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共情术(2/2)
吴宏胜看见他,三角眼微微眯缝,带着几分警惕,沉声道:“把你的枪交出来。要不然我就打死她!”
“我没有枪。”丁潜说。
“你少跟我扯,你们警察办案子,怎么可能手里没抢?”
“我不是警察。”
“你怎么可能不是警察,你再敢跟我耍招,我就一枪崩了她。”吴宏胜枪口用力顶着郭蓉蓉脑袋,目透杀气。
郭蓉蓉疼得直叫唤:“哎呀,哎呀,他没骗你,他真不是警察,他就是个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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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医生?心理医生会来查凶杀案?你当我傻是不是?”
“我们没觉得你傻,就是怀疑凶手有病,就是你心理有问题,所以派个心理医生过来帮忙分析你。”
“哦,哈哈……哈哈哈……我有病,我心理有问题。”吴宏胜爆发出狂笑,“是啊,心理没问题我吃人干什么?心理没问题,我啃人脸干什么?哈哈哈哈……”
吴宏胜的样子就好像随时都能失去理智,郭蓉蓉愁眉苦脸地看着丁潜。这书呆子关键时候就是不顶用啊,要是组长在这儿,以他的枪法没准还能瞅机会给凶手一枪呢。
现在剩个丁潜傻乎乎站在那儿,除了收尸,啥忙也帮不上。
吴宏胜发现丁潜盯着自己的脑袋看,稍稍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即了然笑道:“我这脑袋,在工厂干活的时候让门吊钩子给扫上了,一个钩子就400多斤,一下就给我脑袋撞了个稀碎,半拉脑袋都快没了。当时谁都以为我死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魂儿飞到阴间了。就在我迷迷糊糊就差一口气儿的时候,我听见我丫头在很远的地方喊我,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家那口子临走之前把闺女托付给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拉扯成人,我答应过她的。我走了,可就剩丫头一个人了。我含着这口气没往出吐,愣是留住了这半条命。医生说我左边脑袋少了三分之一,只有正常人的一半多大,怎么看都是个苟延残喘的废人吧,可我就是命够硬,怎么样,够硬吧……可是……丫头却先走了……”
吴宏胜说着说着声音哽咽,眼泪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
他五官扭曲,似乎努力要把眼泪憋回去。
“你女儿的事我都知道了。是你故意把她的日记放在床头让我们看的吧。”
“你们能找到我家,就说明你们已经发现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你肯定早就看过你女儿的日记,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儿拿出来。早点儿还你女儿一个清白,比你现在这样不是更有意义吗?”
“哼,什么叫有意义,什么叫没意义,我不懂。我只知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那帮畜生把我好端端的女儿毁成了这样,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你知道我女儿瘫在床上那些年,她心里有多苦吗?她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儿,脸摔坏了,四肢都动不了,连说话都费事,她就一天天地望着天板发呆。一句话也不说,只有眼泪不停地淌,她是心里委屈啊……你知道我当时看着她这样,心如刀割,我恨我自己……”
“……我甚至在想我也是杀我女儿的凶手之一。当时我为什么要那么固执,偏要相信她班主任蔡凤琴的话,我为什么就不相信我丫头。我当时就认定了钱是她偷的,我觉得她给我丢人现眼,我骂她去死,骂她为什么不去死!我真浑蛋啊,我当时只图一时解气,我怎么能想到,一个星期之后她真能去自杀。她最孤独、最委屈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把她在学校遭受同学欺辱的事情告诉我,她是不想让我担心,可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居然站在了那帮畜生一边,帮着他们把我女儿往绝路上推。我就是个浑蛋,彻头彻尾的浑蛋。我也该死,我应该把我自己开膛破肚,掏出我的心肝看看还有没有人味儿。”
吴宏胜用力抽自己嘴巴子,硬邦邦的枪托把自己的脸打得全是血道子。
丁潜和郭蓉蓉看得都有点儿发傻。
郭蓉蓉明知道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可是面对这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她也不敢乱动。生怕哪一下刺激到他,开枪乱射。
“你是真想死吗?”丁潜看着他,忽然冒出一句。
吴宏胜停下手,仰着满是伤的脸,眼神阴森森的,带着困惑瞅着他。
“你什么意思?”
“你不敢死。”
“你再说一遍。”
“你懦弱,你不敢死,你只能通过暗中谋杀,不敢光明正大为你女儿洗脱清白。”
“你……你胡说……你再给我说一遍。”吴宏胜歇斯底里地朝丁潜怒吼,调转枪口指向他。
郭蓉蓉吓坏了,丁潜这家伙是不想活了还是怎么的,万一把吴宏胜刺激疯了,他们都得死。
“丁潜你疯了,别说了。”
丁潜就好像没听见她说话,面对吴宏胜摇晃的枪口毫无惧色,神情漠然。
“开枪吧,你随时都可以开枪,你不敢面对你的女儿,你就开枪。”
“我有什么不敢面对的,我做这些都是为她报仇。”
“这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那我还要怎么做?”
“你问她。”
“她在哪儿?”
“在你眼前。她一直都在你眼前,从来没有离开过。”
吴宏胜泪如雨下,哽咽地望着丁潜,通过那双深邃慑人的眸子,看见了一个亭亭玉立,巧笑嫣然的年轻女孩。她笑起来带着两个小小的酒窝,朝他招手,嘴唇轻启,却听不见在说什么。
“丫头,对不起,爸对不起你!爸对不起你呀!”吴宏胜几近崩溃,大声哭喊。
丁潜动动嘴唇,发出似有若无的声音:“我原谅你,你跟我一起来吧……”
“对,我应该去找你……我去找你……”吴宏胜喃喃自语,仿佛听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面带微笑,慢慢调转枪口,指向自己的脑袋。
“没用,你的手动不了。”丁潜说。
吴宏胜的手僵硬在半空,面露惊恐,又带着恍惚:“我,我动不了了。”
“你全身都僵硬了,动不了,走不了路。”
丁潜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按在他肩头,用力一压,吴宏胜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丁潜对目瞪口呆,没有任何反应的郭蓉蓉说:“没看到他已经倒下了吗?剩下的交给你了。”
“他怎么了?”
“被我催眠了。”
“催……催眠?”
郭蓉蓉不可思议地看着丁潜。虽然难以置信,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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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你在他清醒过来之前戴上手铐,我只给他进行了第一阶段的催眠,他随时可能清醒过来。”
郭蓉蓉不敢怠慢,赶紧掏出手铐把吴宏胜铐上了,然后迫不及待地问丁潜:“刚才那种情况下你都能催眠?太夸张了吧?吴宏胜都像疯了一样,你怎么把他弄睡着的?”
“催眠不是让人睡觉,而是让人的意识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让被催眠者的自主判断、自主意愿行动减弱或丧失,感觉、知觉发生歪曲或丧失。”
“不管怎么说吧,你怎么做到的,太神奇了。吴宏胜这种人你都能催眠……”
“任何人都能被催眠,前提是找到他的心理弱点。”
“谁都有心理弱点吗?”
“谁都有。如果将人的心理意识比作一栋建筑,心理弱点,就是最容易让这栋建筑倒塌的那个承重点。吴宏胜外表看似强悍,其实他的弱点最明显。”
“你是说,吴芸就是他的弱点?”
“对。”丁潜赞赏地看了郭蓉蓉一眼,小丫头悟性还是蛮高的,“他伪装成‘丧尸’和‘食人狂’,残忍地杀害了7个人,把罪名嫁祸在蔡凤琴头上,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吴芸。作案本身对于凶手来说就需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吴宏胜同时还怀着对女儿深深的自责,这就是导致他疯狂的根源。他的疯狂恰恰是他弱点的反应,其实他已经有了必死的念头。”
“你是说他不想活了?”
“我刚才故意把话题引向吴芸,只是稍作暗示,他就想要拔枪自杀。这其实是他心里由来已久的念头,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郭蓉蓉忽然向旁边挪挪,与丁潜保持一定距离,说道:“好可怕,你还能让人自杀呀。离你远点儿。”
“不是我让人自杀就能自杀的。”丁潜没好气地说,“催眠只是根据这个人的弱点借题发挥。譬如说你,你这么乐观,大大咧咧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自杀的念头,我就没办法催眠你自杀。”
“那我就不能被催眠了?”
“可以。”
“那我被催眠以后能变成什么样?”
“一直傻笑。”
“……”
几辆飞驰的警车开进了老旧的居民区,刺耳的警笛声打破了以往的宁静。
平时很少看见人影的窗户纷纷打开,一一探出脑袋,紧张又好奇地往楼下张望。
警员们纷纷下车,刑警队长孙建洲、特案组组长杜志勋都到了。
杜志勋面沉似水地钻出车,一眼看见站在楼洞门口的丁潜和郭蓉蓉。他径直走到丁潜面前,沉声问:“你说凶手已经抓到了,什么意思?”
“就是说,蔡凤琴并不是凶手,她也是一个被害人。只是凶手故意把她设计成了‘食人狂’的样子。”
杜志勋眼睛眯了一下,不置可否:“你有什么根据吗?”
“凶手就在房间里,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他会把整个来龙去脉统统告诉你的,到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杜志勋冷冷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走进了楼洞。
吴宏胜没有任何隐瞒,把整个作案经过一五一十地向警方坦白了。他也说出了当年吴芸自杀的那段往事,这个事实震撼了所有人,颠覆了他们对这起“丧尸食人案”的所有看法。
“食人狂”被捕的消息迅速被平江市的各大媒体获悉,各路记者纷纷赶到刑警队采访。
公安局的领导也想借媒体渠道澄清真相,消除市民们的恐慌,同时趁机好好宣传宣传平江公安民警的形象,因此特别批准平江市电视台的记者参与拍摄警方审案的整个过程。
电台记者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个让市民恐慌了好一阵的“食人狂”,顺便等着警察审问完采访采访他,让市民们看看“食人狂”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面对警察的审问和电台记者的摄像机,吴宏胜的反应出人意料。
他心态平和,冷酷无情,仰着那颗畸形的头生怕摄像机拍不到自己似的,对自己所犯下的泯灭人性的罪行没有丝毫悔意,还饶有兴致地告诉警方和记者,他是如何折磨蔡凤琴母女的。
“我根本就没想让她们死。我把他们母女囚禁起来,当着她俩的面儿折磨其他人,我用抓阄的方式选择折磨的对象,每次抓阄都让她们母女抓,一次抓俩,其实那里面根本没有她俩的名字。但是她们不知道,每一次都吓得要死,实在没法形容,你们没亲眼看见,实在是太逗了。”吴宏胜坐在审讯椅上,捂着脸,笑得不能自抑。
记者吓得脸色惨白,对刑警队长孙建洲说:“孙队长,这样的视频可不能播呀。”
“吴宏胜!”孙建洲怒喝一声,压住了吴宏胜的笑声,“你一连杀了7个人,把一对母女折磨成这样,简直令人发指,必将受到法律严惩!你难道就不害怕、不悔恨吗?”
“要说悔恨,我确实有点儿悔恨。我让你们发现得太早了,太便宜了蔡凤琴那个老家伙!我还想多看看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呢。”
“住口,住口!”孙建洲拍着桌子呵斥。
吴宏胜笑嘻嘻的不以为然。
“孙队长,你看这怎么办?”记者很为难地问孙建洲。这样的视频要是放在新闻里播出,根本不会起到宣传教育的结果,还会适得其反。
“吴宏胜,对抗法律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你今天必须好好认罪!”
孙建洲大发雷霆。
“我已经认罪了,该说的我都说得清清楚楚了。你们非要让我哭,我实在哭不出来,因为我太想笑了,你也知道的,我脑子比正常人都少了一半,肯定跟正常人不一样喽,嘿嘿嘿……”
“你……岂有此理……”
“哎,算了吧。”杜志勋拦住他,“用不着再逼他了。”
“可他这个样子,怎么上新闻?”孙建洲气鼓鼓地问杜志勋。
“照实报道就可以,把吴芸当年自杀的事和今天的案子据实报道出来,是非曲直让观众们自己去理解就好了。”
记者连连摇头,说:“那样报道容易误导观众,抓不住关键,起不到教育意义。”
杜志勋冷冷瞧着他:“每一件案子都是一幕人间悲剧。它不是话剧,不是宣传片,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篡改它的真相。”
说完起身离开审讯室。
“这,这个人是谁?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说我们新闻工作者……”记者脸红脖子粗,又不敢当着杜志勋的面儿发火,等他离开之后朝孙建洲抱怨。
孙建洲表情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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