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苏醒(1/2)
燕云的手术很顺利,出来之后甚至不用进重症监护室,直接推进了病房。
林勇辉的情况却非常不容乐观,燕云那一刀直接扎在了他的肾上,眼下正在icu躺着,需要长时间的治疗,甚至有可能需要换肾,但这还不一定能让他活下来,就算活下来,他接下来面对的也是牢狱之灾。
任敏听到这种结果后当场变了脸色,面对高额的治疗金,她几乎是立刻就生了退意,并且下意识看向林勇光。
之前还信誓旦旦要给弟弟找说法的林勇光此时却绝口不提借钱的事,但依旧满嘴都是:“这不能放弃啊弟妹,勇辉他操劳一辈子,不能落得个这种下场啊!”
任敏恨的牙根痒,刚想硬着头皮说不治,林凤鸣却突然开口道:“钱我先垫着。”
两人闻言俱是一愣,以为他良心发现了,下一秒却听林凤鸣对任敏道:“你手里应该还有十万块吧?明天之前拿给我。”
两人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林建坤死前发生的事情,当场变了脸色,任敏突然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恐惧:“你怎么知道……不对,你还想像害你爷爷那样害我们!那是给你哥哥治病的钱,一分钱我都不会出的……”
得知云英和燕云的关系后,她再不敢像之前那样和林凤鸣说话,可本能的恶意是受不住的,说着说着便原形毕露了。
然而饱含恶意的不止有她一个,林凤鸣眼角还带着刚刚哭过的红,此刻闻言却冷冰冰道:“拿不出来钱,今天死的是林勇辉,你猜下一个死的会不是谁?”
赤果果的威胁,任敏闻言骤然僵在了原地,眼睛恐惧地睁大,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你不是想让林安不再受苦吗?”林凤鸣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冷刃,又像是毒蛇,透着非人的冷漠和恶意,“林安之前选的楼太低了,这次我会给他选一栋更高的楼。”
有些话从一些人嘴中说出来是威胁,从另一些人嘴中说出来却是通知。
林凤鸣显然是后者,他只用了一句话便让任敏崩溃地交出了银行卡。
林安是她的软肋,是她在世界上所剩无几的依靠,她可以没有丈夫,却不能没有儿子。
只不过在她眼里,只有林安算是她的儿子。
没人怀疑林凤鸣说的话,他能让林勇辉此时躺在icu,便有能力让任何人躺在里面,而且是以最干净最开诚布公的方式。
他能做到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任敏只能交出银行卡,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当年之事重演,林勇辉步上林建坤的后尘。
林建坤死的时候,林安失去了成为正常人的希望,如果林勇辉再死去……任敏心下不寒而栗,她不敢想象林凤鸣会把事情做到多绝。
此时的林勇辉就像是无底沙漏一样,将他们的钱和希望一点点漏到万丈深渊,他们明知道希望渺茫,却不得不如此。
林凤鸣转身走向燕云的病房,身后任敏狼狈地跪在地上失声大哭,林勇光根本没空管她,此刻正恐惧又战栗地看着林凤鸣远去的背影。
云燕虽然穿着睡衣还戴着个眼镜,看起来活像个行为艺术家,可她在医疗领域的地位是无可撼动的,纵然她不是搞临床的,却还是一通电话就把她兄弟安排到了单人间。
林凤鸣站在单间面前踟蹰了良久,才定了定神推开门走进去。
“医生刚来过,说他大概四五个小时就能醒。”燕九州端了杯水给他,柔声道,“好孩子,到现在都没吃饭吧?你不是有胃病吗?哭了这么久身体会受不了的,我和燕子在这儿守着,让你妈带你去吃顿饭,再回家换身衣服。回来说不定他就醒了,别让他看见你一身血的样子,不然他又该凶你了。”
林凤鸣闻言,泛红的眼眶又有了发酸的迹象:“……我想听他凶我。”
他小声嗫嚅的样子和方才面对任敏的冷漠简直判若两人。
“那感情好。”燕九州听乐了,“这小子醒了说不定能把房顶掀了,你可得提前做好准备。”
林凤鸣抿了抿唇,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他,后果我会承担的。”
燕九州闻言一顿,见他依旧钻不出这个牛角尖,忍不住叹了口气,抬眸看向云英。
云英抬手轻轻拍了拍林凤鸣的肩膀:“跟我来。”
云英常年话少,但是每一句都很有份量。林凤鸣闻言一怔,还是站起来跟她走了出去。
医院走廊上不时略过行色匆匆的家属,而这条走廊的尽头则是一个不大的阳台,云英带着林凤鸣走到阳台边缘站定,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在林凤鸣愕然的目光中,从口袋中拿出了一盒烟,抬手递给了他一支。
林凤鸣完全不知道云英还会抽烟,这位严肃的局长在此刻放松了许多,像是一个普通的母亲般开口道:“我很久不抽了……这次我听到你们俩出事后却犯了烟瘾,出来时偷偷拿来的,你爸不知道。”
林凤鸣曾经没有烟瘾,此刻心中情绪翻涌,却忍不住想去接,手抬到一半他猛地警觉,骤然止住:“谢谢妈,不抽了,燕云他……不喜欢我抽。”
“抽一根吧,我不告诉他。”云英却劝道,“这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根烟,就当是跟过去的自己告别。”
林凤鸣犹豫了几秒,接过了那根烟。
“我学会抽烟,是在警校。”云英夹着烟看向远方,点燃是烟头也是思绪,“戒烟是因为怀了他们俩。一开始在刑侦的压力很大,不抽烟的人几乎没有,后来怀了他们两个,我因此戒了烟,也戒了酒,我以为这就万事大吉了。”
林凤鸣安安静静地听着。
“可是事情没我想象的那么顺利。”云英看向远处的北极星,“也是这样一个能看到北极星的夜晚,我怀孕两个月的时候,为了刑侦队副队长的位置,我执意要出外勤,被嫌疑人用酒瓶砸在头上摔倒在地,差点流产。”
林凤鸣心下蓦然一跳:“您——”
“后来检查结果是有惊无险,生完他们后我顺利地升了副队长……我当时坐的位置和今天来的那位柳队长几个月前坐的位置一样。”云英收回目光道,“但我一开始并不高兴,因为云燕生出来后有点弱小,不如燕云强壮。我为此很自责,认为是不是如果自己没那么要强,我的孩子就不会这样。”
这可能是林凤鸣认识云英这么久,第一次听这位寡言又干练的女人说这么多话。
“我被酒瓶子砸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受到影响,恢复工作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拼了命的想立功,就是想给他们更好的生活。”云英说到这里却顿了一下,她抽了一口烟继续道,“我陷入了一个普遍的怪圈,我开始认为我的一切都是为他们而生的,我所有的情绪,动机,似乎都是为了他们,那种毫无保留的奉献感让我自以为自己非常无私,但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不是这样的。”
“我找你爸结婚,是因为他很幽默,和我这样的人不一样,能让我快乐。”云英扭头看着林凤鸣道,“我生孩子,是因为我喜欢孕育乃至创造生命的感觉,那本质上不是母爱,而是一种类似于造物主的感觉。我的孩子作为生命,是因为我的意愿才得以出生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我的一己之私,不是为了任何人。”
林凤鸣闻言怔怔地睁大了眼睛,这些话是林勇辉和任敏从来没有告诉过他的。
任敏嫁给林勇辉,是为了有个依靠,林勇辉娶任敏,是因为他缺个洗衣做饭还能生孩子的老婆。
他们生林安,是为了传宗接代,要有个儿子,所以他们溺爱林安,而生林凤鸣,则是为了照顾林安,所以他们对林凤鸣漠不关心。
他们的所有动机都是为了自己,但他们口口声声所说的却是:“我们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不都是为了你和你哥哥!爸爸妈妈那么辛苦,你在家却连照顾哥哥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你怎么对得起我们的养育之恩?!”
在这种家庭下长大的林凤鸣缺失情感,却又难以挣脱这种无形观念的束缚。
但是在此刻,却有人大大方方地告诉他,父母生孩子不是因为伟大,而是他们自私。
所谓的爱情也从不是无私的利他,而从一开始就是彻彻底底的利己。
云英铺垫了那么久,终于一针见血道:“燕云愿意替你挡刀,其实也是为了让他自己安心。比起让你躺在手术室,他在外面等,他更愿意自私地躺在手术室里,这让他更好受一点,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从来都不该为此愧疚。”
林凤鸣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的情绪,归根结底都来自自己的内心,可是你不一样,宁宁。”云英掐灭了手头的烟,抬手像先前那样揉了揉林凤鸣的头发,“你总是认为这一切都是由你而起,却看不到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父亲。”
“你看似不在意别人的看法,那是因为那些人对你不重要,实则你现在,乃至过去的一切情绪,都是因为燕云,而不是来自你自己。”
林凤鸣蓦然明白了什么,他所谓的洒脱,所谓的报复,所谓的不在意,其实从一开始就没迈出那个笼子。
他还是小时候那个被林安抢走零花钱时躲在梦中才敢落泪的小男孩,只不过他用自以为是淡漠的牢笼把自己关了起来。
所以燕云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说他不够坦诚。
生活中的一切都烙印着童年的影子,他就像是从小被锁链捆住的小象,长大之后纵然有能力挣脱,也不敢有任何举动。
唯独在床上,唯独在这个幼年时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上,他才能真真正正地说出自己内心想要什么。
“出去吃点想吃的吧,好孩子,吃完再回家洗个澡,在来见他之前,问问自己的心。”云英收回手认真中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温柔,“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根烟最终林凤鸣只抽了一口,那一口的感觉却和之前都不一样,没有其他人的劝诫,无关健康的警示,他却觉得有些作呕,又苦又臭的味道让他再难吸下第二口。
这是彻彻底底的,来自于他自己的感触。
林凤鸣按灭了烟,在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不会再抽烟了,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碰烟。
云英怕他伤了手一个人不方便,想陪他回去,却被他执意拒绝了,最终云英叹了口气,依了他的意思。
林凤鸣一个人去医院对面吃了一顿牛肉面,右手不方便拿筷子,好在用左手拿勺子还是勉强能吃的,之后他便回到了家里。
吃饭尚且能自理,但洗澡时没了右手的帮助就有些艰难了,林凤鸣对着镜子咬着衣襟,用左手解开扣子,废了半天的力才脱掉那身沾满血迹的衣服。
看着镜子中狼狈的自己,那一刻他却突然有些委屈和难受。
他想起了自己伤到腿的那次,只是开了个不大的口子,其实并不影响生活,燕云却胆战心惊的,洗澡都小心翼翼地护着他,完全不敢让他一个人碰水。
而如今真的影响到生活时,却没人来帮他了。
林凤鸣小心翼翼地站在花洒下,避开手上的伤口,任由温水冲刷下身上的鲜血和污秽。
水流混杂着血水滚过身躯,露出下面光洁白皙的肌肤,透着一股诡谲的绮丽。
林凤鸣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抛却一切杂念,他陡然意识到,婚姻和爱情一样,本该是自私的。
他愧疚到想要先一步放手,其实是在胆怯,胆怯未来再次对燕云造成伤害,胆怯对方因此先一步放手。
他终于在这一刻完完整整地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哪怕燕云醒来后训他也好,惩罚他也好,他都想和对方复婚。
或许从离婚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后悔了。
燕云早在离婚后没几天就意识到的事情,林凤鸣却兜兜转转,经历了这么多才意识到。
好在一切都不晚,原点就在背后,只要回头就还来得及。
林凤鸣洗完澡换上干干净净的衣服,拿起手机,却看到了数通乐冬的来电。
他立刻回拨了过去:“进展如何?”
“你爸找的那个姑娘已经被送去疗养院了,至于那二十万……”乐冬笑了一下,“我签合同的时候耍了个心眼,那对贩卖女儿的人渣父母一分钱都没拿到。”
林凤鸣闻言心情好了一些:“你就不怕那家人告你诈骗?”
“告呗,告我的人多了,他去法院开传票都得先排队。”乐冬嗤笑道,“说起来网上的舆论你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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