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血迹(1/2)
◎血迹,会告诉我们真相◎
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右上方, 眼珠左右转动,这代表他在制造想象画面,在创造、在构思。
当人们思考时, 大脑的不同区域被激活, 眼睛会朝着不同的方向运动。朝向左上方看, 说明大脑在回忆过去的情景或事物, 可以判断说的是真话;朝向右上方看,说明大脑在想象一幅全新的画面,可以判断说的是谎话。
刚才高广强询问盛载天作案细节时,他的话语有些停顿, 视线转向右上方,这说明一个事实——他在说谎。
是全部说谎, 还是局部说谎?还有待验证。
刚才盛载天陈述作案过程时, 他的精力高度集中,并没有泄露真实所想。赵向晚看一眼高广强, 目光里带着征询。
高广强知道她的意思,微微颔首:“你来问吧。”
赵向晚凤眼闪亮, 声音清澈, 似泉水流淌,她的问题并不难回答,这让坐在冰冷审讯室里、内心忐忑不安的盛载天渐渐放松了下来。
“今年高三?”
“是的。”
“已经毕业了?”
“是的。”
“为什么没有在学校上课?”
“我已经保送, 不用参加高考, 老师让我不要去学校, 免得影响同学们的复习劲头。”
“你在学校朋友多吗?”
“挺多的, 我爱打球, 组建了一个篮球队, 每个星期都会打几场, 哥儿几个关系很好。”
“打篮球你是和谁学的?”
“我爸……”
说到这里,盛载天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
眼眸低垂,看着地面发呆。
赵向晚没有打扰他,朱飞鹏看他一直不开口,想要提醒一下,却被赵向晚抬手制止。
【爸爸死了。】
【我要保护妈妈。】
【妈妈身体不好,刚刚出院,她有哮喘,不能让她坐牢。】
【如果必须有人来承担罪名,那就我来。我不满十八岁,罪不致死,我年轻身体好,不怕吃苦。】
【刚才那个警察问问题的时候我好紧张,明明准备得很充足,哥哥还让我背了一遍,怎么他一问我就卡壳了?】
从盛载天的讲述中,赵向晚推测出两点。
第一,杀人者是谢纤云。
第二,盛载中是知情者。
这样一来,至少重案组的侦查范围大大缩小,只需要集中在这母子三人身上即可。
赵向晚问:“你爸在四季请客的那一天,你为什么不高兴?”
盛载天的眼神转向左上方:“我妈住院孤零零一个人,我们却在这里吃香喝辣,我当然不高兴。”
赵向晚问:“你爸和你妈关系怎么样?”
盛载天摇头:“不好。我爸对我很好,我妈也对我很好,可是他们俩关系不好。我问他们,他们就说我还小,不要管大人的事。”
赵向晚问:“你妈胆子小吗?”
盛载天说:“是,我妈害怕和陌生人说话。要是有人和她说话,她要么不吭声,要么就是你问我答,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讲一句谎话。”
社交恐惧症?
社交恐惧症,书面描述是指对社交场合产生各种预期,以至于引发紧张、焦虑和恐惧感,过分、不合理畏惧某种客观事物或情境。
简而言之,就是还没开始社交,就脑补出一系列令人恐惧的画面,从而害怕与人打交道、不愿意进入社交场合。
赵向晚问:“她要是一个人在家呢,会是什么样子?”
盛载天的脸上有了一丝欢喜:“我妈一个人在家,或者没有人注意她的时候,她就特别开心。她会做饭、做各种糕点,她还会唱戏,我曾经碰到过她一个人在大厅里边唱边舞,真的很漂亮。”
在盛载天的心目中,母亲是最美的。
所以,他要保护好她。
感觉到盛载天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赵向晚突然加快了语速。
“22号下午几点从医院出发?”
“三点二十分。”
“几点到达别墅?”
“四点左右。”
“几点离开别墅?”
“四点二十?”
“几点回到医院?”
“快五点了吧。”
“你不到十八岁,有驾照?”
盛载天愣了一下神:“我,我没有驾照,但我会开车,我哥教我开的。”
“你五点到达医院,直接去的病房?”
“是……”
他的眼神开始游离,视线移向右上方。
【说谎好累,我想想,当时我哥和我妈,是五点差十分到医院的吧?他们是直接上病房的是不是?】
很好,三点二十离开病房的人,不是盛载天,而是盛载中和谢纤云。
“到了病房,你见到了谁?”
“我哥和我妈。”
“然后呢?”
“我把车钥匙给了我哥,然后回酒店。”
赵向晚突然问了一个细节:“奖杯在哪里?”
盛载天的额头开始冒汗:“什么?”
赵向晚凤眼微眯,带着压力:“你把车钥匙给你哥的时候,奖杯在哪里?”
盛载天犹豫着回答:“在,在我身上。”
赵向晚举起证物袋,这个三十厘米高的奖杯根本放不进口袋。
赵向晚的声音突然提高:“来,你演示一下,怎么把这么大的奖杯放在身上。”
盛载天看着这个奖杯,张口结舌。
一个谎话,需要一百个谎话来圆。
【当时,我哥应该是把奖杯放在车上的吧?可是换成我来,这一点突然就说不过去。】
盛载天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拿外套裹着,拿在手上,所以他们没有看到。”
赵向晚的嘴角微勾:“你那天穿了外套吗?哪一件?”
盛载天努力回想。
【那天下午有点闷,从酒店出来往医院去的时候飘了点雨,我穿的是一件长袖运动t恤,真没穿外套。】
盛载天硬着头皮回答:“穿了外套,就是现在身上穿的这件牛仔外套。”
赵向晚的声音变得冰冷:“不,你没有穿外套。”
盛载天呆呆地看着赵向晚,不知道她为什么态度变得这么冷硬。
赵向晚道:“只需要走访医院护士、酒店大堂服务员,就能知道你那天穿的是什么。你想好再回答,如果发现你在说谎,后果很严重!”
盛载天的额头有冷汗流下。
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接受这样的审讯,心理压力倍增。
他终于意识到,话越多,错越多。
赵向晚没有继续追问,她在等待盛载天的内心独白。
【怎么办?我哥根本没有交代这些细节。】
【不是说,只要我自首,警察就会欣然接受吗?这件案子,只要有人认下,不就行了吗?干嘛要问这么细?】
【让我想想,让我想一想……】
【三点十分左右,我哥来到医院,坐下来说了几名话就对妈说,爸要他回家一趟。妈说她也要回去拿点东西,干脆跟他一起回家。然后呢?我哥让我守在病床这里,要是护士过来就说我妈要休息。等到五点左右,哥和妈终于回来,他们俩的脸色都很不好,妈妈哆哆嗦嗦地换了带血的衣服,踡在被窝里哭。我很怕,抓住我哥的手,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向晚听分明前因后果,厉声道:“法律不容践踏、正义不容亵渎!我们公安干警破案,求的不是有人认罪,而是寻求真相。盛载天,你欺骗公安干警,包庇杀人凶手,是把我们公安干警当成傻瓜了吗?”
盛载天被赵向晚这一说,顿时便急得直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想践踏法律,更不敢亵渎正义,我哪敢把你们当傻瓜,我……我只是自首。”
赵向晚冷笑一声,紧紧盯着盛载天的眼睛:“盛载天,请你把事实告诉我们,至于是对是错,应该接受什么制裁,一切交给法律判决。”
盛载天不敢与赵向晚目光对视,目光闪烁,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爸爸死了,他对我这么好,我要承认弑父吗?】
【可是,我不承认的话,妈妈就要去坐牢。虽然肯定是误杀,但也要坐牢。她身体那么差,哪里扛得住?】
【哥哥说了,他会请最好的律师,我不会有事。我只要向警察承认,是争吵中无意间打了爸爸一下,后面的事情都交给他。】
盛载天挣扎半晌,终于缓缓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无比:“我没有说谎,是我动的手。我很怕,我很乱,可能有些细节记不太清楚,但是……真的,我爸是我杀的。”
到这一步,赵向晚知道,他的内心建设已经完成。
盛载天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一旦他下定决心做某件事,会排除万难,勇往直前。
现在和他对抗,恐怕要费很大的力气。
赵向晚合上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看一眼高广强,示意自己已经问完了。
高广强点点头。
他有经验,也能看得出来盛载天的讲述里,虽然有些细节不相符,但这些细节是可以修改、完善的,大致的时间线、逻辑线都非常清晰。
必须再重新找证据,来验证他的话。
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高广强站起身:“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盛载天松了一口气,腰、肩一下子便垮了下来。
【终于撑过了第一波。】
【希望明天警察能够和善一点,这两个太厉害了。】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她今天已经足够和善。
夜深了,赵向晚终于回到自己的小窝。
忙碌了一天,几乎沾枕即睡。
闭上眼睛都是各种豪门恩怨,心累。
第二天一早,重案组先到医院询问22号下午母子三人的行踪,然后赵向晚、朱飞鹏、刘良驹三人重回繁龙湾别墅区,开展进一步走访。
第一步,从保安开始。
“6月22号下午3点半左右,有没有看到尾号999的黑色奔驰开进来?”
保安思索了一下,有些犹豫。
“可能有吧?过了几天,真不太记得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出去。21号那天之所以能够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盛总和盛大少都和我打过招呼,还送了块蛋糕。”
挨着个地再一次排查周边住户,终于有人记得起来。
“有,22号下午我见过盛总的车回来,不过很快就走了。”
“我下午开车出去的时候,正与盛总那辆车相对而开,时间应该是下午四点左右。”
别墅区虽然住户不多,但大家互相都熟悉,做什么生意,开什么车,请没请保姆,家里有几口人……
开车进出,对面而过,看清楚对方车牌,这很正常。
朱飞鹏得到这个重要证词,非常高兴,与刘良驹交换了一个眼神:“太好了,22号下午四点,盛家尾号999的私家车,的确是回了别墅。这说明盛载天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三人再一次拜访盛家别墅,谢纤云在卧室休息,接待他们的是盛载中。
盛载中表情很沉重,见到警察过来便关心地询问:“小天,在那里还好吧?没有受苦吧?他还小,请你们多担待。”
朱飞鹏询问了他几个问题,盛载中对答如流。
“22号下午你几点从办公室出发?”
“三点。”
“大约几点到达病房?”
“公司到省人民医院还比较近,大概十分钟车程,再加上停车、上楼的时候,估计三点十几分吧。”
“探望母亲都聊了些什么?停留了多久?”
“就了解一下病情,问问小天妈妈睡觉、饮食怎样,还要不要再请护工这些。我妈不喜欢外人在身边,所以只晚上请了一个护工睡走廊,防着晚上她起夜。”
“几点离开?”
“五点左右吧。”
一切都与盛载天的供述严丝合缝。
赵向晚突然发话:“你弟弟为什么找你要车钥匙,他为什么要回家?”
盛载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不知道,他只说开车回一趟家,我向来对他百依百顺。”
【所有人,都对他百依百顺,呵。】
终于听到盛载中内心的一丝不满,赵向晚知道问话方向准确,继续问:“他没有驾照,你怎么放心让他开车?”
盛载中道:“他会开车,从十六岁开始他就经常开车了。”
【盛承昊宠他,谁敢说个不字?】
赵向晚说:“如果出了事呢?他这可是无证驾驶,违反交通法规。”
盛载中淡淡道:“没事,我爸的律师团队,自然会处理这样的小事。”
朱飞鹏有点生气:“这是小事?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这个“好”字,咬字特别重,盛载中转过脸,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不对小天好,难道等盛承昊吼我、怀疑我、开除我?】
盛载中的内心里,从不称呼一声“爸”,而是直呼其名,显然对父亲并不尊敬。
赵向晚继续询问案情:“盛载天回家后,你在做什么?”
盛载中回答:“我带妈下去检查,医生开了ct,但因为上午要打针,所以没有去。”
从住院部三楼下来,走到门诊一楼,中间要经过一个小花园。
赵向晚问:“你们三个一起下去的?”
盛载中点头:“是的。下楼之后,小天拿钥匙去停车场开车,我带妈去门诊楼检查。”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检查报告单显示,谢女士是23号检查的。”
盛载中显然早有准备:“是,那天下午我妈一直说头晕,不愿意去检查,她又不肯回病房,看小花园环境好,所以就在那里坐着。”
赵向晚问:“从三点半一直坐到五点?”
盛载中道:“是的,快五点的时候,我妈觉得人舒服了一点,就和我一起回了病房。后来小天过来,把钥匙给我,我看他神情慌张,就问了一句,可是他没有说话,匆匆离开。走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他手里还拿着个什么东西,长长的……”
朱飞鹏:“什么东西?”
这货比弟弟狡猾多了,肯定要说是奖杯,
盛载中点头:“就是个水晶奖杯。我当时还想,怎么弟弟回家就拿了个那?谁知道,那竟然是凶器呢,唉!现在想起来真的挺后悔。如果当时我多问一句,了解到小天回去后和爸爸吵了一架,又一时冲动打了爸爸,我一定会赶回别墅,尽早送医院抢救,说不定我爸就不会死,一切都会和平时一样,我真的非常非常后悔!”
这个细节,盛载中圆得比盛载天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两人没有对好证词。
朱飞鹏问:“然后呢?”
盛载中道:“然后?然后小天回了酒店,我开车回了公司。直到25号,我妈给我打电话,说,说我爸死了,我回来才知道,是小天不小心杀了爸。唉!你们走了之后,小天回来了,他和我们把实情一说,我和我妈都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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