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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大不了”,又能有什么分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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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大门,才刚走下两层台阶,便感知到一束惊愕的目光。我抬头,正迎上那拾级而上的熟悉身影。

“负屃?”

他快步上来扶住我:“这是怎么了?你又犯了什么错了?”

“没事。”只是,想要陪陪他,“你怎回来了?”他不是贯来在伏契脱不开身么?

“听闻青帝归回,我自然要来拜谒的。”

“青帝已歇下了,你若要见,简短些便是,不要多做停留。”

“既已歇下,我明日再去便是,怎能叫你这样回去,北天路途遥远……”

“我不回去。”

“青帝已回来,你也不能留在这里。”他的眉头蹙起来,“你去哪儿,我送你。”

去哪儿,我又能去哪儿呢?

“他去哪儿了?”我看着脚下长长的台阶,声音散在了风里。

“他?你还在意他做什么?我来时便听闻……”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却像已在我心头砸了一拳。

“听闻?听谁说的?这天界,怎也流言纷纷了吗?”当日,凡世之中,所说人言可畏我已感同身受,那时,只能畏缩着躲在一个幽暗封闭的房间,如今,到了天界,莫不亦然?我好不容易离开了那样的生活,如今,又要回去了吗?

“天上死气沉沉的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些闲话可说。”他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三千年前,你和他,不也背了很多闲话吗?”

是啊,那个时候,很多的流言蜚语。可为什么,我不觉得苦,不觉得累?

是了,因为有他,哪怕万夫所指,只要有他在,怎样都不累。可现在,他不在了,哪怕是个怀抱,也是给予一个还算得上投缘的人的施舍,可怜。

“这些都不是要紧的,眼下要紧的,是你要去哪里?若你没地方去了,不嫌弃的话,我在东天有处宅子。”

我扯起一个笑容,他的那个宅子,还不是当初,我们三个人饮茶风月的长居之所?去了,又有什么意思。

“不了,天界这么大,我还找不到一个栖身之所吗?”

“等等,你若不愿,去即墨那里也是好的。”

“我不能去凡间了。”我甩开他的手,独自向前走着。

“我知道。”他犹豫了片刻,“他没在凡间。”

一个凡人,若是不在凡间了,他还能去哪儿?我僵在原地,手足一寸寸冰冷下去。他出入战场,常有不测,是否是哪次的伤太重……我还以为,我离开了,负屃好歹会照料好他,毕竟他知道个中轻重。可没想到……

“他没事,你别担心。东君不还好好的。”

是啊,他还好好的。如果即墨出了事,他也不会能以完全之身走出这里。

“那他在哪儿?”

“他在……”他顿了一顿,“在那儿。”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那人影,熟悉的让人心惊。

“你,你把他……”你把他带到东天了?这违逆天规的事如何使得,何况,他来了,又能有什么用?白白落人口实,不知黑底那边又该说些什么。

“青帝回来后,他注视顺意,晋王不在伏契,他夺取南方指日可待,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我便带他来了,去找东君和青帝。”

“东君和青帝?”这又和一个凡人何干?

“东君忘了一切,自然要找到其症结所在。三千年前,我是看着你们一步步走过来的,我不信他就能这样忘了,除非有人在其中作梗。”

“这和即墨有什么相干?负屃,我原以为你沉稳,怎知你这般不知规矩!”我尽力忽视掉双膝叫嚣的疼痛,跑向即墨,天界可并非乐土,这些凡人擅自来了,坏了规矩,受了再沉重的惩罚都不足为奇。于仙神而言,凡人之命不过如草芥一般,翻手之间便能轻易取夺。无端的过来,倘让黑帝知晓他与东君的关系,不知又要做出怎样的事来伤害东君。

“即墨,你当真是叫徐先生迷了心窍了,怎就这样来了。”我过去握住他的手腕,“紧些,趁着旁人没有发现,我送你回去,这人间诸事,你怎就能抛下。”

“够了,紫菀!”那语气,不似当日那一声声紫菀仙姑的尊崇和希冀。

我怔怔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还是说,我该叫你廖魇。”他的话里,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就这么乐意瞒我是吗?还是说,我个人间的小小皇帝入不了你这神仙的法眼?!”

“对,我就是看不上你,皇帝又怎样,自古汉武唐宗也到不得这天界逍遥自在,你又有何功绩得天界垂怜?紧些走!莫污了我这天界清净地!”

快走,趁着黑帝的爪牙还没有蔓延开来,趁着这地方还有一时半刻的虚伪的清静!

“朕偏不遂你心愿。”

“即墨东离!”我一步步推开他,将他推向能安全返回人间的方向,“你怎这般不识大体!”

他反手推开我,我脚下难捱,摔坐在地,怎料,劈头盖脸的,只是他一句嘲讽:“怎的,堂堂仙人,怎这般虚软?”

“即墨东离,你做些什么?”负屃过来将我搀起,怒斥一声。我抬手将他拦住:“将他送回去,莫趟这趟浑水了。”这不是他的过错,即墨他说的没错,是我瞒他,此刻若要怪,该怪将一切告知的人,更该怪将一切隐瞒的我。

“即墨,原是我对你有亏欠,你说怎样便是怎样吧。我本寄心于东君,不曾有意于你,便是身为廖魇之时,也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

“你能这样说最好,原本,为人君主,便不能有这样儿女私情,省去了朕一桩烦恼。”

“既不烦恼,离开最好。”

“既已来了,便先不要走,明日,随我觐见青帝,得了回复,也好保他天下太平。”负屃忽然说,“我总隐隐觉着,这事要有即墨的干系在,更何况,这是东天地界,倘出了事情,青帝定然知道的,你便安心吧。”

我怎么能安心呢。万一青帝知道此事恼了,万一青帝不愿保他,又怎么是好?

“今日,你与即墨先去我那宅子委屈一宿,待明日,明日再做打算。”负屃隔开我们两人,“眼下只能如此,再做逗留,天就要亮了,你这身子熬不住的。”

“好。”我顿了一顿,“今夜,你可知他去哪儿歇息?”

他摇了摇头:“东君的行踪,向来只有你知道的清楚。”

三千年里,东君的行踪,确实只有我知道的最为清晰,可如今,他的生活里,早没了我的踪迹,我又怎么知道他的行踪?

“我只知,他明日会来领罚,你带着即墨,要小心些。”

“那你呢?”

“无论他领了什么刑法,我施了法术,尽数移到我自身便是。我替他担着。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点事,你别阻拦。我的法术还是和东君学的,这么多年没有用武之地,好容易施一次,我不想乱了分寸。明日,我会安安静静呆在宅子里,你记得,叫几个人去照料东君。有青帝在,他大约没有性命之忧的。”我缓了一缓,“东君很是失意,他需要一个朋友你长久不在天界,好容易回来一次,去见见他也好。他既已忘了我,你便不要再提及了。何必徒添伤感。倘他是因为外人作梗才忘了我,也不必多说,事已至此,他过去能陪我三千年,我今后再陪他三千年便是,结果如何,一切由天定,我不强求。”

“你这样子,不像是要陪他三千年。”他小心翼翼的说,“像是,当即要死了的。”

“死?我不会死,我不会做出那样的傻事来。”我一字一句的回道。我怎会死呢?我与东君,前路迢迢,我们还能一直走下去,陌路殊途地走下去。

我扯起一个微笑:“倒是你,向即墨道明了我的身份,真是不识大局,我还没有好好说你的不是。”

“他本便不该被隐瞒。你和东君之间的隐瞒已经太多了,他不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你不是也不希望,他守着那么个你留下的躯壳回去吗?”

“可你告知他一切将我置于何地了?”我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是要他还是东君看看我,是如何移情别恋,水性杨花?可笑的是,他们两人,实则不过一人而已?你有没有和他解释过这些?这些会害死东君的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他的把柄,等着将他置于死地啊?!”

“我自然不会和他说这些,即墨凡人之身,知道的太多反而有害。你们都是不能抽身之人了,又何必纠结这些琐事,这样的事情,还是早些了了的好,夜长梦多,万一日后,叫谁暗算了即墨,倒不如他今日在东天安生。”

“我知道,你总有你的道理,你是龙子,本该听命于青帝,如今还敢回来。当时是你口口声声说,你与睚眦都已归属黑帝。”

“如若此刻还不请罪,你道是要我们何时去请罪了?天下初定,我这才敢回来了,这其中缘由,我日后慢慢说与你,我总不至于连你都瞒的。”

我瘪着嘴点头应允,先行与他回了他所说的宅邸。他的宅子,向来是个堆满了诗书典籍的地方,他最爱的,无非是笔墨纸砚,碑文篆刻,此类的东西收了不少,样样珍奇,道是东君也爱这些个文玩字画也不曾这般痴迷,或是摆了多宝格上各类金石、书籍,或是平日墙上挂了中堂,又或者是亲自绘了扇面儿来把玩。我倒是对这类物什无甚钻研,只是东君嗜好瓷器玉器,当初,负屃曾得了一个羊脂玉的扇坠子来,温润无比,他大方赠我,我却转手配了东君的折扇。如今,东君手上已不见那扇子,恐怕那玉坠子,也早不知丢在何处了。

即墨进去,环顾四周,只是略有些不满的说:“你这里的东西,倒是比那宫里的过犹不及。伏契皇家几代的收藏都到了我手里,竟也比不过你这里的一般。”

负屃的东西,自然都不是凡品。更何况,这永恒的寿数,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做这些人间要世世代代传承的基业。他也曾从人世偷得珍宝,仙家宝物意蕴虽浓,造诣遂高,却少了人世的灵动活泼,一板一眼里,没了人情味儿,冰冷的叫人不敢打开那一个个卷轴。

那天夜里,我们各自都乏了,竟也能得一枕安眠。只是,第二日,天才破晓,负屃便带着即墨去了太昊殿,我一道随去,不过是要等着,东君何时来了,领了罚,我陪他受着,免得落在即墨身上。他如今,说是相干的人,却也不相干了。天界的乱事,他搅不进来,偏偏又受着牵累,到底,我欠他的,东君却没有任何亏欠。

我候在太昊殿外,熟料,负屃才刚进去,遥遥便看见东君的身影,昨日的长跪,他身形还略带凌乱憔悴,看着即墨安好,便知他昨日又是受了双重的苦楚,他分明什么都不记得,又怎会记得,替即墨受了那一份痛苦呢?

“这位仙子,可是太昊殿里的?劳烦替我通传一声,东君特来领罚。”他眉目谦和的看着我,单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可他的话,却让人心生寒凉。这话里,分明是他又将我忘了,连同昨日的所谓“投缘”都忘了干净。

东君,我便这么不起眼吗?在你的记忆里,哪怕一点点痕迹都不留吗?我的双腿还疼着,叫嚣着昨日长跪不起的陪伴,这你也忘了吗?莫不是这匆匆一夜,也有人来得及从中作梗让你忘了吗?还是你,从来就没有在意过我。毕竟,儒和,从来都只是你的表象罢了,你心底里的孤高冷傲,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青帝暂时有事,东君还是缓一缓再来吧。”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眉目。我看他,千般熟悉,万般依恋。他看我,也不过是一派陌生。

“我还是在此候着吧,误了时辰,怕青帝要动怒的。里面是些什么人,这样早就来了?”

“是龙子负屃。”我偷偷打眼看他的神情,“不知东君还记得吗?”

“负屃?”他竟笑了,是那样,即将见到久别重逢的老友的简单的笑意,“他回来了?”

他还记得负屃,记得他们是至交好友,可他,怎么就将我忘了呢?

“是。”我用力咽下酸涩,“他昨夜才赶回来。”

“那甚好。”他的神情忽然黯了黯,“他忽然回来所为何事?莫不是凡间出了乱子?我不居神君之位了,到底是要耽误他的。况我这要是领了罚,恐也难和他相叙了。”

“东君莫急,青帝在此,定然不会亏待了负屃。东君将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才能早些与老友重逢。”

“你这仙子,倒会说些漂亮话。我从前未见过你,可是青帝云游四海将你带来的?倒有几分伶俐。”

我从前未见过你……

是吗?东君,你怎说出这样的话。

“是小仙与东君无缘,未曾谋面。”我努力微笑着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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