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2)
上郡姚氏将从宁安动身离开, 姚籍清点了他们的马,损失了百匹,这点亏损不算什么。
姚氏不缺这六百匹马, 但不能容许有人劫掠他们的财物,哪怕只是一根针, 他们也要派兵马追回。
按着常理,姚籍是要把那些马匪捉回上郡, 交由兄长处置。
但现在马匪处于周氏的管辖地界, 姚氏不好直接拿人, 而且他们那晚没能一锅端, 让马匪流窜了不少。
这捉人又得废一番精力,姚籍想了想觉得这是个苦差事。
何况因为他把瑾瑶郡君绊下马,现在周司簿对他很不客气。
姚籍不想看人眼色,也不想干苦差事,他麻溜地给上郡的兄长写信交代宁安发生的一切。
今早他收到了回信,兄长洋洋洒洒回了他三页纸, 两页半都是在骂他蠢, 还有半页是交代他怎么处理这的后事。
那么多字里,他最喜欢最后一句话:“快滚回来。”
他被允许返回上郡了, 不用干活了,可以回去做他的富贵闲人了。
姚籍很满意, 心头的乌云一扫而空, 连这片荒地都看得顺眼了些, 他立刻向周氏请辞。
周司簿冷冷看他一眼,一句挽留话都没有, 出口的话像是忍了很久:“饯行宴,中午。”
姚籍还挂念着兄长的命令, “瑾瑶郡君能来吗?上次那事,姚氏还没向她赔礼。”
周朔瞥了眼看他,“不知道。”
姚籍被他这副态度弄得心里冒火,“上郡与江陵有旧交,瑾瑶郡君怎么着也该见我一面。这么多天过去了,郡君伤势如何,恢复得如何,我们一概不知,甚至面也见不到。”
“你们周氏莫不是在囚禁她?”他最后一句带着恐吓。
周朔露出一声嗤笑,“所以呢?你想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
姚籍气得火冒三丈,他一脚踹上案桌,手叉着腰张嘴就骂:“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这样和本县公说话?瑾瑶郡君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嫁给你这么低贱的人?”
“要不是姜主君从中作梗,瑾瑶郡君早就是我兄长的夫人,你以为还轮得到你?”
提起这件事姚籍就生气,姜主君当初回绝上郡的理由是他兄长出身旁支,配不上主家,的确没错。
但当时姚氏主家的继承人已经病逝,他兄长就等着接替主君之位了。
凭瑾瑶郡君的身份、品性、样貌,给他们上郡做主妇多合适,怎么就便宜了这下流货色呢?
姚籍这话出口后,四周都静了下来,侍候在旁边的人恨不得把头埋进胸里,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周朔垂眸看着案桌上的文书,字被工工整整排列着,但他一个也看不进去。
犯不着和这种人多说什么,他想。
良久,他慢悠悠道:“姜郡君见不见你,不是周氏能做主的。中午的饯行宴她会知道,但来不来是她的决定。”
听到这话,姚籍才收了些火气,他把脚从案桌上挪下,带着些得意:“瑾瑶郡君一定会来的。”
兄长的命令有进度地推进,姚籍志得意满地离开。
甩开门帘,他大摇大摆向前走去。
往前走了十几步,他看见矜华贵气王氏贵子,于是向他拱手做礼:“王郡公。”
王柏抬手向他回礼,瞧他这副跋扈的神情,王柏便知道他的心愿达成了,于是笑问:“姚主君同意县公回上郡了?”
“是,刚刚和周氏说了,下午就走。”
“这么急?”王柏禁不住诧异。
“这破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姚籍满脸的不耐烦,“王郡公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我还得再留几天。”
“能走早点走吧,这穷乡僻壤的,我下次再也不来了。”
王柏失笑:“我也想早点回去,但父亲的寿礼还没全部追回,回去没法交差。”
“郡公实在辛苦。”姚籍向他拱手,“我先回去收拾了。中午的饯行宴,郡公可得来送我。”
王柏颔首:“自然。”
他看着远去的娇子,脸上的笑淡去。
姚主君是个老滑头,一个小小的宁安却聚着四个大世家,姚籍蠢得天真,留在这肯定是吃亏的那个。
姚主君肯定得快点把自己的蠢弟弟捞走,不然他就是被卖了,还替卖他的人数钱。
王柏有些可惜,出头鸟没了,没当枪使的了。
不过好在,他不日也将离开,不用和周氏打交道,也用不上姚籍了。
但离开前,他还得执行妻子给自己下的命令——劝姜妹妹跟他们回宛城。
这任务很离谱,和请姑母回宛城颐养天年一样离谱。
但他不敢和阿娜莎表明这个任务完成几率为零,只能尽力去做。
毕竟做不到和不去做是两回事,这他很明白。
王柏看向前方的砖房,脚下方向一转,他向姜妹妹的住处走去。
宜早不宜迟,早点努力早点回家,家里的小子该想念父母了。
这次他没等很久,稍稍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姜妹妹就出来了。
很素雅的打扮,云山蓝的丝缎裙,挽起的发髻上簪着两支玉簪。
这身就褪去了上次的稚气,是为人妻的典雅沉静。
但不论哪一身,都比她穿制服好看。
姜氏那身衣服往她身上一套,就是一副高贵冷清,不近人情的贵女,哪有穿这些有生气?
王柏起身向她作揖:“姜妹妹,又来叨扰你了。”
姜佩兮回礼:“郡公这是哪里的话?”
宁安没有好茶叶,姜佩兮已经认清了这里的穷苦,干脆便让上清水。好歹水能喝,泡了茶反而浪费。
她看王柏手边的茶盏不像动过的样子,便说道:“上次让王郡公连口水都没能喝上,这次我让他们上的清水,解渴也是够了。”
这话一出王柏便笑起来,他们都是自幼尊贵长大的,被锦绣膏粱簇拥着,稍稍次点的茶叶他们都看不上,何况上次那种碎茶。
姜妹妹这话是在调侃,他并不吝啬对这种玩笑给予反馈:“毕竟不是家里,只好一切从简了。姜妹妹若是去我们宛城,我一定拿最好的茶叶招待你。但我烹茶的手艺不如远山,妹妹可别嫌弃。”
“自然不会。”姜佩兮笑起来,她抬眸看向王柏,“郡公日后若是莅临寒舍,我也拿最好的茶叶招待郡公。”
王柏端起茶盏,热水透过瓷器将温度递进手心,“我听阿娜莎说,姜妹妹想和离,不知是真是假?”
“这有什么真假之说?”
看着对方坦荡的神情,王柏沉吟半晌,想通后淡笑:“和离也好,建兴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
宛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姜佩兮想。
“姜妹妹打定主意和离,江陵那边是已经商妥好了吗?”
“还不清楚,这些是子辕处理的。”姜佩兮摇头,她上哪知道建兴和江陵是怎么分割利益的?
王柏听到这话禁不住皱眉,怎么姜妹妹要和离,却让一个周氏的人去争取江陵的同意?
她也太信任周朔了,这迟早吃大亏。
想到这,他不由带上几分语重心长,他想劝劝这个并不亲厚的妹妹:“周氏绵延数千年,可从没出过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妹妹多加小心才是。”
姜佩兮愣了愣,不太理解王柏为什么能说到这个。
见对方一脸懵懂,王柏不由感到忧心。
她被姑母、被裴岫保护得太好了,在阳光里娇养着成长,不曾见过世家背后的阴私,不曾看到他们为了利益残害血亲、罔顾人伦的模样。
“建兴惯出狼子野心之辈,周司簿若表里如一,可活不到今天。”
“不,他不是。”她下意识反驳,但王郡公的话没说错。
建兴压抑虚伪,周氏残忍暴虐,利益至上,视人命为草芥。
周朔是他们中的一员,可他不一样,他宽容和善,秉性纯良。
真的吗?
她反驳的措辞即将出口那一瞬,姜佩兮忽然这么问自己。
他若真的那般良善,怎么可能在未来掌控建兴,凭一个远支的身份压下所有反对声音?
软禁、驱逐、处死……
明明一直在发生,从未间断。
他似乎不愿伤害同族,总是容忍退让,可每一道处置同族的文书都钤着他的印章。
建兴亲近主家的旁支后来不是被软禁,便是被驱逐,还有更多在悄无声息中死去,于是一步步的,幼主可以信赖托付的人只剩他。
上辈子是从什么时候起,幼主对周朔的称呼从“叔叔”变成“叔父”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淘气顽劣的男孩,不再对她撒娇任性而变得谨慎小心的?
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因为善儿耍脾气刁难侍女,而将手上的茶盏重重搁置在桌上,想警告自己的孩子。
旁边的幼主却立刻起身,一副受惊而恐惧的模样:“婶婶何必动怒,不过是个婢女,既惹得阿善弟弟不高兴,杖杀便是。婶婶若为这点事生气,伤了身子,等叔父知道了,定要责备我们的。”
当时的她只惊诧于这个孩子的暴虐,后来便不乐意让善儿和他继续处在一起。
如今回想,才想通他能说出这种话的缘由,他怕周朔,怕她,甚至怕这个族弟不高兴。
周朔威慑主家,从不是秘密。
无论是京都,还是地方,他们巴结示好的对象是同一个人——朝明公,周朔。
姜佩兮的目光一时恍惚迷离,她看着杯盏里的清水,游离的神思逐渐沉淀。
她感受着杯盏的温度,慢慢说出刚刚来自直觉的措辞:“他和他们不一样,他不是那些人。”
似乎有一腔孤勇迫使她信任他,她永远做不好权衡利弊,正如她无法用理智说服情感。
这份信任由何而来,她弄不清。
究竟是周朔在她面前展示地太过温和无害,还是她无法舍弃不愿走出迷障?
王柏有片刻的愣神,他搞不懂这个妹妹的别扭。
她明明不喜欢那个周氏,那副冷淡疏离的态度,在外人面前连装都懒得装了,他们关系应该已经很遭。
可她现在又在替他辩驳,尽管言辞如此苍白,但她的倾向已经明晰。
她信任他。
不是随意地轻信,不是她对人不设防,而是她选择他去信任。
“妹妹自己有主意就好。”王柏选择将这个话题揭过,“阿娜莎跟我说,她先前许诺帮你和离。”
“但她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周氏和姜氏的盟约,王氏没法插手。我和她能帮的也不多,但若是江陵和建兴谈不拢,你两边都不想待,便写信给我,我接你到宛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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