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我胆小如鼠(10)(1/2)
第248章 我胆小如鼠(10)
可以让他知道,当他想象着自己推门而入时,他的躯体却开始了与之对立的行为。很简单,他开门而出了。并且他现在已经站到了门外。他伸手将门拉过来。在最后的时刻里他猛地用力,房门撞在门框上。那声音是粗暴并且威严的,它让他——出去。
不用怀疑,他现在已经走在街上了。然而他并没有走动的感觉,仿佛依旧置身于屋内窗前。也就是说他只是知道,却并没有感到自己正走在街上。他心里暗暗吃惊。
此刻,他的视线里出现了飘扬的黑发,黑发飘飘而至。那是白雪走到他近旁。白雪在没有前提的情况下突然出现,让他颇觉惊慌。
她曾经身穿一件淡黄的衬衣坐在他斜对面的课桌前。她是在那一刻里深深感动了他,尽管他不知道是她还是那衬衣让他感动。但他饱尝了那一次感动所招引来的后果,那后果便是让他每次见到她时都心惊肉跳。
可是此刻她像一片树叶似的突然掉在他面前时,他竟只是有点惊慌罢了。
他们过去是同学,现在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了。她也没再穿那件令人不安的黄衬衣。然而她却站在了他面前。
显然她没有侧身让开的意思,因此应该由他走到一旁。当他走下人行道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踩在她躺倒在地的影子上,那影子漆黑无比。那影子一动不动。这使他惊讶起来。他便抬起眼睛朝她看去。
她刚好也将目光瞟来。她的目光非常奇特。仿佛她此刻内心十分紧张。而且她似乎在向他暗示,似乎在暗示附近有陷阱。随即她就匆匆离去。
他迷惑不解,待她走远后他才朝四周打量起来。不远处有一个中年男子正靠在梧桐树上看着他,当他看到他时,他迅速将目光移开,同时他将右手伸进胸口。他敢断定他的胸口有一个大口袋。然后他的手又伸了出来,手指间夹了一根香烟。他若无其事地点燃香烟抽了起来。但他感到他的若无其事是装出来的。
二
他躲在床上几乎一夜没合眼。户外寂静无比,惨白的月光使窗帘幽幽动人。窗外树木的影子贴在窗帘上,隐约可见。
他在追忆着以往的岁月。他居然如此多愁善感起来,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他看到一个男孩正离他远去,背景是池塘和柳树。男孩每走几步总要回头朝他张望,男孩走在一条像绳子一样的小路上。男孩绝非恋恋不舍,他也并不留恋。男孩让他觉得陌生,但那张清秀的脸,那蓬乱的黑发却让他亲切。因为男孩就是他,就是他以往的岁月。
以往的岁月已经出门远行,而今后的日子却尚未行动。他躺在床上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已经目送那清秀的男孩远去,而不久他就将与他背道而去。
他就是这样躺着,他在庆祝着自己的生日。他如此郑重其事地对待这个刚刚来到又将立即离去的生日。那是因为他走进了十八岁的车站,这个车站洋溢着口琴声。
傍晚的时候,他没有看到啤酒,也没有看到蛋糕。他与平常一样吃了晚饭,然后他走到厨房里去洗碗。那个时候父母正站在阳台上聊天。洗碗以后,他就走到他们的卧室,偷了一根父亲的香烟。如今烟蒂就放在他枕边,他不想立即把它扔掉。而他床前地板上则有一堆小小的烟灰。他是在抽烟时看到那个男孩离他远去的。
今天是他的生日,谁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早已将此忘掉。他不责怪他们,因为那是他的生日,而不是他们的。
此刻当那个男孩渐渐远去时,他仿佛听到自己的陌生的脚步走来。只是还没有敲门。
他设想着明日早晨醒来时的情景,当他睁开眼睛时将看到透过窗帘的阳光,如果没有阳光他将看到一片阴沉。或许还要听到屋檐滴水的声音。但愿不是这样,但愿那个时候阳光灿烂,于是他就将听到户外各种各样的声音,那声音如阳光一样灿烂。邻居的四只鸽子那时正在楼顶优美地盘旋。然后他起床了,起床以后他站在了窗口。这时他突然感到明天站在窗口时会不安起来,那不安是因为他蓦然产生了无依无靠的感觉。
无依无靠。他找到了这个十八岁生日之夜的主题。
现在他明显地感到自己的眼睛在发生变化,那眼睛突然变得寒冷起来,并且闪闪烁烁。因此他开始思考,思考他明天会看到些什么。尽管明天看到的也许仍是以往所见,但他预感将会不一样了。
三
现在他要去的是张亮家。
刚才白雪的暗示和那中年男子的模样使他费解,同时又让他觉得滑稽。他后来想,也许这只是错觉。可随后又觉得那样真实。他感到不应该让自己的思维深陷进去,却又无力自拔。那是因为白雪的缘故。仿佛有一件黄衬衣始终在这思维的阴影里飘动。
他已经走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两旁是高高的院墙,墙上布置着些许青苔,那青苔像是贴标语一样贴上去的。脚下是一条石块铺成的路,因为天长日久,已经很不踏实,踩上去时石块摇晃起来。他走在一条摇摇晃晃的胡同里。他的头顶上有一条和胡同一样的天空,但这一条天空被几根电线切得更细了。
他想他应该走到张亮家门口了。那扇漆黑的大门上有两个亮闪闪的铜环。他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铜环,已经推门而入了。而且他应该听到一声老态龙钟的响声,那是门被推开时所发出来的。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潮湿的天井。右侧便是张亮家。
也许是在此刻,那件黄衬衣才从他脑中消去,像是一片被阳光染黄的浮云一样飘去了。张亮的形象因为走近了他家才明朗起来。
“他妈的是你。”张亮打开房门时这样说。
他笑着走了进去,像是走进自己的家。
他们已经不再是同学,他们已经是朋友了。在他们彻底离开学校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拥有了朋友,而以前只是同学。
门窗紧闭,白色的窗帘此刻是闭合的状态。窗帘上画着气枪和弹弓,一颗气枪子弹和一颗弹弓的泥丸快要射撞在一起。这是张亮自己画上去的。
他想他不在家,但当他走到门旁时,却听到里面在窃窃私语。他便将耳朵贴在门上,可听不清楚。于是他就敲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好一会,门才打开,张亮看到他时竟然一怔。随后他嘴里不知嘟哝了一句什么,便自己转过身去了。他不禁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走进去。于是他又看到了朱樵和汉生。他俩看到他时也是一怔。
他们的神态叫他暗暗吃惊。仿佛他们不认识他,仿佛他不该这时来到。总之他的出现使他们吃了一惊。
他在靠近窗口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那时张亮已经躺在床上了。张亮似乎想说句什么,可只是朝他笑笑。这种莫名其妙的笑容出现在张亮脸上,他不由吓了一跳。
这时朱樵开口了,他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朱樵的询问比张亮的笑容更使他不安。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是来找张亮的。可朱樵却这样问他。
汉生躺在长沙发里,他闭上眼睛了。那样子仿佛他已经睡了两个小时了。
当他再去看朱樵时,朱樵正认真地翻看着一本杂志。
只有张亮仍如刚才一样看着他。但张亮的目光使他坐立不安。他觉得自己在张亮的目光中似乎是一块无聊的天板。
他告诉他们:“昨天是我的生日。”
他们听后全跳起来,怒气冲冲地责骂他,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然后他们便掏口袋了,掏出来的钱只够买一瓶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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