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不同的世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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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魇!”有谁叫着我的名字,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浓浓的烟雾,熏得眼睛生疼。我甩了甩头,缚在身后的手却被溅起的火星所伤。忽然之间,身子一轻,周身,便再不滚烫火热。
“廖魇!廖魇!”谁的殷殷呼唤,使我不由的抬手去探看。双眼不能视物,用手去触碰几乎成了本能。只是,手心里,是冰冷的盔甲。两年前,也是这样冰凉的盔甲,将我带离了那灼灼的光线。
一双蓝色的眼眸睁开,他的手偏在我的侧脸,为我挡去那一抹火光。
即墨东离,果真是他。我以为他死了,却未料,他只身仍能进出京师要地。
他见我无碍,扭头对着八思尔吉裕喊了什么,分明的鬼方话,听得我心里忽然冷了。
他会说鬼方话。
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他活着的原因,九个月丢掉半壁江山,却能在京师城下的凫雁关整整守了一年余的原因,还有鬼方的谈判条件传来的第二天,太子便丢掉性命的原因。
我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歪向八思尔吉裕的侧脸。后者回了一句什么,他伸手按剑,缓缓抽出。
长剑出鞘的声音,仿若龙吟。四野忽然安静,便连同那伏契皇族曾世世代代居住的雄伟宫殿,此刻,也只觉卑渺。
人群里,挤过了什么,有个人,被扔上了方场,五花大绑。臃肿的身子,可是抬起头,那双眼睛,我似乎见过。
太子,这双眼睛,像极了太子。不,或许,是太子像极了他。
明明看不清物什,只是那眼里的东西,让人感觉莫名的相像。
八思尔吉裕摆了摆手,似乎在示意我们可以离开,他的马这才前来,负着我们离去。我再没心思去想共乘一匹多么于礼不和,心里只是混乱如麻。
马蹄急促,仿若两年前,只是,两年前,我知道我们的去向,而这次,却只是茫然失路。满脑子想的,不过是他与八思尔吉裕勾结的景象。
“你怪我吗?”他似乎在问我。
我仰头看着他的脸,被夜风吹起的发,还沾着战场的鲜血。我没有说话,便垂下了头。怪他吗?我和他,毕竟又不熟悉。与他只见过两次面,品性了解根本谈不上,若他本不过奸诈之人,我又能说什么?
“我以为你已经去了南边。”他说着,话很轻,散在凛冽的风里,几不可闻。
我只是摇着头,不管他能不能看见。他不知道吗?我这样的人,出了门,便要被当做妖孽烧死的,一如刚才。更何况,若去了南方,越发充足的阳光,我不知该怎样躲避。
“我们回去便安全了。”
安全?我看了看他,和他在一起,哪里会有什么安全?尽管对伏契,向来没有过深的情感和牵系,但我从没想过,要背弃它。
也好,离开了伏契,当初那个圣旨,也便毫无意义了。三年之期我不必再守,倒也乐得自在。
“廖魇。”他叹了口气,无奈一般说。
我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只是眯着眼看着四周变换的景物。
他没再说话,一匹马,飞快的前行,一直到了北方的崇山之上。夜里的山林,甚是骇人。只是我终究是不怕的。而他,不时警惕的看着四周。
在一个山坳处,他下了马,伸开双臂似要扶我,我却只是慢慢踩着马镫下来,没有理他。山风很冷,我敛了敛衣襟,跟在他后面走着。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我用力抽回,垂下头没有看他。
我的手向来冰冷,无需他惦念什么。
“你便跟在我身边,那些人说些什么玩笑话,你不要当真便是。”他叮嘱了一句,便放缓了步子在前走着。
不多时,听见前方有脚步声,沉重,飞快。
“头儿刚进山,飞腿儿就跑回去告诉兄弟们了,到底是那马跑得快。”说话的,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你还想赛过长风?头儿的马自然不是吃素的。”答话调侃的,是紧随其后的一个小个子,手脚都生的细细长长。
即墨抬手在那小个子头上轻敲一下:“胡话,长风自然是吃素的!”
大汉憨憨的笑了,说:“毛腿儿不会说话,头儿你是知道的。”
“我走了几年,你们却无人管教了不是?”
“不敢不敢。”那两人一齐陪着笑,“兄弟们都在等着迎接头儿呢。头儿也真是,一走就是五年,山里日子苦,也不来看看。”
“知道你们山里日子清苦。”他叹了口气,“京城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我这次来,就是带你们离开这山坳。”
“头儿是要……”那汉子虽莽撞,但那半句话,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毛腿儿咯咯的乐了,忙不迭的在前面领路。山路难行,我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他又伸手过来,我却将手紧紧握在裙上。
“头儿素来怕女人麻烦,如今怎的了?”毛腿儿似乎走惯了山路,蹦蹦跳跳过来,绕在我们身旁两圈,“自找麻烦不是?”
大汉逮住他,一巴掌打在他背上,声音很是清脆响亮。
“姑娘甭理他,毛腿儿不会说话!”他又一次说了这句话,捉着那小个子扭头冲我傻傻的笑。
很惊奇的,他们似乎不怕我。
我也只得勾勾唇角表示无妨。即墨方才叮嘱的那句倒是真切,这些个人,确是惯爱说些这样的玩笑话。听来有些意思,但也只是一笑而过罢了。
“头儿,长风呢?”小个子说着。
即墨的步子洒脱依旧,微微偏首说:“马顺儿定给顺去了。你还担心这些做什么?”
“也是。”毛腿儿笑起来的声音便如同他的身形细细长长的,“那小子只会偷马去。这些年,头儿不在,他又找了好些个马来,兄弟们一人一匹都够了。”
“鬼方人善骑,他自然不会示弱。”他眼神一转,“马顺儿还是老样子吗?”
“老样子老样子。”大汉挥着手臂说,“天天就跟马在一块儿,兄弟们都知道他那副样子,见怪不怪的,不去理他。今天吃酒,也不知道他来不来。一听头儿来了,可都是拿了大缸陈年的好酒出来。老庖才宰了牛,怕是得等上一会儿才吃得上。”
“我叫他下山买些来,他非得说让头儿吃他自己做的。老庖那个性子,头儿是知道的,就是个驴脾气,死倔死倔的。”毛腿儿补充着,“这要不是养了驴,我可是想把他拴磨上!”
大汉忽然笑了:“老庖的手艺倒是精进不少。”
“大个儿,就你贪嘴儿!”毛腿儿一脚踹过去,大个儿却毫发无损。
“你们俩打了五年还不够?”即墨含笑看着,“这兄弟们岂不是要给烦死了?”
“头儿净说笑!”毛腿儿吵吵着,“头儿不在,山里这么无聊,若非有我跟大个儿,你看兄弟们不闷坏了?”
“知道你们辛苦。只是日后,怕是更辛苦了。”他的目光,忽然间很远很远。
“不怕不怕,这五年,不就是为了这个嘛。”大个儿虽然笑着,但脸上的神情,一瞬严肃了。
一路说笑,我磕磕绊绊,倒也平安到达灯火处,一片山谷,满满的尽是人声。
“头儿回来了!”毛腿儿用尖尖细细的声音高声喊着。
只这一声,四下里便忽然涌上了许多人来,我不惯见这许多陌生脸孔,心底不禁慌乱,又加之四下里的灯火,更令我突觉无处遁身。
他终于又一次伸手过来,没有半分犹疑的拉住我的手,垂首对我耳语:“没事,都是自己人。你若怕光,稍事片刻,我送你进帐里。”
我点点头,还是将手抽了回来,缩回墨黑的袖中。
“头儿带了夫人回来了!”也不知是谁这么高声叫着。
他笑着伸手拍过去:“什么夫人,还有一年为期。你们可不许胡开玩笑。”
“早晚的事儿,还拖延什么?既是同生共死的弟兄,头儿你还计较这些?”
“胡闹。就属你嘴碎。怎的,都出来迎接,不愿叫我进去?”
“岂敢岂敢,这酒都摆好了,就等老庖的牛肉。”
“等他那牛肉,不是等到猴年马月去了?”身后忽然有了一个粗犷的嗓音,回头,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高大男子,肩上还扛着两个担子,“我自山下带了两担子来。这鬼方一打进来,什么都难买了。头儿,早知如此,你便让他们远点儿才好。”
“大魁,你是要乱了这全盘计策吗?”忽听一个沉稳声音传来,虽远,却令众人骤然安静。连即墨,也收敛了唇畔的笑意。
“徐先生。”他恭敬的看着人群自觉让出的那一条路,微微低头。
出来的,是一个看来二三十岁的男子,方巾宽袖,与这满山满谷的汉子如此不似。一眼,便知是个谋士。
“即墨公子莫多礼。”那人步履稳健,却又飘然如仙。明明与即墨差不多的年纪,却让人蓦地生出几分崇敬来。
那人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片刻才说:“廖姑娘。”
即墨微惊,回头看了我一眼,然而我的神情比他更是惊讶,他只得转回头去,看着那徐先生,说:“先生可见过她?”
他摇了摇头,高深莫测一般的说:“因缘际会,偶有听闻罢了。”顿了一顿,他仰头观星,仿佛在确认什么一般,说,“我昨日观天。即墨公子,再一月修整,便是最佳的时机。”
“一月?鬼方怕是已经在京师站稳脚跟……”
徐先生摆了摆手:“无妨,无妨。北方大片土地已失,太子被杀,皇帝被俘,南方蜗居不出的人,哪有什么还可慌乱的。鬼方定然不会安于京师,稍作整治便要南下,即墨公子趁势……”
“多谢先生提点。”他抱拳相谢,又转回头看了看我,“廖姑娘身体不适,即墨暂行告退。”
“头儿!”
他摆摆手:“片刻罢了,你们便先在酒宴上等我。”
我随他走过人群,经过那徐先生时不自觉抬眸去看,擦肩而过的瞬间,那眉眼,那唇鼻,清晰如旧。我似乎在那里看见过他,只是,从没有过那么清晰的记忆。自小,我见人便是朦朦胧胧。
他的手,竟在旁人见不到的一个角度,轻轻擦过我的手,我缩缩手掌,掌心触觉微硬,是一张纸。
即墨将我送至帐中,我安静的坐着待他离开,借着透过的隐约月光看清那纸上一行字。
若欲知你来历,子时前来,西方六冥帐。
子时,想来他们仍在喝酒,只是看徐先生的样子,虽受敬重,但到底不是一类人,恐不会多留,他仙气太盛,几乎是要得道一般,怎会与这兵家俗世的浊气沾染在一起?况且,他竟知我来历,这定然并非说我出身廖家之事,或许,是对我这副身子的一个解释。不论如何,我当去看看。
一如所料,子时,外面的吵闹声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我掀帘出去,四下里,了无人迹。纸上说,西方六冥帐,未多想,只是向西而去,心里仿若灵通指引,一路从未失过方向。
在一个帐子前,未做半刻停顿,万分笃定的掀帘,只有淡淡的烛火,似乎被人特意压低的光线,只能照亮案边人的脸庞。不知为何,一见那张脸,心里便忽然的蹦出一个名字,一个分明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他抬手示意我坐下,我于是过去,借着灯火细细打量他。他轻轻扬起一个笑容,说:“怎的,不认得我了?你下界那天,可口口声声说管他的孟婆汤奈何桥,也不会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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