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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葭在山道上下车,付给司机车费,顺道一指,“是走这里上去吗?”
司机不知道她什么来头,但此处遍地是显贵,朱甍碧瓦的明制园林,都矗在风光最好的山腰上。
他说是,“你沿着这条路走,但能不能进得去,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孟葭撑起把小阳伞,一手拎了纸袋,加快步子往上走。
弯曲的环山小道看似歪扭,但一步一景,别有意趣。北地苍岭横翠,庄严凝重的建筑风格,和岭南大相径庭。
若非午间阳光毒辣,孟葭吹着这段青嫩的山风,倒真想停下来歇脚。
约莫走了十分钟,她就被值守的岗哨给拦下,问是干什么的。
孟葭解释说,“我找一下钟先生,他说他在家。”
工作人员狐疑地打量她,严格按章程办事,“请出示证件,到这边登记。”
孟葭从包里拿出身份证给他。
钟先生昨晚回了园子不假,可这也不是什么难探听的消息,但凡他在山上,扯着拜访的名头来求见他的人,总是找尽理由寻过来。
放进去一个,今天这份长达万字的检讨,他就做定了。
但眼前这么点年纪的女学生,怎么看,都和别有居心四个字,靠不上边。
“稍等,我打个电话。”
“麻烦了。”
他回了值岗亭,拨通钟漱石家中的电话,响了三声后,是郑廷接的。
“郑主任,有一个叫孟葭的女孩,说要找钟先生。”
郑廷扫了眼客厅软榻上,阖了一双眼,半卧半靠的钟漱石,说让她进来。
今天中午这顿酒喝得不轻松,因为钱飞闯下的祸,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连带着京中相关单位,都来了一次大整肃。
钟漱石在大会上,三番五次发言表态,今后将杜绝此类事件发生,好不容易上边才过了劲。
趁着周日天儿好,钟漱石在园内设宴,招待几个位高显赫的叔伯。
郑廷陪着喝了几杯,酒咽下肚时,环视一圈桌上的这七八位,遥想上一回他们聚得这样齐,还是春节前的团拜会上。
到底是钟老爷子的名号响。
从称呼上,就能显出钟漱石的身份不同来,别人遇上在座的,无一不是称职务,只有他是敬家中长辈的口吻,叫张叔、李伯。
他躬低身,给钟漱石又垫了个靠枕,回话说,“孟小姐来了。”
“知道了,你去吧。”
郑廷收起公文包,“好,你先休息。我把文件送回集团。”
孟葭要来她的身份证,道声谢,踩着白帆布鞋,继续往里走。
她原本想交给这个警卫,他看上去非常有责任心,但被拒绝。人家只说,“我不能擅离职守,而且钟先生让你进去,你就自己送吧。”
孟葭只能作罢。
她在园门前驻足观望时,见一辆车开出来,司机她不认识,但这个车牌,和车前插的那两面小旗,孟葭有印象。
当天在首都机场,来接的他们的,依稀就是这辆。
郑廷靠坐后排,只吩咐司机赶快开,没打下车窗招呼她。
他固然是钟漱石身边,最得力的那一个,集团的高管们,私下里笑称他三把手。但上级的私事,能不掺和的,就最好撇得干净点,躲越远越好。
方才席间,郑廷就听钟漱石谈起,孟葭要来还他的西装。
他懒散地笑一下,说,小姑娘还想你去取呢。
话里行间的意思很清明,钟先生撂开了,就是要亲自见她。
他这个时候开窗,万一孟小姐突发奇想,图个便利,把西装往车内塞过来,那才叫碰到鬼。
钟漱石不会轻易饶了他。
这是孟葭第一次走进这座园子。
茂林篁竹,楼前曲桥三座,以一扇月洞门隔开,水击如鸣珮,六角攒尖的亭台连绵,各有精巧,像从绿荫之中凭空浮出的一般。
她攥紧了手里的纸袋,一步三回头,总要看看大门关没关,生怕走错了,会被人锁在这里。
路上并没有一个人,孟葭紧走一阵,才见着一个手持长竿网,动作熟练而迅速,打捞湖面上枯叶的阿姨。
她不敢大声说话,走到近前,先冲人笑一下,“我跟您打听个事,钟先生是住这吧?”
孟葭来北京这段时间,最大的感受是,他们对话基本不说你,都用您字。
但阿姨说不知道,她也是第一天来。
直到后来,孟葭住进这里,她才了解到,在钟先生身边做事的人,都不固定。
甚至打扫园子的清洁员,和后厨的掌勺师傅,以及给室内家具做清洁的佣人,他们互相不认识。
他是个对私密性极为注重的人。
这些人完全搞不清,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也无人敢问。
孟葭没办法,不好把衣服塞给一个陌生人,都已经到这里了,别再出什么岔子,只能自己去找。
她转过一条悄怆幽邃的回廊,一栋两层高的小楼凸显眼前,四面镂雕的落地大窗,楼背靠山,三处环水,一座廊桥与水面齐平,像卧在莲池上,别有洞天三十六。
她小心蹚过去,总疑心被风涌上来的池水,会打湿她的鞋子。
大门紧闭,孟葭不敢贸然进去,但隔着明净的落地窗,她看见一身白衫的钟漱石,安然睡在里面,色如琅玕。
孟葭敲了两下,没人应,隔着一道窄细的门缝,她又轻唤几声,“钟先生。”
钟漱石最终被她吵醒。
他忍着胃疼,皱了皱眉,方才喝了太多种类的酒,白的红的都有,远没到醉的程度,但就是晕。
许是陈酿后劲大,躺了好一阵子,头反而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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