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遇见死者（1/2）

第108章 遇见死者

1

丁潜瞥了她一眼：“看出来了，你心理是有问题。不太好治，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急忙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就走。

“喂……喂……等等我，还没治怎么就说治不好呢？”

好不容易甩开郭蓉蓉，丁潜来到医院一打听，没想到张欣然已经出院了。

他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给张欣然打了一个电话，响了几声那头接了，可是没有人吭声。

丁潜感觉有点儿不对劲，问道：“是张欣然吗？”

过了好一会儿听筒那头才传来张欣然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回答：“是我……”

“你说话怎么这个声音，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又是沉默。

“你的妄想症状又出现了？”

“……”

“你不要害怕，强迫妄想型神经官能症本来就不好治，但我有信心让你康复，你要相信我……”

“你不懂，丁医生。”张欣然虚弱的声音传来。

“我不懂？”

“不是妄想。是我……是我又看到她了……”

“看到谁？”

“吕艳枚。”

“……”

“我为什么总会看到吕艳枚……这，这算什么病啊……”

这回轮到丁潜沉默了，此刻他正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望着窗外的夜色一点点地吞噬天空，城市又要陷入黑暗。夜晚能给人带来安宁，也能给人带来无尽的遐想和恐慌。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症状如此离奇的病人。

妄想症难缠，幻象更难缠，这个性格娴静、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怎么会有如此纠结歪曲的心理状态呢？

这不合常理。

可是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丁潜打车赶到张欣然的别墅，看到院门虚掩，别墅里没有一点儿光亮，所有窗户的后面都是黑漆漆的，似乎预兆着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推开院门，走上台阶，发现大门也没上锁。但他还是礼节性地按了一下门铃。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声。

他推门走进玄关，眼前一片昏暗，听不到任何声响，整个房子空荡荡的。

难道没人在家？

就邓佳佳那种性格，不折腾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这么老实地关好灯待在家里？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一个失误，他应该问问张欣然在哪儿。他以为到了下班放学的时间，张欣然母女肯定回家了，没多想就赶来了，没想到他猜错了。可是这么晚了，她们不在家又能去哪儿呢？

丁潜心里陡然窜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难道又出事儿了？

他现在有点儿后悔，早知道把郭蓉蓉带来就好了。这小丫头虽然毛躁的，关键时刻有她在身边，还挺让人感到踏实的。

他匆忙跑上楼梯，来到二楼，推开邓佳佳的房门，屋里没人。他又推开张欣然的卧室门，里面也是一团漆黑，没有人。

他心里正在迟疑的时候，背后不经意地传来一丝似有若无的声音。

只身一人在黑暗空荡的房间里，蓦然听到古怪的声音，简直没有什么比这更骇人的了。

饶是丁潜胆大，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慢慢转回身，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找寻了一圈，最后发现声音是从柜橱里传出来的。

他左右扫视，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台灯。台灯是那种仿古的，有陶瓷的灯柱和底座，用来防身也挺合适。

有这东西在手，心里也有点底气，他悄悄走到柜橱门前，猛然拉开柜门。

一个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竟然是一个赤条条的女人蜷缩在柜橱里，披头散发，一动不动，犹如一具已经冰冷的艳尸。

丁潜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具“女尸”，他伸手撩开她的头发，露出了张欣然的脸。

她满脸泪痕，双目紧闭，丁潜试了试她的鼻息，原来她只是睡着了，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微微地发出呻吟。

实在难以想象那个端庄的大学老师竟然会以这样的姿态暴露在自己的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丁潜正在迟疑，张欣然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她惊恐地看着丁潜，身体蜷缩得更紧。

丁潜有些窘，起身要避开。

没想到张欣然忽然伸手拉住了他：“别走，我怕——”

这嗓音稚弱纤细，分明就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的声音。

丁潜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冷，想甩开张欣然。可是她的手抓得很紧，眼睛里聚满了泪水，看着又让人不忍。

“到底发生了什么？”丁潜问。

张欣然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只能默默地流眼泪。

那种绝望无助的神情，深深地敲打在丁潜的心头。他仿佛一瞬间看到了温欣，她在被杀死前，被残忍地碎尸之前，也是这样绝望，无助，充满了求生的乞求……

“别怕，有我！”丁潜将张欣然拉出来，轻轻搂住她。张欣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温顺地蜷缩在他怀里，犹如一个柔弱的婴孩。

丁潜在黑暗中紧紧地搂着她，就像搂着温欣，用他全部的温柔去弥补早已不可挽回的缺憾。

啪嗒——

听到这个清脆的响声，黑暗中相拥的两个人根本没有反应，在近乎停滞的时间里，他们的反应也变得很迟钝。

紧接着，刺眼的灯光就充满了整个房间，把两人都晃瞎了眼。

等丁潜好不容易适应过来，就看见郭蓉蓉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们。大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完全傻在那里。

估计小姑娘长这么大也没看见过这么香艳的镜头。

她的大叔正紧紧地搂着一个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的女人。

丁潜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怀里的张欣然，觉得是有点儿不雅，有些心虚地说：“儿童不宜哈……”

“你们这两个臭不要脸的……大坏蛋！”

郭蓉蓉终于从惊愕中爆发了，下一刻的举动更是出人意料。

她伸手把自己的两只靴子扒下来，朝丁潜的脑袋扔过去，丁潜躲过了第一只，没躲过第二只。“啊呀——”

郭蓉蓉光着脚丫子，哭着跑了。

2

等丁潜爬起来，拎着她那两只鞋追到楼下时，郭蓉蓉早已经跑没影儿了。

丁潜气喘吁吁地看着郭蓉蓉的一双鞋：“身体素质还挺好！”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先管张欣然吧。

他回到楼上，张欣然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上发呆，看到丁潜又回来了，不禁羞愧难当，连看都不敢看丁潜。

丁潜也有点儿尴尬，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问她：“你女儿怎么不在家？”

“我爸把她接到他家了。前几天那件事把他也吓得不轻，现在想跟佳佳亲近亲近吧。”

“哦，这样啊。那……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看到吕艳枚了，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吕艳枚，张欣然的脸色就变了，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

上一次她说半夜看到吕艳枚在窗外瞅她。为了这件事，张睿还亲自检查了窗台和后院，在坛里发现了张欣然丈夫邓泽明的脚印，但是邓泽明矢口否认自己假扮吕艳枚吓唬张欣然。这事儿本来听着也有点儿荒唐，邓泽明就算跟张欣然感情再不好，也没必要装神弄鬼地吓唬她，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现在，张欣然又说自己看见了吕艳枚。

这就邪门儿了。

丁潜就算不信鬼魂，也让张欣然给传染了，忍不住也扭头看了一眼窗户。

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阴沉的夜色。

“你刚才还是在窗外看到的吕艳枚？”丁潜问。

“不是，是在楼下。”

“你可以把详情告诉我吗？你从医院离开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说佳佳没事，我就从医院回家了。下午就我一个人在家，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傍晚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接了我爸打来的电话，说佳佳今晚去他那儿不回来了。就在我打电话的时候，好像听到大门有响动，我就起身下楼去看，门没开，门锁也锁着。我往门镜外看了看，门口也没人。我以为我听错了，可是就在一转身的工夫，我看见吕艳枚就站在我身后……”

“你身后？”丁潜将信将疑，“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吗？”

“她当时站在客厅旁边，距离我有十米，我没开灯，光线有点儿暗。但我确信是吕艳枚，她的模样就跟照片上的一样，穿戴也都一样……”

“那跟你上回看到隔着窗户的吕艳枚也一样？”

张欣然点点头，她说不下去了，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了，大口大口地呼吸，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襟。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跑回屋里了。我觉得我肯定是看眼了，可是我又没有勇气回去看。我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越待越怕，然后就……我有时候失控起来，会控制不住干些荒唐的事情，我之前没告诉你……”

“我明白。”

丁潜看出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虽然让郭蓉蓉一吓镇静了不少，但还是处在失控的边缘，他真怕她突然发作又把衣服脱了。

心理障碍分很多种，轻重不同，症状更是五八门，匪夷所思。因为我们的大脑太过复杂精密，每一个零件出现问题都会产生蝴蝶效应。通常的病人症状比较单一，即使是像强迫妄想型神经官能症这样的疑难杂症，丁潜都有办法应对。不过现在他发现，张欣然的情况比他之前预料的更复杂，甚至是他从未见过的症状。

丁潜必须及时想出治疗方案，否则她的症状就会持续恶化下去。

“我要去楼下看看，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丁潜问张欣然。

张欣然踌躇了一下，同意了。有丁潜在，她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两个人顺着楼梯走下来。

丁潜把灯打开，指着厅堂尽头：“你当时看到的吕艳枚就是站在里吗？”

张欣然咽了口唾沫：“对，就站在那儿。”

“好吧，我们过去看看。”

张欣然明显有些紧张。丁潜却显得格外沉着，大步走过去。

他心里其实也有点儿疑神疑鬼，但是不能让张欣然看出来。

他们走到厅堂尽头，地板上干干净净，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旁边就是客厅，丁潜走进客厅，打开吊灯开关，客厅变得通亮。

所有家具都完好地摆放在原位，看不出一丁点儿可疑之处，就连窗户都关得很严。

“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啊，丁医生？”张欣然对自己也产生了怀疑。

丁潜没吭声，他扫视了一圈客厅，目光无意中落在了墙上的装饰镜上。装饰镜左右对称，中间是电视墙。上一次，他就是在靠右边的装饰镜前发现了疑似脚印的痕迹，但是被擦掉了。难道这一次……

他走到装饰镜前仔细看了看，这次地上没有什么痕迹，镜子里是他的影像。

他望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出神，张欣然默默走到他身后。

“其实我……不止一次看见过吕艳枚……”她像是在对镜子里的丁潜说话，也许只有这样她才敢说出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不止一次？你认识吕艳枚？”

“不，我不认识她。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偶尔会不经意地浮现出她的样子，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她到底长什么样，但感觉就是她。特别是有一次我在照镜子的时候，就是你眼前的这面镜子，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失神了，就感觉有一个人从我身后慢慢冒出来，头就靠在我肩膀上，我当时被吓坏了，一动不能动。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我丈夫把我推醒了，事后我却怎么都想不起那个女人长什么样。这件事是好几年前发生的，后来我服用镇定剂，就基本不太能想起这个人了。直到最近，我上网查东洲碎尸案，看到了吕艳枚的照片，我才一下想起来，她跟我脑子里那个模糊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我打断一下，张老师。你经常照镜子吗？”

张欣然有点儿诧异，不知道丁潜为什么问这个，想了想说：“也不算经常，偶尔吧。”

“不是为了化妆吧？是偶尔望着镜子发呆，有的时候能出神很长时间，是吗？”

3

“你怎么猜到的？”张欣然很惊奇。

“镜子除了便于人们自我装扮，它还象征着对自我人格的辨识。对自我认知有障碍的人，就有长时间凝视镜子出神的症状，有些人还会借由镜子产生幻觉。”

“你是说，吕艳枚是我幻想出来的？”

“或许不完全是。”

“什么意思？”

丁潜没有回答，通过镜子默默地注视着她，张欣然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你怎么不说话了？丁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我上次去你学校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什么话？”

“关于你的强迫妄想型神经官能症。因为袁璐突然闯进来打断了，我们的话只说了一半……”

“……”

“我一开始认为你的妄想都是随意在脑子里产生的。后来我才发现，你在妄想中出现的那些地方，都是当年东洲碎尸案被害人吕艳枚的抛尸地点。我让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当初经历过什么，你忘记了，你这几天有没有想过这件事……”

“这……这太荒唐了，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个！那可是二十年前的案子啊，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姑娘呢……”张欣然一脸无语的表情。

“听起来是很荒唐，但事实就是如此。就像你脑海中经常幻想出吕艳枚一样，你不觉得同样很荒唐吗？但它就是事实。我现在怀疑，你的心理障碍很有可能就是当年那件事造成的。”

“你说东洲碎尸案？”张欣然打了个寒战，肩膀微微发抖。

看得出来，她被吓坏了。

“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但眼下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逃避不是办法，你现在的情况你自己很清楚，如果不加以控制，你的病情会不断恶化。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张欣然犹豫再三，说：“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不过需要你同意……”

“什么办法？”

丁潜刚要说，忽然用手指抵住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低声问：“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了？”张欣然话一出口，便听到了一阵咔哒、咔哒的声响，好像是门锁在响。

“佳佳回来了。”

张欣然说完就要出客厅迎接，却被丁潜一把拉住：“你等下。”他顺手把灯也给关了。

“你干什么？”张欣然不解。

“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女儿不是去他外公家了吗？这么晚了回来干什么，而且连个招呼也不打。难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她要给你惊喜？”

张欣然也有点儿发蒙：“可是除了我爸和我女儿，没有人有我家钥匙啊。”

正说着，一股凉风吹过，大门已经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