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所重之事(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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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村百姓乃普部之民,总七十三户、四百余口,在此耕牧三年了。”裴十六指着正升起袅袅炊烟的村庄,说道。
“按令史所言,单于府设立那一年便开始耕牧了?”邵珪问道。
“然也。”裴十六回道。
“他们原本在何处?以何为营生?”邵珪问道。
“本在东木根山西北。”普骨听凑了过来,说道:“梁王击破祁氏母子后我部便留在桑干水一带,直至今日。”
“不游牧了?”
“还是有氏族游牧的,但多在云中、马邑之间转场,不会走远。”普骨听说道:“有些就不再动了,便如此村。”
“此村是何氏族?普氏?”
“普骨氏、普屯氏等皆是普氏,但又有不同。”普骨听自己也搞不清楚,于是喊来一人,仔细问了问后,说道:“此村自称‘普六茹’氏,乃小姓。”
邵珪哦了一声,没听过,没怎么在意。
普部最大的氏族便是“普骨”氏,世为部落大人。
“村中似有人在舂米?”邵珪指了指村头的一户人家,说道。
“去看一看便知。”普骨听比较积极,邀请道。
“也好。”邵珪点了点头,向前走去。
刘路孤扯了什翼犍一把,让他跟上。
什翼犍小脸绷得紧紧的,好像不太高兴。
刘路孤看了眼普骨听。
此人披着一身名贵的貂皮大裘,双耳、脖子上金光灿灿。
皮裘内里则是一件华丽的锦袍,不是当年梁王发的,而是自己找人做的。
联想到在新平看到的普氏豪宅,以及其府中豢养的摔角力士、美貌女乐,刘路孤也有些不痛快。
普骨闾、普骨听父子已然堕落了!
他们可还记得当年先人迁徙时的七阻八难?
他们可还记得当年祖辈在盛乐时的筚路蓝缕?
他们可还记得当年父兄的豪情壮志?
很奇怪,刘路孤一个铁弗匈奴,却与索头共情了起来。
正宗拓跋氏血脉的普骨闾父子却在慢慢改变。
杂乱的脚步声在村头停住了。
院子里只留下了歪倒在地的木碓以及舂了一半的粟米,原先的老者却不知躲哪里去了。
普骨听让奴仆上前,找寻一番,将老者揪了出来。
邵珪四处扫了扫,发现这个院子是真脏,气味也很难闻,不由地顿住了脚步,不想再往前走。
他唤了一位名叫田川的宾客,让他上前询问。
此人来自北平田氏,会鲜卑语,上去之后,与普骨听、老者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
片刻之后,他回来了,禀道:“主公,此家种了十余亩粟、十亩穄,另有二十余亩田种了牧草。”
“家中栽了一些桑树,但没长成,不知道为什么。”
“去年秋天没杀羊,靠田里、野地里收的干草养活。家中还有两匹马,亦靠干草喂养,春来草料不足,打算用糠麸喂,养养膘,马上就要用。”
“用在何处?”邵珪奇道。
“他小儿子刚从岳家回来没甚家财,打算把马借给他,跟镇北大将军去朔方。”田川答道。
乌桓、鲜卑习俗,男女相好后,都要去岳家住一顿时间,帮岳家干活,然后夫妻二人“净身出户”,正式组建家庭——当然,有的岳家会给他们一部分财物,不会真净身出户。
“去朔方作甚?”邵珪追问道。
他知道,去年代国辅相王丰攻朔方,第一次失败了,没打下,第二次召集大队人马,终于全取之——听闻镇军大将军刘虎很是懊恼,于是又和意辛山、诺真水汊一带的纥奚部、贺兰部干上了,然为其所败。
难道朔方有叛乱?
“捕俘。”田川低声说道:“自朔方出发,南下库结沙,或卑移山,捕捉杂胡人丁,售卖给朝廷。”
邵珪恍然大悟。
“售卖所得乃绢帛。”田川又道:“此物在代国原本没甚大用,但现在可从商队那买家什。据老翁所说,他小儿子打算买一些丝绵,再换些锦缎,做一床锦被。”
“捕俘竟有如此赚头?”邵珪有些吃惊。
锦被一般是富户才用得起,草原上一个苦哈哈的牧人,竟然也想用锦被?他到底要抓多少奴婢?
“这却不知了。”田川摇头道。
邵珪点了点头。
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不知不觉间,草原局势竟然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有人定居农耕,靠种粮食、种牧草养牲畜为生,甚至从乌桓人那里讨得桑树种子,尝试着种桑。
有人半定居、半游牧,生活中定居带来的收入与日俱增。
有人纯粹做起无本买卖,靠杀人捕俘赚钱。
还有鲜卑贵人靠中原、草原互市赚得盆满钵满,慢慢变得爱享受起来。
变化不算特别大,但看起来大势所趋,不可阻挡。
拓拔什翼犍也听到了。
他好像变得更加不高兴了,总觉得自己的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溜走。
昨天镇东大将军告诉他,母亲在长春宫偷偷诞下一女,现在还养在那里,和拓跋力真作伴。
什翼犍的心中十分酸涩,更有些委屈乃至怨恨。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路孤让他耐心等机会,一旦时机成熟,便诛杀乱党,还政于他。
什翼犍原本不敢,现在却觉得好像也无所谓了。
远处又传来了“马耕”、“数倍”、“亩收大增”之类的言语,他有点听不下去,自顾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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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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