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83zws.com
首页 > 都市言情 > 余华作品全集(《活着》等13册) > 第136章 在细雨中呼喊(7)

第136章 在细雨中呼喊(7)(1/2)

目录
好书推荐: 说好黄毛,却成了仙子的白月光 迷魂 穿成炮灰把疯发,反派把我宠到麻 重生年代文,团宠福星又拽又飒 1900年逃出生天 迷遇 外科医生的谍战生涯 软钓 困兽法则 全职灵卡师

第136章 在细雨中呼喊(7)

我哥哥追到桥上后,他看到了父亲不堪入目的形象。混浊的眼泪使我父亲的脸像一只蝴蝶一样里胡哨,青黄的鼻涕挂在嘴唇上,不停地抖动。父亲的形象使哥哥突然感到割下他的脑袋显得不可思议了。一直坚定不移的孙光平,在那时表现了犹豫不决。可是他看到村里涌来的人群时,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我不知道哥哥当初是怎么看中父亲左边的耳朵,在那阳光灿烂的时刻,孙光平扯住了孙广才的耳朵,用斧子像裁剪一块布一样割下了父亲的耳朵。父亲暗红的血畅流而出,顷刻之间就如一块红纱巾围住了父亲的脖子。那时的孙广才被自己响亮的哭声团团围住,他对正在发生的事毫无知觉。直到他对自己的眼泪过多感到吃惊时,伸手一摸使我父亲看到了自己的鲜血。孙广才嗷嗷叫了几声后昏迷了过去。

我哥哥那天下午朝家中走去时浑身颤抖,在那炎热的夏日,孙光平紧抱双臂一副被冻坏的模样。他从涌来的村里人中间穿过去时,让他们清晰地听到了他牙齿打着寒战的声响。我母亲和英脸色惨白地看着孙光平走来,这两个女人那时共同感到眼前出现无数黑点,犹如蝗虫铺天盖地而来。孙光平向她们露出了惨淡的一笑,就走入屋中。然后他开始翻箱倒柜,寻找自己的衣。当我母亲和英走进去后,孙光平已经穿上了衣,坐在床上汗流满面,身体却依然哆嗦不止。

半个月以后,头上缠满绷带的孙广才,让城里一个开书信铺子的人,给远在北京的我写了一封信。信上充满甜言蜜语,并大谈其养育之恩,信的末尾是要我去中南海替父亲告状。父亲的想入非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事实上在父亲给我写信的时候,哥哥已经被捕。哥哥被带走的时候,我母亲拉着英在路上拦住了穿制服的警察。这个年老的女人失声痛哭,她向警察高喊:

“把我们带走吧,我们两人换他一个,你们还不便宜?”

哥哥在监狱里呆了两年,他出来时母亲已经病魔缠身。释放的那天,母亲带着五岁的孙晓明站在村口,当她看到孙光平由英陪伴着走来时,突然口吐鲜血摔倒在地。

此后母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走路时都开始步履不稳。哥哥要带她去医院治病,母亲执意不肯,她说:

“死都要死了,不那钱。”

当哥哥硬将她背在身上向城里走去时,母亲气得眼泪直流,她捶打着哥哥的脊背说:

“我会恨你到死的。”

然而走过那座木桥以后,母亲就安静下来。她趴在哥哥的背脊上,脸上开始出现少女般甜蜜的羞涩。

母亲是这年春节来临前死去的,那个冬天的晚上她吐血不止。起初母亲感到自己有一口血已经涌到了口腔里,她没有往地上吐去,怕弄脏了房屋,免得孙光平力气打扫。已经卧床不起的母亲,在那个晚上竟然能够下床在黑暗中找到一只脸盆放在床前。

第二天清晨,哥哥来到母亲房中时,看到母亲的头吊在床沿下,脸盆里积了一层暗红的血,却没有弄脏床单。哥哥来信告诉我说那天窗外雪飞舞。母亲气息奄奄地在寒冷里度过她生命的最后一个白昼。英始终守在母亲的身旁,母亲弥留之际的神态显得安详和沉着。到了晚上,这个一生沉默寡言的女人开始大喊大叫,声音惊人响亮。所有的喊叫都针对孙广才而去,尽管当初孙广才将家中的财物往寡妇那里输送时,她一声不吭,可临终的喊叫证明她一直耿耿于怀。我的母亲死前反复叫道:

“不要把便桶拿走,我还要用。”

还有:

“脚盆还给我……”

母亲的喊叫罗列了所有被孙广才拿走的物件。

母亲的葬礼比我弟弟孙光明的要阔气一些,她是被安放在棺材里埋葬的。葬礼的整个过程,父亲孙广才被安排到了我从前的位置上,他也游离到了家人之外。就像过去别人指责我一样,孙广才由于远离葬礼同样遭受指责,虽然他和寡妇的关系已被人们在内心确认。我父亲看着安放母亲的棺材抬出村口时,他神情慌乱地问一个村里人:

“这老太婆死啦?”

后来整个下午,村里人看到孙广才在寡妇家中若无其事地喝酒。然而这天半夜村里人都听到了来自村外毛骨悚然的哭声。我哥哥听出了那是父亲在母亲坟前的痛哭。我父亲在寡妇睡着以后偷偷来到坟前,悲痛使他忘记了自己是在响亮地哭喊。不久之后,我哥哥就听到了寡妇的训斥声和简洁明了的命令:

“回去。”

父亲呜咽着走回寡妇家中,他的脚步声听起来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犹犹豫豫。

寡妇昔日蓬勃的情欲随风消散以后,正式接纳了孙广才。

孙广才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里,表现出了对酒的无限热爱。他每天下午风雨无阻进城去打酒,回到家中时酒瓶已经空空荡荡。我可以设想父亲在路上喝酒时的浪漫,这个弓着背的老人在那条尘土飞扬或者雨水泥泞的路上走来时,由于酒的鼓励,我父亲像一个少年看到恋人飘散的头发一样神采飞扬。

孙广才是由他无限热爱的酒带入坟墓的。那天他改变了长期以来路上喝酒的习惯,而在城里一家小酒店里度过了他心醉神迷的时刻。当他醉醺醺回家时,在月光下步入了村口的粪坑。他掉下去时并没有发出惊恐的喊叫,只是嘟哝了一声:

“别推我。”

翌日清晨被人发现时,他俯身漂浮在粪水之上,身上爬满了白色的小虫。他葬身于最为肮脏的地方,可他死去时并不知道这些,他就完全有理由在寿终正寝时显得心安理得。

孙广才那天晚上掉落粪坑之后,另一个酒鬼罗老头随后醉意蒙眬地走到那里。他的眼睛在月光下迷糊不清地看到孙广才时,并不知道漂浮在粪水之上的是一个死人。他蹲在粪坑边研究了半晌,迷惑不解地问自己:

“是谁家的猪?”

随后他站起来喊叫:

“谁家的猪掉到……”

罗老头没喊完就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小心翼翼地对自己说:

“别叫唤,我偷偷把它捞上来。”

完全被酒控制的罗老头,轻飘飘地窜回家中,取了一根晾衣服的竹竿和一根麻绳后又轻飘飘地回到原处。他先用竹竿将孙广才抵到对面坑边,然后拿着麻绳绕到那里,扑在粪坑边,将绳子系住孙广才的脖子。他自言自语:

“谁家的猪这么瘦,脖子和人差不多。”

接着他站起来,将绳子勒在肩膀上往前拉着走去。他嘿嘿一笑,说道:

“摸起来瘦,拖起来倒是很肥的。”

罗老头是将孙广才拖上来以后,俯下身去解绳子时才看清是孙广才,孙广才咧着嘴面对着罗老头。罗老头先是吓一跳,接着气得连连捶打孙广才的脸,他破口大骂:

“孙广才呵孙广才,你这条老狗,死了还装猪相来骗我。”

随后罗老头一脚将孙广才蹬回到粪坑里去,孙广才掉落后激起的粪水溅了罗老头一脸。罗老头抹了抹脸说:

“他娘的,还要捉弄我。”

出生

1958年秋天,年轻的孙广才与后来出任商业局长的郑玉达相遇在去南门的路上。郑玉达在晚年时,向他的儿子郑亮讲叙了当初的情景。风烛残年的郑玉达那时正受肺癌之苦,他的讲叙里充满肺部的呼呼声。尽管如此,郑玉达还是为当初情景的重现而笑声朗朗。

作为农村工作组的成员,郑玉达到南门是去检查工作。年轻的郑玉达身穿灰色中山服,脚蹬一双解放牌球鞋,中分的头发在田野的风里微微后飘。我父亲则穿着对襟的衣服,脚上的布鞋是母亲在油灯下制作出来的。

我父亲孙广才在半个月以前,将一船蔬菜运到邻县去卖。卖完后孙广才突发奇想,决定享受一下坐汽车的滋味,就一人先回来。空船则由村里另外两个人摇着橹送回来。

脸色通红的孙广才在接近南门的时候,看到了穿中山服的郑玉达。于是这位城里干部便和农民孙广才交谈起来。

那时田野上展现了乱七八糟的繁荣,一些青砖堆起的小高炉置身于大片的水稻秧苗之中。

郑玉达问:“人民公社好不好?”

“好。”孙广才说,“吃饭不要钱。”

郑玉达皱了皱眉:“怎么能这样说。”

然后是孙广才问郑玉达:

“你有老婆吗?”

“有呵。”

“昨晚还和老婆一起睡吧?”

郑玉达很不习惯这样的询问,他沉着脸严肃地说:

“不要胡说八道。”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新书推荐: 不当大家闺秀后,我打遍全京城 谁让她当npc的! 让我娶傻千金,你又回来求我离婚? 一元当一万用,给女神花钱就返现 京夜风雪 三国:我刘封不想作死 直播卖货后我火遍全球 人在香江,缔造全球商业帝国 吃下响雷果实,你让我给路灯发电 重生1960,我的工业时代
返回顶部