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2)
“《春光美》,《乡情》和《别为我送行》都是评委比较喜欢的通俗歌曲。你之前在歌舞厅演唱的那些港台曲目都太过了,不适合出现在歌唱比赛的舞台上。”
狄思科拿着那张歌单,将歌名一个个数下去,十首里有八首歌是他不会唱的。
这些歌拿到歌舞厅里,会被人说成是老掉牙,没有哪个歌手会靠这些歌赚钱。
“初赛要求唱两首歌,一首固定曲目,一首自选曲目。我给你的这张歌单上,基本都是固定曲目范围内的,你在里面随便选一首你会唱的。至于自选曲目,”于童顿了顿说,“鉴于你的准翻译身份,我建议你可以把自己包装得稍微国际化一点,给评委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怎么国际化啊?唱英文歌吗?”
“在青歌赛的舞台上,唱整首外语歌的选手还没出现,咱们还是别轻易尝试了。市面上不是有不少中文填词的英文歌吗,你自己选一首,一半唱中文,一半唱英文。先在初赛上试试水。”
狄思科没什么异议,对于童的建议全盘接受。
这种唱法放在后世可能会被认为不伦不类,但是在当下的歌唱比赛里,已经是突破性的尝试了。
他要是因为唱外语歌,被拍死在初赛的晋级线上,也算为内地乐坛的发展做了一回牺牲。
青歌赛的初赛是由各省市的**门和地方电视台共同组织的,先在省内进行一轮筛选。
经贸部总共有四名干部参加比赛,除了狄思科,剩下的三人都是女同志。
而且业余组美声、民族、通俗唱法各有一人。
四人去参加初赛时,单位里除了各自的顶头上司,没人知道他们的比赛安排。
像他们这种单位的选手,基本上就是一轮游或两轮游,主要是为了给主办方面子,重在参与。
所以,没人会将消息大肆宣扬,以免日后尴尬。
与狄思科同在通俗组的是团委办公室的青年干事,龙君花。
在前往初赛的汽车上,龙君花抱怨道:“小狄,你怎么报名报得那么晚啊?哪怕再早一天,也不用我亲自上阵了!”
部里的基层工会组织还不健全,组织这类活动都是由党委和团委出面的。
这次青歌赛征集选手的工作,又是由团委负责的。
领导要求业余组的三个组别里,至少有一人参加比赛。
龙君花是这次活动的主要负责人,她把单位里的文艺积极分子们划拉了一圈,好不容易拉来了两个唱歌水平过关的,却仍少一个人。
她婉拒了那些唱歌跑调却没什么自觉的积极分子后,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第三个靠谱的参赛选手,只好大笔一挥,将自己的名字填到了名单上。
然而,她把名字填上去的第二天,狄思科便捧着他那张还热乎的录音带来报名了!
“龙姐,听说您歌唱水平很高,不参加比赛实在是埋没了。”狄思科笑眯眯道,“咱们给通俗组上个双保险,两个人参赛,主办方总会让咱们晋级一个吧?”
龙君花摆手说:“快得了吧,上一届的比赛,咱们部里也选送歌手了,去了五个人,初赛就被刷了回来。那群老大爷可严格了!”
狄思科自觉准备得还算充分,选曲也是符合评委审美眼光的,应该能够得到评委们的喜欢。
可是,等他真的站到评委们面前,就知道自己天真了。
初赛借用的是某个歌舞团的场地,选手们在舞台上演唱,台下坐着一排六位评委。
而且全是年纪不轻的男同志。
狄思科唱完固定曲目《春光美》时,六个评委,只有一个人给他打了9.5分。
剩下的分数分别是8.9分、8.6分、8.3分、8分和7.5分。
按照计分规则,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
他的固定曲目得分只有8.45分。
狄思科是通俗组第十七个出场的,其他人的分数他不清楚。
但是由全国总工会选送的16号女选手取得了8.8分的成绩,他听得真真的。
这跟人家的差距有点大呀!
“17号选手,可以演唱你的自选曲目了。”坐在评委席最右边,年纪也最年轻的评委提醒。
狄思科准备了两首英文歌,一首是《爱你在心口难开》的英文版《love you more than i can say》。
另一首是暂时没有中文版本的《sailing》。
8.45分对他的打击不小,狄思科觉得,如果不在自选曲目上拼一把,他可能真的要一轮游了。
他握上话筒说:“各位评委老师,我准备的自选曲目是中文译名为《航行》的《sailing》。”
那位之前给了他9.5分的评委问:“你要在我们的舞台上唱英文歌?”
业余组加专业组,所有选手加起来,这是第一个唱英文歌的。
其实比较冒险。
“我是经贸部翻译室的一名英语翻译,很喜欢这首歌歌词中的力量感,追求理想扬帆远航是没有止境的。不过市面上还没有词作者为这首歌填写中文词,所以我就自己尝试着填写了一部分中文歌词。想趁着在青歌赛演唱的机会,请各位老师批评指正。”
听闻他还有填词的本事,几位评委都觉得挺新鲜。
9.5分评委就笑着说:“有创作激情是值得鼓励的,很期待你的表演。”
狄思科向台下工作人员竖起一根手指,请对方帮忙播放第一张伴奏带。
随着轻柔舒缓的旋律响起,狄思科开口唱出了青歌赛舞台上的第一句外语歌词。
“i am sailing~ i am sailing~ home again cross the sea……”
他的嗓音并没有原唱的沧桑沙哑,少了岁月沉淀的醇厚,多了青年人对自由远航的期待与向往。
温柔的旋律与他磁性的嗓音配合的相得益彰。
这种时髦的曲风与他国际化的声腔适配度极高,效果确实比《春光美》好了不止一筹。
狄思科记得于童的叮嘱,歌唱比赛评委的审美并没有那么开放。
所以,英文歌词只唱了一小段,很快便转入了他自己填词的部分。
他觉得《sailing》这首歌,与苏联诗人莱蒙托夫的作品《一只孤独的船》,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此,在填词的时候,他适当参考了这首诗的意境,比如‘它只是向前航行, 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 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
为追寻自由与理想的小船增添了一些浪漫主义色彩。
一曲终了,评委们各自打分。
9.5分评委,又给了全场最高的9.8分,可惜会被去掉。
剩下的评分中,两个9.2分,一个9.1分,一个8.8分,有个年纪最大的评委,只给了4分。
给4分的这位评委,明显就是不喜欢狄思科的这种西洋唱法。
好在他这个4分也被去掉了,并不会被计入总分。
狄思科自由曲目的评分得到了9.075分。
两首歌合计平均分为8.7625分。
这个分数比人家16号选手低一些,就是不知道在所有参赛选手中排名如何。
狄思科去后台等待结果,顺便问问第15个出场的龙君花,成绩怎么样。
“我最终得分只有8.62分。”龙君花遗憾道,“我舞台动作设计得不好,刚才我看了几个歌手的演出,人家都要这样,这样的……”
她抬起手臂,做了几个歌唱演员在舞台上的经典动作。
狄思科笑着说:“我也没这样这样。要是能进入复赛,咱们下次注意设计一下。”
龙君花对自己的成绩不抱希望。
然而,小狄的嘴可能开过光。
工作人员将所有参赛选手都叫到舞台上,当场宣布了晋级分数线。
8.6分。
这个分数以下的选手,无缘复赛,可以筛下去三分之二。
剩下的选手,全部通过初赛,请大家回到单位以后好好准备复赛歌曲。
狄思科8.76,龙君花8.62,双双顺利挺进复赛。
龙君花只当自己是来凑数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拿到了晋级名额!
兴奋地邀请狄思科聚餐庆祝一下。
不过,同单位的另两位选手,并没能晋级美声和民族组的复赛。
狄思科觉得他们单独出去庆祝或是叫上两位失利的同事同行,都不太合适。
于是便笑着婉拒了。
*
按照郭美凤的一贯作风,狄思科在青年歌手大赛上表现出色,并且顺利进入了复赛。
她肯定要张罗着,让一家人为他庆祝一下吧?
但是,很抱歉,郭美凤同志这回没时间。
狄思科望向三哥问:“咱妈这段时间忙什么呢?”
“还能忙什么,忙房子呗!”
三哥那个救生员的工作,干半年歇半年,冬天他基本不用去单位上班。
闲在家里没事做,就去租书铺子租了一大堆武侠小说回来,每天看得废寝忘食。
眼底都是青黑的。
“人家卢大爷还没搬家呢,她忙什么房子?”狄思科将他手里的书抽走问,“咱不是跟卢大爷商量好了么,年后再搬家,她跑去催人家搬家啦?”
“没有,她看卢大爷收拾钉子户去了!”
闻言,狄思科也来了兴致,连忙问:“卢大爷已经动手了?他怎么收拾的?”
“这老头挺损的。”三哥贼笑着说,“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卢大爷开着他的小汽车,在北京各大桥洞子底下,搜罗了八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乞丐。
这年头大街上要饭的乞丐多得是,城管和公安也管不过来。
他给这些乞丐每人十块钱,又把自家的地址告诉他们。
让大伙儿去那院子里住着。
只要能将两家钉子户赶走,事成之后,再给他们每人二十块。
一次性能拿到三十块,算是相当高的收入了,为了这八个名额,乞丐们差点动手打了起来。
老卢动了恻隐之心,把两个年纪最大的老头也喊上了。
就这样一共凑了十个人。
这伙人当天就像蝗虫过境似的,冲进了老卢新换来的三进四合院里。
白天就各自找屋子睡觉休息,晚上才起夜活动。
人家晚上有啥活动呢?
这院子已经断水断电了,这帮乞丐就在两家钉子户的门口生了一堆火。
每天晚上坐在火堆旁边烤白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钉子户家的老人年纪大了,睡眠浅,有点动静就要起来看看。
他们跟房管局和街道办的干部耍赖,跟老狄家的人耍横,但是面对这帮子乞丐却不敢吭声了。
这十个人里有年轻力壮的,有缺胳膊断腿的,也有年纪比他们还大的。
他们自觉弄不过丐帮的这群人,第二天白天趁着乞丐们补觉的时候,俩钉子户就相携去派出所报案了。
他们带着民警回来时,卢大爷早等在了院子里。
他把自己的房本拿出来,证明了自己的房主身份。
而后好声好气地跟民警同志说明,他觉得入冬以后,北京的天气实在太冷了。
他这人心善,看不得乞丐们在桥洞子底下受冻。
所以就暂时将自己的院子借给大家伙过冬。
这些乞丐兄弟感念他的恩情,听说院子里没有主人,便主动轮流值夜,担负起了帮他看家护院的重任。
“警察同志,您可以去四邻打听打听,我这些兄弟虽然流落街头了,却没干过什么讨人厌的事。白天都安分守己,夜里值夜也没闹出大动静。否则街坊们早就不干了!”
民警同志指向两位报案人,“这两位老同志说,您院子里这些人威胁了他们的人身安全。”
“那就请他们搬走吧。”卢大爷轻蔑道,“他们霸占着我家,不但不交一分钱房租,还想连整个院子都占了!哪有这样的好事!民警同志,您来的正好,我也要报警。这俩人仗着年纪大了就倚老卖老,占用他人房屋,您也给我们断断官司吧!”
民警同志当然是断不清他们的官司的。
他站在卢大爷的立场帮他说了两句公道话,结果俩钉子户翻脸比翻书还快,根本不给面子。
一扭头就进屋了。
郭美凤在外边看完了热闹,喜气洋洋地回家来,尚未来得及将菜篮子放下,就赶忙跟儿子们分享今天的八卦。
“我的天啊,这个老卢头儿可真是厉害,他招来的那几个乞丐也忒能干了!这才几天啊,那俩钉子户就受不了了!今天刚忍不住跟其中一个乞丐动了手,结果把一挺大岁数的老头推到地上,口吐白沫了!”
狄思科被吓了一跳,忙问:“那大爷没事吧?”
“没事!”郭美凤小声说,“都是装的。他们在外面乞讨,怎么着也得有点看家本领呀!”
狄思科:“……”
这看家本领可够邪乎的。
竟然可以自如控制口吐白沫!
“我回来的时候,街道办的同志已经去了,正要给钉子户的儿子打电话呢!让他们领那口吐白沫的老头到医院瞧病去!”郭美凤乐道,“这家人估计得出点血了。老卢头儿可真是厉害呀!”
狄思科见她张口老卢,闭口老卢的,不由问道:“妈,等咱家搬去了北海公园那边,您是不是就该去北海公园晨练了?”
“那当然了,锻炼嘛,肯定得选个离家近的公园啊。”
“那您跟徐副局长就得异地恋啦?”狄思科笑问,“人家徐大爷也就每天早上晨练的时候能跟您见上一面。等您搬了家,岂不是连早上这一面也见不着了?”
“我们又不是小年轻,哪还用得着天天见面。”郭美凤轻松道,“大家周末聚一聚,或者让他搭车去北海公园晨练也是一样的。”
反正她不折腾。
“距离上次跟他家儿女见面,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吧?你们怎么还不领证啊?”狄思科问,“要不等咱们家办乔迁宴的时候,帮你们把结婚宴一起办了?”
“哼,领证的事先别着急。”郭美凤嘟哝道,“他老家那边的说道还挺多的,老徐要想再婚,必须得到他原配兄弟,也就是彦博舅舅的同意才行。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谈的,反正这段时间一直没什么动静。”
狄思科玩笑道:“那您不着急呀?”
“我急什么?咱家日子越过越好了,领不领证对我能有什么影响?该着急的又不是我!”
狄思科试探着说:“您要是看不上徐大爷了,其实换一个也行,老年人谈恋爱也跟年轻人一样,不合适可以换的。”
反正找谁当后爹都一样,主要是让郭美凤开心。
“挺合适的呀,你可别瞎说啊。”郭美凤哼道,“年轻人也不许瞎换,既然谈了就得一心一意地跟人家谈。”
说完就提着菜篮子进厨房了。
三哥在一旁嘿嘿乐。
狄思科问:“你乐什么呢?”
“你不用担心咱妈跟徐大爷,”三哥透露道,“戏校那边招老师,咱妈还挺想去的。她还想让徐大爷帮她推荐呢!”
狄思科:“……”
他突然就明悟了。
看来男人还是得有正经事业呀,否则哪怕在杂务方面再能干,也是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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