笑容地,往后退了两步。
哈迪斯看到她开始变得紧张的神色,心又被她猫爪般的情绪挠了好几下。那爪又小又尖,却比巨神族一脚踹过来还要让他心肺闷痛。
所有潮动都退回黑暗里,他微低着头,压住所有攻击性,试着拿出最温和的模样。
冷雪凝成的眉眼开始消融出柔软的痕迹,习惯了石化状态的脸部肌肉,想要做出点别表情,都是需要准备跟训练的事情。
泊瑟芬见哈迪斯像是在发呆,四周的气氛也没有那么惊悚,刚要放松下去,就看到哈迪斯又抬头看向她。
然后他对她露出一个笑。
很轻,不太自然,又竭尽温柔的笑容。他渴望安抚她的不安与害怕。
泊瑟芬呆呆站着,抱着的枕头落到脚背,闷扑一声像是砸她心坎里。
这个笑对哈迪斯来说,就如要在石头上雕花一样,费力半天才雕出这么一小朵。
接着他的眼尾重新垂下,嘴角拉平,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严肃冷漠的模样。
泊瑟芬才回过神来,连忙弯身去捡枕头,为了掩饰什么地说:“不分房就不分房,将家具毁掉干什么,多浪费。”
哈迪斯本来不满意自己失败的表情管理。
但是心里莫名地平静起来,她所有的不开心跟排斥都一扫而空。
不等哈迪斯分析她的心情,泊瑟芬已经重新抱着枕头被子,跟背后有禽兽在追一样落荒而逃。
哈迪斯盯了她的背影一会,才疑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跳得很快。
像是有两个心跳声在他胸腔内碰撞,一个大而狂暴,一个轻细而躲闪。
他侧耳倾听,发现自己狂暴的心跳声,已经遮盖住了那个幻觉般的柔美的撞击,他没有继续深思就无声跟随过去。
等到了房屋门口,远远就看到泊瑟芬抱着被枕不安地来回踱步,就是不想进入屋子里。
哈迪斯刚要说什么,泊瑟芬却已经看到他,直接大步跑入门内。
这态度都不用感受她的情绪,显而易见她已经厌烦这个屋宇,这个床到极点。哈迪斯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她背对着他在努力铺床。
皱巴巴的被子,被她扯得更没形状。
哈迪斯刚要踏进去,却看到几朵从她身上掉落的花朵团在他脚尖。
夜晚到来的时候,她头上的花朵会比白天掉更多。
满地都是花跟花香。
踩过花,就像是踩着她身体的某部分。
哈迪斯将脚轻往回收,没有继续进门,而是双手环胸,安静靠在门边。看着眼前这个有人气的场景,所有粗暴直接的威胁都消失在嘴边。
他能轻易碾碎所有家具跟床,却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而已。
哈迪斯有出色的战争本能跟处理政务的敏锐智慧,却是个对任何复杂情感都感到陌生,如出生在坚硬铁器里的婴儿,绵软的温馨是他的生命盲区。
这导致他现在连踩过她掉的花时,都开始考虑会不会太粗暴了。
泊瑟芬铺好床,在心里计划表上悄悄将「分房计划」打了个小小的叉。
哈迪斯显然还没有做好跟她分房分床的准备,她错估了他的感情深度。
她双手交叉压了压缓解酸涩,算了,还是快睡觉恢复精神,明天再继续奋斗。
然后泊瑟芬回头,却看到大门不知道何时无声半关着,哈迪斯却没有进来。
门外,安静的长廊彻底变得死气沉沉。
壁画上沉睡的侍从们被什么猛禽盯上般,惊醒后就躲起来,包括那对可怜的爱情鸟。
火苗的声音都被某种冷酷的力量压制着,烧得小心翼翼,不敢过于晃动。
而散发着不好惹气息的力量中心,半开的门一侧,哈迪斯坐在墙边垂着眼。
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心情平和地凝固在一个角落里,周围的活物。
甚至是死物依旧恨不得长脚四处奔逃消失。
半开着的门内,轻缓的脚步声出现。
似乎犹豫了一会,门后的人才歪着头探出身来,先入眼的是她头发上灿烂的花团,花下才是散开的刘海跟她的脸。
泊瑟芬扒在厚实沉重的门沿边,不解地看着他,“哈迪斯,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总不能是突然哲学病发作,蹲在门口思考春夏秋冬,人生大事吧。
哈迪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快速接到一朵从她发上掉落的花,是日之眼。
也就是雏菊。
总是跟随着阳光生长的植物,才有了这个明亮的别名。
在冥府大量开出这种花,代表阳光进驻黑暗后,再次增强了她的力量。
哈迪斯半拢着手掌,没有伤害花朵,然后才缓声说:“你不喜这间屋子,是因为我的存在占据了你的床榻跟卧榻,还有椅子桌子。”
分房也只是想离开他的怀抱,她从未停止用各种方式拉远与他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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